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洞在义和团时期的教案思想探析

2009-06-17 06:48周孟雷
社会科学论坛 2009年10期
关键词:教士义和团洋人

[内容摘要] 晚清以降,自从外国传教士凭借着不平等条约深入内地传教开始,中国人民的反洋教斗争就相伴而生,其高潮就是义和团运动。在义和团时期,张之洞出于对国运的忧虑,反对义和团运动,镇压反洋教斗争,组织东南互保。张之洞的教案思想,既有爱国、护民、捍卫主权的一面,又有软弱、妥协、委曲求全的一面,而妥协大于斗争。这种悲剧的产生,是中华民族近代的屈辱与抗争在张之洞思想中的一种反映。

[关 键 词] 张之洞;义和团运动;反洋教斗争;东南互保。

[作者简介] 周孟雷,空军第一航空学院社科部讲师,历史学硕士,主要从事中国近现代思想文化史研究。

晚清以降,自从不平等条约体系建立后,外国传教士遍布内地,一些传教士干涉诉讼,偏袒教徒,以及基督教教规与儒家礼仪的冲突,引起国内民众的强烈不满。于是,反洋教斗争风起云涌,一浪接着一浪,其高潮就是义和团运动。张之洞无法理解这是中国人民民心的集中体现,也无力阻止,但作为统治者,必然要反对这场运动。张之洞在义和团时期的教案思想,既有爱国、护民、捍卫主权的一面,又有软弱、妥协、委曲求全的一面,而妥协大于斗争。这种悲剧的产生,是中华民族近代的屈辱与抗争在张之洞思想中的一种反映。

一、反对义和团运动

义和团运动是晚清反洋教斗争的最高峰,其原因既有民教冲突的积累,又有对祖国被瓜分的恐惧。义和团运动爆发后,限于软弱的国力,张之洞力主维持现行秩序,反对义和团运动。

1.力主镇压义和团。义和团运动爆发后,在北方迅猛发展,矛头指向所有西方列强。作为以农民为主体的小生产者组成的组织,义和团盲目排外,破坏性巨大,这使张之洞颇不以为然。第一,义和团盲目排外,对铁路、电线一概进行破坏,严重损坏了洋务事业。而铁路与教堂无关,张之洞认定义和团“实系会匪断非良民”,其目的则为“藉闹教而作乱,专为国家挑衅”。而且,洋人必然自为保护铁路,且“蓄谋甚深”。如果将来自汉口至卢沟桥沿路布设洋兵,“中原尚可问耶?”①第二,义和团运动几遍全国,到外冲击教堂、教士、教民,清王朝陷于瘫痪,无力维持局面。张之洞担心各国藉口保护教士、教民,派兵自办,果然如此,则“大局将难收拾”,“尤于国威有损,于交涉他事关碍甚多”②。第三,义和团搞迷信,以神符咒语助战,张之洞认为:“邪术岂能御敌?”③第四,中国国力甚弱,无力对抗各国。此时,西方列强兵舰云集海口,京城布满洋兵,这使张之洞非常恐慌。他接连致电总理衙门、荣禄,分析中外强弱之势,力主速剿义和团,以避列强干涉。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五月二十四日,致电荣禄称:“从古无一国与各强国开衅之理,况中国兵力甚弱,岂可激众怒、召速祸?”若“京畿有变,各省将乱”④,要亡国灭种。同日,再致电总署、荣中堂,陈述镇压义和团的四点理由,一邪教;二乱民;三土匪;四劫盗,请求“力剿邪匪”,严禁“暴军”不准滋事,并建议安慰各国公使,言无失和之意,令各省保护洋商教士⑤。因此,张之洞力主镇压义和团,阻止洋人进兵,称“我既痛剿,彼自无词进兵”⑥。

