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鬼阿西尔

2009-09-30 07:55艾尔肯·萨比尔祖力菲娅·阿不都热依木
民族文学 2009年7期
关键词:驼背大哥老婆

艾尔肯·萨比尔(维吾尔族) 祖力菲娅·阿不都热依木(维吾尔族) 译

“哎哟,你哪儿来那么多话啊!真想用棉花塞住你的嘴。”阿西尔大哥一出去,老婆就开始唠叨,“你不要跟教小孩子一样,这样开头,那样结尾说个不停,人家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嘛!还举例,真是的。”“你是怎么了?”我打断她的话。

“怎么了? 闲了没有事可干了似的,那人怎么老往我们家跑啊!”

“想让我指点指点他自己写的东西,解释解释有什么不好?”

“还说有什么不好,你想解释,那就把他带到你们单位再给他解释好了。在家孩子又不能安静学习,我又无法休息,这叫什么事啊?”

“哎哟,麻烦你一两次何必生那么大的气呀,只不过是给他沏了一壶茶而已嘛!”

“还说一两次?我说过别让他再来了,他的声音那么刺耳,吸那么多烟把房子熏得差不多了,他把我们家当你们单位了!”

老婆的唠叨不是没有道理,阿西尔大哥伸脚跨进我们家,手里从来断不了烟,吞云吐雾,一根接着一根地抽,不一会儿家里就变得乌烟瘴气。老婆是爱干净的人,我们家的墙像刚刚刷过的一样白,窗帘也像才洗过的一样干净。她埋怨“这个烟鬼把什么都熏黑了”,更让她生气的是他把我们家的茶碗当烟灰缸来用。

“你哪里能体会到女人的辛苦?!”她说,“你什么时候打扫过房子啊!”

“好了,好了,那个人又不是天天来!”

我的脾气一来,老婆就不做声了。但是时过两天,当阿西尔大哥叼着香烟又出现在我家门口时,老婆的脸一下子沉下来,变得特别难看。但是,阿西尔大哥并不在意这些,直奔客厅。

“兄弟,你瞧,”他摊开几页稿纸给我看,他的声音像是嗒嗒作响的破机器一样刺耳,“那一天写得不怎么好,所以今天写了这个,这是发生的真实事情,写得也好,所以你肯定会看好的。”

“那我看看吧。”

我虽然一直在看着他在抽烟,但像是欠了他似的,不好意思让他把烟掐了,开始看他写的小说。小说是这样写的:

有一天我从城里回来时听到路边的玉米地里发出叫喊声,好像是有人在痛苦地哀号。还可以听到几个人在喊:“踩!狠狠地踩!”我在想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呢?并从玉米地里走过去。这正是玉米成熟的季节,我浑身上下都沾满了玉米须。

“这是怎么了?”我过去问,那里有三个小伙子正在踩另一个趴在地下的小伙子的背。

“我们在治疗他的驼背,”其中的一个小伙子说,“他是个放羊娃,从小就骑马,背就驼了……”

“笑话,踩他的背就能治好他的驼背了?”我说。

“是他自己听人说的,求我们帮他踩。”

“好了,别再折磨这个可怜儿了,他的背早就像弓一样又弯又硬了,就是叫铁匠打也不可能还原了……”我无意中说了这些,语气里也没有揶揄他的意思。但是躺在地下的男孩子一下子跳了起来冲我嚷:“大哥,你是谁呀?”他暴跳如雷:“你说我可怜?!只要我的驼背治好了,我也不是像你说的那么可怜的!”

我看他那咄咄逼人的样子,赶紧向他道歉:“别生气,小弟,别把我的话放在心里。”他稍稍消了点气,像是就要哭出来似的撇着嘴。原来因为驼背,他虽然已经三十多了,仍然是个单身汉。姑娘们和姑娘的父母们都看不上他。

我安慰了他几句,走出玉米地。回到家,老婆看了看我的狼狈样,说:“这是怎么了?你不是进城了吗?进玉米地里做什么呀?”

我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干吗多管闲事啊,看你把这一身新衣裳弄成什么样子了……”

“行了,洗一洗不就完了嘛。”

“什么?我的一生就是为你洗衣服吗?我就没有别的家务可做?整理房子,打扫院子,做饭,洗刷碗筷……还要管孩子……这些活儿你干过哪一样?像个小孩子似的,干净的衣服连一天都穿不了……”

老婆没完没了地唠叨着,这时我只要多说一句就有可能争吵起来,所以我悄悄地溜了出来,坐在一块石头上面,卷了一根烟慢慢抽着。耳边响起老婆大发雷霆的声音,她那两手叉腰、盛气凌人的样子久久不能从我眼前消失。“哼,当初我也是个驼背就好了,”我心想,“那个驼背很幸运!”

