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大爱精神的思想渊源

2010-04-07 08:58王少安
关键词:墨家爱人孔子

王少安

(河南理工大学,河南 焦作 454000)

论大爱精神的思想渊源

王少安

(河南理工大学,河南 焦作 454000)

作为一种道德精神,大爱精神广泛地存在于人类社会。尽管在早期人类思想发展史上,大爱精神一词并未被思想家们广为使用,但在整个中华民族漫长的历史文化长河中,却能够异常清晰地寻找出大爱精神的思想元素。特别是在以儒家、墨家、道家和法家为代表的古代诸子百家的思想中,无不闪烁着大爱精神元素的光芒,它们共同构成了大爱精神产生与发展的思想渊源。

大爱精神;诸子百家;思想渊源

在人类思想史上,虽然众多中外思想家没有明确提出或使用过“大爱精神”这一范畴,但大爱精神却留下了极为深刻的思想痕迹。古代诸子百家的主要代表人物都在密切结合当时的时代精神的基础上,对蕴含大爱精神的“仁”与“爱”进行了系统的论述和阐释,这不仅为中华民族的道德精神构筑了坚实的思想基础,而且也为大爱精神的思想宝库增添了不朽内容。

一、儒家思想中的大爱精神元素

仁爱思想作为儒家思想中最为核心和最具有代表性的思想观点,在中国人学史上源远流长。孔子一生对“仁”极为关注,也曾明确对其做过深刻论述。他多次谈论过关于“仁”的话题,将“仁”同人的本质结合在一起,从而使“仁”的学说内在地蕴藏着大爱精神的萌芽,为科学界定当代大爱精神的内涵提供了极具价值性的思维进路。

首先,“仁者,人也”。虽然“仁”的思想在中国的历史上早已有之,但把“仁”规定为人的本质,却是孔子在古代思想界中的首创。对于人的本质是什么这一问题,许多思想家都进行过不懈的探索和认识,其中也包括孔子。在孔子看来,若想真正认识人的本质,就不能简单地把人视为自然物,不能单纯地从人的形体特征或行为特征出发,而是要心怀对人生价值的崇高追求,把人的社会特征规定为人的本质。因此,当孔子把“仁”看成是人所属的根本性的社会特征时,“仁”在他的视阈中就成了人的本质。这一思想后来又被孟子简洁地概括为“仁者爱人”。

具体来说,“仁”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含义呢?孔子认为,它基本可以引申为三种含义:一是泛指道德和有道德的人;二是泛指乐观而又有高尚情操的人;三是指有理或有真理。这三种含义尽管着重点各有不同,但在一定意义上它们都与“爱人”这个最基本的思想相联系,与人的本质相关。根据这一思想,孔子又进一步指出,只有具备“仁”才能称其为人;提出了“成人”的过程就是一个“求仁”的过程。

其次,爱人、亲亲。仁是孔子伦理思想的根本,人学思想的核心。据统计,在《论语》中,谈到“仁”的就有58章,“仁”字出现105次。关于“仁”的本义,许慎《说文解字》释之为“仁,亲也,从人,从二”。《礼记》郑注说“仁是‘相人偶’之意”。可见,“仁”是亲爱之意,它只有在两个人之间才能存在。也就是说,只有在人际关系中才能存在。在人与人的关系中存在的“亲爱”之情,其表现形式大体有二:一是“爱人”;一是“自爱”,即“亲亲”。当孔子最早用“仁”来规定人的伦理道德社会特性时,就认为“爱人”是“仁”的最基本特征。“爱人”是儒家建立伦理道德的基石,也是儒家伦理道德的中心。“爱人”,是孔子在《论语》中对“仁”的正面回答,它既可理解为广义的对人类的爱,也可理解为狭义的对别人的爱。在后一种意义上,孔子将“博施于民而能济众”视为“仁”的极致。在孔子看来,仅仅洁身自好还不足以构成“仁”,只有走向“爱人”,才算是“仁”。《论语·雍也》言:“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论语·宪问》:“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从“爱人”出发,孔子提出了“忠恕之道”。所谓“忠”,即“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所谓“恕”,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中庸》引孔子的话说:“忠恕违道不远。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由此可见,“恕”即宽容别人。用《论语·宪问》的话说就是“以直报怨,以德报德”,用《论语·公冶长》的话说就是“不念旧恶,愿是用希”。在《论语·阳货》孔子回答子张问仁的时候说:“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这五者即“恭、宽、信、敏、惠”,孔子的解释为:“恭则不侮,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惠则足以使人。”其实,这“五者”都是“爱人”的不同表现形态。由此可见,忠与恕,堪称当时之“大爱”。

