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到晚

2011-08-15 00:42天津汤吉夫
名作欣赏 2011年13期
关键词:外孙苍蝇女儿

/[天津]汤吉夫

从早到晚

/[天津]汤吉夫

天一亮她就醒来了。暑热季节,是睡不好觉的。一只苍蝇在她的脸上响亮地飞翔。她想起当年日本飞机轰炸武汉,也是这样地嗡嗡响。那年她五岁。

那只苍蝇很大,绿莹莹地像一只饱满的硕大的绿豆粒。翅膀是灰色的,嗡嗡响的声音兴许就是灰色的翅膀振动而发出来的。日本人飞机的声音储存在她的记忆里。那种笨头笨脑的飞机,曾经让一个小姑娘,在刚满五岁的那天早晨,永远地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她有点心烦。她用手掌去驱赶在眼前飞来飞去的家伙。那只硕大的绿豆一样的苍蝇,兴致不尽,竟然挑衅似的降落在她的右耳的边缘上,而那飞机一样的声音也就因此更加嘹亮。

只好起身。苍蝇打了个旋儿,向空中飞走。六十三年前武汉的夏天奇热无比,五岁的小姑娘被轰炸的巨响惊醒后,看到父母都躺倒在血泊中,残缺不全的爷爷,像一只滴着血的灰鼠,斜挂在院子的树杈上。她嚎啕大哭,而日本人的飞机则拉着长笛,悠悠地向远处飞去,就像眼前的刚刚飞走的苍蝇一样。

似乎是被六十年前的仇恨唤醒,她起床以后立即抄起一把苍蝇拍,急切切地去追赶曾经骚扰过她的那只苍蝇。从卧室追到卫生间,又追到客厅里,继之再追到阳台上。不是因为她的腿脚不灵,就是那只老江湖太狡黠,反正她总是打不到她所扑打的对象。她已经气喘吁吁了,而那只苍蝇却依旧悠然自得地在她面前盘旋,志得意满地大声地嗡嗡着。

她没有办法,她只有放弃努力。她踱进了卫生间开始洗漱。她拧开牙膏的盖子——她一直用两面针牙膏,她不喜欢“吃嘛嘛香”的那一种,她也说不出什么道理,只是固执地认为她的牙齿坚固,都是两面针给她带来的。她在面盆里仔细地用水洗脸,耐心的,一遍又一遍地洗。她从不像年轻人那样用湿毛巾搓擦自己的脸,这也没什么道理,只是因为她多少年来都这样。弯腰的时候,她感到后背下边有不明不白的疼痛,如果不支撑着镜台,可能就直不起腰来了。她经历的事太多,记不清腰上的伤病,是在国民党的苏州监狱里得的,还是“文革”期间老是猫腰挨斗落下的。她挺直地站立了一会儿,让那疼痛慢慢地消散,然后望着镜子里的那个头发纯白的老女人,并且凑近去仔细地察看她脸上的每一条皱纹。

她记得今天是周日,是她的小外孙前来团聚的日子,于是欣喜就水波一样地在她心中漾开来。她下楼去买早点。过马路的时候,她有些慌张,那些排成长队的汽车,一辆接着一辆,此起彼伏地鸣着喇叭。她找不到可以横过马路的地方。好不容易看到两辆汽车之间有一条可以通过的缝隙,走近去时,后面的汽车却又向前开了一米,分明是表示不许她和汽车抢路。她颤巍巍地停下脚步,看了看那戴墨镜的小司机,叹气地想,还是个孩子啊,做人怎么可以这样呢?她坐小汽车上班的时候不这样,她总是告诉司机,能让行人时一定要让着行人。现在她没车可坐了,而小汽车竟欺负到了她的头上。她又叹了一口气,呆呆地站立在马路中间。

她在马路对过的早点店里买了油条和豆浆。十几年里,她一直就是吃这店里的油条和豆浆,油条脆,分量足,浆汁浓,豆味香。老板跟她是湖北老乡,买东西放心,还可以听两句老家的乡音。她说了一连串的谢谢,就提着油条豆浆回到小区,又在报箱里取了当日的早报,慢慢地上楼去。家里的小保姆请假探亲去了,她自己走进厨房,一边看着火,一边戴上老花镜看着早报。当然豆浆很快就沸出来了。她总是这样,当她做着一件事的时候,就不能同时再做另一件事。这是老年痴呆的征兆吗?

