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吐蕊

2009-08-04 09:37万社知
江河文学 2009年1期
关键词:美人鱼旅行社

万社知

暖冬刚过,早春的寒气还未褪尽,香溪河两岸的桃花已羞答答地开始吐红,河边两岸的枯山也开始微微地放绿,如移民搬迁一样来得早,催得急。黄兰折一支桃技在鼻前嗅嗅,似乎嗅到了那幽幽的香气,她长长地吸了一口,又悠悠地吐出来,想把近些时日的一些烦恼心事统统吐掉。

“就地搬迁”。黄兰被向进吐出来的四个字砸懵了。就地搬迁与办旅行社有啥关系?黄兰的晓晓旅行社要被三峡旅行社整合旅游线路资源实施兼并,这事还没想明白。向进又给她重重地丢下这句话走了。

向进虽然脾气暴躁,黄兰内心清楚那是为她好。向进说她人长得漂亮,心眼也好,就是不懂浪漫,很少见她笑。可她这处境,这身世笑得出来么!眼看三峡库区156米蓄水日近,家里两间房子马上就要淹到水下等待拆迁。镇上已经下了通知,年老体弱的父亲、多病的母亲和不争气的弟弟上哪去挣一个子儿搬迁。移民局原是安排她家迁移到鄂东平原的枝江市江口村的。父亲去那边看了回来说,移民新村的房子倒是修得漂亮,搬过去就能住,可江汉平原一年麦稻棉三茬农活他们老两口吃不消,于是决定依河后靠就地搬迁,种点儿柑桔打点鱼,还是靠自己的老本行谋生。黄兰听了倒是觉得外迁好,这样解决了搬迁无房的燃眉之急。她在外漂泊多年,一分血汗一分钱,知道挣钱的艰难,平日都补贴了家用,自己也没有什么积蓄,可是父母坚持故土难离,搬出去没有了生存能力靠什么维持生计?她想请向进帮忙拿主意,没想向进也是这四个字:“就地搬迁”。并说钱不用她管,有他呢!她知道向进经营着煤炭生意,与宜昌市库区的几座城市有很多业务。钱他确实有。可他俩八字还没一撇,她能要他钱么?她只怪他尽顺着父母,这样倒是省却了他们故土难离的痛苦,要搬迁后靠,在陡峭的香溪河岸上自家建房,国家的那点移民补偿款还不够打地基,看着香溪河对岸一栋栋搬迁的小洋楼拔地而起,自家山墙上的那个大大的“拆”字就直扎心窝子。

“兰姐。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和向进哥哥躲进桃树林里说悄悄话来了,害得我好找。”“美人鱼”从桃花林里钻出来,累得粉红粉红的脸蛋与桃花真假难辩。

“张口就没正经话,他早走了。”

“啥?我向进哥走了。那他不管我们了?”

“哎呀!你快说,啥事?”黄兰这时心里咚咚直跳,她生怕又有什么噩运降临。

“还不就是三峡旅行社要兼并咱们晓晓旅行社的事,刚才他们来电话,催你迅速回话呢?”

黄兰一听还是旅行社兼并重组的事,松一口气,嘴里嘟囔道:“我还指望我这旅行社赚点儿钱帮助家里搬迁,这倒好,又是兼并又是重组的,闹到猴年马月才能走上正轨来钱。”

“兰姐,你家搬迁还指望这几个钱呀!向进哥是经营煤炭生意的大老板,说不定早就是百万富翁了,你说你咋把他气走了?”

“小丫头片子,你懂个啥!看我不撕烂你的嘴。”黄兰做出去撕嘴的架势。“他钱再多是他的。”

“好好好,算我多嘴。”“美人鱼”躲闪着。“那你总得想个辙呀!”

“是呀,是得想个辙。”看着水灵灵的“美人鱼”,黄兰自言自语,陷入沉思。

“美人鱼”不就是当年的自己么。“美人鱼”本姓于,二十刚出头,修长身材,水灵俏丽,活泼开朗,嘴甜心细,当初从旅游学校毕业后她不去大旅行社,也不去她爹妈移民的浙江,她说就是看准了库区昭君故里的旅游商机,她的到来着实给自己的晓晓旅行社带来了不少游客,人们是在听说她勇救落水女孩,又天天向旅客讲述香溪河的桃花鱼故事时,就把她联想成“美人鱼”的,久而久之,好多游客就冲着来大美女王昭君的故乡看“美人鱼”而来,“美人鱼”的别名越叫越响了,似乎成了晓晓旅行社的一块品牌。也引来了三峡旅行社的关注。三峡旅行社是三峡地区国有控股的国际旅行社,是三峡地区的旅游龙头老大,经营着国际国内的主要旅行路线。她不知道这么一家大旅游公司怎么盯上了她这个小小的旅行社,是“美人鱼”的招引,还是王昭君的显灵,到底是祸还是醒?最要命是在这搬迁用钱的节骨眼上,她被兼并将失去经营自主权。

想到这里,黄兰心里有点儿恨“美人鱼”了,若不是她太招摇,她的晓晓旅行社也许不会那么火,也不会引人注目,虽然钱是挣的少点儿,但总不会被人兼并。现在倒好,既要拆窝又要断财,出路在哪儿?

