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秀小镇的温情故事

□ 本刊记者 周 旭 闵 杰

映秀小镇的温情故事

□ 本刊记者 周 旭 闵 杰

三年过后，人们需要的是爱与温情，是开始新生活的勇气和力量。而这也正是映秀新城的规划者想要传递出的最朴素的情感：映秀，一座温情小镇。

重建后的映秀镇居民小区。图/汶川县新闻中心

“我们说废墟和灾难是需要纪念的，但这是一个需要忘却的纪念。在映秀新城我们能够看见的是一个绿意盎然的丘陵。我们知道这片生命之下埋藏着我们曾经的痛苦和惊恐，但是我们的痛楚已经渐定。丘陵上的一片生机将鼓励我们积极地去生活。”

这段话出自国际设计大师、国家大剧院的设计者保罗·安德鲁之手，在映秀，他这样深情地阐述抗震减灾学术交流中心的设计意图。

三年前的那场大地震带给人们太多痛苦和恐惧；三年过后，人们需要的是爱与温情，是开始新生活的勇气和力量。而这也正是这位设计者和映秀新城的规划者想要传递出的最朴素的情感：映秀，一座温情小镇。

坚守，为了爱

绕过正在施工的抗震减灾学术交流中心就是漩口中学遗址，一面五星红旗飘扬在废墟上空，正下方是一块汉白玉雕刻钟表，在破碎的表盘上，指针永远停在了2点28分，纪念碑前伫立着几个手捧菊花的人，黄色的菊花那么鲜艳。

马锡英正蹲在远处刷洗着冰箱里的隔板，他们两天前得到政府的批复，可以在学校的门卫室卖点饮料。“这不就赶快刷刷冰箱，准备卖点冷饮。我们不愿意离开这里，但是总得有点收入。”

2006年，随着漩口中学落户映秀，门卫张志富就驻扎在了这里。在老伴马锡英眼里，张志富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人，平时话不多，喜欢和进出学校的老师、同学打招呼，和张校长的关系也不错。

地震发生时，张志富就在这个门卫室，地动山摇中连站都站不稳。在尘土和烟雾中，教学楼轰然垮塌，那些跑出来的学生脸上充满了惊恐。好不容易能站稳了，张志富疯了一般冲到废墟中，那个爱笑的大高个呢？那个腼腆的胖小子呢？

然而就是这个下午，许多熟悉的笑脸再也不会出现在老张面前了，他望着“睡在”广场上的孩子，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就想着，他们每天都跟我打招呼啊，可是……”

一直在救人的老张后来得知，自己6岁的孙子在地震中遇难了，女儿在县城开的理发馆也成了废墟。儿子为此一蹶不振，几次想轻生，全家几乎没有了经济来源。

漩口中学要迁到山西长治那天，校长问老张：“一起走吧！”老张摇摇头：“困难是暂时的，不发工资我也想守在这里。”老张自己出钱买了水泥和沙石，维修加固了在地震中快成危房的门卫室，一守就是三年。

2009年春节，远在山西的校长托老师给老张带回来4000元钱。从2009年5月起，老张拿上了政府每月550元的公益性岗位工资。虽然只有550元，老伴马锡英却从没劝老张离开，她知道老张舍不得，因为废墟下还有没救出来的孩子。

“他胆子可大了，每天晚上就睡在这里。护栏太矮了，丢东西可了不得。”老张每晚都得小心翼翼地守在门卫室，白天在这里帮忙卖菊花的马锡英只能晚上一个人回家。

经过这场灾难，这个原来连杀鸡都害怕，看了老人去世都会做恶梦的农妇，胆子也大了起来：“好多人给映秀捐款，他们都想来这里看一看。我们很少能在五点关门，晚上回家时天都黑了，我还要经过公墓那里。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了，还怕什么？”

为了生计，张志富和马锡英从外面批发来了菊花，“最初是想给家长行个方便，十元三支，只赚几角钱。后来看到，来这里的人都是给我们捐款、关心我们的好心人，也就一直没涨价。”

