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文学审美作用的全心灵性特征

2010-04-28 11:07王秋丽
理论导刊 2010年4期
关键词:人文科学符号哲学

王秋丽

(西北大学国际文化交流学院,西安710069)

略论文学审美作用的全心灵性特征

王秋丽

(西北大学国际文化交流学院,西安710069)

所谓文学审美作用的全心灵性,强调的是文学对读者的审美作用所能达到的心灵广度和心灵深度。文学对读者所起的审美作用,从横向上看,涉及到包括认识、情感和意志在内的心灵的所有侧面,具有为哲学人文科学及其他艺术无法比拟的心灵广度;从纵向上看,涉及到包括意识、前意识和无意识在内的心灵的所有层次,具有为哲学人文科学及其他艺术难以企及的心灵深度。

文学;审美作用;全心灵性

关于文学审美作用的特征,在古罗马学者贺拉斯那里,是用“寓教于乐”来概括的,而在我国诗学中,受老庄有无哲学的影响,人们习惯于以“无用之用”来表述。这两种说法,虽然在概括的着眼点和表述的方式上各自有别——“寓教于乐”着重在微观的论证,“无用之用”则着重在宏观的思辨,但作为共同点,它们所涉及的都只是作为整体的文学审美作用内的审美认识、审美教育与审美娱乐作用等三个方面的关系问题。现在,我们如果转换一下视角,不是从社会学,包括社会历史学和社会政治学及社会伦理学的视角,也不是从哲学和美学价值论的视角,而是从心理学的视角去看待上述三者的关系,那么,我们就会发现,文学审美认识作用和审美教育作用与审美娱乐作用三者,同传统心理学所谓知、情、意三个心灵侧面,实际上恰好是互相对应的;而且如果再作深一层的探究,我们还会发现,这三者又同精神分析心理学所谓意识、前意识、无意识心灵三个层次紧密地关联在一起。而梳理和阐发文学审美作用与知、情、意三个心灵侧面的横向对应,以及文学审美作用与意识、前意识、无意识三个心灵层次的纵向关联,这正是笔者要讨论的文学审美作用的全心灵性问题。

关于文学审美作用的全心灵性,古往今来很多有见地的作家和理论家,都曾作过精辟的阐述。例如:孔子说:“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1]梁启超说:小说有“熏”、“浸”、“刺”、“提”四种力。[2]鲁迅说:“盖诗人者,撄人心者也。”[3]斯大林则把文学比作人类的灵魂工程,把作家称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凡此种种,虽然表述各异,但都从总体上确认了文学审美地作用于人的部位在于心灵。这也就是说,它们都确认了文学审美作用的全心灵性。

其中,孔子讲诗的“兴”、“观”、“群”、“怨”,指出诗有感染启迪、观察并认识社会、相互砥砺凝聚人心、批判腐败政治的作用;梁启超讲小说的“熏”、“浸”、“刺”、“提”,形容小说有给人以熏染、给人以浸润、给人以刺激、给人以提升的作用。尽管他们涉及的都只是文学中某一种具体的文体,例如诗或者小说对人起作用的特点,但在实际上,却完全可以将其所指扩而大之,当作整个文学审美地作用于读者的心理途径和方式来看待。

然而,不管怎么说,上述这一切都还仅仅只是微观的解析。真正从宏观的意义上,把握和揭示文学审美作用的全心灵性的,却并非孔子或梁启超,而是鲁迅和斯大林。鲁迅称诗人是“撄人心者”,亦即触及人的心灵者;斯大林称作家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二者所言,大体是一个意思。但斯大林的说法,似乎更加耐人寻味。这位在前苏联历史上颇具争议性的领袖人物,写过的许多书,讲过的许多话,都早已被人忘却,但他关于灵魂工程师的表述,却广为流布,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则那只是一个比喻,而且正如西方谚语所指出的,任何比喻都是蹩脚的,可斯大林将文学与人的灵魂联系在一起,无论如何都值得注意。他说的是灵魂,而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心灵。灵魂当然是心灵的一部分,但却是隐伏在心灵的至深层次,与人的无意识、与人的感性生命息息相关的那一部分。正因此,时至今日,重温这句话,对我们理解文学审美作用的全心灵性,及其所拥有的心灵深度和灵魂震撼力,仍有其不可忽视的启示意义。