黄兰内心像有一副沉沉的石磨压得透不过气来,鼻子一酸,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美人鱼”见状慌了神,还以为是为兼并的事,连忙劝说:“兰姐,你这是怎么了?要不同意兼并你就给他们回个话,咱们还是自己干,再难我不会离开你的。”

听了“美人鱼”这几句话,黄兰心里宽慰了许多,毕竟在这种时候还有自己的姐妹同患难。“美人鱼”的父母从重庆奉节移民到浙江,生活条件比老家好多了,几次来电话催她回去。她说为了自己的理想,也是为了帮她,决定留下。在这种内外交困的时候,黄兰心中顿时对“美人鱼”的怨恨变成了一种愧疚。她拉起“美人鱼”的手正想说几句感谢的话,这时一辆红色的摩托从桃花丛中突突突地飞奔出来,在她们面前嘎然停下。“兰姐,小于儿,你们害得我好找,快跟我回去……”

“哎,尹季。”“美人鱼”见他那急样儿故意打断他的话:“我说你是不是又来拍桃花照来了,你拍了那么多照片也没见画报上登出一张来,还艺术照呢!”

尹季被“美人鱼”这么一激,急忙辩解:“我先拍的那些照片都是有花无主,主题不明,这会儿正好,你和兰姐一个重庆一个香溪。是咱们三峡移民的两朵花,桃花丛中一站,真有闭月羞花之势,再来张艺术拍照,那才叫满面桃花映三峡,照片在大画报上一登,嗨!你们就一夜成名啦!哎,别动。”

尹季打着嘴仗还真从摩托车上取下数码像机,咔嚓、咔嚓对着黄兰和“美人鱼”就是一阵横扫猛拍。

“快让我看看。你那点儿水平别把我拍成花猴儿了。”“美人鱼”说着跑过来。黄兰也跟着走过来问:“尹季,你刚才急着来找我们有什么事?”

“啊哟,尽是小于儿挑动战争,差点误了大事。我刚才从香溪码头拍照回来路过你家,看见你弟被公安局抓走了。”

“啥?”黄兰瞪大眼。“为啥抓我弟弟?”

“说是你弟伙同街上那些小混混偷拆了人家空房子的铝合金门窗。是拆房老板告发的。”

“天!我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呀,那我们快回去。”

黄兰先来到公安局,“美人鱼”陪着。先不让见人,“美人鱼”好说歹说,又是帮黄兰担保,又答应“五一”黄金周为他们局组团到三峡大坝观光义务导游,总算见到了人,问明了情况,写了保证,还交了罚款,才把人领回。

回到家,看着那间破败的土屋,还有山墙上那个大大的“拆”字,黄兰真想一铁锤甩过去把它砸掉,可铁锤举到半空,又被她爹妈夺下来了,只把两个镇村拆迁组干部吓得躲到她爹妈背后,嘴里连说:“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你们能给我房子吗?如果你们能给我房子,我立马就拆!”黄兰好不容易从公安局

把弟弟领出,本就窝了一肚子火。弟弟也是因为家要搬迁没钱,才去偷那些即将拆迁空房的铝合金门窗的,看着弟弟那双求救的眼神,黄兰再大的火也发不出来了;回到家,看着山墙上那个大大的“拆”字,还有镇村拆迁组干部一遍遍“尽快拆迁”的恳求。积压在心中的火气一下子爆发出来。

“哎,当初你们外迁是有安置房的呀!”那位镇干部这时从黄兰爹妈背后走了出来,“谁叫你们自个儿要就地后迁的。”

“是是,是我们自个儿要留下来的。”黄兰爹爹抢过话茬。“你们看我们也上了年纪没能力挣钱,我们闺女的那个旅行社马上又要被兼并了,儿子为挣钱被公安局抓了,这不刚被她姐领回,都是为了拆迁,还指望镇上和村里宽限我们一、两个月,我们再找条出路。”

“我们倒想宽限可是水不等人呀,听说你那儿子是因偷窃被抓,不走正道走邪道。”那位镇政府干部这时似乎抓住了把儿,村主任扯了几下他的衣服想制止他的后半截话。结果还是没拦住,“还想等着我们来给你们拆呀。”