2009年，老张家添了一个孙子，这个新生命的到来燃起了一家人的希望。“这个娃都这么高了，和原来的大孙子一摸一样，可漂亮了！”提起这个孩子，马锡英的脸上泛起一丝笑容。

献礼，因为感恩

50岁的朱先妹从没想过这辈子会遭遇这样的大地震。但当她从废墟里爬出来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的生活一定会发生改变。

飘着尘土的天空还是灰蒙蒙的，朱先妹抹了一把脸上的土，看着眼前的残砖断瓦，她的头脑中一片空白。房子没了，地也没了，以后怎么办？

住在帐篷的日子里，她时常望着从砖块里拣出的那台洗衣机发呆。活下来了，但活下去并不容易。后来，映秀重建方案出台，临时被安排在都江堰的朱先妹每天最盼望的就是儿子下班回来，能听他讲讲映秀的事。得知可以搬回来的时候，她兴奋地一夜没有合眼。“哪里都没有家好啊！”

然而回到映秀，她却几乎认不出这个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太漂亮了！街道比以前干净了，房子还特别有羌寨的味道。”朱先妹拿到了房子的钥匙，还没进屋就透过落地大玻璃窗看到了墙上淡黄色的壁纸，屋里摆放着茶几和沙发，最贴心的是在政府还在每家每户厨房的墙上和二楼楼梯拐角处挂了几串红彤彤的辣椒挂饰，看着特别喜庆。

因为在地震中伤到了左腿，虽然经过了手术，但爬上爬下的还会有点疼。朱先妹却顾不得那么多，还跑到楼上转了一圈。站在窗边看着下面的街道，原来的老邻居正在下面聊天呢，许多原来住在一起的邻居分到了相邻的房子。

地震的确改变了朱先妹的生活。虽然还是在镇上，她却过起了城里人的日子。按照地震受损的房屋面积，朱先妹分到了两套房子，每套房子都有三层。她的两个女儿在外打工，小儿子在镇上的国家电力公司做保安，朱先妹不用再种地，准备把其中一套房子的一层铺面租出去，自己就守在儿子身边照顾他。儿子住在单位附近，她就住另外一栋，中间也就步行十分钟的路程，“散步就到了。”

去年腊八，映秀镇还在新街热热闹闹地摆起了180桌羌族的“坝坝筵”，热腾腾的腊八粥甜到了朱先妹心里。

这样的日子很是安逸，朱先妹很少主动和别人提起地震的经历，她说得最多的是一件让她颇为自豪的事：2008年9月，总理来映秀考察，她挤在人群里，亲手给总理献上了一条羌族哈达。

“那天镇上搞活动，我也凑着看热闹。后来听说总理也来了，还有人说可以给总理献哈达，我就赶快跑回家里。本想换上整套的节日服装，但怕赶不及，急匆匆地戴上羌族的腰佩就跑出来了。幸好赶上了总理他们的队伍。围在总理身边的人特别多，好不容易挤进去了，工作人员拦着我，不让我上前，我急得跟他说‘我是羌族的，我要给总理献哈达’。可他还是不让我过去，不过总理听到我说话就向我走来，我这才走近了总理。”

朱先妹双手捧着羌红色的哈达献给了总理，她有好多话想对总理说，她想说谢谢国家，她很知足，“以前遭了天灾哪有人管呢？”她还想说新房子真漂亮，住着也安逸，生活比以前还好了。但紧张的她最终只说出了一句 “总理您辛苦了！”总理告诉她：“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新生活，源于希望

家住汶川县映秀镇中滩堡村东莞大道77号的黄军酷爱养鸟。4月27日这天，映秀的天气很热，从外面干活回来的黄军很心疼自己养的画眉鸟，顾不上自己凉快，就赶忙给画眉鸟打水降温。

马锡英的身后就是映秀镇漩口中学遗址，她的丈夫张志富是学校的门卫。图/闵杰

站在一旁的张霞带着围裙，叉着腰看着黄军侍弄鸟，略带玩笑地笑话他：“年纪轻轻，喜欢这些老人家的爱好。”