在吸收和借鉴以上经典论述的思想资料的基础上,笔者认为,所谓文学审美作用的全心灵性,除了一般性地指出文学审美地作用于读者的部位在于心灵这一点以外,特别强调的是文学对读者的审美作用所能达到的心灵广度和心灵深度。心灵作为人的精神世界,是一个多样统一的整体:在横向上,它表现为多侧面的统一;在纵向上,它又表现为多层次的统一。西方传统心理学,习惯性地把人的心理活动区分为知(认识)、情(情感)、意(意志)三个侧面,这是从横向上对心灵整体作为多侧面的统一的一种描述;19世纪末、20世纪初兴起的精神分析心理学,在率先揭示了人的无意识的“暗箱”之后,又创造性地把人的心理活动区分为意识(超我)、前意识(自我)、无意识(本我)三个层次,这是从纵向上对心灵整体作为作为多层次统一的一种描述。参照心理学对心灵整体上述多侧面统一的横向描述和多层次统一的纵向描述,我们讲文学审美作用的全心灵性,实际上,也就包括有两层意思:其一是说,文学对读者所起的审美作用,从横向上看,涉及到包括认识、情感和意志在内的心灵的所有侧面,具有为哲学人文科学及其他艺术无法比拟的心灵广度;其二是说,文学对读者所起的审美作用,从纵向上看,涉及到包括意识、前意识和无意识在内的心灵的所有层次,具有为哲学人文科学及其他艺术难以企及的心灵深度。

我们下这样的断语,完全可以通过有关文学与哲学人文科学,文学与其他艺术各自在作用于读者心灵的部位以及方式问题上的比较得以证实。

首先,拿文学与哲学人文科学作一番比较。我们知道,哲学人文科学是用语言作为推理符号构筑的思想与概念的理论体系。它们为满足读者求知或受教,也就是追求真或善的需要而存在,给读者提供的是比较单一的认识价值或教育价值。它们作用于读者的心灵的部位,同上述需要以及价值相对应。从横向上看,只能是读者的认识或意志侧面;从纵向上看,只能是读者的理智,亦即意识层次。这就是说,哲学人文科学在作用于读者时,涉及的仅仅只是心灵多侧面中的某一侧面(认识或意志),只是心灵多层次中的某一个层次(意识)。当然,我们不能就此认定,哲学人文科学完全不对读者的情感侧面,完全不对读者的前意识或无意识层次发生作用。事实上,不管是哲学,也不管是其他人文科学,它们毕竟都属于人学的范畴,因此,在它们以思想与概念的理论体系作用于读者的认识或意志侧面,作用于读者的意识层次的同时,也可能给读者带来某种情绪的感染,某种前意识或无意识的冲动。这一点,我们只消举司马迁的历史巨著《史记》为例,便足以说明问题。鲁迅之所以称赞《史记》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就因为《史记》给了鲁迅某种类似于音乐和诗歌一样的情绪感染和前意识或无意识的冲动。但此种情况,对哲学人文科学而言,纯属不期然而然的意外收获。因为它们真正起作用的部位,主要是读者的认识或意志侧面,读者的意识层次。惟其如此,哲学人文科学在作用于读者的认识或意志侧面,作用于读者的意识层次的时候,必然更多地凭借自身思想与概念的正确性、明晰性、彻底性和逻辑性的优势,采取以理服人的方式,以实现在意识层次上给人以认识,或给人以教育的目的。

文学和哲学人文科学的情况迥然有别,文学是以语言作为审美符号所创造的情感与形象系统。正如我们在前面论述过的那样,文学的语言作为审美符号,它既是情感与形象的载体,也是思想与概念的符号。因此,在文学的情感与形象系统的内里,势所必然地蕴含着一个由渗透在情感中的思想和隐蔽在形象里的概念相统一而构成的文学的意义世界。就因为是这样,文学的价值便具有了审美的多样性。一方面,它能以其语言的艺术性,满足读者对美的需要,而显示其审美娱乐价值;另一方面,它又能以其通过语言的艺术性表达出来的形象的真实性和情感的倾向性,满足读者对真和善的需要,而显示其寓于娱乐价值之中的认识价值和教育价值。与此相对应,文学审美地作用于读者的心灵部位,从横向上看,自然主要是情感这一侧面;因为情感介于意识和无意识之间,所以,文学审美地作用于读者的心灵部位,从纵向看,便自然主要在前意识这一层次。我们强调,文学主要对读者的情感侧面及其对应的前意识层次起作用,这实际是说,文学之于读者心灵的审美作用,关键在于读者通过阅读引起的感动。一旦读者有了感动,那么,随着情感在其心灵的各侧面的奔涌及流转,就会或是将由感动而获得的领悟带到认识侧面,在情感的激发下,产生某种对于世界图景的新的想象和理解;或是将由感动而产生的兴奋和振作精神带到意志侧面,而使人顿时意气风发,促成某种投身实践的决心,乃至行动。而且不仅如此,由于读者的感动,主要发生在心灵的前意识层次,因此,当其情感之流向下沉潜,感动就有可能进入无意识层次,成为一种在灵魂深处起作用的力量,我们平常说不知不觉,说潜移默化,说感人于肺腑之区,大概就是指这种情况;或者,当其感情之流向上升华,读者的感动就有可能进入意识层次,凝聚为一种透彻地关照社会人生的历史理性,使人在刹那间生出“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豁然开朗之感。凡此种种都说明了一点:文学能够通过在读者那里造成的情感效应,在横向上,全面地作用于包括情感、认识和意志在内的心灵的各个侧面;在纵向上,全面地作用于包括无意识、前意识和意识在内的心灵的各个层次;从而达到为哲学人文科学无法比拟的心灵广度和心灵深度。