吃过早点,看早报,这是她每天必做的功课。中午饭后有早报,晚饭以后看晚报。周而复始,一回都不会错的。看完一天的报纸,她还要按栏目地剪下她认为好的稿件,并且分门别类地贴到剪报册里,年终时候她还会评出一二三等“好稿奖”来。她觉得现在的报纸办得太花哨,完全不像她在报社时的那般严肃和正经。

她把盛豆浆的碗放进洗碗池里的时候,那只苍蝇又不失时机地飞回来,嗡嗡嗡地寻衅一般地绕着她转。她气不打一处来,慌忙地起身扑打。她挥起手中的报纸,连续拍了三下,却都没能击中目标。不过,那苍蝇似乎也受到惊吓,从半空俯冲下来时,竟然撞到了她的额头上。她又急速地扑打了一气,苍蝇就慌乱地飞到厨房外边去了。

她感到一阵心慌。她的心脏里像藏了一只兔子,忽然间怦怦乱跳起来。她知道这是刚才追打苍蝇的结果,她的衰老的心脏原本就不甚健康。如果不是主持编务会那回栽倒在椅子上,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心脏病有多么严重。当然也是打那一回以后,她只能提前办理了离休手续。

她坐在靠背椅上好好地平静了一会儿,抬头看到了日历,心里一下子又激动起来。每两个周日,女儿总是会带着外孙前来看她,那个如同洋娃娃一样的外孙,真是让她感到格外幸福。外孙的皮肤白得像瓷,外孙的头发亮得如丝,外孙的大眼睛蓝得似玉,每回抱起那个洋娃娃样的外孙的时候,她都恨不得把他吸进肺腑里。她曾经极力反对独生女儿的婚姻,她坚定地反对她嫁给一个不知来龙去脉的法国人,然而她又真实地爱着这个法国人和她女儿生下的洋娃娃。

再过一会儿,外孙就要来了。她喜滋滋地想。

她不是没有后悔,对于女儿的婚事,她的态度也许有些过分。但她是一个知错而不言错的人,只要她对女婿的到来不表示异议,那就行了,难道还要当母亲的当面认错不可吗?丈夫死得早,要不,女儿的婚事就不会用她来操心。人的一生是有些荒唐,丈夫仅仅活了四十二岁,住过四次监狱,一次是敌人的,三次是自己人的,后来牺牲在一次大洪水的采访中。如果不是死得早,“文革”期间,大概还得再一次进监狱,难道不可能吗?

往事如烟。她的烟雾样的记忆,再次地弥漫开来,一阵酸、一阵甜、一阵苦、一阵辣,而终于又混合着麻酥酥地撞击着她的心头。

女儿并没有如她期待的那样准时到来。几回听到脚步声,她都跑到阳台上去看,看了几回,却都是邻居家的亲人。女儿女婿来不来无所谓,那个洋娃娃似的小外孙可千万要来的啊,我的心肝宝贝啊!

但是女儿一家并没有来。她回到卧室,翻出相册一篇篇看。看到外孙的一张张照片,她的脸上立即漾出了笑容。从降生到如今,那个小精灵总是那样笑眯眯的让人疼爱。她看到自己抱着外孙的一张,乐得简直合不拢嘴。照片上的她,是一个纯然白发的老人。小外孙正抱着她的脸“啃”,“啃”得她使劲地往后躲闪,而外孙却一副进攻姿态,伸脖呶嘴,使劲地亲吻着那老人沟壑纵横的面颊。她选出几张外孙的最好的照片,一一地用透明胶带粘在书柜的玻璃门上。然后她后撤几步,坐进沙发,反反复复、喜之不禁地欣赏着那个鲜嫩的小生命。

