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陆“禅学辩”刍议*

2011-03-18 18:41
关键词:异端禅学陆氏

郭 文

(南京大学 哲学系,江苏 南京 210093)

作为宋明理学研究中的一大热门话题,“朱陆之争”一直是学者们的兴趣聚集点,关于这一问题的研究也已相当细致深入,相关研究论著也可谓难以计数。但纵观人们对这一问题的研究,还多局限于理学内部的相关话题的论述。实际上,“朱陆之争”既可以概括为朱陆二人有关哲学认识论和本体论、尊德性和道问学之优劣异同的论争,也可以细化为一些具体问题的讨论,比如二人关于无极而太极的论争、道与器的论争、儒佛异同的论争等等。本文选取“朱陆之争”中二人有关禅学的往返辩难,通过对二人“禅学辩”的主要内容、特点的深入阐发,尝试对这一问题的意义和实质予以揭示,如此,将有助于我们对朱陆之异同有更为深入的了解和认识。

所谓的“禅学辩”就是朱陆二人围绕着己学与禅学的关系而展开的一场论辩,它既包括二人对佛禅之认识上的论争,更包括二人对对方指责自己的学说为禅学的激烈辩护。而就其实质来说,则是朱陆二人借此辩难来树立己说的儒学之正统地位。因此,一定意义上说,朱陆“禅学辩”实际上不过是二人的门户、道统之辩。禅学只不过是朱陆两派门户之争的借径,是借以攻击对方的工具,对禅学本身来说其意义是十分次要的,甚至说也是不幸的。

“禅学辩”的“辩”即主要指辩难、辩护、辩驳,“辩”的一个重要目标就是力图划清己说与禅学的界线。当然,不得不说及的是,朱陆二人的“禅学辩”并不是在某一场辩论中集中发生的,而是通过书信、著述的形式,散见于二人著作的相关论述中。在这场争辩中,朱熹往往是主要的推手,是主动进攻的一方;而陆九渊则往往显得被动,主要是出于维护己说之儒学立场而予以反击。下面我们先对主动的一方朱熹在朱陆“禅学辩”中采取的行动展开论述。

一、朱熹的批评:“陆学即禅学”

朱熹对陆九渊学说的一个基本看法就是“陆学即禅学”。这是“朱陆之争”中朱熹常常采取的一个基本立场和观点。张立文教授就认为:尽管“朱陆之争的问题不断深入变更,但朱熹指摘陆学为‘禅学’始终不变”[1]237。在《朱子语类》专讲“陆氏”的一章,朱熹指“陆学即禅学”的话可谓俯拾即是。如说:“陆子静分明是禅”(《陆氏》,《朱子语类》卷一百二十三)。又:“江西之学只是禅”(《陆氏》,《朱子语类》卷一百二十三);“子静寻常与吾人说话,会避得个‘禅’字。及与其徒,却只说禅”(《陆氏》,《朱子语类》卷一百二十四)等等。朱熹如此明显而武断地攻击陆学是禅学,到底有何依据呢?当然,朱熹对陆学的“禅学”特点的决断批评不是无的放矢,而这个依据就是朱熹乃是紧紧立足于儒家的“内圣外王”的学说来批评陆九渊的学说是“禅学”。

朱熹认为,儒家圣贤是以所谓的“内圣外王”来指导自己的立身行事,不但要做道德建立的内在工夫,更要做“修齐治平”的“外王”事业,是内外兼行的。但是,在朱熹看来,陆九渊则不如此。朱熹认为:“圣贤之教无内外本末上下。今子静却要理会内,不管外面,却无此理。……吾儒头项多,思量着得人头痹。似陆子静样不立文字,也是省事”(《陆氏》,《朱子语类》卷一百二十三)。陆学分明只如禅家一般,不立文字、只管静坐而不去做圣贤工夫,这难道不是禅学又是什么呢?

