诺瓦利斯与《夜之颂歌》

2009-04-22 06:40
山花 2009年20期
关键词:颂歌未婚妻尘世

麻 蕾

诺瓦利斯是德国浪漫派一位重要的代表诗人,关于诺瓦利斯,文学史上历来就有各种各样不同的评价。在托马斯·曼看来,浪漫在诺瓦利斯那里即意味着“现代风格”。对于蒂克来说,诺瓦利斯是“一个高贵而不朽的精神最纯洁、最可爱的化身”。与此相对,诺瓦利斯也引起了不少的讽刺与批判。

这篇论文的重点不在于褒扬或批判诺瓦利斯的思想,而在于通过介绍他的一部作品来试着理解诺瓦利斯的诗歌创作、了解诺瓦利斯本人。

一、诗歌主旨——歌颂黑夜、渴念死亡

《夜之颂歌》是诺瓦利斯的代表作,这部诗集有两个版本。第一版完全遵循诗人的手稿,颂歌的主要章节由诗行构成。第二个版本对原来的手稿进行了加工,其主要章节不再是以诗歌而是以散文的形式写成,此版本于1800年第一次发表于施莱格尔兄弟合办的《雅典娜神殿》上。这篇论文以第二个版本为参照。

《夜之颂歌》共由六首诗构成,分别以第一人称的手法表达了诗中的“我”的情感与思想历程。诗歌在一开篇就对于黑夜和白昼进行了非常有趣的描述和对比:“(欢愉的白昼)像自然界的统治者一样,它使万物变幻莫测……它给每一个世俗之物披上自己神圣的画像。——它的存在宣告了世界王国的奇幻壮丽。”尽管诗人也赞扬白昼的壮丽,自己却被黑夜所鼓舞和陶醉:“你的外衣下究竟隐藏着什么呢?它不经意间在我的心头刻下烙印。”黑夜不仅仅激起了诗人的热情,更激发了诗人热切的欲望以及虔诚的信仰,“你向我宣告了黑夜的诞生——使我成为人类——以灵魂的炽热耗尽我的躯体,我轻轻地让自己与你融为一体。于是,新婚之夜持续永恒。”在第四首诗中诗人继续对白昼和黑夜加以对比,从而表达自己对黑夜的向往与渴望。

这部作品的另一个特点就是表达出诗人对死亡、对无限的神秘世界的向往:“当安睡成为永恒而永不枯竭的梦。我体会到了无限的困倦——通往墓穴的朝圣之路也让我深感遥远和疲惫,我手画着十字”,“我去朝圣/……于是我出发了/……无限的生命/在我胸中强劲地翻腾”,“向下,进入地球的怀抱/光亮王国的道路/……我们乘一叶狭舟/轻快地驶向天边”。整部诗集处处表现了作者对黑夜、对死亡以及对无法触及、无限的远方的渴念。

二、诗人生平——成长经历

1772年5月2日,诺瓦利斯出生于维德施泰特,是这个家庭的长子。1789年,诗人以笔名诺瓦利斯发表了《花粉》,自此文学史便以其笔名称呼他。

哈登贝格家是古老的下萨克森贵族,但是到诺瓦利斯出生时已经不再那么显赫,这是一个虔诚信教的家庭。父亲海因里希于1764年结婚,几年后妻子的去世唤起他心灵深处的不安,使他陷入了虔敬主义的宗教迷狂,并认为妻子的死是上帝对他世俗生活的惩罚。诺瓦利斯的母亲是他的第二任妻子,她为丈夫陆续生了十二个孩子,但是都很年轻就去世了,这其中也包括诺瓦利斯。父亲的罪恶意识更加强烈,因而对孩子异常苛刻,诺瓦利斯在既虔诚又严苛的气氛中度过自己童年的生活。

与其他兄弟姐妹相比,诺瓦利斯从小体弱多病且智力迟钝。九岁时,他患上了痢疾和胃下垂,不得不进行持久的疗养。大病之后,他的心智似乎一下子苏醒了,他“就像变了一个人,被他当时的家庭教师描述成非同寻常的自觉、奇特并且充满幻想”。1783年诺瓦利斯被父亲送到叔父那里暂住,在那里,正在成长的诺瓦利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叔父家善于交际的生活方式影响着诺瓦利斯。

1785年,由于家庭经济原因,父亲接受了盐场场长的职位,举家迁往魏森费尔斯,这里成了诺瓦利斯的生活圈。他认真学习希腊语和拉丁语,古典文化对他影响深刻。他喜欢阅读诗歌与童话。1790年10月,诺瓦利斯进入耶拿大学学习法律。

1794年11月,诺瓦利斯作为见习生在区行政官克莱斯汀·奥古斯特·尤斯特领导下的泰恩施泰特县政府就职。11月17日,一项公务将诺瓦利斯带进了格吕宁根的骑士上尉约翰·封·洛克汀(Rockenthien)家,在那里诺瓦利斯爱上了他十二岁半的女儿索菲·封·屈恩。1795年3月两人订婚。自此,诺瓦利斯的命运发生了转折。

三、未婚妻之死——人生的转折

1797年3月19日,索菲因肺病离开人世,未婚妻的死亡成为了诺瓦利斯人生重要的转折,也是他作为浪漫派诗人的诞生时刻。

《夜之颂歌》的产生背景便是未婚妻的早亡给诗人的感情带来的极大影响。个人的痛苦似乎在诗中找到了表达的方式。在黑夜的意象中,诗人寻找着真正的“人类的时刻”,爱情的痛苦逐渐超脱成为对死亡的渴念,它抗拒生命以及尘世。