2.主张严惩主战者。义和团运动严重扰乱了清王朝的统治秩序,引起了西方列强的干涉。张之洞极为痛恨主战者,无论是义和团还是董福祥、刚毅、毓贤等人,均斥之为祸国殃民,要求严惩。随着形势的不利,张之洞对主战者的态度日益严厉。十月,建议军机处将洋人最为切齿之毓、董“必置重典”,即使董暂难严惩,亦应夺其兵权,“以释各国之疑”⑦。出于对和局前途的不安,九、十月,三次奏请调董离陕,“请诛毓、董,请惩黜余人”⑧。可见其对主战者的痛恨程度。

3.主和。义和团运动爆发后,慈禧太后出于政治目的而利用义和团,一意主战,这使张之洞极为痛心,力劝朝廷改变既定政策,与各国议和,“不得不万叩以请朝廷亟思变计者也”⑨。宣战是朝廷的决策,张之洞无力改变,但他企图影响中央的政策,多次致电朝廷,献言献策。比如,建议暂勿召回各出使大臣,保护各国驻华公使;请求授予李鸿章全权,令其在上海与各国商谈,等等。七月二十六日,张之洞联衔上奏,向朝廷建议“救急之策最要者”三事,其中之一是“请派亲信王大臣速与各国议款”⑩。八月初九日,北京不稳,又会衔上奏,请求速颁谕旨,言“已派王大臣等与各国妥为议结”,于交涉事件,“按照条约办理”{11}。在当时的背景下,张之洞深知欲达求和之目的,必须保证在华洋人的安全,于是积极主张保护各国公使、商民、教士。六月十六日,会同地方要员电奏,建议朝廷明降谕旨,“照约保护各省洋商、教士”,以表明“非我开衅之实证”{12}。其中各国公使关系尤其巨大,必须保全。张之洞电奏称,杀使无丝毫之益,有无穷之害,恳求朝廷“极力将各国使臣救护”,建议由四川提督宋庆派兵护送各使赴津,“洵为安危利害之一大关键”{13}。

此外,张之洞还积极开展个人外交,四下活动,为求和铺路。他把停战求和的希望寄托在各国调停上。五月二十一日,主张“联英、倭以拒俄自是要著”{14},尤其重视日本,“日本与我有同洲同种之谊”{15}。二十四日,致电东京李钦差,请日本主持和议,“讽以各国吞华于日本最无益”;如果日本主持和议,中国以后必亲日,“此日本无穷之利”{16}。七月二十六日,致电驻英、美、日各大臣,要求各国暂行按兵停战,待李鸿章到京协商,表示“朝廷并无失和之意”{17}。

闰八月,八国联军四外抢掠。张之洞很焦急,要求迅速开议,声称早议有种种好处,“此时议和,京城必复,天津必还,东三省必退,”若一误再误,则“全局糜烂,逼成瓜分”{18}。

二、镇压反洋教斗争,组织东南互保

张之洞除对全国局势关心外,更对自己的辖区严格管制,力避生事,防止义和团蔓延到湖广,防止洋人插手自己辖区事务。

1.整顿湖广,镇压反洋教斗争。首先,要稳定湖北,镇压各种动乱苗头,排除不安定因素。一是确保武汉安全。湖北是张之洞的辖区,自然要竭尽全力,以待和局。其中武汉为各省枢纽,战略地位非常重要。然而,湖北兵力甚少,张之洞决定向湖南借兵,要求将黄忠浩所部全军六镇暂借来汉口驻扎,称“此乃保安两省治本定乱上策”{19}。二是稳定地方,保护洋人。张之洞令各道、府严密防范,如有造谣生事者,立即从重惩罚;凡有教堂洋人地方,多派兵役认真保护。并且,令领事将教堂、洋人处所迅速开单,“以便分饬加意保护”;如有洋人携眷入内地者,令其暂行回汉口;洋人如无要事暂勿外出游玩打鸟{20}。三是迅速处理偶发事件。如天门县皂市地方闹教,有洋医生不知下落,张之洞令地方道、守、令亲自弹压,“严拿首要各犯,从重治罪”{21}。又如,听说襄阳府出示逼民悔教,即颇为痛心,指令立即销毁告示,另行出示安抚教民。四是稳定边境。襄樊与河南接界,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张之洞令部将迅速募勇,加紧操练巡防,“遇有外省本省匪徒,立即禀明剿捕”{22}。总之,张之洞坚决杜绝境内一切反教事件,避免洋人据为口实,派兵入江。他声称:“务使民教相安,共维危局,藉以自保身家”{23}。

