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年 一个牛人走了

2009-11-10 07:33傅世存
安徽文学 2009年9期
关键词:后事遗愿火葬场

傅世存

牛年的公历4月15日晚9时许,一个牛人走了,走得很累、很痛苦……

这个牛人就是我的二哥——傅世俭,一个普普通通的警察,他生在牛年,走在牛年,其告别世界的年龄恰好是一个花甲、一个轮回。

二哥的一生太平凡太普通了,平凡到没有让人记住的闪光点,普通到在时光的流失中很快会被人们遗忘。但是,在他患病期间,在他告别世界的一个月前,他的话语、他的眼神,他对生命的看淡、对死亡的蔑视,他对后事的安排,都给我留下了永远也难以磨灭的记忆……

他知道自己患的是胰头癌,一经检查,就是晚期,医院聘请西安的专家来安康的医院给他做手术,打开腹腔,癌细胞已经转移和扩散,手术已经无用,因此,打开后又做了原样不动的缝合……

面对突然的打击,他没有悲观绝望,也没有痛哭流涕,而是坦然面对,平静地说,人,有生就有死,这是非常自然的。也许正是他坦然的心境和对死亡的看淡吧,在患了这样的癌症后,他又活了近两年,直到最后的两个月,竟然没有吃一口饭,靠药物维持了两个月的生命。在这生命的最后岁月里,疼痛自然是免不了的,而且常常疼得他满头大汗,甚至不能忍受,真正是到了生不如死的境地,但是,他还是不哼一声,他怕影响病房里其他人的休息,只是见了我对我说,真想打一针算了,或者让他喝些安眠药一觉不醒……

面对这样的言辞,我们无话可说,只是说些无用的安慰话,说这几天脸色比前几天还好,说身体正在恢复,说让他心态放好,调整坚持……其实,他的脸色一天不如一天,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而且为了止痛,已经靠打杜冷丁才能睡眠或休息……且打一针杜冷丁只能管两三个小时。

大约是牛年的3月中旬,我到医院去看他,他对我说,咱们兄弟一场,我这个话只有对你说,对你二嫂子说了,怕她不听,毕竟是女人啊!

也就是那一刻,我为二哥博大的胸怀所震撼,为他无我的境界所震撼……

他说,我去世后,不要告诉亲戚朋友、不要送花圈、不设灵堂、不开追悼会、不要骨灰盒、不搞安葬,就给公安局打个电话,让火葬场来车一拉,当场烧了,然后,把骨灰撒到贾家沟的山里……说完这些话,他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悲伤、没有恐惧,似乎人世间已经没有任何事情值得他留恋、遗憾……我说,你放心,我们会这样做的。

说完这话的一个月后,他就走了,真正是走得痛苦不堪、走得忍无可忍、走得生不如死啊!

临到安排后事,看到火葬场里喧嚣热闹的场面,灵堂、花圈、挽联、人来人往,有为亡者打丧鼓唱孝歌的、有唱现代歌曲的,鞭炮声声、人声鼎沸……

对亲戚朋友和二哥生前的单位领导,我说了二哥生前的遗愿,并说了我自己的看法,我说二哥的想法是对的,人从无中来到无中去,就像有些大师说的那样,来的时候没有和你商量,走的时候也没有征求你的意见……人是什么呢?地球上一个匆匆的过客而已,来的时候自己哭自己,走的时候别人哭自己,可见,人无论是来和去,都是在人的眼泪中走过的、在悲伤中走过的……我还列举了一些伟人、凡人在后事的安排上与二哥如出一辙……

但是,面对一个人的肉体最后告别人世间的那种喧嚣场面,二嫂不愿意了,她对我也是对大家说,老傅这一辈子不容易,要是按照他的遗愿,就太冷清了,你们看,人家那鼓敲的、那歌唱的……

于是,大家都不吭声了,二哥的遗愿就那样被否决了。

于是,灵堂设了,花圈来了,亲戚朋友们来了,他生前的战友们来了,但是,我没有打一个电话,告诉任何一个人。

夜晚,面对悬挂在灵堂前二哥的照片,面对乐鼓手和一声声的现代歌曲和喧嚣,我无话可说,无言以对。我以为这是愚昧战胜了文明,厚葬薄养的封建习俗战胜了厚养薄葬。君不见多少辱骂父母的子女在父母死后敲锣打鼓、大摆筵席、以博得孝顺的美名啊!可是,父母生前能吃的不让吃,能喝的不让喝,甚至打骂,而死后呢,却如此孝顺、如此演戏,遮人眼目。这难道还不是虚伪和丑恶吗?

联想二哥的一生,18岁从戎,军营13年,参加过中越自卫反击战,至连级而转业,文化虽是初中,可是,钢笔字书写得非常漂亮,就是性格内向,不善言辞,不善交往,干工作就像牛一样,只要领导给他搭上了軛头,不用扬鞭,他就会迈着大步朝前走,一直走到尽头。

父亲生前曾对我说,二哥在小时候差点儿饿死了,可见二哥的童年是可怜的,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童年啊!如今,他走了,是疼死的,也是饿死的,这就是一个人的一生啊!

夜晚,在悲伤的哀乐声中,在二哥和我们作最后告别的黎明前,我仰望苍穹,不知二哥的魂游到了何方?茫茫的太空,可有这个可怜人的一席灵魂安息之地?凡人不知的世界,真有吗?

想到此,我禁不住鼻子发酸、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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