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2飞机两度折戟江西始末

钟兆云

U-2飞机是美国洛克希德公司为美国情报机关特制的一种机型，该机于1955年8月第一次试飞，因为它通体漆黑，机身修长，美国人送给它一个美丽的称谓：“黑色间谍小姐”。1960年，台湾当局从美国手里接收了U-2飞机，用于装备“第三十五气象侦察中队”。该中队隶属于国民党空军总部情报署，实际上是美国情报机构控制的一个战略侦察中队，因其队徽是红色底漆加1个黑猫头，所以被称为“黑猫中队”，U-2飞机则被称为“黑猫小姐”。20世纪五六十年代，U-2飞机曾光顾过世界许多社会主义国家，并一度使头号社会主义强国苏联在政治上陷入窘境，为美国当局搜集情报立下了汗马功劳。然而，当它1962年1月13日开始“光顾”中国大陆后，却两度折戟江西，成为世界战争史上的奇迹。

新颖而大胆的导弹游击战术，智歼“黑猫小姐”

在当时中国人民解放军的防空兵器中，只有苏制萨姆-2导弹才能对付U-2。而能掌握这种尖端武器的，只有区区几个导弹营。当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五四三部队在北京“守株待兔”几次未着后，空军司令员刘亚楼同他精明强干的作战班子识破了敌人的新花招，改变了既有战法，提议选择新的作战地点，只留1个营的兵力继续守卫首都天空，其余3个营在U-2经常活动的航路上机动设伏。中央军委批准了空军这个新颖而大胆的“导弹游击战术”。

1962年6月27日，暮色苍茫的北京南苑机场，岳振华率导弹第二营300多号人悄然南移，但两个月均未获战机。8月27日，在夜幕掩护下，岳振华受命率导弹第二营由湖南长沙大托铺转至江西南昌向塘隐蔽设伏。为了高度保密，他们在行军时连番号、服装、汽车牌号都改称为“地质勘探队”。为争取战机，在撤离长沙时，岳振华请示将撤离和装载火车的时间各压缩2小时，将余出时间用以担负作战值班任务。这种积极求战、总想打仗的想法，得到了空军首长的赞扬和批准。

空军副司令员成钧中将也专程赶到向塘布防。他和岳振华打破苏联萨姆导弹战斗教令的规定，没有将阵地选在平坦的地方，而是大胆选在丘陵间的一片松树林中，面积减小了一半。他们把一连阵地放在两山之间的凹部，二连阵地放在东西两边的山坡上，使满山青翠的松树林成为导弹阵地的迷彩衣，加上人工伪装，打破了阵地部署“梅花路”的旧格局，创造了打游击配置阵地的新形式。刘亚楼在北京接到阵地配置报告后，很满意，笑说这是“一锤子买卖”。

一个星期过去了，“天外来客”还是不见踪影。指战员们对“一锤子买卖”又有看法了。岳振华却是咬定青山不放松，以“大海捞针，决不死心”的号召和自己的《决心》诗，来对部队进行动员。远在北京的刘亚楼，此时虽忙于主持召开空军党代会，一半的心思却在第五四三部队这边。他和成钧经过谋划，决定变“守株待兔”为“引蛇出洞”，或曰“引鱼上钩”。

兵不厌诈。9月7日，一道极机密的电波从空军最高指挥部发出。随之，一个大队的轰炸机群从南京起飞，呼啦啦直奔南昌向塘机场。次日，一架大型轰炸机以8000至10000米的高度，又从南京直飞江西樟树机场。