其次,再拿文学与其他艺术做一番比较。如果说,文学与哲学人文科学在对读者起作用时的种种不同,最直接的原因在于各自将语言当成了不同的符号:文学以语言为审美符号,创造了对应的情感和形象系统,而哲学、人文科学则以语言为推理符号,构筑了对应的思想和概念体系,且二者在本体上的这一不同,随之演化为作用于读者心灵的广度和深度方面的种种不同;那么,文学与其他艺术的不同,则是因为文学使用的是语言符号,而其他艺术使用的是非语言符号。除文学之外的各种艺术,以音乐和绘画为代表,大体可分作表现艺术和再现艺术两大类。音乐用节奏与旋律作为表现的符号,而绘画则用色彩与线条作为再现的符号。音乐的节奏与旋律在作用于听众时,多的是听觉的直接性,少的是思想的确定性;而绘画的色彩与线条在作用于观众时,多的是视觉的直接性,少的是想象的创造性。概而言之,除文学之外的各种艺术,由于使用的是非语言符号,往往在具有感觉的直接性的同时,不是缺乏思想的确定性,便是缺乏想象的创造性。这后者,使它们不可能如文学那样全面深刻地达到听众或观众的心灵深处。有人说,音乐仅只是听觉的艺术,绘画仅只是视觉的艺术。这自然是一偏之见。因为事实是,各种艺术都可以经由不同的感觉通道进入心灵。但是,在承认它们也都是心灵艺术的同时,必须指出,这些艺术为各自使用的非语言符号所限制,虽然在横向上,它们都可以同文学一样,同时覆盖包括欣赏者的情感、认识和意志等在内的心灵的各个侧面,达到极大的心灵广度;但在纵向上,在作用于欣赏者的心灵深度方面则有所不足:它们或者难得在无意识层次沉潜,或者难得在意识层次升华。正是这方面的缺陷,使其给予欣赏者的审美享受,更多地偏重在某一种感觉,而不能成为全心灵都能被调动起来、从而投入其中的审美享受。

相对于其他艺术的非语言符号,文学的语言符号,一方面不能像节奏与旋律,或者色彩与线条那样,直接引发读者的视听感觉,由此而言,它是超感觉的;另一方面,这种语言符号,又可以通过对文字的阅读理解,以及随之而生的想象活动,在读者的内心中唤起并且沟通各种感觉,由此而言,它既是超感觉的,却又是全感觉的。或者换一种说法,把语言符号的上述特性,叫做全心灵性。为语言符号的这种全心灵性所决定,文学审美地作用于读者的心灵,虽然缺少感觉的直接性,却能够在相对确定的思想指引下,通过想象的创造,达到为其他艺术难以企及的心灵深度。因此,要说与其他艺术在其听众或观众那里所起的是偏重于某一感觉的审美作用有所不同,文学在读者那里,所起的则是全心灵性的审美作用。

[1]中国美学史资料选编(上)[M].中华书局,1980:14.

[2]中国美学史资料选编(下)[M].中华书局,1981:418-419.

[3]中国近代文论选(下)[M].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781.

I01

A

1002-7408(2010)04-0107-03

陕西省教育厅专项科研计划项目“对外汉语教学语言类练习课件”(编号09JK207)。

王秋丽(1969-),女,陕西华县人,西北大学国际文化交流学院讲师,研究方向:文艺学及对外汉语教学。

[责任编辑:黎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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