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力场语境解读再创论

2012-08-15 00:42王刚才
遵义师范学院学报 2012年1期
关键词:译本译者语境

王刚才

(遵义医学院外国语学院,贵州遵义563003)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翻译,也没有为翻译的翻译。翻译跟写作一样,是有动机、有目的的。古人云:“文以载道”,“诗言志”。翻译则是代以“载道”“言志”和借以“载道”“阐道”“言志”,这是人们总的翻译意识趋向。写作总打有时代的烙印、历史的烙印。作者将所是所非寓于其中,一旦违背了统治阶层的意志,则可能导致书毁人亡,“焚书坑儒”就是例子。翻译亦逃不脱相同命运。想使圣经能为更多贫民接受的廷德尔一反传统译法竟招来杀身之祸[1]。可见翻译与写作虽方式不同,其社会作用相若,乃是“于无声处”的“惊雷”,具有创造或毁灭的伟力。因此,可以这样说,人类行为(含翻译)所产生的后果,只要是与社会相联系并且产生影响的,都要受到社会的审视,监控乃至干预或保护或支持或反对或消灭。翻译不是自由行动,而是受控行动;不是自我行动,而是互动行动。无怪人们将其纳入“作用力场”之中加以认识[2]。在这个作用力场中,作者、译者、政府主管部门、赞助人、读者、文本、社会意识形态构成了一张权力话语网络[3],译者置身其中,受各种力量冲击,或被动,或主动,或拒斥,或接纳,或抵销,或整合,充分发挥了他的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而使译品得以问世。我们并不简单地肯定或否定外力的正负作用,即令居于统治地位的政府并非一定是阻碍翻译的因素(如唐朝佛经的翻译,恰恰是宫庭发挥了主导作用),只是想以此说明翻译的实际情况和所处境地。翻译不是简单的字、句转换,而是两种语言、文化、思想对撞下的文本解读、筛选、重组、再创,带有浓厚的功利主义目的,具有风险性。文本是一种客观存在,译者也是一种客观存在,当译者出于需要和实用主义目的处置文本,进行再造时,便将译者的主观性写入其中,从而又变为一种客观存在。大量的翻译实践已经表明“信”、“忠实”、“等效”等传统的翻译理论不能揭示翻译的本质,因为若干人翻译同一个文本总是产生千差万别的译本;同一个人不同时期翻译同一个文本,一样存在着大的差异。我们不能因循守归,泥古不化,而应当另辟蹊径,拓展视野,博览古今中外,综合百家之言,多角度多层面去剖析翻译,纵观全局,才不致闹“瞎子摸象”似的笑话,才有可能离真理更近。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提出了翻译力场语境解读再创的观点,借助西方现代阐释学、诗学、新历史主义、哲学语言学和我国古代文艺理论思想,进行综合述理,希望能使问题的讨论深入浅出。

1 各种相关因素在翻译中的意义和作用

1.1 文本问题

文本是作者思想、语言、风格的记录,是翻译的依据。文本构成“第一语境”。克里斯蒂安(Christiane)将文本分为三类:信息文本(informative text);作用文本(operative text),表情文本(expressive text)[4]。文本独立存在,只有在与译者(第二语境)相互作用或产生“第三语境”即译本的时候,才在异质文化中有了意义。文本是源,译本是流。有源无流不能谓之源,有流无源不能谓之流。它们彼此依重,互为指涉,不能厚此薄彼。其价值在翻译作用力场和异质文化翻译中得到肯定。