刘亚楼摆的迷魂阵，是抛给台湾海峡那边的诱饵。刘亚楼和他的作战班子坚信：福建方向的航空兵有调动，U-2飞机总要出来侦察。

9月8日晚上，岳振华同政委赵彬及副营长张治国、王敬之住在一起。由于天气闷热，他们难以入睡，仍在商讨打U-2的办法。忽然，岳振华发现张治国的蚊帐竿上有只老鼠，便轻声向大家发出了信号。大家立即行动起来，三下五除二就合手把老鼠打死了。大家都说这是个好兆头，这么狡猾的老鼠都被消灭了，明天U-2如能出来，我们一定能把它打掉，营长就可以背上飞机翅膀回京参加空军党代会（岳振华因打仗而请假），见到毛主席了。

解放军飞机的佯动，被东南沿海岛屿上的国民党雷达所掌握，鱼果然“咬钩”了。9月9日6时许，一架U-2飞机离开桃园机场，宛如一只放飞的风筝，以二三十度的仰角插入空中。7时32分，该机由平潭岛上空进入大陆，经福州、南平，沿鹰厦铁路上空北进。解放军空军的多部雷达早有准备，紧紧盯住U-2的航迹不放。

北京空军指挥所里，刘亚楼头戴耳机，手握话筒，双眼注视着图上雷达跟踪的敌机位置。他直接要通岳振华的电话，岳振华跳出制导雷达车，跑回指挥所的帐篷，拿起了话筒。话筒里响起了刘亚楼雄浑有力的声音：“岳振华同志，拖拉机你看到了吗？”刘亚楼用的是暗号，不叫U-2飞机。

“报告司令员，我从标图桌上看到了！”

“把它打下来！”

“是，坚决完成任务！”

接完刘亚楼的电话，岳振华无比轻松。刘亚楼有个规矩，他给岳振华打过电话后，岳振华可以不接任何人的电话，不听任何人的发号施令，以免干扰指挥。回忆起这事，岳振华多说了几句：“我接完刘亚楼的电话后，就拉倒了，什么司令参谋长，他们再不敢打电话来。刘亚楼这人军事素养特高，从不含糊，对前线指挥员非常信任，他没有空话，一般不问你什么决心，如何如何打，而是说要打下来，要敢于负责。而有的指挥员啰唆，临战时间还问一线指挥员该怎么打。刘亚楼那久战沙场的老将风格，给我留下至深的印象。”

岳振华重新回到他的制导雷达车上，两眼圆睁，盯住荧光屏上那正在悄然飘移的亮点。随着他的一声声轻喝：“部队进入一等”“导弹3发，接电准备”“打开制导雷达天线”，全营指战员立刻雷厉风行地行动起来。

就在全营指战员屏住呼吸等待岳振华那最关键的一声命令时，耳边响起的却是另一种惊雷——目标雷达操纵员令人心碎地报告：“敌机侧飞临远——跑啦！”

霎时间，岳振华头脑里一片空白，脊梁背冷汗直淌。“关闭制导雷达天线！”荧光屏上，那个亮点正迅速北移，南昌已然被远远抛在它的屁股后面了。“解除导弹接电准备。”发完这最后一道命令，岳振华浑身无力，跌坐在座椅上。

这个决定何等痛苦，只有岳振华知道，但岳振华又是理智的。他深知，决不能恋战，拖泥带水，因为制导雷达天线开机的时间过长，敌机装载的雷达就能截获电磁波的信号，从而暴露我方目标；而且，导弹“接电准备”的时间最长不能超过25分钟，否则下次再接电就必须提前预热两分钟。在高科技的现代战争中，不要说两分钟，就是浪费两秒钟，也许就与胜利擦肩而过了。岳振华斩钉截铁下定的关闭天线和解除接电的决心，为下一次再打开再接电赢得了时间，赢得了主动，他因此避免了一次终身的遗憾。在事关输赢胜败的危急关头，拿得起放得下，才算是一个响当当的硬汉。