在另一处,朱熹更从“气禀”说的立场来攻击陆学是受了禅学的影响和“毒害”的。他说:“看子静书,只见他许多粗暴底意思可畏。其徒都是这样,才说得几句,便无大无小,无父无兄,只我胸中流出底是天理,全不著得些工夫。看来这错处,只在不知有气禀之性”(《陆氏》,《朱子语类》卷一百二十三)。什么是朱熹所讲的“气禀之性”呢?简略来讲就是人与物的不同其根本就在于二者所禀之气的差异。因此,“气禀”说原是朱熹区分人与物的学说。“气有清浊,故禀有偏正,唯人得其正,……物得其偏,故虽具此理而不自知”(《延平答问》,《朱子遗书》)。又说:“人物并生于天地之间,本同一理,而禀气有异焉:禀其清明纯粹则为人,禀其昏浊偏驳则为物”(《孟子或问》卷一,《四书或问》)。更进一步,朱熹又用“气禀”说来论说人的贤愚、贵贱等。由于人所禀之气的清浊、厚薄、昏明的不同,人生来便有贤愚、贵贱、贫富、夭寿的差别。“禀得精英之气,便为圣为贤,便是得理之全,得理之正”(《朱子语类》卷四)。又说:“人之气禀,有多少般样,或清或浊,或昏或明,或贤或鄙,或寿或夭”(《朱子语类》卷六十四),都是由气禀的不同决定的。不唯如此,人的仁义孝悌等伦理道德也是由气禀决定的。所谓“人性虽同,而气禀或异。……善端所发,随其所禀之厚薄,或仁或义或孝或悌,而不能同矣”(《中庸或问》卷三,《四书或问》)。正因为人之气禀的不同而有如此多的差异,是决然不容扰乱的,必须花工夫对现实社会的等级秩序和纲常伦理辨明清楚。而朱熹认为,陆学全不从气禀处着眼,“才说得几句,便无大无小,无父无兄,只我胸中流出底是天理,全不著得些工夫”。这在朱熹看来是极为危险的,是全然中了禅学“简易”工夫的毒。

而且,在朱熹看来,陆学往往不愿主动承认自己学说上的“禅学”特点,而采取遮遮掩掩的做法,试图掩饰自己学说上的“禅学”特点。朱熹说:“陆子静之学,自是胸中无奈许多禅何。看是甚文字,不过假借以说其胸中所见者耳。据其所见,本不须圣人文字得。他却需要以圣人文字说者,此正如贩盐者,上面须得数片腌鱼遮盖,方过得关津,不被人捉了耳”(《陆氏》,《朱子语类》卷一百二十四)。正因为陆九渊心中充满着禅学的东西,因此他说的那些圣人文字在朱熹看来全然是做掩饰用的,根本上来说,“陆学就是禅学”。对于朱熹指摘陆学“阳儒阴释”的立场,朱熹的弟子早就看出来了。在《朱子语类》中就有关于这方面的记载:“先生尝说:‘陆子静、杨敬仲自是十分好人,只似患净洁病底。又论说道理,恰似闽中贩私盐底,下面是私盐,上面以腌鱼盖之,使人不觉。’盖谓其本是禅学,却以吾儒说话遮掩”(《陆氏》,《朱子语类》卷一百二十四)。

而朱熹之所以如此决断地批评陆学即是禅学,又与他对禅学的根本排斥态度是分不开的。在朱熹看来,禅学有害人伦,破坏儒家纲常,因而对于儒家纲常人伦之道而言禅宗的为害尤其严重。“有言庄老禅佛之害者。曰:‘禅学最害道。……佛则人伦已坏。至禅,则又从头将许多义理扫灭无余。以此言之,禅最为害之深者”(《释氏》,《朱子语类》卷一百二十六)。在朱熹看来,佛教本来已对儒家的纲常伦理带来了深重的为害,到了禅宗,则为害尤甚,几近将儒家纲常义理扫灭净尽。所以朱熹在《朱子语类》中有一段专门批禅宗破坏人伦的话,朱熹说:“释氏于天理大本处见得些分数,然却认为己有,而以生为寄。故要见得父母未生时面目,既见,便不认作众人公共底,须要见得为己有,死后亦不失,而以父母所生之身为寄寓。譬以旧屋破倒,即自挑入新屋。故黄檗一僧与其母云:‘先曾寄宿此婆家。’止以父母之身为寄宿处,其无情义绝灭天理可知!当时有司见渠此说,便当明正典刑”(《释氏》,《朱子语类》卷一百二十六)。佛学的“以生为寄”在朱熹看来简直是“无情义绝灭天理”,是对纲常伦理的极大破坏和蔑视,应当依法予以惩处。