“仁”的另外一个重要内容是自爱。孔子的自爱不是一己之爱,而是宗法血亲之爱,用孔子的话说叫“亲亲”。前面一个“亲”是亲爱,后面一个“亲”是血亲、亲人。《中庸》引孔子语:“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亲亲”的主要表现形式是孝悌。关于孔子的“孝悌”是“仁之本”,“亲亲”为“仁之大”,程子解释说“仁主于爱,爱莫大于爱亲,故曰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欤”[1]。将人的爱人之心当做爱亲之心的扩大,如果不懂得对亲人的爱,也就谈不上对他人的爱。爱亲是爱人的出发点,爱人是由爱亲转化而来的。孔子讲“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再明显不过地昭示出这种对他人的爱,正是由爱己转化而来的将心比心、推己及人的爱。

诚然,儒家的“爱人之仁”最终是为“克己复礼”,调和社会矛盾,其根本立场是为维持剥削阶级的统治秩序服务的。然而,从另一个方面看,儒家的爱人之爱,正是指明了当今大爱精神的基本价值取向。这种爱,体现了以人为本的道德精神和高尚情操,表明了“人”在人类自身的道德生活中的优先地位,确证了大爱精神是我国历史文化中与生俱来的人文精神和民族特质。

二、墨家思想中的大爱精神元素

墨子作为墨家学说的创始人,虽然与孔子所处的时代大致相同,但他们却在思想观点上有所差异。这些差异的一个关键就在于对“仁爱”的理解上。

在孔子的影响下,墨子也崇尚“仁”,但他对“仁”的内涵进行了不同于孔子的解读。他在保留孔子之“仁”的“爱人”成分的基础上,剔除了其私爱成分,主张对人的认识要突破“亲亲”血缘的束缚,从人人“相爱”、“相利”的原则出发来看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把握人的价值、发展人的才能,进而提出了以“爱无差等”为核心的“兼爱”说。

墨子所倡导的“兼爱”,是指没有任何差别的、不分远近亲疏的泛爱。他强调的是人与人之间的义务与互利,认为爱人与利人互相联系,兼相爱就是为了交相利,并共同构成有机的统一体。就墨子本人的观点来看,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是兼爱的目标,即通过提倡人类之间的相亲相善,达到天下大治、大安之目的。

作为墨家学说的主要内容,“兼爱”学说是其思想发展的逻辑起点。战国时期,战乱频仍,墨子目睹了诸侯国之间以及君臣、父子、兄弟之间的恩怨情仇给社会生产和人民生活造成的极大困扰后,力主天下兼爱:“凡天下祸篡怨恨,其所以起者,以不相爱生也。”[2]所谓“兼”,就是不分你我,天下利害、好恶一同,即“视人之国,若视其国;视人之家,若视其家;视人之身,若视其身”。

墨子去世后,墨家学派出现分化,形成前、后墨学的一些区别。后期墨家发展了前期墨家的兼爱说,同时把前期墨家的“兼爱”与儒家“仁”的思想联系起来,从理论上深化了“爱”的内涵,把“爱”引向人的本性,深化了对人性的认识。“仁”即爱人,在此基础上继承“兼相爱”的学说,把前期墨家的相互之爱、有条件之爱,发展成尽爱、周爱,即爱一切人。“爱人,待周爱人,而后为爱人。不爱人,不待周爱人,不周爱,因为不爱人矣。”爱就要爱一切人,否则就不是真正的爱人。“获,人也;爱获,爱人也。臧,人也,爱臧,爱人也。”[2]即认为爱人要爱所有的人,也包括爱奴婢。墨家不仅拓展了爱的范围,也深化了爱的内涵,体现出深刻的人道主义精神和深沉的人文关怀。其中,至少有两点值得注意:

第一,前期墨家的“兼爱”,其前提是损己利人,爱人不包括自己,正如庄子所言,“其行难为也”,“反天下之心”。后期墨家认为,爱人是爱所有的人,也包括爱自己。他们提出:“爱人不外己,己在所爱之中。己在所爱,爱加于己。伦列之爱己,爱人也。”[2]爱人爱己并不矛盾,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是很难爱别人的,因为他没有爱心。通过爱己之心去体会感受别人,才能有爱心。“仁,体爱也。”[2]

第二,前期墨家的“兼爱”并没有上升到爱人与爱物相区别的高度。爱不是目的而只是手段,爱己与爱人都只是人实现自己的手段,人是自己的目的。后期墨家并没有达到这个高度,但他们认识到人与人之“爱”同人“爱”物之间的差别,从而丰富了对人本质的认识[3]。后期墨家在兼爱的基础上强调“体爱”的重要性,进而要求把人与人之间的“爱”同人爱物之爱区分开来,突出了人的地位,提升了人的价值。这也恰恰暗合了现代伦理之“爱”,符合以人为本的道德精神,表明了“人”在人类自身的道德生活中的优先地位,也即大爱的人文精神特质。

后期墨家指出,无论爱己还是爱人,其目的都不是利用人,不像爱马是为了利用马。“仁,爱己者非为用己也,不若爱马,著若明。”[2]爱不能有自私之心,即利用人。《墨子·大取》说:“仁而无利爱,利爱生于虑。”孙诒让注:“谓以仁待人,而无私爱利之心,凡爱利,皆生于自私之心,不足为仁也。”因为一切大爱都是自觉自愿的发自内心的爱,完全是依靠爱人者的内心信念和主动精神转化为行动,墨家此处便显示出大爱的真诚无私。然而,从另一方面来说,墨家所倡导的兼爱观,一直与利人观相伴相生,诸如“兼之所生,天下之大利也”、“爱人利人”、“爱利天下”、“相爱相利”等。兼爱的实质,或者说本质,实际上就是利人:“爱人者,人必从而爱之;利人者,人必从而利之”。对墨家而言,利是相互对等的。既爱人又利人者,必会得人之爱、受人之利。但就墨家观点来说,利人是受人之利的前提,受人之利是利人的回报。墨家以孝为例作了具体的诠释:对一个孝子来说,必须先去爱人之亲,人才会去爱己之亲,爱他人之亲实际上是己之亲得到他人关爱的前提,而且只有爱人之亲与爱己之亲的爱无有差等,才会获得他人相同的善意的回馈。由此知,这种以利为爱之目的的兼爱观,与儒家的“仁爱”观相比较,呈现出明显的功利主义特征。

如前所述,墨子的尚同思想,是以兼爱为基础的。他把“兼相爱”作为结束战争、杜绝祸乱的救世良方。其兼爱学说反映了人民渴望结束战乱、实现统一的心态和要求,虽带有幻想成分,但体现出等同人我、天下一家的大同理想和博爱精神,富有积极意义。而且墨家兼爱思想摆脱了站在统治者角度而强调“顺民”、“仁民”的贵族哲学,完全站在了老百姓的角度。墨家为维护广大劳动者的利益而提出“利民”思想,体现出对人的爱,是极富人性的平民哲学。

三、其他学派思想中的大爱精神元素

由于春秋战国时期是中国古代人学思想百花绽放的繁荣时期,诸子百家纷纷以人和人性作为自己思想体系的基点来研究和探讨人生价值、人生意义,揭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以及人与自身的关系,开创了中国历史上异常壮观的学术文化繁荣局面。除儒家的“仁爱”和墨家的“兼爱”思想以外,还有以老子为代表的道家和以管子为代表的法家思想中的“爱人”、“惜民”等观点。