“你敢来拆。”黄兰弟弟这时再也忍不住了,一步从黄兰身后冲出去拧住那个镇干部的衣领,十八、九岁的年龄一米八九的块头儿直把那个瘦瘦的镇干部拧得悬了空。“你不怕你这颗脑袋被拧下来,你就带人来拆。”

这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跟着起哄,“就是逼人太甚,你把他拧了看他咋的。”

“大伯,快叫你儿子把金组长放下,有话好商量。”村主任见状急忙求黄兰爹。

黄兰爹见状一时也慌了手脚。急忙上前扯开儿子,抡起巴掌就要扇下去,被黄兰拽住了胳膊,冷冷地说:“你们走吧。我们的事我们自己解决。”

镇村干部灰溜溜地赶快离开,边走边撂下话,“你们等着,有你们好戏看。”

黄兰妈这时才从慌乱中回过神来,一屁股瘫座到地上,号啕大哭,边哭边数落:“这可怎么办呀!死老头子,说叫外迁,政府安置房屋,你怕你那老骨头回不来,硬要呆在这儿,这倒好,水要来了,旧房要拆了,后靠建房还八字没一撇,一家老小去哪儿安身呀!”

“妈,别哭了,天无绝人之路。”黄兰强忍泪水,去搀扶她妈。“美人鱼”赶快去搭帮手,她被刚才的场面震住了,这时才回过神来。也边扶边劝慰:“大妈,您别急,黄兰姐会有办法的,咱们回屋吧!”

“苦了我的娃儿哟!”黄兰妈边说边被扶进屋里,黄兰爹和她弟弟苦着脸跟在后面。

由于各路旅行团队逐步归并到了三峡旅游公司,游离在三峡旅游公司外的各地小旅行社得不到派发的团队,仅靠零星散客已经难以生存,因此晓晓旅行社尽管有“美人鱼”这块招牌,生意仍然渐渐清淡下来,这边拆迁又等钱用,黄兰一时乱了方寸,连着几天带着弟弟和“美人鱼”到香溪河口码头去揽客,结果收效甚微。家里的几百棵柑桔树和桃树,刚开始挂果一年倒是有些收益。可是今年三峡大坝156米蓄水要清库,全被早早地给砍掉了,国家的实物补偿金只够勉强维持一家基本生活,哪有余钱搬迁!

黄兰原来的婆婆凤姐是香溪河畔有名的女能人,曾经当过全国劳动模范,如今经营的三峡畜牧公司生意做到县外。她的婆婆也是有情有义的人,儿子虽然没了,却还记挂着她这个儿媳,几次捎口信来要她有困难去找她。可黄兰觉得自从悲痛地离开婆家,她和她们家已没有任何关系了,再苦再穷她也得靠自个儿扛起,20多岁的少妇死了男人,人们虽然同情,但再美再能干在人们的心中是打了折扣的女人,她不能再让人们瞧不起!向进追她这几年,她也因为这个心结始终下不了决心。她毕竟是结过婚的女人,向进人年轻,有能力,有胆识,还有钱,象他这样的条件追他的漂亮女孩该是一大路一大路的。他到底看上她什么?她只曾听向进隐隐约约说过,他是因失恋离家出走的,他的家在晋西北的临汾河边,那里虽然煤炭遍地,但老百姓仍然过着破窑素食的贫穷生活。大把大把的钱都流进了黑心矿主的腰包。那年因交不起学费他高中辍学,到一家小煤窑谋生,矿主满脸横肉,看他是个高中生有文化,就把他从井下调到身边来写写算算,久而久之,他和矿主的女儿有了感情,并已私下盟誓,不知怎么被矿主知道了,矿主怒不可遏,因矿主已把她女儿许配给了安监局长的儿子,这不犯了欺君之罪。矿主把他叫来好一顿臭骂,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个穷煤黑子还想攀高枝,把他扫地出门,并恶狠狠地警告他再和他女儿来往就打断他的腿。家乡不能呆了,为了解除心痛,他离家南下,随一个旅行团队来到三峡,在重庆奉节遇到了她。

那是一段不勘回首的日子。黄兰的丈夫因车祸死后,她不愿触景伤情搬回了娘家,在娘家那间堆杂物的偏厦里安下了一张小床。可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人们虽然同情,但她仍从父母悲痛的眼神中读出了那份哀怨,她忍受着剧烈的心痛踏上了出外打工之路。来到香溪口岸,漫无目的地跟着人群上了一艘顺江而上的客轮,近在咫尺的秀丽三峡风光,客轮上游人们的不断赞美声和相机拍照声,还有那些歌舞杂耍声,她都觉得离她很远很远,她的心象掉进了无底深渊,显得那么无助。这时一位中年妇女来到她身边,关切地看着她问道:“妹子,是第一次出门吧?”黄兰狐疑地看着对方。下意识地点点头。

“我第一次出远门也和你一样,别怕。有大姐在。”那女人亲热地拉拉黄兰的手。把她从头看到脚,又指指她的行李道:“是出门打工?”

