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之佳话

2009-09-30 07:55赞德来
民族文学 2009年7期
关键词:转场黏土营地

赞德来(蒙古族) 海 风(蒙古族) 译

乳汁能愈合大地的创伤

我们家剪完了羊毛,羔子们也正长得肥壮,是该转场到夏营地的时候了。难怪羊群在夜里总是远离浩特,走到草甸子休憩。初夏蒸腾的热气里夹杂着鲜草的浓香,让人心旷神怡。

母亲突然催促起父亲说:“在这大热天咱们还蛰伏在冬营地会被大家笑话的,还不快转场到夏营地。”

“是该转场了。”父亲虽然应允了一下母亲的话,但似乎牵挂着什么,又耽搁了几天。在赶往夏营地之前,父亲总要为防雨用泥给低矮陈旧的房子抹房顶。我虽然只有七岁,但干起泥活来轻车熟路,我也算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嘛。我家住在山区,冬营地附近没有泥土,只能到几里外去拉土。我和父亲用了十来天工夫,才抹完了房顶。

一天,父亲往瓶里倒满鲜乳,叫我背上,领着我到了取土之地。父亲口中念念有词,点起小堆篝火,燃了薰香。又将我背来的鲜奶滴洒在草上,然后全部倒入取土的坑子里。再用铁锨铲了几下土,填补了那块地的疮痍。干完这些时,父亲好像略有倦意,于是他席地而坐,自怀中掏出烟杆,往烟锅里装上了烟叶,点上了火,美美地抽了几口。他习惯地空咳了两声说:“烟杆又堵塞了,看样子天要下雨喽!”我对此并没多大兴趣。因为每当我被虫子叮咬时,父亲为了治伤总会把乌黑的烟油涂在我手脚上,烟杆堵塞之事不足为奇。但我对他往地上泼洒鲜乳的举动却产生了莫大的兴趣,不由问道:“妈妈总是对长生天献乳,爸爸怎么对地供起了乳汁?”

父亲语重心长地说:“动土向来有大戒,然而鲜乳可愈合大地的创伤啊!”

不久,我们用几峰脱毛的骆驼驮上营帐,迁到了夏营地。这里远有密林,近有泉涌,是属水草丰美、四野广阔的地带。对我来说,怀里揣上黄油饼,背上油袋子,在野地里放羊的活计简直是美极了。父母忙着挤奶,大多时间都在家,可我独爱放羊。因为我在野外玩得非常开心,可以摘下野马兰的叶子将草蝈蝈连着拴起来当作“奶牛”,尽情地玩“挤奶”游戏。还可以抓住几条公壁虎,将它们一一“骟”掉之后,玩牧羊游戏。蝈蝈这家伙算是老实,被抓之初有些哀鸣,一旦被拴住会变得服服帖帖。可壁虎性子烈,不容易被抓住,若想抓它只能智取。我跟“奶牛”——蝈蝈们玩够了挤奶游戏后,便松开草绳子放它们一条生路。受尽酷刑的小生灵们得以脱险之时,我一天的放牧生活便宣告结束了。但那些“游戏”可得对父母瞒着,若让他们知道了,会被定为“作孽”之罪,免不了要受皮肉之苦。

夏营地北边草地上布满岩石,岩缝间出产一种又红又软的黏土。母亲偶尔取来这种黏土。一到雨天,黏土松软得像被揉过的面团。我用那些黏土来做各种各样的骆驼、羊、马,还做貌似父亲的身高背驼的人,做完后,将它们摆放在岩石顶上。母亲喜欢那些“牲畜”,但有时也把那俱泥人当作父亲,开父亲的玩笑。父亲却认定我的此举是一个吉兆,夸我说 “我儿子将来必定五畜兴旺”,听了这话我感到异常振奋。天长日久之后,岩缝间的黏土明显变少了。为愈合黏土的创伤,我挤了许多山羊奶,拿到那里,献洒到岩缝里。母亲从不阻止我。

夏末,我们又转场了。在那里打了秋草,霜降时分又返回到冬营地。冬营地的院落已变了许多,周围野草长得茂盛,水井附近牲畜踏出的小道也被丛生的杂草封死了。

深秋时节,放羊亦是我的任务。蝉声鼎沸的秋山已变得五彩斑斓,漫山遍野弥漫着牧草浓郁的幽香。鸟雀在天空中飞舞鸣唱,羽翼漂亮的山鸟穿梭于灌木丛中,山坡上时有岩羊驻足远眺,又刹那间一去无影。羊群在山坡上悠然吃草,我独享着置身牧野的无限乐趣。

太阳西下,山影投来时,我也该赶羊返回浩特了。这时我特地赶到了父亲献乳的那地方,只见那里已是野草葳蕤,一片生机盎然,动土的地方已恢复如初了。

“鲜乳可以愈合大地的创伤。”父亲的这句话果真应验了。

奶之劲敌

清早远处的青山依稀可见,母亲挤完山羊奶后,让山羊奔向牧场。将近中午时分,草原的蜃气使群山变得影影绰绰的,除了偶尔有鸟雀鸣唱外已别无声息。从营帐外不断袭来牧草的浓香。此刻,我也开始忙活了。我在火撑子上搭锅煮奶,等奶水滚开后,为做奶皮子,不停地用勺子扬着一锅热奶。母亲给弟弟喂完奶后便去放羊,哄弟弟睡觉、给他喂牛奶等繁杂活儿也都落在我头上了。

白天看护弟弟还算容易,一到夜晚,母亲在忙碌间也不忘对我郑重地叮嘱一声:“要看好弟弟啊,别让刺猬给吃了!”夏营地的夜晚虽一片寂静,但这寂静中却隐蔽着“敌人”,着实让我担惊受怕不已。所以一到晚上,我便紧紧守护在弟弟身边。弟弟出生之前,我不晓得刺猬居然是我的“敌人”。

刺猬这家伙尽管早已过了哺乳期,但好像一日三餐都得饱食乳品似的,一到夜里便会溜进营帐,偷食鲜乳或奶油。因为在摇篮里熟睡的婴儿嘴角沾有母乳的香泽,刺猬便不分青红皂白,会毫不留情地啃噬婴儿那柔嫩的嘴唇。简直是丧尽天良,因此,没有人不仇恨刺猬。可我母亲向来一心向善,从不杀生,所以在夏夜里,为防刺猬,将弟弟裹进襁褓里,底下又垫高被褥,放在自己枕边,便于看护。

一天早上,妈妈煮完奶茶,正要往铜壶里灌茶,却发现铜壶里面有圆乎乎的东西在动弹作怪,仔细一瞧竟是一只刺猬。尽管将空铜壶口朝下抖了抖,里面的刺猬却奓开身上的利刺,卡在里面死活不出来。还是母亲擅长此道,她走到营帐外,在坪石上滴了几滴牛奶,将铜壶往那儿一放,不一会儿工夫,那个“偷奶贼”便巧妙地爬出铜壶,顺路还舔舐着牛奶,一听见人声便欲溜之大吉。我急忙拿起火钳追上“敌人”正要下手,母亲却喊住我说:“放了它,不要作孽!它是舔舐牛奶的可爱生灵,不要杀了它!”我本想一钳子把它解决了,可立马被母亲给制止住了。那棕紫色的刺猬尖翘的嘴上还沾着乳汁,只见它竖着狰狞的利刺,若无其事地爬到草丛中不见了踪影。我站在原地一阵发呆,作为“男子汉”,第一次捕猎,却毫无所获。我只好用愤恨的目光注视着“敌人”在母亲的庇护下安然离去。

(译自《花的原野》2009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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