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郭文斌乡土小说童性特质的成因

2011-08-15 00:54马晓雁
沈阳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1年4期
关键词:水水西海固作家

马晓雁

(宁夏师范学院人文学院,宁夏银川 756000)

试论郭文斌乡土小说童性特质的成因

马晓雁

(宁夏师范学院人文学院,宁夏银川 756000)

认为郭文斌乡土小说之所以写得如诗如画,在于作家的早期生存经验、作家的个性、作家在写作过程中所采用的童年视角和其回忆中乡村的封闭性等因素,这些因素综合促成了郭文斌小说中祥和宁静的童性气质。

郭文斌;乡土小说;童性

一、作家早期的乡村生存经验

心理学研究认为,早期经验对于人的一生具有重要意义。新精神分析学派代表人物阿德勒认为:个体生活风格在四五岁时就已形成,并且终生以相当的方式维持。而这个所谓的生活风格与家庭教育、家庭环境有直接的关系。精神分析学的创始人弗洛伊德更是肯定人的早期经验对人的性情、行为举止的影响。

郭文斌虽然生在贫瘠落后的西海固,和每一个西海固的孩子一样经历过贫困。但在郭文斌童年的生活里,他也和每一个西海固的孩子一样,感受到的更为深刻的不是贫困,而是父母亲人的爱以及氤氲于生活之中的那份美好。在《大年》里,当一家人围着少得可怜的年货开始“散年”时,“母亲说我就不要了,你和亮亮分了吧。明明说一年到头了,你就吃一个吧。亮亮说,对,一年到头了你就吃一个吧。说着,明明给母亲剥了一个水果糖,硬往嘴里喂。母亲躲着,我又不是没吃过。亮亮摸了一下口水说,娘你就吃一个吧。母亲看了亮亮一眼,就张开嘴接受了明明手里的那枚水果糖。亮亮的心里一喜,口水终于流了下来。母亲看见,弯下腰去给亮亮擦。一边擦着,一边把嘴里的水果糖咬成两半,一半给明明,一半给亮亮。明明和亮亮都不接受。母亲说娘吃糖牙疼呢,再说我已经噙了半天了,都已经甜到心上去了。”[1]这样清贫的年让人心酸,但这样的年也让人温暖。作品中那个为了孩子可以做任何牺牲的母亲的形象在作品中被凸显得可亲可敬,然而,这样的伟大母亲在西海固大地上却是平凡普通的一个。是她们朴素而伟大的忍让牺牲让孩子懂得了生活中最宝贵的东西。母爱让生活在贫穷苦旱中的孩子拥有了温柔、温润的内心。

郭文斌作品中的西海固之所以如诗如画,回忆的情感结构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因素,回忆有美化的作用。回忆钩沉起的是作家对故乡故土故人的眷恋以及生命元初体悟到的至美至情。另外,在文本中,从那个传统文化代言人身份的父亲给村人写对联,让孩子给亲房村人送馒头、梨等各种食物,甚至亲房村人都要来给父亲拜年的情节模式看,作品中以作家童年记忆为原型的孩子在其具体的生活村庄中处于精神和物质的双重优越状态中。在封闭的乡村中,在未成熟的认识中,这种优越感奠定了回忆中乡村美好的情感基础。

二、孩童视角

郭文斌的一系列引起文坛关注的年节文化小说,如《大年》《三年》《吉祥如意》《点灯时分》《中秋》《寒衣》等,均从儿童的视角出发,去探寻存在于生活中被年节集中放大的乡风民俗。

用孩童的视角看世界时,一切都变得十分美好。比如《开花的牙》中的牧牧。家里死人应该是件悲痛的事,可是年幼的牧牧还没有被成人世界的情感逻辑完全濡染,他并不清楚死人对于亲人是件悲痛的事,甚至不明白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在他的眼睛里看到的是来来往往带着怪异表情的人们,是奇奇怪怪的杀鸡端献瓜瓜的仪式,从儿童的天性出发,他认为这是件好玩的事情。并且感叹:“要是有几百个爷爷就好了,一天死一个,那就会天天吃献瓜瓜,或者爷爷一天死一次也可以!”[2]这样的情感反应完全异于成人的情感体验。武淑莲在《回望童年——郭文斌短篇小说〈开花的牙〉的独特视角及“童年理念”》一文中认为:作家通过该故事梳理了一种让人深思的“童年理念”,即“将儿童看做是独立于成人的个体,让儿童享有与其身心发展相适应的童年生活,并为以后发展奠定了基础。”[3]对于孩子而言,生死处于混沌状态,他们甚至在亲人离去的场面中寻找着属于自己的欢乐。对于孩子而言,贫穷与苦难的感受也处于一种混沌状态。