小外孙是如此的优秀。像哪个呢?像那个她不喜欢的法国青年?她想起自己的早已故去的丈夫,他就是极优秀的人。在复旦读书的时候,他已经显露出非凡的才华,假如不是革命的原因,他本来可以成为出色的人文学者。但是时代最终把他引向了革命。毕业前夕,因为参加反饥饿游行,他被投入苏州监狱。在国民党最后崩溃时刻,他才从监狱出来,正赶上大军解放上海的战斗打响,他甚至来不及休息,就马不停蹄地走上了街头。

那是个春寒料峭的季节。她和他一起担任部队前进的向导。他高大而又英俊,快步如梭地穿行在上海的阴湿的街道上。立起的大衣领里裹着一张棱角分明的冷峻的面庞,和他并行的当口,她曾几次想上去抱紧他亲吻。但那只是个浪漫的念想,在那样的时刻,庄严和圣洁压倒了一切不合时宜的浪漫。

女儿一家仍未到来。已经快到中午了,他们遇到什么事情吗?如果另有别事,也总该打个电话来的啊。她下楼去取午报,在楼下的草地上,遇见了好几个老奶奶领着小外孙漫步,她心里立时涌出了一丝隐隐的妒意。她仔细地看看那些孩子,竟没有一个能比她的小外孙漂亮,于是那刚刚涌出的一丝妒意,又被突如其来的自豪,冲洗得烟消云散。

上楼以后,她进到厨房。想了半天,终于从冰箱里取出一袋水饺。她想,既然女儿一家不来,饭也就马马虎虎吧。水饺煮上的时候,她听到楼下有汽车响,又忙探头去看,见是一辆白色的帕萨特。她有些失望,她记得洋女婿开的是一辆老式样的蓝色的雪铁龙。

稀里糊涂地吃完水饺,她没洗碗就回到卧室。他们不会来了,她想。她心里埋怨那个本就不太称心的法国女婿。她年轻时候就看不起生意人,丈夫活着也不会喜欢一个专门营销女性内衣的法国商人,但是女儿喜欢。女儿做模特起家,她那一身贵族式的肌肤,那一副欧洲女人的身材,曾经让母亲为之不解、也为之悄悄地自豪。但是轮到婚姻大事,女儿竟然果决得不像是她的女儿。一天下午,女儿最后通牒一样地报告她说,我要结婚了,然后就离家出走。那个时候,她真有一种被人彻底遗弃了的孤独。不过,婚后的女儿最终还是回家了,一直到女儿生下了那个可爱的小外孙,才让她重新感到了家庭的温馨。

天气很热。她出了一身汗。她不愿打开空调,宁肯到卫生间里去冲凉。从卫生间出来,她感到累了,就躺倒在凉席上看当天的午报。一页页地看下去,没想到竟然看到她女婿的巴黎内衣店的整版的彩色广告,她的女儿正搔首弄姿地向她挤眉弄眼,起劲地炫耀着裸露的长腿和高耸的乳房。哎,你都三十六岁了啊,孩子!

也许因为失望于女儿一家的没有前来,一沾枕头,她就感到困倦。她想上午人虽不来,可电话也没打来啊,也许是临时遇到了什么事给耽搁了吧?真要那样,下午她们还是会来的。

她带着微甜的希冀进入梦乡。白云飘飘,蓝天悠悠,骑着白马在空中飞翔,那种感觉真是棒极了。她呼喊着,欢叫着,自由自在地在天上舒卷徜徉。她看见蓝天之下的大海,有如初春时节即将消融的薄冰,水汪汪又亮晶晶的。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呢?那个喜欢把衣领竖起来的、高大英俊的青年呢?你曾多次地信誓旦旦地对我说,我要陪你一生,无论水深火热,无论天南地北,但是现在你藏到哪里去了?难道真的被1965年的大洪水冲走了吗?她上下左右地寻找,苍茫的天空里,只有一个骑着白马的女人在孤独地飞翔。