29岁的黄军个头不高，眉毛很浓，说起话来成熟老练，一笑起来，还是像个年轻大男孩。张霞比他大三岁，是他现在的女友。他们是在地震之后经人介绍认识的，那时候，黄军独自带着两个孩子，妻子和母亲都在地震中遇难。

现在的新家是去年底搬进来的，一共三层，底层是商铺，二楼和三楼作为卧室。他们和映秀镇的大部分居民一样，将一层商铺用来经营谋生。他们开了一个面馆，没有招牌，只在面馆正中的墙上挂了一面锦旗，上面写着大大的“面”字。

由于映秀镇的旅游刚刚起步，镇上人气不旺，面馆的生意也差强人意，每天营业额只有百十来块。面馆基本靠张霞照看，黄军在附近山上选了一块地，投资五万元挖了60多个水池，开始搞石蛙养殖。

他买了4000多元的石蛙种苗进行养殖，只占用了一半的水池，其余一半再利用上的话，还需要五万元的投资，但他拿不出钱了。

地震之前攒下的十万多元，其中一半用来交了安置房的房款。现在的安置房总价是92400元，剔除国家补助的19000元、红十字会捐赠的20000元和村里的一些补助，他们自己还需要垫上五万多元购房款。

“现在要挣五万块钱真的不容易。”黄军笑着说。地震之前，黄军一直在开大货车跑运输，从17岁拿到驾照之后就一直干这行。以前开车主要在映秀和成都之间往返，最多的时候一个月跑了27趟成都。

“当司机就要能吃、能睡、能熬。”黄军性格开朗，语速很快，说起这些过往，他如数家珍、眉飞色舞，甚至地震发生时的场景，也成了现在闲聊的话题。

黄军在震后认识了女友张霞，他们现在一起开了一家面馆。图/闵杰

“地震那天，天气很好，下午两点之后开始乌云密布，有种要下暴雨的感觉。”地震发生时，地面瞬间腾起很高的灰尘，随后就是一声巨响。正在附近百花大桥做工的黄军看见附近山坡上的农房很快垮塌下来，便赶忙往家跑。

镇上已经一片混乱，房屋倒塌遍地，路上到处是奔逃、喊叫的人群。黄军赶到家中，发现房屋已经完全倒塌，他大喊了几声老婆和母亲，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心里一下就凉了，真的很不是滋味。”

他没有再做任何徒劳的救援，赶忙去幼儿园找孩子。当他把两个孩子都找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暴雨开始降临。黄军一边要安顿好受惊吓的两个孩子，一边还要忍住悲痛搭好油布给孩子遮风避雨。那一夜，暴雨如注。

“时间过的真快，一晃都三年了。”黄军笑着感叹。现在，大女儿已经上小学了。有人曾经劝黄军把儿女送给别人领养，他坚决不同意：“毕竟是自己的儿女，有钱就过好点，没钱就差一点，等他们长大了会理解的。”

现在的新房没有进行任何装修，连地面都还是水泥地。黄军的父亲前段时间因为车祸花了几万块钱治疗，黄军原本打算用这些钱把房子简单装修一下，再买一点家具，不过这个计划也只能往后推了。

不过，在黄军看来，这些都只是暂时的困难：“我以前用了六年时间买了一个十几万的车，地震一来，什么都没有了。我相信，等我再奋斗六年，都能搞回来，那时我才35岁。”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张霞就认为眼前的这个男人人好、踏实。而在黄军看来，张霞对两个孩子不错，这是最重要的。

黄军现在每天早晨都和一些喜欢养鸟的朋友去公园里遛鸟，那里曾经是映秀小学的所在地，现在仅剩下一支旗杆和飘扬的国旗供人缅怀。每天有空的时候，黄军会和朋友们让鸟隔着鸟笼斗一会，“看到这些鸟，碰到再烦的事情都不会那么心烦了。”

□ 编辑 刘文婷 □ 美编 庞 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