在叙事上采用的儿童视角,使得郭文斌的作品充满了浓烈的孩童气息。在孩子的思维与感受里,更容易看到的是生活中美好的成分,即使在葬礼上,他们也没有眼泪,没有生死离别的深刻忧伤,有的是对热闹的寻觅,对于爷爷的死怀有的是一种淡淡的朦胧的失落。“年”在农耕文化背景十分浓厚的西海固乡民的生活中是一年中可以“狂欢”的日子,很多家庭只有在年节里才吃一回白面,才吃一回蔬菜。林燕萍用社会学的手段将这种生活状况以数据的方式写进著作里:碑子村有23108%的村民过年过节也吃一回蔬菜。在郭文斌的《大年》里,一块糖在母亲、明明、亮亮之间推来让去,那种浓浓的亲情在困顿的生存面前显得尤为可贵。同时,在读者内心中留有一层深深的辛酸。但即便如此,在孩子的世界里,年还是快乐的,生活还是美好的。

儿童视角在很大程度上消弭了西海固生活中的贫穷、沉重,使文本世界中弥漫着童性的美与纯。

三、成长之累和城市生活之累

在散文《忧伤的驿站》中,郭文斌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想起节日,心就被忧伤渍透,而年尤甚。欢乐,如一颗杏子,被跟在童年之后的成熟一棍子打落了。”[4]48成长之累几乎是每个人必经的心理历程,只是成长本身所带来的伤痕在某些人那里深一些,尤其是在那些心性敏感纤弱的人那里。成长带来的倦意与恍惚是巨大的,沉沉地压在作家心头。为排遣这巨大的负累,他将注意力转移至回忆里。而回忆中最遥远最美好的莫过于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是生活细节将那些童年的欢乐固定成永恒的记忆。作家将这种成长的隐痛明确地书写在其散文《子在川上曰》中。成长“给予我的惊吓胜于突兀闪现在眼前的一条蛇。”[5]119当刀片挂着那成长的标记——胡须时,“生命中有一种多余的东西需要冰冷的金属来收拾。刀片走过,脸上就露出一片虚假的洁净。我知道真正的洁净没有了。我知道生命自从需要打扫开始就向回走了。”[5]120那真正的洁净就在童性里,而人无法抵御成长对童性的泯灭。

与此同时,郭文斌还承受着从乡村生活转变为城市生活的心理之累。城市美化着生活,城市的物质文明远远高于乡村。跳出农门过上轻松富裕的城市生活是西海固父辈们给予子辈们最美好的祝福。然而,生活方式的转变是容易的,斩不断的是情感的纽带。童年时代在乡村生活的经历构成了像郭文斌这样“跳出农门”的每一个人。从早期精神分析学的角度讲,人的早期经验会影响人的一生,甚至决定人一生的性情与言行举止。

故乡如精神母亲,无论如何落后贫瘠,对于孩子而言她都是血浓于水的母亲。因此,当郭文斌站在热闹的城市之中时,常会生出“迷失之感”,甚至“索性站在阳台上,面向老家”,这时“身心一下子踏实下来”[4]3。在面向老家的方向回忆沉思良久之后,作家有所感悟,城市的生活早已远离了内心的宁静,当生命搁浅在喧嚣的城市生活之中的时候,便“离开生命的朴真太远了,离开那盏泊在宁静中的大善大美的生命之灯太远了,离开那个最真实的‘在’太远了”[4]7。这种远离乡村生活的失落感常常在作家心头泛着波澜。

无论是成长抑或是城市生活,带给作家的是与乡村记忆深深的撕裂感。当这种撕裂感侵袭而来的时候,回忆不失为一个绝佳的避难所。“当初最美,当初也最有生命力”[5]3。

四、作家的个性因素

作家是心性敏感纤弱的一类人。唯其如此,才具有洞察力,才能比一般人感受得彻底、深刻,也才能谈到对语言的把握能力。纵观郭文斌创作,留给读者的是一个心思细敏的形象,尤其是在他的散文里。如《一片荞地》,将母亲生病去世这个过程中的每一个细微的情景作了无比细腻的描摹,一方面显现着作为儿子在失去母亲时的悲恸,另一方面刻画出了一个情感纤弱的儿子的形象。郭文斌的敏感心性不仅在于对亲情、爱情的描写,还在于面对那些再平凡普通不过的瞬间所生出的心灵震颤。当一场雨袭来,“突然我觉得无比孤独”[4]156;当一盆花开的时候,“我的心里不由充满了感动”[5]127。