解读文本,古今中外都有精到的论述。梁刘勰说:“夫篇章杂沓,质文加交,知多偏好,人莫圆该。慷慨者逆声击节,醖籍者见密而高蹈,浮慧者观绮而跃心,爱奇者闻诡而惊听。会已则嗟讽,异我则沮弃,各自一隅之解,欲拟万端之变;所谓东向而望,不见西墙也[5]”。法国人达维德·方丹引用巴特的话说“作品可以说是一种空的形式,意思含糊是其特点,它总会根据不同的历史环境和个人情况产生新的意义来[6]”。这两个人一中一外,一古一今,观点非常类似:解读作品,其内含意义的产生因人而异,因时而异。文本有限,解读无限。即令读者相同,也会象赫拉克利特所说的那样,人们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因为水变了……因为自己跟水一样在流动(ibid)。当然并非所有的语境都其深莫测,难以解读。福勒(Fowler)在谈论文本时说,一类提供信息,“符号是透明的,一目了然的、简单化的”,故而我们在识别意义时,无须对它进行仔细的“审视”。此类语境见诸于日常交际的应用文、科普和非纯理论性文章。这类文章词义、句构客观或已经国际规范化,可用机器来翻译。另一类文本追求诗学的“变异”(deviation),“前景化”(foregrounding),故意将语言“陌生化”(defamiliarization),即文学或纯理论类作品,作者“运用某种策略,以迫使我们审视和玩味[7]”。文本中写进了作者的主观化并刻意加以表现的东西,因而会使读者(含译者)“东向而望,不见西墙”,从而产生“无意识”的误读。即令误读,也有积极意义:新造了世界,丰富了文本内涵,拓宽了人们的思路。“有意识”误读则是译者苦心孤诣的制作,旨在“为我所用”。前者因由理解的历史性所致。后者因由目的趋使所致。至于“恶意”误读,则是译者失去翻译责任心的一种表现。传统翻译标准下的译者,恪守标准的“金科玉律”,象蒙住眼睛拉碾子的毛驴,不敢有违误导的轴心,默默无闻,勤勤恳恳而不存他想,一辈子,几辈子奋斗,无人可臻至“信”、“等值”、“等效”的境界而抱恨终生。埃斯卡皮一反历史陈见,“说翻译是叛逆,那是它把作品置于一个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参照系里,说翻译是创造,那是因为它赋于作品一个崭新的面貌,使之与更广泛的读者进行一个崭新的文学交流,还因为它不仅延长了作品的生命,而且又赋于它第二次生命[8]”。

1.2 文化与语言问题

各个民族,都有自己独特的语言、文化。语言是文化的载体,文化则是人类创造的精神财富与物质财富的总和。不管何种语境都包含有语言与文化。不同语言、不同文化间有共性有个性。共性展示了交际的可能,个性构成交际的障碍。一种语言或文化,无论如何不能完全翻版成另一种语言或文化。比如说一些中国人目前也过圣诞节,但是文化心理绝对不象西方人那样。如果西方人也仿照中国人一样过年,他们绝然体会不到中国人内心的喜悦氛围。传统文化植根于某种模式,即令照搬了模式,其内含意义并不一样。翻译中的文化碰撞,会产生翁贝尔托·埃科分析的三种可能:“征服”;“掠夺”;“交流”[9]。新大陆殖民潮几乎将印第安人赶尽杀绝,不仅有肉体的征服,也有文化的征服,甚至毁灭。如今美国开辟印第安人居住区,不惜花重金以整复其文化。消灭了的已经消失,抢救整复,有为时已晚之痛。八国联军掠烧圆明园,既是文化掠夺,也是文化毁灭。意识形态领域也不乏“征服”、“毁灭”、“掠夺”、“交流”的例子。如中国历史上的“焚书坑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打倒孔家店”,美国历史上内战后的宗教曾受到达尔文进化论应用于圣经构成的巨大威胁和严峻挑战[10]。既然三种可能存在,就不能指望“有等值”、“等效”、“信”文化内涵的翻译出现。