对方的热乎劲儿渐渐温暖了黄兰,她茫然地望望客轮前方,那颗坠下深渊的心似乎看到了救命稻草。不自觉地又一次点点头。

“都是出门人,你就跟着大姐到奉节去,那里游客多,有好多挣钱的地方。”那女人手指前方,岸边停靠着很多船只,有货轮、有客舱,傍着江岸隐隐约约是一座新城。“你看前边不远就是奉节县城,快到了。”

黄兰不知道奉节县城什么样儿,她只听说那里有座鬼城。挺怕人的。即然那么怕人,怎么还有那么多人花着钱去看。听说国家还花巨资把它从三峡库区水位线以下迁到了山上,真是不可思议。

正当黄兰陷入漫无边际的瞎想中时,这时只见客轮上的人们开始躁动,有人高喊“奉节到了,”那女人拉拉黄兰的衣角:“妹子,准备下船呵。”

黄兰人生地不熟的,只好跟着那位热心女人随人群下船上岸。只见那女人边走边打手机说了几句话,一会儿,一位剃着光头,敞着肚皮的中年男人来到她们面前,那女人让他帮黄兰拿行李,说他是自己在这里做生意的表弟,带她们去住店。待在一家小旅店安顿下来,女人说她要去看看表弟一家,让她在旅馆歇息等她。一直等到快天黑,也没见那女人回来,倒是那个光头和一个打扮妖艳的女人来到她的房间,那妖艳女人从头到脚把黄兰看了一遍,只听嘴里咕噜一句:“条子还可以。”

接着光头告诉黄兰,说他表姐有急事回去了,托他给黄兰找个工作,这不,领她去工作的老板来了,说着向妖艳女人呶呶嘴。

黄兰昕了心里充满感激,但又觉得哪儿有点儿不对劲,不光是这两人的貌像,还有这来得太快的工作,她孤疑地问他们:“那让

我干啥工作?”

“干啥工作,来这儿东西南北都辨不清,还吃饭挑拣干稀。”光头有点不耐烦了。

“我只是看我拿不拿得起。”黄兰也不示弱。

“拿得起。”妖艳女人怕争出毛病来,赶快抢过话头道:“工作既体面又轻松。包你有好吃好喝好穿戴。来。把身份证给我咱们一起走吧!”

黄兰无奈地把身份证给了妖艳女人。随他们一起来到一家装饰华丽的洗头按摩店里,上下两层,客人楼下洗头,楼上按摩,一群穿着暴露的姐妹在楼上楼下忙碌着。妖艳女人将她带到楼上一间灯光昏暗的按摩房内,只见室内有两张床,床顶有踩背用的两根横拉杆,妖艳女人指着一张床,让她把行李放到墙角,说:你就住这儿,这床平时给客人按摩用,晚上自己睡觉用。

“啥?我的工作就是给客人按摩,那我不成按摩女郎了?不行,我得走。”黄兰象被野蜂螫了一口,抢着去墙角拿行李,被那个光头挡住,黄兰哀求:“大哥大姐行行好,我干不来这活儿。还是放我走吧!”

“走,你走了我找谁要钱去。”

“我没见你们钱呀!”

“你是我们花钱买来的,你说你欠不欠我们钱。”

“啥?我是你们花钱买来的?谁卖的?”

“你那位表姐呀。”

表姐!黄兰想起在船上碰到的那位热心女人,自己就是被她带来奉节的,怪不得一上岸住进旅社就不见了她的踪影,竟是撞上了人贩子,自己真是瞎眼了,随即喊道:“我要去找她算帐!”

“你上哪儿去找她,人家早就拿着钱远走高飞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老老实实在这儿给我招待客人。等你赚够了钱再把自己赎出去。”妖艳女人指着黄兰脑门数落。接着提高声音:“俏俏,快过来。”

“妈妈,什么事儿?”那个名叫俏俏的女孩子穿着透明的背心和超短裤,微胖,臀部尤翘,来到妖艳女人面前。

“这个徒弟交给你了。”妖艳女人指指黄兰。“你可给我看紧点,让她早点儿坐台。”

“是,妈妈。”俏俏满口答应,随即叫来一位眉清目秀的女孩儿,姓于,让她和黄兰搭伴儿住这间按摩房,并在她耳边嘀咕半天,只说得女孩儿满脸绯红。

妖艳女人甩门出去后,房内留下黄兰和小于。黄兰就和小于套近乎,一声妹妹,叫得小于怪不好意思的。黄兰乘势间刚才老板和她嘀咕什么。小于木讷半天,才红着脸说刚才老板要她们好好笼络服侍客人。

“别说了。”听到这里,黄兰明白了。老板是让她们为客人色情服务,她的脊背顿时一阵冰凉,象是掉进了虎狼窝。

黄兰下定决心对小于说:“妹妹,女人再穷不能失身,何况你还小,今后的路还长,我们走吧!”