阿西尔大哥的小说结束了。他见我在嘿嘿地笑,以为自己写得还行,刚掐灭的烟又点上了。

房子里又是蓝蓝的青烟,老婆进来把门窗全都打开,接着又把窗帘都拉开,皱着眉头,脸色特别难看。但是阿西尔大哥好像在想“女人都是这样”,毫不在意。

我对阿西尔大哥的作品只提了四点意见,他答应按我说的改。临走的时候像是还没有过瘾似的又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两口,浓烟从他烟囱似的嘴里喷了出来。

我送阿西尔大哥到楼下并在楼周围转了一个多小时。我知道,此时我回家老婆肯定会向我开炮,所以转悠到我家的灯全部熄灭为止。这时我突然又想起阿西尔大哥写的小说,心里想:“我也是个驼背就好了!那个驼背小伙子确实幸运啊!”

2

秋季一到天就凉了许多,阳光似乎也没有那么温暖了,天空变得灰暗。霜打的树叶变黄开始掉落,院子里的草坪也被落叶覆盖着。因为办公室还没有开始供暖,所以我只好紧闭门窗干活。就是在这样的一天,阿西尔大哥突然出现在我的办公室里。

“哟,你的办公室蛮现代的嘛,”他说,“不过这么现代的办公室里这些垃圾堆在这里很不般配呀。”

“来,请坐,这些可不是垃圾,这可是作者们的心血完成的作品……”

“ 这么说,这些都要采用了!”

“不,还要筛选。”我边回答阿西尔大哥,边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

阿西尔大哥先点燃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几口吐出烟雾,然后看着我笑。我感到奇怪,不明白他为什么笑。

“感到奇怪吗?”他说着又吸了一大口烟,“这一次我写的是长篇小说,长篇小说啊!可是大部分写完以后碰钉子了。”

阿西尔大哥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叠大小不一的稿纸,生怕弄碎或是搞散似的,小心翼翼地放在我面前,然后说:“喏,请你看一遍吧。”

我大概地翻了翻他的稿子说:“阿西尔大哥, 这也太多了点,我现在很忙,等我有空的时候看一看,再给你答复。怎么样?”

“别说以后,就现在看看开头,开头很有趣。”

阿西尔大哥说着又点了一根烟,他似乎忘记刚刚才抽完一根,于是我忽然怀疑他真的有烟瘾。他就像是条件反射似的不管是说话、笑、走路、坐着、激动、生气都要抽烟。

“怎么了?看什么呢,老弟?是不是以为我还拿着以前那种不成熟的作品?不是那样,熟手了,趁势看看吧!”

经不住阿西尔大哥的软磨硬泡,我在稿子的开头扫了一眼,阿西尔大哥看我的表现,喜形于色,开始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没有人不知道我们村的驴贩子肉孜,他是一个很穷的人,后来借钱买了一头母驴。人要是运气好就是这么巧,这头母驴就在那一年产下了一对驴驹儿,而且又都是母的。有人听说这是产双胞胎的母驴产的小驴驹,就以每头一千元的价钱买走了。驴贩子肉孜宠爱着这个给自己带来好运的母驴,净给它喂好的。母驴被养得很好,所以第三年产下三胞胎,第四年产下四胞胎。

“世上还有这样的事吗?”眼前发生的事情让我感到惊奇,后来不顾老婆的反对我也花了1500元买了他的一头小驴驹。小驴驹刚领回家时,毛是光滑的,可是没过多久,不管我们怎么养,这个牲口越来越瘦,最后死了。原来双胞胎牲口只能存活其中的一个,我哪里知道这些,所以很后悔买它,老婆又是不停地唠叨埋怨,真是头疼。

“白白送了1500元,”她说,“还不如买头牛,那样孩子们还能喝上奶茶……”

对她的唠叨我只能忍着,都怪我,但我也是为了想多赚几个钱嘛。一家之主的我,哪能只靠那一点点收入啊?