其次,利用有利的舆论稳定局势。张之洞十分注意利用公文告示稳定人心,除亲自发布有关告示外,还善于利用朝廷的谕旨。有关朝廷的谕旨,凡有利于稳定局势的,立即出示。如朝廷发给出使大臣谕旨,内有“照前保护使馆”“乱民相机自行惩办”“各该大臣遇有交涉事件,仍照常办理”,令地方“速即出示”{24}。而凡不利于稳定局势的,统统秘而不宜。如朝廷有关开战、赏拳等谕旨,令“一概暂勿宣播”,又如朝廷下旨招集义和团御侮,则回答,“长江只有会匪,并无此项义民”{25},拒绝招集。

再次,严厉处理湖南反洋教事件。在义和团运动高潮期间,湖南人民反洋教情绪高涨,加上慈禧宣战并支持义和团,湖南衡州道台隆文、知府裕庆与北方仇教大员遥通声气,乃有衡州教案的发生。至八月,衡州府所属各教堂均被拆毁,教民被逼悔教。英、法领事认为湘抚办案态度消极,极为痛恨,要求撕告示、安抚教民、撤参道府、办犯。张之洞以为除办犯一时难以办理外,其余均易处理。十月,致电湘抚,要求将衡州道府奏参,“若不严参,无以杜法领之口”{26}。接着又电,若不迅速妥议、赔款,“恐又别生技节”{27}。十二月,致电湘抚,指出衡案一归公使定拟,便不容商议,任人宰割,要求赶前迅速满足英、法之要求。在办理衡案过程中,张之洞为了湘鄂局势、东南稳定、全国和议大局,曲意奉承英、法领事。

2.镇静邻省,保护避难洋人。由于邻省对湖北有巨大影响,张之洞极力稳定周边各省,以图内外相安。其中河南为北方事故多发区,是义和团南下的跳板。张之洞请豫抚认真保护教堂。河南南阳紧邻湖北襄樊,群众反教激烈。张之洞立刻令襄阳地方官侦探详情,“严密防范,勿任匪徒延扰”{28}。

张之洞保护洋人、教士不限于湖北一省,外省洋人、教士有难,则致电该省督抚,请求予以保护。五月,四川有七名英国人要求保护,张之洞即致电川督,请求将各属所有教堂、洋人一体实力保护,“以免启衅误事”{29}。六月,有福公司矿师十五人自开封奔赴襄阳,即致电豫抚,要求务将洋人保护出境。另致电襄阳道台、守令,要求妥为保护来汉。针对护送途中出现的问题,要求地方务须“节节换船接护,勿任半途弃置”{30}。结果,张之洞保护洋人名声远扬。河南、陕西、山西、贵州等省洋人、教士纷纷慕名奔走汉口。

3.组织东南互保。义和团在北方飞速发展,洋人联合镇压。南方同样岌岌可危,长江两岸有群众酝酿反教,长江口则有英国水师欲入。张之洞竭尽全力,努力稳定两湖辖区,同时就力所能及,阻止洋兵入江,稳定东南各省。