语言是文化载体,是交流的工具。“从来就没有两种语言是完全相同的,因此就不能看成是相同社会现实的反映。不同社会所处的世界是千差万别的世界,并非只是贴了不同标签的同一世界[11]”。以英语、汉语为例,英语属印欧语系,汉语属汉藏语系,文字截然不同:一为字母组成的文字,一为象形、形声、会意构成的文字。在发音上汉语存在一字多音,英语一字一音。从表意结构看,一为屈折语言,一为解释语言,有时态,名词、代词的性、数、格和语序若干不同,还有声韵、节奏、词类、构词方法、语篇搭建等等差异。更为主要的是汉语中有的若干事物英语中没有,英语中有的若干事物汉语中没有,由文化的不对等导致语言的不对等,这是一种客观存在。而人为地逃避语言、文化客观存在差异而追求“信”、“等值”,“等效”,本身就是对客观存在的不“信”或熟视无睹,不过是想当然而已。比如“象”为象形文字,观形可知义,elephant词形则不具这种意义,连表层形式都难等值,何言文化决定的内涵?此外,语言还具有“主观性”、“主观化”的特点。所谓“主观性”是说话人带有的某些自我表现成分。所谓“主观化”是为表现“主观性”而采用的相应结构形式或相应的演变过程[12]。这无疑给文本(第一语境)和译者(第二语境)用语差异加上注脚:两个“自我”难以采用相同的“相应结构形式或相应演变过程”去“表现”,译本中语言的“主观化”成分更多地带有译者用语习惯、句形模式选择趋向性的特点。

1.3 作者·译者·读者

作者与译者一般不开展直接的交流对话。作者将自己的观点立场或趋向写入文本(第一语境),以其语境的客观存在影响译者,译者可因年龄、性别、知识结构、阅历、时代、价值观迥异而产生不同的解读,从而认识作者,同时又以自己的主观化语境(第二语境)与第一语境比对,有意无意地渗透、纠正、屈从、反叛、反映或遮盖。作者有其自身的风格而在翻译中是译者领会的风格;译者有其自身的风格,在翻译中是被抑制,但又时不时强自露头的风格。风格具独占性,模拟性,但不具替代性,求其大致相似。风格整合,似鹿非鹿,似马非马。这就是文本相同而译本不同的道理之一。“在翻译中,译者的自我,处在他者的文本里,而文本又处在他者的译者里,二者均有同/异化对方他者的潜能,而同/异化对方他者又可能逆转”(将对方异化到一定程度可视为同化)[13]。翻译作品,确乎含有“摆布”的意味,一种是“同气相求”的情况下,为强调效果而“添油加醋”,“推波助澜”,一种是难于处理的情况下,译者为实现终极目的而“强加”:比如一种语言的节奏变成另一种语言的节奏,其音值是不等的;一种语言的韵变成另一种语言的韵,押韵规则不同;一种语言的句式变成另一种语言的句式,长、短、字数,句构也不一样;成语形象改变,带来意义的改变;修辞手段的改变或添加或省略而导致效果差异;不同视觉、不同目的、不同侧重而产生的意义偏离;等等。从内容到外形一系列变化,都在译者掌握之中,没有译者的“叛逆”、“再造”,译本不会问世。要把文本与译本称个“半斤八两”,世界上没有这种戥秤。要衡量译品价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把尺子,而尺子的刻度因其个人涵养不同而不同。至于读者,譬如食客,有很大的选择空间。他们有自己的食性和偏好,不同读者层,胃口不一,即所谓“众口难调”。因此,服务对象不同,译本品位应发生变化,这种变化就意味着对文本乃至译本的改造和叛逆。读者在阅读中存在着被俘虏,反俘虏,中立而采取“兼收并蓄”,或“批判地接收”,或“不过如此尔尔”,或“弃之若敝屣”若干种态度。真要能俘获读者,产生效应,则是译者所鹜。文本优劣固然是一个因素,最重要的因素还应是译者,其有如“媒婆”,作用不可低估,在“致用”的驱使下,“不方说方”,“不圆说圆”现象难以避免。读者通过译本认识译者,从而认识作者、文本。在读者心目中的文本精神,不过是译本反映出的情况。然而囿于习见,若要“论功”,非作者莫属,译者作用被淡化;若要“摆过”,非译者莫属,作者的责任被淡化。事实上译品的产生与作品的产生有若干类似。译者要呕心沥血,对读者起筛选、过滤、提供养分的作用,还要承担社会责任,冒相关风险,就因为是译者这种特殊身份。