敌机跑了，难道它不来南昌了？参战部队不禁有点焦躁。岳振华倒清醒起来，蓦然联想起不久前一架U-2入侵广州的情景：先是在广州一侧70公里处侧飞，围广州市绕半圈后，突然调转机头，对准广州一掠而过。这种先侧飞后突然进入的战术，目的是使我防空部队措手不及。这好比钓鱼，狡猾的鱼儿并不是一口吞下食铒，而是用嘴先碰碰，你如果性急，拉竿，那就上当了。这一次会不会是U-2故伎重演呢？岳振华嘴角浮起一丝浅笑，精神陡地一振，霍然站起身来，通过扬声器向部队发出命令：“大家注意，不可松懈，警惕目标回窜！”

果然不出所料！帐篷里，营指挥所的标图桌上，标图员笔下的敌机航迹，很快出现了新动向：敌机飞过九江，8时10分，飞至鄱阳湖上空后，突然左转180度，直飞南昌；8时32分，进入导弹部队火力范围。

岳振华两眼瞪得溜圆，望着目标指示雷达的荧光屏上再一次出现的显示敌机方位的亮点，就像猎人在等候他的猎物。在他的命令下，导弹再次接通了电，制导雷达天线再次打开。敌机前进到70公里时，荧光屏上显示出U-2已经进到了航路捷径的6至8公里，这已是个极为理想的射角。岳振华心里一阵激动，仿佛听从他指挥似的，那枣核形亮点转眼间又前移了2公里。岳振华只觉得满腔热血在心头涌动，掷地有声地喝叫：“前置法，导弹3发，29公里消灭目标！”

随着一声撕天裂地的怒吼，天地震颤，三条鲜亮鲜亮的火龙，从松树林中腾空飞起，直扑目标。第一发导弹飞越目标后自毁，第二、第三发与目标遭遇。滑得像泥鳅一样的“黑猫小姐”，一头撞进无数块弹片编织的死亡之网。敌机残骸坠落在南昌市东南15公里的罗家集，飞行员陈怀跳伞负伤，落在水田里面，被民兵活捉。

看到那枣核形亮点在荧光屏上化作了一团火焰，岳振华兴奋得跳了起来。这团火焰，真叫他高兴而解恨：中国空军终于将美国人曾狂妄吹嘘说打不下来的U-2飞机给揍下来了！

南昌战斗是第五四三部队开展机动作战获得的第一次战果，事实证明，机动设伏地点的选择是正确的，诱敌出击战术的运用是成功的。接到岳振华的报捷电话后，刘亚楼兴奋地指示：“你立即赶到罗家集现场，尽快将飞行员送医院抢救，最好能救活，如死亡则用棺材好好埋葬，并在墓碑上刻上死者姓名。”

这是中国击落的第一架U-2飞机，也是世界上第一次打下U-2飞机（此前苏联用飞机撞下一架U-2）。周恩来第一个给刘亚楼打来电话祝贺：“这是一个伟大的胜利，美国U-2飞机前几天侵入苏联境内，他们只提了抗议，我们却把这种飞机打掉了！”

国防部长林彪也给刘亚楼打来电话：“很高兴。伏击成功。不久前，你们到我这里说，估计U-2一定会到南昌，证明空军同志的判断完全正确。空军很出力。说明有得力的领导人，就一定能把一个部门搞好。对这次胜利，要传令嘉奖。同意你们去看一看，研究一下。”

接完林彪的电话，刘亚楼马上赶往作战现场。同机的有空军主管作战的副司令员曹里怀、主管地面部队的副司令员成钧、总参作战部部长王尚荣等，阵容庞大。他在飞机上叮嘱随行记者们：“既要让全国全军了解这次作战的重大意义，鼓舞斗志，又不泄露军事机密。比方说，这次作战的手段、作战地点、敌机坠毁的情况和敌人飞行员的下落，都只字不准提。”