“走,”小于诧异。“我已身无分文,上哪去?”

“我们再出去找活干。不能挣这不干净的钱。”黄兰说着,也不管小于同不同意,拉着她就往外走。

“走,说得倒轻巧。”妖艳女人这时出现在门口,指着黄兰的鼻子:“你是我花钱买来的,3000元啦!拿钱走人。”

“啥,你胡说!你啥时给我钱了?”

“钱你表姐早就拿走了。”

黄兰一听脑袋一嗡,差点跌坐在地,这才知道她是被人拐卖了,那船上女人和接船的男人他们原是一伙人贩子,她有点绝望了;转身看小于,问:“那她总不是你买来的吧!你为什么也拦着她不让出去。”

“她在这里吃我的喝我的,要走可以,把帐算清了再走。”妖艳女人理直气壮。

好不容易捱到晚上。俏俏领着一位客人进来,进门就张落她们好生侍奉,说是新来的大主儿。

进来的就是向进,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眼睛漫无目的地盯着前方。他是刚洗完头,就被俏俏拉进了黄兰和小于的按摩房。俏俏吩咐黄兰和小于给他脱掉鞋子,将两条腿抬起放到床上。黄兰和小于哪经过这种事,羞得低下头去,就是抬不起手。

“你们不挣饯了,快点!”俏俏低吼道,自己开始挑逗向进。

“滚开!”只听一声大吼,向进一把推开俏俏,跳下床来。黄兰和小于吓得倒退几步,俏俏被推下床来,跌坐在地上。这时店子里的妖艳老板娘和那个光头带着几个打手闻声来到门前,见向进抓起衣服正要出门,妖艳女人就向几个打手努努嘴,几个打手一拥而上。不由分说将向进双手反剪,压下脑袋。俏俏见状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声称自己是不小心跌倒的,央求“妈妈”放过客人。黄兰见状也来到女老板面前。声称客人动怒是因为自己服侍不好造成的,央求老板娘还是把客人交给她,由她来挽回损失。

妖艳女人见状,也乐得做个顺手人情,借此拢住这个野女子的心,自己还不受损失,况且这事闹大了对店子生意也没有好处,于是向几个打手使个眼色,叫上俏俏、小于退了出去,光头和几个打手松开手跟了出去,随手将门锁了。

屋里只剩下黄兰和向进,两人站在原地无所适从。黄兰刚才在慌乱中的勇气这时一下子没了,两人相互盯着看了半晌。

这回是向进打破沉默,开口说话了:“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看你不象一个轻浮的男人。更不象一个拈花惹草的男人。”黄兰顿了顿说出自己的观察:“看你有满腹心思,来这里是为了解闷是吗?”

“你怎么知道?”向进反问:“干你们这一行的是不是见得多了?”

“我可不是干这行的。我是今天才被人哄骗卖到这儿来的。”黄兰听向进把她当作了这里的按摩女,急忙辩解。

“哄骗?拐卖?只听说儿童被拐卖的,你这么个大活人又不呆不傻的能被哄骗拐卖?”向进不信,接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看你长得这么漂亮,怕是用这个借口和色相唤起同情心骗我钱的吧!”

“你……”黄兰听向进这么一说,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嘀嘀嘀……”正在这时房间电话铃响起,黄兰孤疑地拿起话筒,听出对方是俏俏的声音。“喂,咋样呀,一个钟快到了。”

“什么一个钟?”黄兰不解,向进接过话:“时间到了吧,还加一个钟。”

对方大概是听到向进的话了。随即挂了电话。这时向进急了,盯住黄兰,想从她的眼神中找到答案。

黄兰慢慢地来到床边坐下,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如何家境贫寒辍学嫁人。丈夫遭遇车祸后为解脱痛苦如何搬回娘家,在娘家如何待不下去出来打工,又如何被人哄骗卖到这里,说者泪水涟涟,听者戚然动容。向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她的对面。对黄兰的遭遇除了同情,亦有同病相怜之感,于是一个大胆的决定在心中形成。

“我要赎你出去。”向进自言自语,随即大声重复一句。“对!我要赎你出去。”

“什么?你赎我出去?”黄兰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咱俩非亲非故,你凭什么要赎我?”