虽然这么想,可是在老婆那里怎么也解释不清这个道理。看来她要唠叨一年,这时我突然想,不娶老婆单身过一辈子也很好。

我们村子里有一个叫依米尔的单身汉,他每天三顿饭都是在别人家蹭,吃饱了肚子,从不烦恼忧愁。不管碰到谁,动不动就瞪着眼睛问:“送我一件衣服又怎么了,会缺了你什么吗!”有时又会苦苦哀求别人说:“哪怕是条破裤子也给我吧!”看着真叫人可怜。

他就这样打发日子,天黑以后就回到他那快要倒塌的房子睡懒觉。后来政府担心他的人身安全,准备拆掉旧房重新给他盖座房子,就派我和另外几个人去拆房。

常言说的“嫌自己穷,搬次家试试”这句话真是说对了,搬他家的东西就用了整整一天。他的一个大木箱里装着满满的白面粉,我把手伸进面粉里,已经发霉的面粉结成硬块了。还有两个纸箱子里装满了糖果,饼干。糖果已经融化,就跟水泥一样粘在一起,但是依米尔还是没舍得丢掉它们,还不时提醒我们要小心。

“依米尔,这些都不能用了,”我说,“不扔掉它们做什么呀?”

“结婚就用得着,这几年就是为这个才存起来的。”

“天啊,你要是这样就是结婚了,也没有哪个女人会跟你过长久!”我满腹牢骚。

他在土炕上铺了几块发着膻臭味的羊皮,睡觉时盖的被子连颜色都看不清了。当我卷起这些臭烘烘的铺盖往院子里搬时,差点被熏晕过去。就在这时有人说话了:“哎,阿西尔,你看!土炕上还有一块毡子呢。”我进去看了看,还真有一块毡子,因为埋在厚厚的土里,所以没被发现。我们为了拿出这块毡子没少费力气。

依米尔说:“这是爸爸留给我的毡子,别弄坏了。”

我们把毡子弄到院子以后就开始搬家里的其他东西。你说他家还有什么?房子的正中间好像堆麦草一样堆满了衣服,有冬装,有夏装,有旧的,有新的,有毛料做的,也有一般布料做的。房子的四角分类放着许多鞋子,看到女人的鞋子时我心想,这也许也是为结婚而存下的。不过,这些鞋子不是缺鞋跟,就是单只,哪个女人愿意穿呀?

这个依米尔,连房子的墙壁也没有放过,每一堵墙都钉了很多钉子,挂满了烂礼帽,皮帽,棉帽,草帽,弄坏的牲口用具,绳子,布头。依米尔把他的家具一个一个地、有次序地让我们搬。不过,跟我说的那样,都是一些没有用的东西。看了这些后,我为自己原先想的“不娶老婆,单身多安静”的想法而后悔。

我读到这里,像是想搞清楚“这个也是发生过的真事?”似的看了看阿西尔大哥。他还在一个劲地抽他的烟。

“怎么样? 还行吗?”他不解我为什么看着他。

“看完全部以后再说吧。”我说。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门口出现对面办公室的祖穆莱提。她往我们这边看了一会儿说:

“原来你在啊。”

“妹子,我还能去哪里?”

“不是的,我看到从你的门缝往外冒烟,还以为你的办公室着火了呢,没有想到还有一个人啊!”

“看不见吗?”

“说实话,刚进来什么也没有看见,现在才发现……”

阿西尔大哥扭动了一下身子,他好像不大爱听祖穆莱提说“怎么还有一个人”,清了清嗓子说道:

“你看, 我们写东西的人,抽烟抽惯了,刚才是我抽的烟。”

“你?啊,原来你是作家呀!” 祖穆莱提说完转身就出去了,一股厚厚的浓烟从她背后跟到了过道蔓延开来,好像暴风雨前夕的乌云似的。

“哎哟,是谁抽烟这么凶啊?”过了几分钟,另外一间办公室里的女人们开始埋怨,“呛死人了。”

我赶紧把门关上再把窗户打开,一股凉风吹了进来,刚才还往门那边去的浓烟,这时开始乱窜,最后从窗户的上方往外冒。

“我想把烟戒了,可是就是戒不掉。”他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吸烟危害身体,还是少抽为好。”我说。可是我的提醒算是白费了,他好像忘记了刚才的尴尬,又点起烟抽了起来。

“ 往下看啊。”他指了指稿子,示意我继续往下看。

“后面以后再看吧,我现在真的很忙……”

“那么好,以后看也行,可是什么时候给我个答复?”

“什么答复?”

“给我小说的评价啊?”