刘亚楼亲自察看了击落U-2飞机的现场，并在岳振华陪同下看了第二营的发射阵地。他看到在这么一个狭小的山坳里，按苏军教令根本不能打仗的阵地上，因地制宜地巧布兵器，如愿以偿地捞到了这么一条“大鱼”，高兴至极。特别是听到在南方伏天和雨季到来时节作战，温度高，湿度大，兵器参数不稳定，影响兵器精度，为了给兵器降温防潮，第二营党委提出了“宁叫人吃苦受累，不能让兵器受损、降低作战效能”的口号时，他大受感动，摸着刮得泛青的下巴说：“这次你们打仗，从射击指挥、战斗操作、阵地选择、兵器配置、阵地构筑，都在苏军教令的基础上有了自己的独创，而且经过实战的检验是正确的。希望你们继续努力，在战斗实践中，创造出我国地空导弹自己的打法！”

9月10日是空军第三次党代会的开幕日，作为空军党委书记，刘亚楼得尽快回京主持会议。但他还是亲自在向塘机场为第二营举行了祝捷大会，给第二营记一等功。江西省政府特地给参战指战员每人慰劳一斤猪肉。

岳振华曾如是向笔者叙述：祝捷会上，空军政治部副主任王平水少将端着一个小盘子上台，刘亚楼从座位上起身，笑盈盈地掀开覆在小盘子上的红绸布，下面是一副金灿灿的两杠三“豆”新肩章。在台下如雷的掌声中，刘亚楼亲手为岳振华换上了空军上校肩章。从此，解放军有了一位十分特殊的上校营长。按当时的授衔规定，营级干部的基准军衔为大尉，最高才是少校。

岳振华率队欢迎刘亚楼司令员视察

12月，空军召开第五四三部队成军后的第一次工作会议。刘亚楼提出以“积极，灵活，扎实，沉着”八字方针为地空导弹部队的作战指导思想。对此，他进行了详细解释：“积极，就是总想打仗、打胜仗；灵活，就是灵活地使用兵力，恰当地处置战斗中的复杂情况；扎实，就是认真负责，严格要求，提高标准，一丝不苟，把各项工作做到家；沉着，就是始终保持清醒头脑，做好准备，掌握时机，可靠地发射导弹，不打则已，打必击落。这八个字，是个统一的整体。”这八字作战方针，高度概括了地空导弹部队的作战经验，有力地指导了这支新型部队今后的行动，对部队连续击落敌机起到重要作用。

吃三堑长一智，逼出“近快战法”

1963年，当中国在大西北紧锣密鼓发奋图强进行核试验时，美国总统肯尼迪指示美国中央情报局负责人：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阻止中国成为一个有核的国家。为了保护基地科学试验的安全进行，国防科委所属的地空导弹第四营就部署于此。

美国U-2飞机虽被中国空军击落，但它并未因此收敛。经过一段时间的侦察，美台军方已经探知中国拥有地空导弹部队，美国也掌握了萨姆-2导弹导向系统的工作频率。为逃避地空导弹的打击，他们相应地在U-2机上加了一种更先进的预警系统——12系统。这是一部小型机载雷达，只要萨姆导弹制导雷达一开天线，它就可以准确测定出地空导弹的阵地位置，并在荧光屏上显示阵地的方位和距离，发出报警信号，使飞行员从容不迫地操纵飞机在导弹发射之前迅即离去。

导弹第四营几次设伏失利，惊动了中央高层。刘亚楼即亲自组织空军研究打U-2机的新对策。通过战例分析，发现U-2每次都在地空导弹制导雷达开天线的20秒钟后开始机动，如果能在20秒钟内发射导弹，仍有可能将其击落。为此，空军司令部及时出台了 《抗击U-2飞机新对策》，对苏方规定在制导雷达天线发现目标后的8分钟之内把导弹发射升空，苛刻地改为20秒钟——这是刘亚楼向他的王牌军提出的近乎天方夜谭的要求。部队为此刻苦演练，争取早日成功。