“就凭咱俩有共同的遭遇。你失去家庭。我失去爱情。”向进这才将自己如何被女朋友家人瞧不起,被女朋友的父亲赶出煤矿;如何离家出走漫无目的地随旅游团南下,终于在这里找到了知音。“我要将你赎出去,咱俩远走高飞。”

“可是,我是结过婚的女人……”

黄兰突然从黑暗中见到光明,但她不知是真是假,更不知是祸是福。

“结过婚又怎么样,同是天下沦落人,我去叫老板。”向进语气非常坚定地站起来。

“别,别别……”黄兰一时六神无主。

“笃笃笃。”正在这时一阵敲门声打破僵持,黄兰急忙打开门,只见女老板和小于、俏俏鱼贯而入。女老板嘿嘿笑着挤出一句话:“看来把客人服侍得还不错。”

“是不错!这姑娘跟我走了。”向进说着从裤袋掏出一沓钱来。“你看这钱够不够?”

女老板一时怔在那里。半天没反应过来。倒是小于机灵,这时扑嗵一声跪到黄兰面前,“兰姐,带我一起走吧!”

黄兰赶紧把小于扶起来,一时不知说啥好。向进瞟了她俩一眼,把钱给那个妖艳女老板塞过去:“你点点,看她俩够不?”

妖艳女人迟疑地接过钱去,将拇指和食指在舌头上舔舔,点了起来,点毕,露出一脸媚笑:“恭喜这位兄弟,你的艳福不浅,这二位姑娘你都可以领走了。”

于是,黄兰和小于懵懵懂懂跟着向进逃出了虎口。黄兰经历了这一劫,感激的话说了一路,现在归心似箭,她要回宜昌。于是向进和小于也就跟着顺江而下,来到宜昌。船进三峡船闸时,看着那些欢呼雀跃的游客,黄兰没有一点惊奇兴奋的心情,觉得她和他们虽同在一条船上但好象生活在不同的两个世界,船出了闸,人上了岸,她将何去何从?

“哎!我说你俩也高兴高兴,你看人家。”向进这时也来到船弦边。

“人家衣食无忧,可我们……”小于看着黄兰,抢着答道。

“我打听好了,你们到宜昌上岸后,也去报考导游,和他们一样。”向进指指那群欢呼雀跃的女孩,继续说道:“我听这次带我们旅游团的那位导游小姐说,她这一趟下来能赚好几千元。看来导游这活儿即体面,又好玩,还赚大钱。是女孩儿干的。咋样?”

向进的话把黄兰和小于又带向了美好世界。可钱呢?向进似乎知道她们的心思,说钱问题不大。他把这次和他一起出来的几位老乡的钱全借过来了,估计差不多。并说这钱不是白借的,她俩也要给他打借条,将来考出来了挣了钱要还的。

向进的这番话使黄兰和小于接受了他的建议和钱。话说回来她们现在也无路可走,这是唯一选择,只不过向进给了她们一个体面的心理安慰。

想到这里。黄兰自嘲地又摇摇头。在她和她家为外迁还是就地搬迁艰难选择的关键时刻,向进来了。正象遇到了救星,可也是债主上门。

黄兰和小于私下商量,再难也要凑钱把向进救咱们的钱还了,人不能过河拆桥。可向进就是不要,他说当初救她俩出来完全是自愿乐于助人的,不是想图报答的,何况已把她俩当成朋友,这次是专程来看望她们的。

黄兰听了向进的话只摇头,想不出他们之间能有什么联系。而小于听了向进的话只点头,美丽的一双大眼睛透出些许期冀,并央求向进多住些日子。

“这次是得多住些日子,也许不走了。”向进并没有看小于,而是盯着黄兰说。

“啥?你不做煤炭生意了?”黄兰急切地问。于是向进把现在煤炭生意如何难做,国家对煤窑市场整顿如何严格,货源紧缺,竞争激烈,因此想改行做旅游生意的想法统统倒了出来。小于一听蹦个老高,“嗨,这下我们可以合伙了。”

“不!你们做你们的。”向进语气坚定。“我对这行不熟,还要进一步考察。先说眼前的事儿吧!”