“这个我也许一个星期才能看完……”

“哎呀呀,那么长时间,行了,两天后我再来……”

阿西尔大哥好像把我当成办公室里最闲的人,说完就走了。他走是走了,可在从窗户吹进来的凉风里,我什么事也没干成。

3

漫长的冬天像是多了几个月似的没有个结束的样子。因为白天是那么的短暂,我觉得就像每天天没亮就起床,干到深夜似的累。有时想早点结束手中的活儿早点回家,就紧赶慢赶,头都不抬一下。这天刚干完活,阿西尔大哥就像是约着我似的进来,这下又要耽误我好多时间了。这个人老是把他的那个“小说”带来,搞得我很烦。我很后悔最初为了鼓励他说了他的文笔还可以的话。

“看啊,兄弟,我把小说按你的建议这么改了一下,好了许多。”他说。

那天我听了他的话笑了,他自我感觉好得就像是自己已经是很有名的作家了似的。实际上他所谓的“小说”简直就是一堆事件或是牛头不对马嘴的事件的陈述而已。每次想早点打发他走,我就对他的小说胡乱说些什么。他所说的“碰钉子了”也就是说再也没有什么好写的了。

阿西尔大哥看着我在笑,很迷惑很好奇。

“你呀,老弟,我怎么也不明白你是在赞扬我呢还是在笑话我……”他说着点了根烟。办公室又开始浓烟弥漫。外面很冷,又不能开窗户,我气闷难忍,烟气熏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草草浏览了一番算是看了一遍阿西尔大哥的小说。

“看来小说还是蛮动人的,是吧?”阿西尔大哥看到我在流泪便说,“就是这么动人的小说结尾我该怎么写好呢?你说说吧。”

这下可难为我了,因为就像我所说的那样,他的那个“小说”称不上“小说”,所以也不可能有结尾。要是还想继续写下去,有可能无限制地永远写不完。

“我想你不要急着结束‘小说,继续写,写它个几集。”

“接下来写什么呢?”

“写什么都行,继续写,等写了几集以后,全部整理才好……”

我用这些话好不容易才打发他走人。

过了几天,有一天晚上,我和老婆在家看一部韩国电视剧,怕影响孩子们做作业,电视的声音开得很低。这时我家的房门突然“咚,咚,咚”被敲了几下。我和老婆都纳闷地对视片刻,这么晚了会是谁呢,也许是哪个喝醉的敲错门了。我去开门,面面相觑,门口站着嘴里叼着烟的阿西尔大哥。

“这……这么晚了 ,你怎么来了?”我没有请他进来。

“你还别说老弟,你看,突然心血来潮,就写了一篇小说……本来想把它写进我的长篇小说里的,可是写完一看,太完美了。所以把它写成单独的短篇小说了,能不能现在就给我看看?”

“那么就把稿子留下吧,我看看。”我很不情愿地回答他。

“哎哟,老弟,这么经典的小说,不让我现在就听到答复怎么行呢?又不多,你很快就能看完的……”

他什么也听不进去,无奈之下我只好把他请进家。老婆不愿意见他,连个招呼都没有打,进了另外一个房间。明摆着,老婆明天又要对我说很多风凉话了。我想在阿西尔大哥没有熏脏房子以前赶快打发他走,开始快快地看他的短篇小说:

我们村子里有一个叫库纳洪优瓦西的人(优瓦西:老实),有一天,他把编好的席子装在毛驴车上,准备进城卖掉。等卖完席子天已经很晚了,回家的路上,他在车上睡着了。毛驴又不知道主人睡着了,就跟着前面的一辆毛驴车。前面的毛驴车走到一个岔路口时拐进了另一条路,库纳洪的毛驴也跟着,原来前面毛驴车的主人也睡着了。所以两个毛驴随意走啊走,到了一个没有人烟的戈壁。也许毛驴走累了,便停在路边,没过多久,天也亮了。这时库纳洪和那个赶车的醒来,互相问起对方是谁?这里又是哪儿?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他们先吃了点随身携带的干粮,然后在马路边等着过路的。快到中午时有一辆拖拉机开过来。

“停一下,兄弟,”库纳洪和那个赶车的异口同声地问,“你从哪边来?”

“那边。”开拖拉机的小伙子指了指自己过来的方向说。

“我们也看到你是从那边来的,可是我们……”

“知道了还问什么?”小伙子生气地说道。他心想,这两个人肯定是脑子出问题了,不正常,赶紧加速,走了。拖拉机走后他们又开始等,天快黑的时候又来了个骑马的男人。

“你从哪边来啊?”库纳洪和那个赶车的又问这位骑马的人。那人心想,这两个人明明看见我从那边过来的,还问,一定是脑子有病。于是,根本没有搭理他们,走了。

天黑了,因为是夏天,天很热,库纳洪和那个赶车的口渴难忍,吃了不少的苦。袋子里的干粮也没法吃下去,肚子饿,腿脚没劲。最后他们想冒险,随便挑了一个方向走了。可是走到半夜也没见人烟。于是他们又往回走,正好走到出发的那个地方时天亮了。他们把毛驴放到有草的地方,自己开始在车底下阴凉处睡觉。因为天太热,他们也只能这样。太阳西下,天开始凉快时他们赶着毛驴车,朝昨晚走的反方向上路了。