面对中国局势的混乱,西方列强更愿意保持原状,维持稳定。美国学者费正清认为:“帝国主义列强只有支持清朝反动政府的统治才能更好地享受在华特权;实际上他们六十年来一直通过不平等的条约与当权者进行合作……在洋人看来,巨大的变革对他们似乎无利,所以他们更愿意支持旧有的秩序。”{31}用这段话来说明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列强在中国南方的政策,再恰当不过了,西方列强尤其是英国极为关注长江流域的稳定。早在五月,英驻汉口领事法磊斯面见张之洞时声称,沙候来电,如长江一带需要布置弹压,英国水师一定相助。张之洞预测英国水师要入江。而英国水师如果入江,“内恐百姓惊谣生事,外恐各国援例效尤”。张之洞立刻声称华洋商民教士一体保护,随即与刘坤一相商,决定严密防备,稳定局势,使英军无可借辞,最为上策{32}。这是第一,即免除口实。第二,利用均势策略。五月二十五日,张之洞致电驻华盛顿伍钦差,请求美国与各国切商保全东南大局,“不可遽派船入江”{33},企图以美国牵制英国。二十八日,致电驻伦墩罗钦差,称所有长江上下游洋商、教堂、教民,当一体保护。三十日,与各国驻上海领事制订《保护东南约款》、《保护上海城厢内外章程》。同日,向朝廷微露互保信息,“能联络一日,长江以内尚可使外人无从逞志,”并称,“此实委曲求全之策”{34}。张之洞认为此举作用巨大,“留东南数省尚可接济京师,安静北五省人心。”如果将来洋人野心不止,欲吞并全中国,“彼时再作孤注,聊尽此心”{35}。李国祁认为,东南互保的形成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中心人物为张之洞,提出两大基本原则,即免除口实、利用均势。“由于他对这两大基本原则运用的灵活,方使东南互保一事奠定成功的基础”{36}。由此可见张之洞在组织东南互保过程中的巨大作用。

三、反对八国联军扩大侵略,处理善后

义和团运动失败以后,顽固派失势,和局已定,张之洞于是努力恢复统治秩序。

1.反对八国联军进攻直、晋、浙。义和团运动结束以后,由于直、晋两省闹教厉害,八国联军四处报复。而浙江衢州,则因办案不力,洋人欲派兵自办。张之洞力止之。

直隶位于北京周围,是义和团活动的最主要地区。八国联军占领北京后,以此为中心,四处骚扰,在保定杀直藩廷雍等六人。张之洞非常气愤,请美国规劝各国勿逞兵威。十月,沧州以南盐、庆等州县均陷落,洋兵逼近山东境内,“恐不免滋扰,至良民受害”,请李鸿章制止联军南犯{37}。十一月,直境交河、吴桥等县,教挟洋兵,教士任意勒索,束鹿有教民戕毙无辜商民,请李鸿章照会各使,制止此类事件,“所有教案归议和后会查确勘,妥议赔偿”。在张之洞的努力下,洋兵终于撤回天津{38}。

山西也是侵略者进攻的重要目标,张之洞想方设法阻止洋兵入晋。九月,张之洞请李鸿章转告各使,“晋匪我自痛剿,勿攻山西”{39},听说英领事企图寻找幸存教士,立请晋抚悬赏,寻找洋教士。十月,听说法兵将入晋,即建议晋抚,查获当日赞同、附和、随同妄杀之官弃、兵勇、团民,“重惩若干人,决不食言”,并由晋省富户捐银几十万,作为抚恤{40}。接着,又建议晋抚奏颁谕旨悬挂,安抚教民。

浙江衢州在义和团运动期间发生较大规模反教事件,侵略者要求派兵进驻衢州,惩办反教人士。张之洞主张派兵自办,“盖我派兵,正所以杜彼派兵也”{41}。建议浙抚切劝绅董,晓以利害,令其自行举出真犯,以保全城生灵。“盖派兵以杜外人之口,责绅以为拿匪之实”{42}。英提西摩、沪领霍必澜恼怒异常,力主派兵自办,张之洞极力安抚,结果,“西允不派兵,霍道谢”{43},阻止了洋兵入浙。

2.反对直、晋全部停考。义和团运动之后,为了惩罚中国人民,英国表示,直、晋全省生事,乡试须全停,京城应停会试及廷试,以示惩罚。张之洞表示,“此说太不公允”,与大纲条约第十条不符,直、晋并未处处反教,而会试、廷试系全国举人、进士,故万无此理{44}。立即致电英、德公使,建议何处滋事即停何处之考,若果系滋事地方,即使多停一二十处,亦无不可,“但不应全省停考,波及无辜耳”。直、晋两省可以借闱考试,直隶可借山东之闱,山西可借河南之闱,将滋事地方剔出,不准赴考,“方为公允”{45}。经过争取,直、晋不滋事地方,可借闱考试,乡试不停。