要击落U-2，就要在这20秒钟上做文章。第五四三部队人人开动脑筋，思考新对策。大家吃饭时谈它，散步时说它，睡觉时想它，简直到了如醉如痴的程度。导弹第二营在演练中把时间压缩至8秒钟内完成！刘亚楼把这套 “近距离歼敌”的战法，正式定名为 “近快战法”。

根据敌机进出航线的特点，空军指挥机关提出了一个新的部署方案：以打出 （返航）为主，即在衢州、江山、上饶、弋阳各部署一个导弹营。这条路线地处浙赣铁路线，导弹部队进出行动方便，而且有现用的和备用的机场可供选择阵地，便于沟通情况和通信联络。

在盘点敌机入窜活动的时间时，发现多在1月、2月、6月、9月、11月，尤以11月上旬为多，概因此际大陆秋高气爽，晴朗少云，空中照相效果最佳。

可再过30天，就要到11月了，行动已非常急迫。空军各有关机关和部队立即进入紧急准备状态。

9月30日，空军以刘亚楼、成钧、张廷发等人名义，向总参谋部呈送了新的设伏方案请示报告，提出了将4个导弹营放在衢州、江山、上饶、弋阳地区机动设伏的建议和理由，很快就得到贺龙、聂荣臻、叶剑英3位元帅和罗瑞卿总长的批准。随后，刘亚楼又秘密召见南空司令员聂凤智中将、副司令员蔡永少将，指示南空和三基地组成集群指挥所，实施统一指挥，拟订作战预案。甘心吃 “后悔药”的刘亚楼，在部队连吃了3次败仗后，再次押中 “宝”，拿到了一帖灵丹妙药。

刘亚楼把 “宝”重点押在上饶，不仅要求集群指挥所设在上饶，还指出要从4个营中遴选战斗力最强的部队放在上饶。

原来的部署，并没把第二营放在上饶。刘亚楼听了聂凤智等人的汇报后，连连摆手说：“不行，这个布置不好，要说U-2，就是优待二营嘛。打仗要有主次，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你们为什么不把二营放中间？”

像选将也是押宝一样，刘亚楼把导弹部队中唯一打过仗的第二营“押”在了一个战机最多的阵地上。实践证明，刘亚楼亲自提出的把第二营押在上饶的决心下对了，这才得以摆脱空军几个月来的被动局面。岳振华事后说：“在兵力部署上，刘亚楼太高明了，其他单位少有这样的司令。”

10月25日夜，岳振华率部队从北京车运南下。这是他们的二下江南。

作战参谋陈辉亭（右二）在松-9雷达丢失目标的情况下，推算目标距离，进行目标指示，测定航路捷径

一营人在闷罐车里苦熬苦闷了4个昼夜，于29日22时到达上饶市郊阵地，比从西安来的其他3个营晚了一大截。4个营由此构成从弋阳至衢州160公里的拦截正面，这一字长蛇阵，是一道难以逾越的空中铁幕。

部队刚进入新阵地三条岗，便接到“群指”的命令：“各营务于11月1日零时担负战备任务。”

岳振华掐指一算，不禁咂了咂舌头：包括今晚的两个小时在内，留给他布置阵地的时间只剩下50来个小时。这个时限，比哪一次都紧呐！

战场上的竞赛，古今中外有几个原本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岳振华没有抱怨，更没有迟疑，咬紧牙根，狠下一道命令：战备压倒一切，连夜展开兵器，连夜准备导弹，连夜制订作战预案，连夜开设指挥所……于是，部队帐篷来不及搭，就住在汽车上，各种雷达尚未校飞，就要做好战前准备。一般指挥员不搞校飞不能打仗，岳振华却敢于冒犯挑战苏联教规。

在热火朝天的阵地上，不是诗人的北方大汉岳振华又咀嚼出了一首战时的诗来：“二下江南浙赣边，荒山野岭扎营盘，近快战法操胜券，歼灭U-2只等闲。”