库纳洪第二天中午才回到家。

“唉,你这撞不响的钟,去哪里了?”他老婆骂库纳洪。他老婆是有名的泼妇,又吝啬得出奇,她把库纳洪身上的钱全部搜走。临走时曾嘱咐库纳洪“千万别在县城吃饭,实在饿了就买馕吃,回来时带一点肉回来,我们做一顿像样的饭吃”。可是库纳洪买的肉在塑料袋子里早就给捂坏了,这事更让他老婆恼火。

“你在县城住了几天,学会玩了是不是?”他老婆指着他的鼻子问,“你倒玩好了,却把臭掉的肉带回来给我……”

“我……我迷路了……”

“你说呀,在哪迷路了?是哪个骚货让你迷的路?”

“孩子他娘,别这么说……”

“哎哟,你这个下流的东西,还不让我说?”

争吵越来越激烈,这个时候我正好路过他们家门口,库纳洪好像一个战败的斗鸡似的缩着头从家里跑了出来。

“怎么了,优瓦西?”我装不知道问。

“阿西尔大哥,你说说看,”他说,“女人这东西什么时候才能对付得住呀?”

“怎么,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老弟,女人嘛,只有晚上可以对付她们。”我说。不知道他明不明白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目瞪口呆地愣在那里。

我看到阿西尔大哥这篇“小说”的结尾,忍不住笑了。

“怎么样,还行吧 ?”他说。

“你对乡下的生活很熟啊?”我没有回答他,反而问。

“我是在乡下长大的,再说我的工作性质也和农村有着密切关系,所以常去农村,所以,我这里像这样的故事多的是……”

阿西尔大哥看上去很得意,得意时也没有忘记点一根烟。等他走了以后,房子里弥漫着呛人的浓烟,比这浓烟更让人难受的是老婆的埋怨,唠叨。

从那以后我故意躲着阿西尔大哥。他来我家找我,老婆就说我不在家,到单位同事说我没有来,完事。可是,有那么一天,想找我的人在大街上还是碰上了。

“哎哟,老弟,好久不见,你还好吗?”他见了我就说。

“还好。”我淡漠地回答。

“我想请你去我家坐坐,现在有时间吗?”

“别客气了。”我说,心里在想,老烟鬼,还想缠着我。

“这哪里叫客气呢,走吧,走吧。”他没等我答应就拽着我的胳膊走。我虽然很不乐意去他家,可是又不好把一个如此热情的人推开,再说大马路上人来人往,不能在这里拉拉扯扯。

这个人的房子还算豪华,还有书房,挺不错。

“你看,”他给我看他垒在写字台上的两堆稿纸说,“我写呀写,灵感这东西就是这样,脑子里要写的东西太多了……”

“确实写了不少……”

“确实很多,抱着这么多东西到你们家或你单位,实在不方便,我看也足够有两打,于是想让你在我家帮我看看,所以请你来……”

“什么?现在,在这儿?”

我恼了,他邀请我时,还以为他要款待我呢,原来是想雇用劳工,让我在他家里给他干活,我憋屈地喊出了声。

“你喊什么呀?”阿西尔大哥边去开窗边问,窗外面吹进来了一阵热风,房子里闷得让人透不过气。现在要是有一碗冰凉的水就好了,真想一口气喝掉。

“本想给你倒茶,可是你嫂子她病了,正躺着呢,”阿西尔大哥充满歉意地说,“要不,等一会儿我去商店买几瓶冰镇饮料,你先看看这些……”

“对不起,阿西尔大哥,单位取消了我审稿、编稿的资格。因为我现在变得头脑不清楚,容易发火,甚至把本来挺好的东西改成错的,很好的一些作品被我一改,就成了没有用的东西……”

“啊,怪不得……”阿西尔大哥失望地说,他一下子泄了气。

“是,刚才大发脾气也是这个原因……”

“那么就去医院检查一下,那得好好治疗啊。”

“是……我刚才就是准备去医院的……我跟一个专家约好了。”

我为了尽快离开这里,不管那么多,编造了这些谎话。阿西尔大哥似乎也相信了,于是说:“那好吧,老弟,不耽误你看病了。”他把我送到了门口,就说“再见”。可是他的一个举动让我吃惊不小,今天不知为什么阿西尔大哥绝对没有抽烟。也许老烟鬼阿西尔戒烟了,或许在自己家有严格的禁止吸烟的规定吧?

我在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停了一会儿,这时屋里传出女人尖厉的叫喊声:“时不时地往家里带人来,看把屋子搞得乱七八糟的……”

(译自《天尔塔格》2006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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