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性的呼唤》与《狼图腾》中的共性对比

2011-04-07 14:17刘宁宁
关键词:二郎巴克呼唤

刘宁宁

《野性的呼唤》与《狼图腾》中的共性对比

刘宁宁

杰克·伦敦的代表作《野性的呼唤》与姜戎的《狼图腾》两部小说虽然在时间、空间、文化、语言上面有着较大跨度,但是从母题、意义、形象塑造等方面来看具有许多相似之处。通过文本细读,对这两部小说进行共性对比,有助于我们从更深层次来认识、理解其中蕴含的深远的生态意义。

《野性的呼唤》;《狼图腾》;生态;对比

《野性的呼唤》是十九、二十世纪之交美国作家杰克·伦敦最著名的动物小说之一。《狼图腾》是中国当代小说家姜戎的代表作,被誉为世界上迄今为止惟一一部描绘、研究蒙古草原狼的生态主义文学奇书。这两部小说在时间、空间、文化、语言等各个层面均有较大跨度,但从其母题、意义、形象塑造等方面来审视,却具备着惊人的相似之处。故此,将这两个文本进行细读和对比,有助于我们从更深层次来认识、理解其中蕴涵的深远意义。

《野性的呼唤》与《狼图腾》讲述的是动物的故事,两部小说的文本皆是从动物的世界开始叙事,这种共性体现出小说作者对动物的热爱以及对动物如何在自然界得以生存的高度欣赏态度。透过作者在小说中对大自然和动物生活的大肆渲染以及颂扬,不难看出他们对自然的敬畏。两位作者这种敬畏自然的观念不仅仅是一种巧合,而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思考基因的彰显。从近些年来系统的生态伦理学发展角度来看,这种理念印证了保罗·泰勒与1986年提出的“敬畏自然”[1](reverence for nature)概念①。这为我们文本的比较提供哲学基础。

其实,纵观人类文化和历史的发展,热爱动物这一主题并不罕见。从古希腊哲学家毕达哥拉斯到意大利文艺复兴三杰之一的列奥纳多·达·芬奇,再到法国思想家蒙田等都曾表达过对荒野生物的浓厚兴趣,并且对他们的生存安康也极为关注。然而在美国,“直到人们过上彻底远离自然世界的生活的近几百年间,才能够真正开始美化和珍视野生生命。”[2]十九世纪末,飞速发展的工业化进程加剧了人们对诗情画意般自然生活的向往。由于与大自然接触的机会越来越少,美国人逐渐变得害怕发达社会所带来的痛失接近自然的恶果。于是乎大量城市居民涌向户外,引发了全民性的“回归自然”[2]潮流。尽管当时的文化市场充斥着倡导“回归自然”的作品,伦敦的《野性的呼唤》博得评论界的一致好评:“所有其他关于十九世纪第二次淘金热的故事或札记,只要和《野性的呼唤》一比,都变得苍白无力、空洞无味。”[3]杰克·伦敦是当之无愧的自然主义作家和人道主义者。他早年间亲自深入大自然,获取了大量狂野自然的第一手资料,为自己的写作积累了原始素材。一八九七年夏,伦敦踏上了赴朱诺的航程,怀揣着一夜暴富的美梦,开始了他的阿拉斯加淘金之旅。他们在寒冬到来之前克服了重重困难,经历了千辛万苦来到了靠近北极的育空河,在那儿度过了冬天。然而这趟旅程并非预期的那么完美,不仅没有发家,还由于缺乏新鲜的水果和蔬菜害得伦敦患上了可怕的坏血病。最终他不得不放弃在克朗代克地区的探险。尽管金粉没有得到,伦敦却得到了丰富的经历,这些经历也促成了他后来的传世佳作。正如他本人所说:“就是在克朗代克我找到了自我。在那儿,没人讲话,大家都在思考。你有了自己的想法,我也有了我自己的。”[4]伦敦喜欢在自己的作品中展示原始动力以及他个人对自然的敬畏。在诸如《狼子》《野性的呼唤》和《白牙》这些小说中,他笔下的动物都非比寻常。这些狼和狗的转变故事耐人寻味。