11月1日，成钧在上饶主持“群指”作战会议，主要研究如何对付敌机预警系统，督促落实“近快战法”实施。对于集群指挥部根据新战法所提，把制导雷达开天线的距离压缩到36至38公里这个最敏感问题，大家都还有看法。会上争论很激烈，有的说可以打，有的则认为行不通。既受同行尊重又遭嫉妒的岳振华，自然不好多发言，他所渴望和期待的是在战场上，用事实说话。

最后，还是成钧拍板：“‘近快战法’是经刘司令员批准的，大家不要再争了，作战预案要体现‘近快战法’的要求，开天线的距离不大于38公里。”

主管国土防空的副司令员搬出了“雷公爷”刘亚楼，大家寂然无声了。

作战会议还在继续，台湾 “黑猫小姐”却悄然摸上门来了。7时43分，U-2从温州上空入窜，由衢州以东从地空导弹火力范围以外通过，后向西北飞去。成钧和大伙分析，这架敌机很可能是到西北地区侦察的，回航时还可能经过设伏地区。为不暴露目标，成钧作出“打回窜”的决定：继续开会，各营搞好伪装，抓紧准备，歼灭返航敌机。

10时15分，这架U-2机由甘肃某地按原航线返回。成钧 “押宝”得中！敌机临近武汉，成钧大手一挥，一声令下： “散会，各营指挥员火速返回阵地，准备歼灭返航敌机！”

岳振华乘车飞驰回到阵地后，用15分种时间召集连以上干部和三站一所有关人员，开了一次战前小型作战会议。他喝了口水，稳定一下情绪，指着标图板上按敌机飞行速度推算延伸的标示，铿锵有力地说：“按‘近快动作’沉着操作，务歼敌机！”单就这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后来竟被第二营指战员们演化为：我们营长一喝水就把敌机打下来了。

13时40分，雷达报出：U-2距上饶500公里。南空副司令员兼 “群指”司令员蔡永命令：各营指挥员进入一等战备。52分，敌机距离350公里时，蔡永又命令部队进入一等战备，兵器装备的伪装暂不去掉。

14时，第三营目标指示雷达发现敌机，接着第四、第一、第二营也先后发现了目标。 “群指”命令各营解除伪装，立即做好射击准备。11分，当敌机距上饶150公里时，经成钧同意，蔡永正式向部队下达了作战令：第二营负责消灭敌机，开天线距离压缩到37公里内，其他各营做好开天线佯动和射击准备。

第二营在敌机距离90公里时，三发导弹开始接电准备，70公里时，岳振华定下28公里消灭敌机的决心，并命令用松-九雷达接替制导雷达求测射击诸元，使制导雷达的开机距离压缩到最小的限度之内。这个新办法，还是刘亚楼、成钧批准使用的。

松-九雷达发现目标后，立即向制导雷达指示了目标，制导雷达依次求测了射击诸元。目标飞到60公里时，岳振华命令：接通发射架同步。

按照射击程序，下一步便是打开制导雷达天线捕捉目标，然后是稳定跟踪、发射导弹。可就在这节骨眼上，松-九雷达突然报告：丢失目标。

制导雷达失去了松-九雷达的目标指示，无法再进行静默跟踪，更谈不上发射导弹。总之一句话：松-九雷达丢失目标使 “近快战法”失去了保障。咋办？如果换了别人，可能命令打开制导雷达天线，如发现目标，照样可以发射导弹。可岳振华一门心思想的是：如果打开天线暴露了自己的目标呢？煮熟的鸭子岂不又要飞！不，决不能走这着冒险的棋！

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岳振华坚持此时决不开制导雷达天线，而是断然命令改用目标指示雷达通报求测射击诸元。他要使刘亚楼和成钧设下的 “隐真示假，诱敌深入”之计一举成功。

如此测得敌机航路捷径为12公里，超出了作战预案的规定，又该怎么办？让敌机溜掉吗？不能！岳振华记得按原来兵器配发的射击诸元计算尺，航路捷径12公里应该有射击遭遇点。他心里豁然开朗。