3.制定规则,消弭民教冲突。此次义和团运动是几十年来反洋教运动的最高峰,声势浩大,中外统治者极为后怕,积极想方设法消除冲突根源。张之洞认为,此次事件由民教相仇而起,建议庆、李与各国切商,“酌定教士、教堂限制”。以俄、日素无教堂,美于教民不甚袒护,主张托俄、日、美代为画策,“永弭无穷之衅端”{46}。此外,张之洞还亲自制定了约束教士、教民的十条规则,企图将之纳入双边和约内,以消弭教案。

四、张之洞在义和团时期教案思想之评价

中日甲午战争后,中国社会半殖民地化程度进一步加深,帝国主义列强纷纷在中国划分“势力范围”,企图瓜分中国。戊戌变法失败后,人民自发的反帝运动就上升到高潮,这个高潮的顶点,就是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的义和团运动。这个运动是近代各地发生的反洋教事件日积月累的结果,也是中国人民对帝国主义利用宗教进行侵略痛恨到顶点的结果。

对于义和团运动,地主阶段各阶层对其态度并不一致。顽固派在中央的代表如慈禧等人,出于政治斗争的需要决定利用义和团;在地方的代表,如湖南巡抚俞廉三、江西巡抚松寿等人,时刻梦想恢复闭关自守的“盛世”,因而嫉“洋”如仇,反洋教态度最为激烈;地主阶级中下级官员、绅士,由于个人利益受洋教冲击最大,思想上恪守于封建古训的圈子,和洋教的“异端邪说”对抗最尖锐,不负担行政责任,却又为“尊王攘夷”的传统所支配,对洋教怀有极强烈的憎恨感和消除洋教的责任感,持反对态度十分明显。以张之洞为代表的洋务派由于“通达时世”,又带有若干买办色彩,认定以中国之力得罪不起外国,洋教既恃强而来,中国只能妥协忍让,对“教士虚与礼貌”“俾免据为口实,致生事端”{47}。由于这些原因,在义和团运动期间,就出现了错综复杂的斗争局面,既有顽固派一味纵容、利用义和团,又有张之洞等人力主镇压的呼声,又有中下级官员、绅士积极参与反教的局面。在此期间,张之洞反对义和团运动,镇压反洋教斗争,组织东南互保;战后反对八国联军扩大侵略,处理善后。

张之洞只能这样做了,客观形势和由此产生的主观判断使然。一是中国国力降至最低点,国人普遍悲观。19世纪七八十年代,尚有左宗棠收复新疆、中法战争打败法国、北洋海军成军、洋务事业取得部分成就。而进入九十年代,先是甲午战败,签订《马关条约》;接着,俄、英等国争先恐后地掠夺在华利权,强租海港,划分“势力范围”,中国面临着被瓜分的严重危机。结果,东北成了俄国的势力范围,长江流域成了英国的势力范围,两广、云南成了法国的势力范围,山东成了德国的势力范围,等等。至光绪二十六年,中国几乎被瓜分殆尽,所有的中国人面临着亡国灭种的危险。二是同时与所有强国开战,获胜的希望很小。张之洞尤其悲观,他说:“以一国而撄众怒,虽至愚亦知其不可。”{48}“未闻一国无故与六七强国一同开衅而可以自全者。”{49}亡国灭种的危机感始终存于其心中,因而压根儿就不同意向各国宣战。三是义和团运动几乎遍及全国,统治阶级的立场决定了张之洞必然反对义和团运动。他说:“从古无国内乱民横行惨杀而可以治国者。”{50}主张维持现行秩序,反对义和团攻击洋教;又说:“若东南各省再不能保护西人,则长江危矣;中原各省不能预防拳匪滋蔓,则流冠成矣。”{51}担心洋兵进入长江、义和团不能控制;又说:“此辈因仇教而殃及良民,名灭洋而实祸中国。”{52}认为义和团祸国殃民;又说:“此时防御外洋,不如先清内匪。”{53}主张攘外必先安内。如此等等,无不反映了其对义和团运动的恐惧心理。四是张之洞的外交思想由“以夷制夷”转为“羁縻牵制”。列强在华争夺激烈、中国局势混乱不堪,使张之洞不得不接受现实,利用均势行“羁縻”之术,以维护脆弱已极的国家独立地位、领土完整及主权。这样,张之洞只好以消极被动的方式求得列强的谅解,来维持和局。