曼氏亚洲文学奖得主姜戎,他的小说《狼图腾》也来源于自己的生活经历。这段经历就发生在中国边远的原始大地──人烟稀少的北方中部内蒙古大草原。姜戎一九四六年出生于苏北根据地。一九六七年,青年的他正好赶上文化大革命,期间他和众多知识青年响应毛主席号召,上山下乡,奔赴内蒙古额仑草原插队。在东乌珠穆沁旗,姜戎和当地牧民一起生活、劳动。当时几乎所有城市的知青都梦想着能早日返城,所以他们大都拒绝与昂地牧民过密接触。姜戎却不然,他喜欢草原的原始风貌和生活,他“确实与共同劳作生活的牧民们打成一片,并从他们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他在内蒙草原一共当了十年羊倌。那里便是他小说《狼图腾》的故事发生地,那里的生活超乎想象地艰难,人和野兽都举步维艰。”[5]他当时带了两大箱子书,都是外国名著的中文译本,其中就包括《野性的呼唤》《热爱生命》和《白牙》。他还经常把这些书籍借给志同道合的知青们阅读。几乎他的休息和放羊时间都用来欣赏这些故事了。很显然,姜戎受到了伦敦的影响,所以小说的场景、故事的叙事方式以及人物刻画都有相似之处。对野狼的敬爱在姜戎的小说中十分突出:“陈阵觉得自从对草原狼着了魔以后,他身上萎靡软弱无聊的血液好像正在减弱,而血管里开始流动起使他感到陌生的狼性血液。生命变得茁壮了,以往苍白乏味的生活变得充实饱满了。他觉得自己重新认识了生命和生活,开始珍惜和热爱生命和生活。他渐渐理解为什么《热爱生命》是与一条垂死的狼联系在一起的。为什么列宁在生命垂危的时候,要让他的夫人再次给他朗读杰克·伦敦的小说《热爱生命》。”[5]和伦敦一样,姜戎也赞成人性中的狼性。伦敦和姜戎对动物的爱、怜悯和关心是极为相似的。他们都承认人和动物没有本质的区别,似乎他们都有点想要宣扬人性比动物身上的恶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意思。在人类社会中,具备动物野性的人更强大。姜戎尤为对野狼神话痴迷,他观察和思考,跟狼接触,搜集关于狼的故事达到一二百个,后来还养了个狼崽。姜戎在小说中刻画的狼是对传统狼形象的颠覆和超越。他笔下的狼出奇的聪明、凶狠,狡猾、守纪律。游牧民族就是从狼身上学会了高超的打仗技巧。蒙古人敬狼为神明,保佑草原。如有牧民去世,人们就把他的尸体放在牛车上,拉到狼经常出没的天葬场,等着狼来吃光他的肉。牧民认为狼会把人的灵魂带到天神腾格里那儿。在牧民眼中,狼只吃毁坏草原的动物。并且,狼是草原上最尊贵的灵长。《狼图腾》里描写了一只大狼前腿受了枪伤,因为知道伤腿会阻碍前进的速度,于是一口咬掉伤腿。它掉进了路沟,却挣扎着想爬出来。每次摔回原地伤口都疼得钻心,可它却锲而不舍。“狼从路沟里费力地爬起来,斜过身蹲坐着,沾满血迹的胸下又沾了一层沙,不屈而狂傲的狼头正正地对着两位追敌。狼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和习惯,用力地抖了抖身上的沙土和草渣,力图保持战袍的整洁和威严。但它还是控制不住露骨的断腿,翘在胸前不停地发抖。然而狼的目光却凶狠得大义凛然,它大口喘气,积攒着最后一拼的体力。”[5]草原狼正是用鲜血和生命来保护自己的尊严与自由。狼热爱自由,陈阵养的狼崽从生到死一直在为自由而抗争。姜戎在小说里用悲伤的口吻描述了狼崽在听到群狼焦急、绝望的狼嚎声时拼死要挣脱锁链的情形。尽管那时狼崽的喉咙受了伤,“它急得发疯发狂,豁出命地冲跃、冲拽铁链和木桩,不惜冲断脖颈,也要冲断铁链,冲断项圈,冲断木桩。……手电光下,雪地上血迹斑斑,小狼果然在大口喷血,一次又一次的狂冲,它的项圈勒出了血淋淋的舌头,铁链绷得像快绷断的弓弦,胸口挂满一条条的血冰。狼圈里血沫横飞,血气蒸腾,杀气腾腾。”[5]