“谢谢你的救命大恩。钱我们一会儿凑齐还你。”黄兰诚恳地说。

“你这人怎么张口是钱闭口还是钱。象是我来讨债似的,那我走。”

向进说完起身就走。黄兰见向进因自己的话真的生气了。不好上前留客,就朝小于使个眼色。

小于正是求之不得,紧随其后,追到香溪河边。只见上游一群孩子正在河边嬉戏。刚下过一场春雨,河水陡涨,水流翻卷着浪花扫过两岸。小于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那群在河边嬉戏的孩子突然象野鸭一样四散跑去。正不知何故,只见向进边脱衣服边朝河边跑,喊出一句:“不好,有孩子掉河里了。”

小于头皮一炸,只见河水上游一百多米处一个小红点晃了一下就不见了,河水翻卷着浪花,直泻而下。小于自小在河边长大,水性较好,这时一把拽住已经下河的向进。“你不识水性,我来。”

小于一头扎进还很冰冷的滔滔河水里,被河水冲下百余米,向进在河边跟着往下跑,终于将那个落水女孩救上了岸。孩子得救了,在这香溪河两岸,人们都赞颂她是乐于救人的“美人鱼”,有着昭君般的美丽心灵,胜过美丽的桃花鱼,人们把赞美王昭君的词一时全用在她身上,于是“美人鱼”这名儿就传得更响了,反倒很少有人知道她的真名儿了。不过人们在提起她时总是把她和向进联系在一起,认为两个外乡人不会无怨无故地凑在香溪河边,也不会联手救人,这种互相感染的美德和默契,除了恋人是不会有的。这一来小于儿高兴了,歪打正着。其实在心里她早喜欢上向进了,只是她知道向进真正喜欢的是黄兰不是她,但她觉得她比黄兰有优势,年轻貌美,加上这次救人,更在她和向进二人感情的天平上增加了法码。但是小于内心又是极度矛盾,黄兰待她亲如姐妹,她要从她身边把向进夺走。是否太不仁义!但转念一想,爱情是双方的事,兰姐不是没有答应向进吗?她知道黄兰的顾虑,一是结过婚,还有个女儿;二是家庭移民搬迁怕向进受拖累,所以黄兰婉拒了向进,这使她看到了希望,可她对向进的示爱向进却视而不见,向进虽然对她也很好,可她感觉那种好与对黄兰的好有着根本的不同。似乎更象兄长对小妹。她不知道结过婚还拖着一个孩子的黄兰对向进的吸引力到底在什么地方。

黄兰和小于这天又来到香溪码头,想等几个游览昭君故里和神龙架自然保护区的散客挣点现钱,可从太阳出山等到太阳偏西,豪华客轮、水翼飞艇一艘艘过往码头,旅游团队一队队上下码头,游客没揽到一个,倒是揽了一肚子气,事实使黄兰越来越清楚地看到,随着旅游市场越来越规范,游客的自我保护意识越来越强,人们出游组团,首选的是正规大型旅行社,安全和服务保障系数高,象自己这样的小旅行社,被游客们看作乡村游击队,越来越没有市场。

“看来只有入伙了。”黄兰自言自语。

“入伙?”小于不解,不知黄兰指的是什么。

“就是入三峡国际旅行社的伙。”黄兰用征询的口气看着小于说:“只有同意兼并,不然你看这条旅游线路不来游客不就荒了。”

这时只见临时码头上又来了一队敲锣打鼓的人马,把几户外迁的人家送上了船。黄兰不忍再看,一扭头,又看见了临时候船室墙头挂的那幅鲜红的标语:“热烈欢送外迁,支援三峡工程!”

“回吧!”黄兰快快地收拾行摊,对小于说。她们不知道,家里等待她的,又是一场风暴。面的还没到家门口,就被人们围起来了,人们一见黄兰就说:“快去救救你弟弟吧,他叉被公安局抓去了。”

“咋的啦?”黄兰头皮一炸。

“拆迁队那些人也太缺德了,把人家水、电都掐了,你弟弟气不过,打伤了他们一个人,他们就报警把你弟弟抓走了。”人们七嘴八舌。

黄兰听后让小于去看看她爹妈,转身跳上面的直奔派出所。

待黄兰把她弟弟从派出所再次接出来回到家时,家里已是人去楼空。黄兰头皮又

是一炸,冲着她弟弟就吼:“尽是你惹的事,他们这是强行拆迁了,我们真无立足之地了。”

“不是强行拆迁。”尹季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接过话茬:“是向进哥开了一辆车带了一帮人来,把大伯、大妈搬到香溪码头去了,小于儿让我在这儿等你们回来后带你们一起过去。”

向进?香溪码头?黄兰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盯着尹季急问:“你说向进没走,把咱家搬到香溪码头了,那在香溪码头住哪儿?”