在白云翻卷中,她隐隐听到一阵越来越响亮的嗡嗡声。糟糕,她想,肯定是遭遇了日本人的飞机,于是她慌忙地掉马逃走,但是日本人的飞机,倏忽之间就追到了她的身后,那种让人恐惧的噪音,霎时间就在她的耳畔轰响。

她一身躁汗地醒来,那只硕大的绿豆苍蝇,正环绕着她的头颅飞行。她抄起枕边的报纸驱赶了几下,又起身下床,找了苍蝇拍子去愤怒地追打。她讨厌死这只绿豆苍蝇了,从早起到下午,它就这样不断地来骚扰她。这回无论如何必须把它打死,否则它还会出出没没,没完没了地折腾人。她从卧室追到客厅,又从客厅追到书房,然后那只苍蝇就飞到阳台上去了,她连续追打,以至气喘吁吁,但她不肯止步,挥动着苍蝇拍,径自追上了阳台。那只苍蝇刚刚落到阳台的窗玻璃上,扑打的拍子就猛拍下来。苍蝇打了个旋儿,掉头就飞回书房,不止不休的老太太又追了上来,吓得那苍蝇再度高高飞起,落到大吊灯的玻璃罩子上。她喘息了一气,无奈地仰望着栖息在吊灯罩子上那个天敌。她摇摇头,瘫坐在木椅上。老了,真的是老了,她想,倒退回十年,她一定要踩上椅子,去继续追打那只讨厌的家伙,一直到把它打死为止。

和苍蝇对峙了许久,终于是电话铃声打破了她的坚持。她心里一动,马上涌起了女儿一家就要到来的欢欣,她急匆匆地走回卧室,心房在轻轻地颤抖,她拿起电话,没容她做出任何一点反应,就传来一个不动声色的声音:市话局通知,本月的电话费,请于24日前交到附近的邮局或代收话费的银行,然后又重复一遍,就响起呜呜的忙音。她怅然若失地放下电话,望望窗外的尚在西天的骄阳,心里顿时空落落的。她顺手把被单叠起来,又把凉席也擦了两遍,她似乎还想做点什么,可该做什么呢?终又想不出还有什么该做的事情。她左右四顾了一阵儿,然后就坐到床边,一个人呆呆地发愣。

生下女儿是一个寒冷的冬季。那一年家里没有煤,从医院回来,她的感觉就像进到了冰窟,而丈夫偏偏又出差到大兴安岭去。她一个人伺候自己的月子,寂寞和悲苦伴着她,长长的冬夜里,她有时就一个人无声地落泪。

那只降生时的丑小鸭,慢慢地出落得一表人才,她是万万没有想到的。后来丈夫因公故去,剩下她和女儿相依为命,女儿对母亲的深深的依恋,给了她很多的安慰。然而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在女儿五岁那一年发生了。报社的刚刚故去了妻子的主编,正在全力以赴地追求她,他长她十四岁,是一个极其温和的老头。无助的孤独,迫使她几乎不加选择地就扑进了那位主编的怀抱。那一回他们在公园幽会,初夏的阳光里,他们正坐在树下的长椅上。她依偎在他的胸前,阳光透过树影,映照着她残留的青春。是的,事情就发生在这个幸福的瞬间,她听到不远处的一声孩子的尖叫,她的女儿尖利地喊着妈妈,飞洒着泪水向阔大的草坪一边跑走了。

从此,女儿拒绝回家,令她五内俱焚。许多个昼夜以后,当她在女儿的同学家中找到女儿的时候,女儿只说了一句话,或者要我,或者要他。然后就背向着她,一个人恨恨地啜泣。她不得不中断与那位主编的来往,她实在拗不过偏执的女儿。