从道家思想来看,老子开创的道家理论是以“道”为最高范畴的,把“道”视为世界万物之本原,用以说明和解释世界万物产生的根源及其运动变化的规律性。在此思想主导下,老子把“道”引入对人的认识之中。他认为,人的本性同道一样,无为自化,自然而然,人与天、地、道具有同等的位置。老子强调,圣人和统治者不应有偏私之心,要随时以百姓的思考和需求为自己的思考与需求,即“圣人常无心,以百姓心为心”。此外,在人际道德领域,老子经过对自己所处时代的反思,提出了“善利万物而不争”的命题,并以此作为道家学派的一项重要道德原则。老子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此乃谦下之德也;故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则能为百谷王。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此乃柔德;故柔之胜刚,弱之胜强坚。因其无有,故能入于无之间,由此可知不言之教、无为之益也。”[4]这就意味着,至仁至善的德行,应该像水一样,造福万物,滋养万物,却不与万物争高下。同样,在处理人与人的关系的问题上更应如此。为人心胸要保持沉静,待人处事要真诚相爱,说话要遵守信用,为政要清静简捷。道家的这些观点,尽管是与“守柔”、“不争”相联系,有一定的消极因素,但从其所倡导的道德原则来看,却不失为大爱精神的合理因素。

从法家思想来看,虽然法家的中心思想是主张以一种强制性的力量来维持社会的安定和人的生存,强调暴力的刑、罚,但在人的问题上,法家思想却与儒家思想是交融在一起的,最为典型的就是管子所提出的“以人为本”的人学命题和“爱民”、“富民”的人治主张。在管子看来,君王若想成就大业,就必须从大业之“本”做起,而这个“本”就是百姓民众,即“夫霸王之所始也,以人为本”。管子进而强调修内政、霸诸侯的事业,“始于爱民”(《管子·小匡》),治国之道,首先要做到“敬百姓(《管子·小匡》)”,“慈爱百姓”(《 管子·中匡》)。“养长老,慈幼孤,恤鳏寡,问疾病,吊祸丧”;“医冻寒,食饥渴,匡贫窭,振罢露,资乏绝”(《 管子·五辅》)。“以人为本”才能统治人,统治人就要顺民心。现在看来,管子眼中的“以人为本”的实质就是“以民为本”,同当前我们所讲的“以人为本”在内涵上有着本质的区别,但这种“民惟邦本”的思想生动地体现出对我国古代民本主义思想的继承和发展,进一步树立与弘扬了“爱人”的精神和传统,体现了大爱精神在古代思想文化体系中的萌芽。

四、结 语

除儒家、墨家、道家和法家之外,诸子百家中的许多学派都立足于对人和人性的考察,阐发了自己对于“爱”和“仁爱”的认识与体会,并且大多同人的道德意识结合在一起。虽然缘于各自所处的时代和条件不同,他们的理解也各有不同,但其中所蕴藏的大爱精神元素足以说明,当前我们所倡导的大爱精神,不仅传承和弘扬了中华民族的优秀道德传统,而且也被注入了浓厚的民族精神与时代精神。重礼仪、重教化、重仁爱、重德治,这些深刻体现大爱精神的传统思想,一直以来是贯穿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主线与灵魂,千百年来深深地影响着中华儿女的精神面貌和道德品质,培育和塑造着不同历史时期的良好社会风尚,成为孕育社会主义大爱精神的沃土。

[1] 朱熹.四书章句集注·论语集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6.

[2] 孙诒让.墨子闲诂[M]. 北京:中华书局,2001.

[3] 李中华.中国人学思想史[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5.

[4] 陈鼓应.老子注译及评介[M].北京:中华书局,1984.

TheIdeologicalOriginoftheSpiritofUniversalFraternity

WANGShao-an

(HenanPolytechnicUniversity,Jiaozuo454000,Henan,China)

The spirit of universal fraternity exists in human society widely as a kind of moral spirit. Although the spirit of universal universal fraternity wasn’t widely used in the literal sense by thinkers at early human thought history, thought elements of fraternity can be found very clearly in the Chinese culture history, especially its sparkles in the Confucianism, Mohist ideology, Taoism, Legalists’ thoughts and other thoughts in ancient China. Those thought elements composed the ideological origin of the spirit of universal fraternity in its production and development.

the spirit of universal fraternity; various schools of thoughts; the ideological origin

2009-09-11

河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2009BKS001)。

王少安(1954-),男,湖北郧西人,校党委书记、教授,硕士生导师,从事高等教育理论研究。

E-mail:dangban@hpu.edu.cn

B822.1

A

1673-9779(2010)01-0001-04

[责任编辑 谢定均]

河南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第11卷,第1期,2010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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