可是,虽然禅宗为害甚巨,那为什么在日常生活以及精神追求中,还有那么多人信从禅宗呢?不但是普通人,就连儒家士人也被禅宗吸引过去了呢?在朱熹看来,这乃是因为“禅家最说得高妙去……后来佛氏又放开说,大决藩篱,更无下落,愈高愈妙。吾儒多有折而入之”(《释氏》,《朱子语类》卷一百二十六)。正因为说的高妙,容易糊弄人,所以甚至连许多儒者也把持不住自己而折服、信从了禅宗。然而,在朱熹看来,禅僧的言行是常常不相一致的。至于那些品行俱佳的禅僧,在朱熹看来绝不是因为禅宗的原因,不过是禅僧自身的资质决定的。所以朱熹说:“僧家所谓禅者,于其所行全不相应。向来见几个好僧说得禅,又行得好,自是其资质为人好耳,非禅之力也”(《释氏》,《朱子语类》卷一百二十六)。正是这种对禅宗的极度鄙视,因此,在朱熹看来,儒释是绝对不能相容的,两者是“势不两立”的冲突关系。“惟其天下无二道,圣人无两心,所以有我底著他底不得,有他底著我底不得”(《释氏》,《朱子语类》卷一百二十六)。

禅宗不唯对儒家纲常有害,即使对佛学本身而言,朱熹认为禅学也是个为害者。之所以这样说,因为“禅家亦自有非其佛祖之意者”(《释氏》,《朱子语类》卷一百二十六)。“佛法固是本不见大底道理,只就他本法中是大段细密,今禅说只一向粗暴”(《释氏》,《朱子语类》卷一百二十六)。禅宗的“简易”工夫、不立文字的说教在朱熹看来是违背佛门的自来传统的,是“非其佛祖之意”的。所以,在朱熹看来:“禅学炽则佛氏之说大坏。缘他本来是大段著工夫收拾这心性,今禅说只恁地容易做去”(《释氏》,《朱子语类》卷一百二十六)。正由于禅学一味追求简易,才致使原本说法细密的佛学也被禅学的“简易”学说给粗暴地糟蹋了。因此说,“禅宗的兴盛不是佛教之喜,而是佛教之忧;不是佛教的新途,而是佛教的挽歌。概言之,是佛教衰败的象征。”[2]从朱熹对禅宗的评价来看,可以想见其对禅学是很没有好感的。而陆学在他看来全然就是受了禅学的影响和毒害,陆学所谓的不立文字、只管静坐而不去做圣贤工夫,实与禅学无异。实则,“陆学即是禅学”。

二、陆九渊的辩护与反击:辨析“异端”与严判儒佛

面对朱熹对自己学说的激烈批评,陆九渊当然不会沉默以对,而是坚决地予以反驳和回击。但是,相较于朱熹对禅学及陆学近于武断的批评,陆九渊的反击和辩护则显得理性的多,而不是一概而论。具体来看,陆九渊针对朱熹之批评的辩护和反击主要从以下几个方面入手。

首先,反对简单化地做儒佛之比较,而主张应对“异端”有一理性之辨析态度。

与朱熹简单化、表面化地对儒佛做比较不同,陆子认为应当对佛教采取分析的理性态度。如对“异端”一词的看法即体现了陆子对佛禅的这一分析态度。针对当时学界动辄就以“异端”来攻击佛教的情况,陆九渊很不以为然。他说:“今世儒者类指佛老为异端。孔子曰:‘功乎异端’。孔子时,佛教未入中国,虽有老子,其说未著,却指那个为异端?盖异字与同字为对。虽同师尧舜,而所学异绪,与尧舜不同,此所以为异端也。先生因儆学者攻异端曰:‘天下之理,将从其简且易者而学之乎?将欲其繁且难者而学之乎?若繁且难者果足以为道,劳苦而为之可也,其实本不足以为道,学者何苦于繁难之说。简且易者,又易知易从,又信足以为道,学者何惮而不为简易之从乎?’”[3]49显然,对当时社会和学界简单地批评佛教禅家为异端者,陆子是不同意此说的,而是认为应当对“异端”一词做全面的分析理解。更说:“异端非佛老之谓也,异乎此理,如季绎之徒,便是异端。”[4]71在陆子看来,只要是违背儒家伦常天理的都是“异端”,而不仅指佛老。因此,陆子所以要批评季绎,就是由于季绎没有把握住异端的真切含义,随处混用。季绎一次问陆子:“朱(季绎)云:‘近日异端邪说害道,使人不知本。’先生云:‘如何?’朱云:‘如禅家之学,人皆以为不可无者,又以谓形而上者所以害道,使人不知本。’先生云:‘吾友且道甚底是本?又害了吾友甚底来?自不知己之害,又乌知人之害?包显道常云‘人皆谓禅是人不可无者’,今吾友又云‘害道’,两个却好缚作一束,却是这闲语。”[4]64朱季绎说禅家以其玄而又玄的异端邪说来迷惑人,使人不知儒家道理的根本精神。陆子反问季绎,禅家到底又损害人什么呢?所谓的“本”又是什么呢?所以陆子不由得说:“近日学者无师法,往往被邪说所惑。异端能惑人,自吾儒败绩,故能入。”[4]65可见,在陆九渊看来,问题的严重性不完全在“异端邪说害道”,更严重的而是儒者自身“学无师法”和儒门衰落,才导致了“异端”的横行。因此,“肃清”异端的破坏性影响在陆九渊看来首先要做的是重振儒门,而不是去一味瞎批评什么“异端”。