作战参谋陈辉亭按U-2航速推测出敌机距阵地35公里时，岳振华果断下令： （制导雷达）开天线！

这是很高的一着，却因未搞雷达校飞，使目标指示雷达通报的方位和高低角相差太多，显示器中央未发现目标信号。

处险不惊的岳振华，眸中闪射出刀锋似的光芒，目测心算着航路捷径的延长线，在引导显示器上下左右仔细地搜寻。忽地，他眼睛一亮，在高低角显示器左下边沿上，有个针尖大小的小亮点在闪动。 “就是它！”岳振华胸腔中爆发出一声惊雷，指住这个闪动的小亮点猛喝，立即命令引导技师抓住它。于是，排长、代理引导技师王觉民迅速摇手轮跟踪目标，并令操纵员转入自动跟踪。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狡猾的U-2目标被捕获了。

随着岳振华猛地挥起一个刀砍斧劈的手势，3发导弹立即默契地神速飞向天空， “欢迎”滑得像泥鳅一样的 “黑猫小姐”。第二发导弹在26公里处与敌机遭遇，时敌机高度2万来米，时速750公里。

随军记者、新华社军事部部长阎吾现场采访岳振华，这次采访还是经有关部门特批的，但对外报道依然遵循刘亚楼的三不准规定：不准暴露打仗地点、武器、打仗部队。

岳振华虽然疲惫，却掩饰不住高兴的神情：“整个指挥和操作沉着果断、熟练迅速，仅用了6秒钟！”

6秒，钟表上的秒针只 “咔嚓”六响，威力无比的萨姆-2便与跨海而来的 “黑猫小姐”热烈地来个拥抱亲吻。国民党军飞行员毫无商量地坠入了导弹的 “爱河”里！

这次打落的国民党军少校飞行员叶常棣曾入大陆侦察9次，连续两年当选为 “克难英雄”，是台湾空军的一位 “王牌飞行员”，深受蒋氏父子的宠爱，是蒋经国家中的座上客。就在这次被击落前的十几天，蒋介石还接见了他。在他被击落的当天下午，国民党空军总部宣布： “我空军高空侦察飞机一架于11月1日下午在匪区上空执行例行侦察任务时失事。”矢口否认飞机是被大陆空军击落的事实，并声称叶常棣已 “壮烈成仁”。只不过，这种自欺欺人的把戏并没有瞒过世人的眼睛。11月8日，美国 《时代》杂志刊登了一篇题为 《国民党空军：U-2和生日》的文章，不无幽默地把击落U-2和蒋介石的生日联系起来： “上星期，在蒋介石大元帅过了76岁生日的第二天，北京宣布已在大陆上空击落了另一架U-2飞机。”

叶常棣是第一位在大陆被生俘的U-2飞行员，感动于共产党的政策，后来成为华中工学院副教授，还当过著名科学家钱伟长的助手。

第二营的胜利当天就传到了党中央。中央书记处书记、北京市委第一书记彭真打来电话：“听到空军打掉U-2的消息，很高兴，我代表中共中央，向作战部队表示热烈祝贺，并致以亲切慰问。”中央军委副主席聂荣臻高兴地说： “这次作战是战术、技术相结合的，要好好总结一下经验。”这位领导共和国核试验的元帅，特别指示要把敌机那套照片搞出来，看看里面拍了些什么。胶卷冲洗放大拼接整理出来后，美国高空摄像机里摄出的东西真是令人触目惊心！