从客观上说,张之洞的所作所为对维护江南稳定,避免全局溃败,有一定功绩,不能一笔抹煞。事实证明,仅凭虚弱的中国是不能抵抗所有西方列强的,获胜的可能性很小;义和团运动所掀起的强大民族力量值得称赞,其不屈的爱国主义精神值得我们大大讴歌,但仅凭义和团的力量是不能把西方列强赶出中国的,其失败的可能性很大。张之洞看出了这一点,极力保护辖境洋教,保护避难洋人,为战后和局留下了余地;组织东南互保,稳定了东南诸省,防止了西方列强进入长江流域,保存了南方的有生力量,避免了全局瓦解。尤其是张之洞组织的东南互保,具有积极意义。东南互保虽然阻止了义和团向南方发展,镇压了南方诸省反帝运动,但对保护东南各省免遭洋兵蹂躏,保护东南业已兴起的资本主义经济、较为现代化的生产力,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正是张之洞以极其软弱的态度,才保住了南方诸省生命、财产、实力的极大损失,其客观效果是抹煞不掉的,功不可没。义和团运动结束以后,张之洞就力所能及,积极阻止侵略者的烧杀抢掠,避免了八国联军进入晋、浙,保护了两省人民的生命、财产,使损失减少到最小程度。在直、晋停考事件交涉过程中,张之洞也积极开展外交活动,维护了广大士子的切身利益。最后,为了消除隐患,张之洞制定各种规章制度,约束教士、教民,并努力使之订入与各列强的双边和约中,为国为民,殚精竭虑。贾熟村认为:“张之洞以天下为己任,冒着逆旨的危险,不赞成杀教民、杀洋人、拆电线、毁铁路,不赞成与外国开战,与外国实行‘东南互保。在相当长的时间内,简直以中央政府、总理衙门自居,处理内政、外交。”{54}这种评价是实事求是的。

总体来说,张之洞在义和团运动时期的教案思想,既有爱国、护民、捍卫主权的一面,又有软弱、妥协、委曲求全的一面,而妥协大于斗争。这种悲剧的产生,在更大的程度上,“是中华民族近代的屈辱与抗争在张之洞思想中的一种反映”{55}。

注释: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⑨⑩{11}{12}{13}{14}{15}{16}{17}{18}{19}{20}{21}{22}{23}{24}{25}{26}{27}{28}{29}{30}{32}{33}{34}{35}{37}{38}{39}{40}{41}{42}{43}{44}{45}{46}{48}{49}{50}{51}{52}{53}张之洞:《张之洞全集》第7960-7961、7961、7967、7981、2149-2150、2163、2177-2178、8450、2151、2162-2163、2166、2153、2154、7988、8213、7999-8000、8017、8303、7988、4024-4025、7982、8013-8014、8304、8116、8070、8413、8438、8134、8021、8154、7993、8008、2151、8037、8449、8463、8367、8430、8407、8410、8424、8577、8589、8465、8056、2149、2149、8026、8023、8025页,[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

{31}费正清:《中国:传统与变迁》第445页,[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02年版。

{36}李国祁:《张之洞的外交政策》第173页,[台北]台湾中央研究院出版社1984年版。

{47}《教务辑要》。

{54}贾熟村:“义和团时期的张之洞”,载《菏泽学院学报》2006年第2期。

{55}冯天瑜、何晓明:《张之洞评传》第368页,南京大学出版社1991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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