正由于不轻易以“异端”批佛教,所以陆子对于当时人们喜欢搞什么儒佛比较就很是反感。陆子自称其向来就不热衷搞什么儒佛是非之辩。他说:“儒释之辨,某平时亦少所与论者:有相信者,或以语之,亦无所辩难,于我无益;有自立议论与我异者,又多是胜心所持,必欲己说之伸,不能公平求是,与之反覆,只成争辩,此又不可与论。今之僧徒,多担夫庸人,不同文理,既去发胡服,又安能使之髡洁缁,而从吾游耶?至于士大夫之好佛者,虽其好佛,亦只为名而已!此又不足与论也。”(《书·与王顺伯》,《陆九渊集》卷二)在陆子看来,儒佛比较简直就是一帮为好胜心所驱使之庸人所干的事情。至于那些好佛的士大夫,也不过是为了沽名钓誉,就更加不足与论也。

其次,严格判别儒佛界限,表明自己的立场与禅学有根本不同处。

虽然陆九渊自称不热衷搞什么儒佛之辩,并对人们简单地以“异端”来攻击佛教感到不以为然,而主张应对佛禅有一理性的分析态度。但这却不能被看成陆九渊是赞成佛教禅学的。实际上,有如朱熹一样,陆九渊对于儒佛的区别还是严肃地予以对待。在陆九渊看来,儒佛是根本不同的,这个不同在陆九渊看来就是一个是公,一个是私;一个是义,一个是利。他说:“某尝以义利二字判儒释,又曰公私,其实即义利也。……从其教之所由起者观之,则儒释之辨,公私义利之辨,公私义利之别,判然截然,有不可同者矣”(《书·与王顺伯》,《陆九渊集》卷二)。而对于佛教之所以盛行于中国,也如朱熹一样,陆九渊也认为禅学的盛行非是其学说的厉害,而是其手段的高明。他说:“佛入中国,在杨子之后。其事与其书入中国始于汉,其道之行乎中国始于梁,至唐而盛。……愚民以祸福归向之者则佛老等,以其道而收罗天下之英杰者,则又不在于老而在于佛。故近世大儒有曰‘昔之入人也,因其迷暗;今之入人也,因其高明’,谓佛氏之学也”(《策问》,《陆九渊集》卷二十四)。不管怎样,儒佛之别还是判然明白的。因此,陆九渊归结认为:“儒释之所以分,义利之所由别,剖析至精,如辨白黑,遏俗学之横流,援天下于既溺。吾道之统盟,不在兹乎?”(《年谱》,《陆九渊集》卷三十六)

在另一处,我们更能清楚地看出陆九渊对禅学的排斥意识,以表明自己的学说立场是根本与禅学不一样的。一次,当皇上指出象山的奏书中寓有禅宗气息时,陆九渊甚为激烈地为自己辩护:“读第二札论道,上曰:‘自秦汉而下,无人主知道’,甚有自负之意,其说甚多说禅。答:‘臣不敢奉诏,臣之道不如此,生聚教训处便是道。”[4]75可见,陆子于佛教、于禅宗态度还是十分鲜明的。