“嗨!向进哥根本就没走,香溪码头建设公开招标他中标了。你看这是今天的《三峡日报》,还报道了。”说着尹季从摩托车上的挂包里拿出一张报纸递给黄兰。报道还配有照片。黄兰接过报纸,看到照片上的向进胡子拉碴,不修边幅,除了微笑中的自信,纯是一幅鬣遢样儿,心中不免涌起一股酸楚。看来他太需要一个女人帮他料理了,尤其他现在的事业正是转行起步阶段,可是现在这条件,这困难,怎么能拖累他呢!

黄兰怀着满腹心思。和弟弟一起搭乘尹季的摩托车来到香溪码头,爹妈已经安坐在向进为他们布置的新家里,就是那栋黄兰每天在那里候客的临时候船室楼上,见了女儿和儿子,老人家着实把向进夸成了活菩萨。向进听得不好意思,看了黄兰一眼,低头出门下了楼。

“兰子,这情我们可怎么还呀?”黄兰妈摸着小外孙的头,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黄兰也是百感交集,她想当面对向进说声“谢谢”。来到楼下,小于说向进一人去了码头。黄兰转身来到码头,看着向进孤独地一人立在河岸边,她真想立刻扑进他的怀里,可是,当来到向进面前时,说出来的却是彬彬有礼的“谢谢你”三个字。

“谢什么?我们现在都成一家人了。”向进平静地说。

“不!不!”黄兰听了,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可说出来的话却是言不由衷。眼里不自觉地涌出一股无法言说的泪水。

“我们也不用再争了。”向进继续说道:“你和父母、孩子、还有你弟弟就安心住这里吧!这个码头我已中标,接着是香溪河上游的朝天吼漂流项目开发,这些是我的也是你的。没有人再撵你们了。”

“朝天吼漂流开发建设项目你也中标了?”黄兰惊讶地看着向进,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她知道朝天吼漂流这个景点项目是许多人眼热的一个项目,投资少,见效快,竟然也被向进中标了。

向进看黄兰那幅着急模样儿觉得挺好玩的,索性逗她一下道:“怎么,不相信我会把它抢过来?”

“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把它抢过来的?是偷来的、争来的、还是贿来的?不然我就走人。”黄兰不依不饶,犟脾气又上来了。

“好好好,告诉你,我的夫人。”

“啥?”

“噢,说错了,掌嘴!”向进滑稽地做出一个掌嘴动作,一脸无辜道:“我的好妹妹,这个漂流项目既不是偷来的、争来的,也不是行贿得来的,它是随旅游码头项目打包招标被我中来的,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听了向进的解释,黄兰如释重负,不无钦佩又略带歉意地说道:“向进,你这么忙还惦记着我们,特别是对我和我们全家在危难之际的帮助。我和我们全家一辈子也忘不了。可是你新的事业才刚刚起步,我和我们全家不能再成为你的拖累了。”

“你说什么呀!我一个外地人在这里建旅游码头办香溪漂流,你是怕我拖累你们吧!”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黄兰急忙辩白。

“那你是什么意思。”向进这时似乎真生气了。“连自己最心爱的朋友都敬而远之,那还能靠谁支持。”

“我家即无钱也无权,更无劳力,还拖家带口,拿什么支持你?”黄兰进一步解释:“真正要支持你的是政府。”

“没错。是需要政府支持,尤其是来投资的外商。可是你想过没有,搞建设除了政府支持,对周边关系和有关部门的协调也是非常重要的,这些,你这个本地人不是比我更有优势么!”向进的这些分析,倒是黄兰没有想到的,也确实是必要的,看来向进已深思熟虑。

“再说。”向进接着说:“等旅游码头和香溪漂流建好后,旅游环境得到了改善。你和你的晓晓旅行社再加入进三峡国际旅行社,把旅游团队一个个带进昭君故里香溪河。既更好地宣传了昭君文化,也带来了效益,到时你们的旅行社的效益会更好,我的投资收益率也更高,这不是一件于国、于民、于你、于我都有利的大好事!”

黄兰从向进这副蓝图中看到了新的希望,也看到了自己的价值,突然象有人帮自己搬掉了一块压在心头的大石头。情不自禁地捣了向进一拳:“原来你是在算计我。”

向进随即抓住黄兰的手,顺势把她搅进怀里,低沉而动情地说:“我不这样算计你能接受么!”

这时一阵河风吹过,将黄兰的头发吹到了向进的脸上,轻轻地摩挲着向进黑瘦的脸庞,黄兰紧紧地依偎在向进宽阔而又温暖的怀里。两只白鹭随风从河面轻盈地飞上来。落在他俩前方的一块石头上,相互亲昵地梳理着羽毛,带来一阵隐隐地桃花香味。一艘客轮乘风而上,船上游客在甲板上向岸边频频招手,给宽阔碧绿的河面留下一路浪花。

责任编辑: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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