在敏感的心性中,郭文斌又是一个对美有着执著追求的作家。在他的作品中,几乎不表达恶俗,这是作家个性的一种直接反映。很难在郭文斌的作品中找出一个十恶不赦的人,甚至找不到一个小流氓小混混的形象。作家平和安宁的个性气质决定了他拒绝恶俗,呈现美好。

在文学与生存之间很难用一个符号去诠释它们的关系。作家们会因个性的不同、审美追求的不同,而用不同的文学手段去表现或者再现生存。郭文斌的作品是带着浓郁浪漫气息的,在作品中表达着作家的社会理想与其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在郭文斌的引起文学界关于知识分子在当下生存中的冲突与隐遁的争鸣短篇《水随天去》中。郭文斌探讨了知识分子在当下这个喧嚣的时代中的价值失衡感。作品中作为知识分子代言人的父亲最终消失了,不知去向。这样的结局是郭文斌对整个知识分子无立足之净地的表达,也是他自我心声的一个侧面,更有对自我生命感受的释放。在无处可去时,童心童性可谓是一剂良药。

五、回忆中故乡的封闭性

在郭文斌诗意气息浓厚的小说中,尤其是其采用儿童视角进行叙事的篇章中,西海固的生活是一个十分封闭的自足体。明明、亮亮、五月、六月几乎看不见城市文明。在他们生活的世界里,最远的地方是上街。比如《吉祥如意》中五月和六月上街去买花绳。但那个街也是离村落不远的乡上,依旧是在乡村世界里穿行。至于城市文明,在孩子们的世界里几乎是个不存在的名词,贫困只有在与城市文明的对比中才得以凸显。

比如在《呼吸》中,作家将人与牛、人与人的关系置于极端的干旱中写出西海固人与自然环境之间紧张的关系。连年的干旱使得大地上看不见一丁点绿色,干旱季节里,牛喝不到水、吃不到青草,而庄稼人的耕耘也成了无意义的劳动。连年连日的干旱,村里的耕牛受不了,接二连三轰然倒地,人也是缺水上火,水水的嗓子烂得一片一片。在昏迷中,水水做了个梦,梦见天降大雨。雨水对于西海固的人们来说仅仅是个梦。当水水从昏迷中醒过来时,她看见了药瓶里清澈的液体。郭富水告诉水水说那是城里人每天都喝的清水。水水便疑问为什么他们不搬到城里去。

对于孩子水水而言,唯一的与城市发生的关系就在那瓶液体里。城市其余的部分依旧是个朦胧神奇的面影。郭富水告诉水水只有考上大学才能到城里去。这不单是文本里的情节,也是来自于西海固民间生存中的情节。孩子们上学的直接目的就是跳出农门,走向城里。而对于那些更小的孩子而言,对于那些没有被城市文明冲击的孩子而言,贫困完全是一种生活的常态,没有必要惊诧,没有必要抱怨。在本来如此的环境中成长的过程中,人们在现有的条件下寻求生活的安详和谐。因为封闭,没有对比,亦无所谓好坏,人们获得的是一种心灵的安宁。

六、结 论

综上所述,郭文斌作品中呈现出了西海固独特的一面——吉祥如意,这是西海固的温柔温润温馨之处。这样一种呈现得益于郭文斌在叙事上所采用的儿童视角。同时,在作家的个性特征、社会理想以及在成长的负累、城市生活的负累等众多因素影响下,作品在以回忆的情怀展示故乡故人故事时自然带有浓郁的浪漫气息。

[1]郭文斌.大年[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05:54.

[2]郭文斌.吉祥如意[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08: 103.

[3]武淑莲.心灵探寻与乡土诗意[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10:201.

[4]郭文斌.点灯时分[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06.

[5]郭文斌.孔子到底离我们有多远[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08.

On the Factors Contributing to the Puerility Traits iNGuo Wenbin’s Local Novels

MA Xiao-yan
(School of Humanities,Ningxia Normal University,Yinchuan 756000,China)

It is pointed out that many factors,including the writer’s early life experience,the writer’s personality,the writer’s writing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a child as well as the closure of the countryside in the writer’s memory,contribute to Guo Wenbin’s picturesque local novels and make these novels carry the peaceful and tranquil puerility traits.

Guo Wenbin;local novels;puerility

I 206.7

A

1008-3863(2011)04-0001-03

2011-03-16

马晓雁(1980-),女,宁夏隆德人,宁夏师范学院讲师。

【责任编辑 刘晓鸥】

猜你喜欢
水水西海固作家
一部新时代的脱贫攻坚史
作家的画
作家谈写作
作家现在时·智啊威
西海固文学研究的典范
——评钟正平《知秋集》
水水水
关于西海固 我们一直了解得太少
北国水水南国路路
大作家们二十几岁在做什么?
阿吉奔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