但是,当我们正视传统文学时,发现狼的形象并不怎么光彩。一代又一代的孩子们都听过“小红帽”的故事,那里面的狼又狡猾又贪婪。大多数作品中出现的狼都是负面形象。就连著名的自然资源保护论者西奥多·罗斯福也大肆谴责狼是掠夺者的典型,荒芜地界的野兽。而伦敦和姜戎却一反传统,对狼的形象褒奖有加。他们认为狼是狂野自然的标志,对狼的凶悍、执拗以及狂野赞叹不已。用伦敦的话来说,他“写《野性的呼唤》就是为了将这个物种从他早期故事中描绘的恶魔犬类动物这种负面形象中解脱出来。”[3]《野性的呼唤》出版之后,伦敦便开始以“狼”②的形象示人。这体现了伦敦对狼的偏爱。《野性的呼唤》中的狼被伦敦改头换面,赋予了崇高的人性。贯穿整个故事,森林野狼的呼唤声时时萦绕着巴克,并最终促使巴克奔入山林、加入狼群。伦敦笔下的森林狼美丽得无以伦比,耸立着腰,鼻子朝天,冲着月亮长声狼嚎。这些狼看似外表威严可怕,但对巴克来讲,却仿佛比人和狗都更容易接近。“狼发觉(巴克)并无恶意,便嗅了嗅它的鼻子。然后他们就成了好朋友,相互玩耍一番,玩耍时彼此些许紧张,略带羞涩,凶狠的野兽习性收敛了起来。”[3]伦敦可以称得上是将动物敌对美化歌颂得最淋漓尽致的优秀作家了。《野性的呼唤》将“道德本性”等同于为存活而残酷竞争时的徒劳和障碍。他小说中的主人公巴克,是个地地道道的杀手、捕食者,它在强者生存的严酷环境中成功地活了下来。他也的确是个强大可怕的角色,总是跑在狗群的最前头,碰到东西就压在脚下,活的东西就杀死吃掉,留下口套里滴淌的鲜血。嗜血成性的巴克充满着活力、锐不可当。与野外环境的接触使它变得异常强大,所以那些家狗在他面前,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野性的呼唤》与《狼图腾》两部小说在重要人物形象的塑造上,有着某种天然的联系。《狼图腾》里专门提到,在姜戎带到蒙古草原上的“禁书”中,就有《野性的呼唤》。恰巧,这两部作品中的故事都是关于狼与人关系的。《狼图腾》的文本可以展示给我们必要的证据说明姜戎的确受到了伦敦的影响,故此塑造的二郎身上明显有巴克的影子。二郎和巴克原本都是家犬,由于与狼群的接触最终变得带有了狼性。巴克的冲动和二郎对狼嚎的怀旧举动显示了两位作者的共性,即赞赏大自然的和谐、力量与美。巴克的初次亮相便将自己的沧桑让我们一览无余。“它全身伤疤累累,头上胸上背上有一道道一条条没毛的黑皮,显得丑陋威武。它脸上原来有两个像狗眼大小的圆形黄色眉毛,可是一个眉毛像是被狼爪咬掉了,现在只剩下一个,跟两只眼睛一配,像脸上长了三只眼。”[5]毕利格老人也说:“看来这条狗也差点儿被人吃掉,可能是在最后一刻才逃脱的。它不敢再流浪,不敢再当野狗了。流浪狗不怕吃羊的狼,可是怕吃狗的人。”[5]这和桑顿收养巴克时的情形差不多,当时巴克“脸上身上到处是狗咬伤的牙印,它依旧像往常一样浴血奋战,只是更加机敏了,而且毫不留情……”[3]巴克身上的伤疤恰恰是与其他动物以及恶劣环境搏斗留下的最好展示。故事中有大量篇幅描写巴克如何争斗才成为头犬以及救了桑顿的性命,这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和巴克一样,二郎也是草原家犬中最勇敢,打拼最凶狠的一个。“这条大恶狗夜里看羊护圈吼声最凶,拼杀最狠,嘴上常常有狼血。”[5]与狼群战斗时,二郎“速度快,先撞上了狼,大浪被撞出了三四米远……二郎等不及其它的狗护卫支援,立即单刀突入狼群中心,上前一口咬住它的咽喉,咔嚓一声合拢牙口,四股狼血喷向天空雪地,喷红了二郎的头,也吓蒙了狼群。”[5]就连狼也不是巴克和二郎的对手。他们都是恶魔的化身。凶神恶煞的二郎身子有狼那么大,曾经遭受过歹人的虐待。在这点上,姜戎和伦敦一样,对人类的残忍厌恶不已。他们觉得这比荒野中野兽之间的血腥拼杀还要残酷、龌龊。在伦敦的故事中,当所有饥肠辘辘的雪橇狗精疲力竭,再也走不动时,哈尔变得冷酷无情,不停地鞭打它们。巴克和同伴们仿佛“徘徊的骨架……苦难已经使他们对鞭打的疼痛和棍棒的瘀伤变得麻木。笞打对它们来说既迟钝又遥远,就像它们眼睛看的耳朵听的那些一样模糊不清。它们半死不活,几乎就是全死差不多了。”[3]蒙受来自人类的不公待遇,巴克开始被自由的大自然所吸引。它的原始冲动与野性被激起。这和二郎回到人群中的境遇相似。二郎总是独自在草原上游荡,要么就是在远离蒙古包的草丛里斜卧,幻想着以往在旷野中的时光。伦敦和姜戎都描写道家犬身上的原始狼性,但他们的叙述技巧有差异。二郎的内心世界是通过第三人称叙述者陈阵展现给读者的,而巴克自己却是文中的主人公,所以伦敦采用了第一人称的叙述法。