1.4 翻译目的

兰德尔·柯林斯(Randall Collins)说“文化既是一种货物,又是一种社会资源[14]”。作为文化交流手段的翻译,其目的无疑是获得或占有某种“货物”或“社会资源”。在目的的驱使下,可以不择手段,如“挪用”,“断章取义”,“移花接木”,“改头换面”,“强使为奴”,“巧取豪夺”,“逼良为娼”,“据为已有”,“借尸还魂”,等等。故有节译、编译、改写之类。这些手段破坏了“第一语境”的完整性,俨若劫后,精华被抢光了,房屋给烧掉了,只剩下断垣残壁。读者所看到的或者是“一斑”,或者是“变形术”后的语境,实际是一种扭曲存在即被异质文化译者整治摆布后的存在,显然已被“奴化”或“驯化”,但更能迎合读者,“为我所用”。即令并非节译、编译、改写之类,此语境其实并非完完全全的彼语境了。人们可以将其指责为“粗暴”“歪曲”“蹂躏”“阉割”“侵犯”“抢掠”“失真”,但是,不管采用何种手段,不管其行径有多糟糕,严格地说,都是看中了文本语境中某些东西,推动了文化交流,使文本在异质文化中占有一席之地。否则,文本只是文本,只能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翻译中的扭曲从表象看是不可容忍的,就其实质而言,却有合理之处。“利”、“弊”是孪生兄弟,“利”的背后是“弊”,“弊”的背后是“利”。严复译《天演论》夹杂自己的观点,目的在“自强保种”,倡导改革。洪秀全、杨秀清创“天地会”,给农民起义披上合法外衣,在很大程度上展示了农民力量,动摇了清朝统治。“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中国送来了马克思列宁主义”,于是有了新中国,有了当今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这些莫不与翻译相关,莫不与致用目的相关。没有泊来品就没有社会主义,没有翻译就没有现代化。翻译中的语境再造为目的使然,实用使然。人有我无,人无我有,无而想据为已有,势之所需,情之所在。

1.5 多力作用与权力话语

文章开头,我们谈到了翻译所涉及的多种相关因素,语言、文化、文本、译者、读者、赞助人、政府主管部门,社会意识形态,权力话语网络等。这些因素在一个“作用力场”中互动,含生、灭、消、长、抑、扬、分、合、排斥、兼容、创造若干着力方式。多种因素织成一张潜网,有可能抑制译者,有可能助长译者,有可能妨碍译者,有可能成全译者,有可能起消极作用,有可能起积极作用。而意识形态,权利话语渗透到作用力场中的各个环节。意识形态、权力话语有其时代性、历史性,译者受其影响,也使自己的语境打上了时代与历史的烙印从而具一定的政治意义趋向。没有一个译者能跳出历史,没有一个译者能独立于时代而存在。解读文本,译者存身于各种力量冲击的漩涡之中,受制于种种利害关系,于冲击与受制中收敛,于冲击与受制中张扬,于冲击与受制中斡旋,于冲击与受制中突破,于冲击与受制中发展,于冲击与受制中创造,使尽浑身解数而使文本“延长生命”,有了“第二次生命”,“第三语境”岂能不受译者所处历史和时代影响?作品解释现实社会,译品解释书中社会,“一切翻译就已经是解释,我们甚至可以说,翻译始终是解释的过程,是翻译者对先给与他的词语进行解释的过程[15]”。从这个意义上讲,译品的诞生与作品的诞生一样不容易,一样具有创造意义。

2 结束语

从上述说明中得知,译本(第三语境)不等于译者语境,也不等于“第一语境”,而是双文化语境构成的“四不象”,它与“第一语境”、“第二语境”有相似之处,也有不似之处。致用是其目的,也就产生了意义;因本质决定,加之受多力作用,译本绝不可能是文本的再现。译本有可能强过文本,因为解读可赋予它新的意义,是作者始料不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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