第三首颂歌描述了诗人于1797年5月13日满怀思恋来到未婚妻墓前,在那里他看到了自己未婚妻的神化的形象,从而获得一种从未有过的超脱感。诗人赞颂黑夜和死亡,赞颂永恒:

那时,从碧蓝的远方,从我旧日幸福的高处,降临了黄昏的恐怖——立刻撕裂了诞生的纽带——光的锁链。尘世的壮丽消失了,我的哀伤随之而去——忧愁也一起涌入新的神秘世界——你,热情的黑夜、天国的安睡降临到我头上——大地慢慢上升;大地之上,飘荡着我新生的灵魂。

伴随着黑夜的降临,诗人对于新的神秘世界的恐惧、悲伤和痛苦都随之而去,他的灵魂在这里获得新生和自由。对于诺瓦利斯来说,黑夜预示着美妙;黑夜不再是结束,死亡也不再代表消亡。它们表明,灵魂在向一个新的、毫无痛苦的世界靠近。在这样一个无限世界里,所有尘世的欢乐与痛苦都消失殆尽,此处诗人可以得到永恒的宁静。

未婚妻的死亡彻底撕碎了尘世的美景,给诗人带来的只有恐惧与痛苦:“一个恐怖的梦境……这是死亡,它/以恐惧痛苦和眼泪打破这盛宴。”尘世的幸福只是短暂的,在尘世中,人们无法获得永恒的欢愉,永恒的欢愉只能在彼岸世界找到。在彼岸世界充满着爱和天国的安睡,在那里诗人感到永远的宁静与自由。

正是失去爱人的痛苦经历,才使得诺瓦利斯理解了黑夜与死亡的根本意义,并赋予这个痛苦概念以新的含义:生命与死亡都是宇宙的组成部分,死亡是通往无限、神秘、最高所在的途径,“他青年早逝,……在深深的恐惧中新世界的诞生之时渐渐临近”。

黑夜与死亡预示着希望,预示着诗人创造力的产生。“黑夜成为上帝启示的强有力的枝芽——神灵们回到它的怀抱——他们朦胧入睡,为了以新的美妙形式跨越改变了的世界而走向终结”,枝芽象征着希望,它能打动诗人。“时间慢慢流逝,你的创造力在越来越强的光辉中进发——痛苦、烦恼、信仰、欲望与忠诚紧随着你”,由此可见,诗人对于充满创造力的黑夜与死亡是多么的渴念,死亡则是通往这个新世界的唯一途径。

四、哲学研究——艺术家气质的聚集

弗里德里希·施莱格尔在给哥哥奥古斯特·威廉的信中这样评价诺瓦利斯:“命运将一个年轻人送到我手中,在他身上一切皆有可能……非常年轻的人——优美的身材,清秀的脸庞,一双明亮的黑眼睛。当他满怀火热的激情谈起美好事物的时候,他的表情神采飞扬——真是无法描述的火热激情。他非常健谈,语速很快,具有极高的悟性和灵感……在头几夜里,他满怀热情地向我表述了他的思想——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丑恶——一切都重新归于那金色的时代。我从未见过如此豪放的青春。”

1785年搬家之后,诺瓦利斯开始对德国文学以及古典文化十分感兴趣。1788到1791年之间诺瓦利斯创作了300多首诗歌,这些诗歌“所涉及的范围非常广泛”并且“反映出当时这位年轻人的文学世界”。

对于哲学以及科学的狂热为诺瓦利斯理解文学、了解世界提供了帮助。1791年诺瓦利斯在给莱赫德的信中表达了自己对科学的喜爱之情:“三周以后我就去莱比锡了,要去按照一种全新的秩序开始生活。法律、数学和哲学将是我这个冬天全新投入的三门学科”,“哲学研究使诺瓦利斯轻而易举地形成了自己哲学方面的思想——他关注的并非真实,而是美”,带着哲学的问题,诗人开始探求生命以及文学之美的真谛。

“自然的确在最可靠、最轻松地引领着我们;只是很难去判断什么是自然,什么又不是。为了了解这些,我只能向你推荐细致入微的研究……这个看起来缓慢的我们教育和发展的过程正是自然的进程。”在诺瓦利斯看来,自然是应通过研究才能被认识的,他自己专注于哲学和科学并且尝试着通过研究去发现自然的本质。这些表明,他对于无限世界的理解并不仅仅是缘于未婚妻的死亡。但是,不可忽视的是,索菲对于诺瓦利斯来说和哲学是同等重要的:“归根到底,我最喜欢的学科和我的未婚妻同名。她就叫索菲——哲学是我生命的灵魂,是我开启自我世界的钥匙。”哲学研究带给诗人力量和内心的自由,由此使他能够重新看待未婚妻的死亡。在已逝未婚妻的形象中,诺瓦利斯努力寻找通向未知、无限世界的入口。索菲成了连接此岸与彼岸的纽带,成为诺瓦利斯哲学研究中的一个象征。

诺瓦利斯将对死亡的渴念之情转化为丰富的想象力,升华为对艺术之美的向往,诗人的思恋之情也升华到了一个更高的精神境界,开始把他全部的感情倾注于艺术,渴望在艺术境界里与爱人重逢。诗与爱情成为他作品的表现主题。这首《夜之颂歌》也成为德国浪漫主义文学中最杰出的作品。

作者简介:

麻蕾(1980-),女,汉族,陕西省西安市,西北工业大学人文与经法学院外国语言文学系教师;研究方向:德语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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