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的城墙

2009-11-10 07:33
安徽文学 2009年9期
关键词:平房漫长城墙

乔 叶

二零零八年阳春四月,郑州首次承办了全国图书博览会。很多出版社的朋友到郑州之后和我联系,恰恰家有琐事,我在北京耽搁,没有尽到地主之谊。回去之后一一打电话道歉,逼迫朋友们原谅我。好在他们在忙碌的革命工作之余也都没闲着,就近逛了逛,让我略感欣慰。其中有两个人都提到了郑州的城墙,也就是著名的商朝遗址。他们说他们爱死了那段城墙。

“哪段?是官方的还是民间的?”我第一句话便问。

“民间的。”他们都这么说,然后我们哈哈大笑。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我也爱死了那段城墙。

那段城墙,怎么说呢?如果不特特留心,你根本就不会在意到那是一段城墙。它没有我们常见的或想象中的城墙样子——也就是官方城墙的样子。什么是官方的城墙?在我的意识里,它就和故宫的墙差不多。高大巍峨,仪表堂堂,无可挑剔,一副“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的那种气势,——用这句黑话来形容或许不太靠谱,不过我觉得生动。总之官方的城墙就是这种,如城东路那段用玻璃封起来的商城遗址,隆重确实是隆重,肃穆确实也肃穆,威严有余却了无生趣。让我这俗人举头瞻仰,深感历史果然是历史,却似乎与自己毫无关联。

民间的城墙在三院附近,离火车站很近,我第一次在那里等车,看见这熙熙攘攘的闹市中居然有一堆硕大的黄土,如一座小山。沿着走了一段,发现这堆黄土居然还很漫长,绵延不绝,而靠着这漫长的黄土脚下,居然还盖着许多七不齐八不整的平房。大大小小的平房院落里,晒衣服的晒衣服,做饭的做饭,背着书包放学的孩子在土上埋头玩耍……完全是都市里的乡村景象。再往前走就是城东路,我突然明白:此黄土就是被封起来的彼城墙。不过一个裸着身体,一个穿着宫装。

我的心一霎那柔软极了。我爬上了这道漫长的黄土,漫长地坐了半个下午。这城墙上有树,不高,亦不秀,却婆娑可爱。这城墙上有草,杂乱无章,里面却有蛐蛐的叫声。我恍然大悟:原来所谓的历史还可以是如此地可亲可近啊!

政府没钱。我知道如果资金够用,一定会有人出面组织把这些老百姓迁走,把所有的遗址都保护起来。保护起来干什么呢?让大家参观,因为这是文物。但是,恕我等无知,我想问的是:有一段用玻璃封起来还不够吗?还保护那么多干什么呢?如果让这些遗址和平民生活在一起,难道不是另一种保护吗?正如土地——如果说是文物,没有比土地更久的文物了,但我们广袤的中原大地,全靠着这土地冬种麦子夏种玉米,一年两季翻来覆去地生机勃勃地折腾着,我们才会有取之不尽的粮食入口。哪一个人不和这种文物产生着千丝万缕的血缘关系啊?

如果不是太精细的文物,如果是城墙这样的文物,我真希望政府的资金永远不够来修缮它,这样我们人民就能够有机会和这些“历史”混搅在一起,感受一下它们的沧桑体温。我想,依偎在它的怀里,我们每个人都会感觉自己像个幸福而安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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