退休后的头一年,她在街上遇见过那位主编。那时他已经嘴歪眼斜,口水也正从嘴角流下。他踽踽而行,目光呆滞地空洞地看着前方。她的眼睛湿润了。她知道他退休前娶过一位小他三十岁的保姆。婚后不久,那位小保姆席卷了他的一切,在一个下雪的晚上,逃得无影无踪。她曾问他,你过得好吗?主编想了半天说,好,好,你也好吗?她的眼泪就止不住地一下子流了下来。

不堪回首。三十年间无伴的孤独,只能让泪水流进心田。而今若即若离的女儿,也已三十五六的年纪了,她能否懂一点妈妈的心呢?已经临近黄昏了,女儿一家还会来吗?

她下楼去拿当天的晚报。她坐在草地的长椅上,让轻风惬意地吹拂着面颊。一对相依相携的老夫妇从她身前走过,她认识,他们是一对从电视台退休下来的老朋友。你好吗?他们问。

很好,她说,你们也都好?

星期天孩子们来,简直快累死了。老夫妇中的女士说,你呢?小外孙来了吗?

来了,她说。

然而很快她就为自己的说谎吃惊。为什么要这样呢?为了虚荣?或是使自己得到安慰?她说不清。但这难说是一次愉快的问候,打过招呼之后,她心里就结起了一个疙瘩。她只身回到楼上,早早地开了灯,翻着当天的没滋没味的晚报。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难道他们真的不来了吗?她不无怨慝地拿起电话,但女儿家的电话却没有人接。刹那间,她忽然想到,兴许正在前来的路上呢,于是心里顿时又掠过一丝最后的春风。

还是没有音讯。天渐渐地黑下来。她无精打采地去厨房泡了一包方便面,没离地儿,拿筷子挑着吃下去。她感到疲惫无比,懒洋洋地回到客厅,面对着书柜玻璃门上贴着的外孙的照片,端详了很久,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只能期待两周以后的下一次团聚。但是下一周他们会来吗?

那个讨厌的嗡嗡声又响起来。绿豆苍蝇俯冲下来的姿势完全像一架当年的日本飞机。一整天的等待、失望、抑郁、困倦,都因为苍蝇的入侵而立刻引退。她胸中的怒火腾地一下燃烧起来,好像外孙的不能到来,完全是这只苍蝇招惹的。她马上从沙发上站起来,挥动苍蝇拍便直奔苍蝇而去。那只苍蝇见来势不善,就仓皇地逃走,而她这一次偏偏是发了狠地紧追,手中的拍子接二连三地拍打,直打得那苍蝇失魂落魄、丢盔卸甲。苍蝇逃进卧室,她追进卧室,苍蝇飞回客厅,她也追回客厅。她想,就算打不着你,也不能让你安稳,你就飞吧,飞吧,最后累也得把你累死。

而她也很累,不仅气喘心慌,胳膊腿上的肉都打起哆嗦。但她不打算放弃,因为那只仓皇的苍蝇,可能比她更累。只要能再坚持一会儿,她一定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她追进了厨房。在疯狂的追赶下,苍蝇找不到从容着地的间隙。她的手臂业已麻木,她身上的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衫,她的心几乎蹦到了嗓子眼。但她不肯止息,她把手中的拍子挥舞得风车一般。没有准星,也不要准星。她就是发了狠地要累死那只苍蝇。她终于看到它在半空里划了一条曲线,然后猛地一头就栽进水池里,乖乖地、竟然没有一星半点的挣扎。

她的紧绷着的心一下子松弛下来,与此同时她也突然感到再也无力支撑下去了。她瘫坐在厨房的地上。她感到脑袋很大,胸口闷气,鸣笛似的声音也在她耳边响起。她靠紧了橱柜,闭着眼睛让呼吸平静。她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这幸福漫漶开来,弥漫着她的身心。毕竟打死了一只可恶之极的苍蝇啊,她颇为欣慰地想。

作 者:汤吉夫,作家,文学评论家,现任职于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

编 辑:张玲玲 sdzll0803@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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