通过对野性呼唤的描写预示出两个作者都认为人类曾一度是荒野中的物种,也体现了作者憧憬着未来人类能够听到野性的呼唤并回归自然,与其他物种平起平坐、和平共处,过上简单纯朴的生活。在《狼图腾》的尾声部分,“二郎远离蒙古包,又在草丛中沉思发呆的时候,被一辆兵团战士的卡车上的人开枪打死,拉走。”[5]姜戎哀叹汉族人对草原的入侵,导致了二郎的悲惨命运。伦敦笔下的巴克却加入了森林狼群,成为了一只真正的狼。伦敦的故事叙事视角是狗,而姜戎的视角是人,但是他们所表达的对人类的失望、不满情绪却是一致的、明显的。他们都选取了狼的生活作为解释进化法则的方式,这种法则是丛林法则,是适者生存的法则。如果说有差异,恐怕就是姜戎的生态观念在作品中更为突出一些。对比二郎和巴克,不难发现伦敦对姜戎的影响。姜戎不止一次在《狼图腾》中提到伦敦的《白牙》等小说,以及北京知青们轮番来借阅这些书籍的事情。至少这说明姜戎对伦敦的动物故事是十分钟爱的。很有可能正是巴克的故事启发姜戎塑造了二郎的形象。在任何跨文化交际过程中,接受方可以采纳异域文化元素,按照自己的文化背景进行移植和重构,即“创造性接受”。[6]

注释

① 保罗认为所有的生物都是“生命目的中心”,因此皆有“自身善”,都具有“天赋价值”,这值得道德考量和尊重,由此发展了人对生物的道德规范。泰勒曾以蝴蝶和原生动物为例加以说明:“以蝴蝶为例,也许我们一时难以说出牠的利益和喜好;但是,一旦我们了解牠的生命周期,还有牠蜕变成一只健康蝴蝶所需要的环境条件,我们就可以毫无困难地说出什么是对牠有益,而什么是对牠有害的。又以单细胞原生动物为例,一个具备丰富生物知识的人,也可以说出什么对它有益,而什么对它有害。我们对有机体所获得的知识愈多,我们愈能够对合于或不合于它们的利益,做出完整的判断”。由此推得四点信念:(1)人类和其他生物一样,都是地球上生命小区的成员;(2)所有的物种,包括人类都是相互依存系统的一部份;(3)所有生物依其自有形式追求自身的“善”,就是“生命目的中心”的信念;(4)人类并不优于其他生物。

② 伦敦写信时署名“狼”,养了一条狗起名叫“布朗·伍尔夫(与狼同音),”修建奢华的新居“狼舍”。

[1]Taylor, Paul W. Respect for Nature.[M].New Jersey: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86.

[2]Mighetto,Lisa.Wild Animal and American Environmental Ethics.[M]Tucson:The University of Arizona Press, 1991:1,3.

[3]Labor,Earle and Robert C.Leitz. Introduction:The Call of the Wild and White Fang by Jack London. [M] 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1994:55,77,93.

[4]Ludquist,James. Jack London Adventures, Ideas, and Fiction[M].Ungar:Ungar Publishing Company, 1987:36.

[5]Jiang, Rong. Howard Goldblatt (tr.) Wolf Totem[M].New York:The Penguin Press, 2008:110,111,190,230,267,496,497,505.

[6]曹顺庆.比较文学学[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05:273.

ClassNo.:I0-03DocumentMark:A

(责任编辑:蔡雪岚)

ComparisonofSimilaritiesBetweenTheCalloftheWildandWolfTotem

Liu Ningning

Jack London’s The Call of the Wild and Jiang Rong’s Wolf Totem are very different in respect of time, space, culture, and language . However, there are some similarities between the two novels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motif, significance, and image, ect . Through analyzing the novels one can find out the ecological significance which will help us further understand the theme implied in the two novels .

The Call of the Wild;Wolf Totem; ecology;comparison

刘宁宁,硕士,助教,河南大学民生学院,河南·开封。研究方向:英美文学。邮政编码:475001

2010年度河南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环境伦理学视角下的《野性的呼唤》与《狼图腾》比较研究”(2010-ZX-139)之成果

1672-6758(2011)01-0076-3

I0-0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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