第二天，刘亚楼飞往上饶，察看U-2残骸，接着趁热打铁，于当晚8时举行祝捷大会。这一次，因为已在酝酿授予岳振华荣誉称号和提升职务，因此没有给他再晋衔。

据当年第二营作战参谋、后任空军副参谋长的陈辉亭少将回忆：刘亚楼的开场白没有按机关给他起草的讲话稿，而是即席开讲，说得风趣幽默，富有鼓动性：“我们今天在这里开祝捷大会。两年来，我们在江西开了好几次这样的会。明年还要开。蒋介石前天祝寿，我们给他送了一个礼！国民党正在开中央全会，我们给它来了一个下马威！毛主席、刘主席很高兴，祝贺你们。毛主席说： ‘又是这个部队。’我今天把主席的祝贺带给你们。罗总长不久前指示：要再打下一架U-2，考世界第一。不到三个月打下来了。这个世界第一，是我们二营考来的，很不容易。我们要庆祝胜利。但要少想一些胜利，要想一下明年。明年不打胜仗日子不好过。这也是毛泽东思想，毛泽东思想是向前发展的。我们明年一定要打胜仗。”

战后，刘亚楼亲自抓“近快战法”的经验总结，发现从岳振华定下射击决心到发射导弹，前后共约3分11秒，从制导雷达开机到发射导弹，只花了6秒钟时间，这就是后来在导弹部队中广为流传的佳话：“关键的3分钟，过硬的6秒钟。”这也就是“近快战法”的精髓。

曾有位空军老同志问起岳振华： “你那射击口令的三句话15个字，光喊出嘴来就得四五秒钟， ‘过硬的6秒钟’是怎么得到的？”

岳振华见对方问到了这个要害上，憨憨厚厚地一笑，给透露了这个秘密： “我不用说话，只打个手势，给个眼神，就成。”

这真是一种高度娴熟的动作，炉火纯青的协同，妙不可言的佳作！

他被对手尊称“创造了世界战争史上的奇迹”

1964年7月7日，岳振华率部在福建漳州再次击落一架U-2飞机。7月23日，毛泽东亲自接见了岳振华和他领导的英雄部队。随后，岳振华满载着 “四战四捷”的殊荣离开导弹第二营，以空军高炮师副师长兼参谋长 （旋升师长）之职，指挥英雄的导弹部队继续驰骋于祖国的万水千山中，痛揍来犯敌机，让U-2闻风丧胆。

U-2飞机自诞生以来，34年间在全世界总计被击落过7架，光中国空军在那几年间便击落了5架 （另2架被苏军分别击落于苏联和古巴）。

击落U-2有多重要？一是有力地阻止了美蒋的联手 “穿幕”，使共和国的领空得以 “玉宇澄清”；二是使中国当时正在进行的核试验及各项建设能够安全进行；三是在三年困难时期，尤其是苏联背信弃义、国际反华势力 “高天滚滚寒流急”之际，扬国威，激士气；四是为毛泽东创作 《满江红·和郭沫若同志》提供了创作素材和想象空间，词中 “飞鸣镝”，是打击敌人的响箭，引喻为击落敌机的导弹， “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五是有战才有和，让美国看到了军事强大的中国，后来才不再派U-2入侵，并且有了中美建交……

岳振华率部10年转战，在世界地对空导弹作战史上写下了多个纪录：首创用地对空导弹击落敌机；首创近快战法；首创电子预警和反电子干扰……

回顾自己的南北征战生涯，岳振华曾用一联概括：“十年转战泪与血，八万里路云和月。”横批是： “射天狼。”国民党空军精锐部队 “黑猫中队”对 “大克星”岳振华既恨又敬佩。20世纪90年代末，有位退役的台湾U-2飞行员，还专门慕名来北京拜访他心目中的英雄，赠给岳振华一册台湾出版的 《黑猫中队——U-2高空侦察机的故事》一书。一位黑猫中队成员退役后成为上海一家台资企业老板，不止一次满怀崇敬地对手下员工说：“你们知道岳振华吗？一个只念了3年私塾的人，却能在4个月内掌握世界上最尖端的防空武器，创造世界战争史上的奇迹！”

题图 停在地面上的U-2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