朱熹说陆氏的学说是用圣人文字来掩盖自己学说上禅学特点,不敢光明正大的提出来说,分明是“阳儒阴释”。但是,在陆氏自己看来是绝不如此的。有一次,在谈及自己的学说是“易知易行”时,“先生云:后世言道理者,终是粘牙嚼舌。吾之言道,坦然明白,全无粘牙嚼舌处,此所以易知易行。或问先生:‘如此谈道,恐人将意见来会,不及释子谈禅,使人无所措其意见。’先生云:‘吾虽如此谈道,然凡有虚见虚说,皆来这里使不得。所谓德行常易以知险,恒简以知阻也。今之谈禅者虽为艰难之说,其实反可寄托其意见。吾于百众前,开口见胆’”[3]32。可见,在陆九渊看来,自己的“易知易行”与禅宗的“虚见虚说”是根本不同的。而这种“开口见胆”的声明也说明陆九渊对自己的学说是有相当之自信的,毫无遮遮掩掩的必要。

最后,在为自己的学说做辩护之同时,陆九渊也没忘记指摘朱熹思想上带有佛教禅学的特点。他曾批评朱熹:“尊兄两下说无说有,不知泄露得多少。如所谓太极真体,不传之秘,无物之前,阴阳之外,不属有无,不落方体,迥出常情,超出方外等语,莫是曾学禅宗,所得如此”(《书·与朱元晦》卷二)。认为朱熹的“无极”、“太极”是“超出方外”、“不落方体”,实是从佛教禅宗那里贩买来的。

三、朱陆“禅学辩”的精神实质

总而言之,不论是朱熹的武断结论,还是陆九渊的竭力辩护和反击,无不是想将“禅学”这只球踢给对方,然后对之予以惨痛攻击。因此,努力揭露对方学说的“禅学”特色,借此来否定对手的儒学之合法地位才是二人在“禅学辩”中想要达至的目标。所以说,仅仅只是为了揭露对方学说上的“禅学”特点显然不必花费如此大的精力。朱陆二人之所以不遗余力地去攻击对方学说即是“禅学”,恰恰反映出二人关于儒门正统之辩。而“禅学”则成为了朱陆二人门户之争的一个工具、手段,甚至也可以说是牺牲品。因此,通过“禅学辩”,其所透显得更可能的是二人的“门户之争”,是为打击对手,以自己为儒门正统自居所采取的排挤对手的举措。这才是二人“禅学辩”的实质所在。

但是,“毕竟朱陆之同是基本的、主要的,异是枝节的、次要的,即同是‘大本达道’,异是方法途径”[1]239。王阳明就说过:“故吾尝断以陆氏之学,孟氏之学也。而世之议者,以其尝与晦翁之有同一,而遂诋以为禅学。夫禅之说,弃人伦,遗物理,而要其归极,不可以为天下国家。有陆氏之学而果若是也,乃所以为禅也。今禅之说与陆氏之说、孟氏之说,其书具存,学者苟取而观之,其是非同异,当有不待于辩说者。而顾一倡群和,剿说雷同,如矮人之观场,莫知悲笑之所自,岂非贵耳贱目,不得于言而勿求诸心者之过欤?夫是非同异,每起于人持胜心,便旧习,而是己见。故胜心旧习之为患,贤者不免焉”(《王守仁序》,《陆九渊集》附录一)。因此,照王阳明看来,将陆氏之学视为禅学,不过是那些持有“胜心旧习”的人的一己之见罢了,甚至也是“一倡群和”的随声附和,绝非是公议公断。既然“异”是次一层的,“同”才是更主要的,那么,朱陆通过“禅学辩”所应达到的当不是像后来那样差距越来越不可弥合的局面,而应当互相促进,至少也应给对方以合法的地位,“各擅胜场”;是通过辩论弥合差异,求取一致,而不是将问题越辩越复杂,越辩问题歧异越难以愈合。但是,很遗憾地,从后来的情况发展来看,似乎朱陆二人在此问题上并没有出现“握手言和”的局面,而且从王阳明的评述我们似也可以看出,朱陆二人的“禅学辩”对当时乃至后来的学者的思想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力。这是值得人们去深刻反思和检讨的。

参考文献:

[1] 张立文.心学之路——陆九渊思想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237.

[2] 李承贵.儒士视域中的佛教——宋代儒士佛教观研究[M].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7:436.

[3] 杨国荣.导读《象山语录》: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4] 杨国荣.导读《象山语录》:下[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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