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化人生与自我建构——《秀拉》中夏德拉克的后现代心理浅析

2012-08-15 00:45孔祥国
关键词:拉克拉康镜像

丁 杨,孔祥国

(北京中医药大学人文学院,北京,100029)

异化人生与自我建构
——《秀拉》中夏德拉克的后现代心理浅析

丁 杨,孔祥国

(北京中医药大学人文学院,北京,100029)

托尼·莫里森小说《秀拉》中的主要男性角色夏德拉克经历了残酷的战争,在心理上退回到了婴儿的前“镜像阶段”而无法自拔。在其后建构自我的过程中,他也经历了一系列的矛盾和挣扎。本文试从夏德拉克的异化人生与自我建构入手,依托拉康的“镜像阶段”理论,结合对“语言结构的无意识”的分析,阐析其悲剧人生的心理根源。

镜像阶段;自我;异化;语言结构的无意识

托尼·莫里森在小说《秀拉》中通过展现黑人青年女性的自我寻求之路,深刻剖析了黑人成长与自我建构过程中所面临的矛盾和问题。女主人公秀拉的叛逆和追求一直是评论界的焦点,但是小说中的男性角色却较少受人关注。本文以雅克·拉康的“镜像阶段”理论为依托,阐析《秀拉》中男性角色夏德拉克悲剧人生的深层心理根源。

一、拉康的“镜像阶段”理论

“镜像阶段”是雅克·拉康的代表理论。在幼儿六至十八个月之间,尽管幼儿的身体还非常柔弱,但其视觉神经却发达到足以辨认出镜中的影像的程度。起初幼儿把镜中的影像看作是一个现实存在的事物,并试图捕捉。随后,他辨识出影像与真人的区别,不再试图触摸,而把这种影像看作是他人的影像。最后,幼儿通过对影像的观察发现这个影像就是他自己的身体,从而达到了对其自身的认同。幼儿至此就摆脱了对“支离破碎”的身体的认识,意识到了自我的完整性和统一性。幼儿为这一发现而欣喜若狂,“预示这个作为主体发挥的‘我’(I)就被突然抛到了世间”[1]。

拉康认为,幼儿从镜像阶段开始就把建构自我的过程建立在了对镜像的认同之上。镜中的影像并不是幼儿自身,但幼儿却是在对影像的视觉认同中发现了自我。所以,幼儿建构自我的行为是在对无数他者的认同中实现的。“自我是在与另外一个完整的对象的认同过程中构成,而这个对象是一种想像的投射:人通过发现世界中某一可以认同的客体,来支撑一个虚构的统一的自我感”[2]。所以当幼儿看到了那些与自己形象相似的孩子的时候,也就自然而然地把“他”认成了“我”。

二、前“镜像阶段”的心理徘徊

夏德拉克是《秀拉》中的男主人公。在小说的序言部分,夏德拉克和秀拉就是同时出现,互为补充的。作为“全国自杀日”的创建者,夏德拉克自小说的开篇便已出场,直到小说的结尾代替秀拉成为全书贯穿始终的主线。人们对他从惊惧到漠然,从接受到盲目追随以至大规模丧命,他似乎有一种难以解释的神秘力量。可以说在他身上,作者清晰地反映了作品的死亡主题[3]。同时,夏德拉克也是被白人社会欺骗奴役后无情抛弃的广大黑人群体的一员。作者安排他在一则黑人受骗的寓言故事后出场的原因就在于他本身就是这则故事的生动体现。

夏德拉克的人生是一场悲剧。战争爆发之前,他是一个对生活充满热情,“满脑子什么也不想,嘴唇上回味着口红的香气”的人[4]。虽然没有太多的描写,但读者可以看出夏德拉克曾经是一个身心健全的正常人。然而,战争改变了一切。夏德拉克在战场上亲眼目睹了众多的死亡,尤其是一个战友被炸得血肉模糊却仍在不停向前奔跑的影像给他留下了永生难忘的印象。战争中的创伤和恐惧使他失去了正常人的理智。焦虑、恐惧和不安使他在心理上退回到了婴儿的前“镜像阶段”。

拉康认为,婴儿都是早产儿。初生之际,婴儿的感觉器官和神经系统并没有发育完全,并不具备整体的概念。只有经历了“镜像阶段”之后,婴儿才会意识到“自我”的完整性。

战后的夏德拉克虽然保全了性命,但是因为没有勇气直面众多的死亡和生活的荒谬,在心理上不自觉地退回到了婴儿前“镜像阶段”以作逃避。在军队医院苏醒过来时,他感到饥饿,想拿身边的食物,但他却并不像一个正常的成年人那样自觉自主地运用手脚,而是惊惧地寻找他的胳膊和手,怀疑它们的存在。这充分说明,此时的夏德拉克已经不再把“自我”看成是一个完整的整体了。而随后,他感觉自己的手掌突然膨胀的幻觉也进一步表明,他的“自我”的协调性和完整性已经被打破。他在心理上退回到了婴儿前“镜像阶段”而徘徊不前。

三、建构“自我”的矛盾

既然“自我”的完整性已经被打破,努力建构起一个新的“自我”便成为了夏德拉克所面临的最大问题,在建构“自我”的过程中他经历了一系列的矛盾和挣扎。

在战地医院醒来之后,夏德拉克注意到医生不叫他的名字,而只是叫他“列兵”(Private),这是一处双关,“列兵”成了“秘密”,他感觉自己成了一个谜。后来,他因为反抗护士而被当作有暴力倾向的人绑了起来。此时他也一直努力想要把他的名字和他的脸对应起来,这表明了他对建构“自我”的渴望。他想要在一种象征符号(他的名字)和他的自我之间建立起一种联系反映出他对自我认证的追求。

拉康认为,对自我的建构过程与他人密不可分。婴儿在经历“镜像期”的时候,镜中的影像相对于婴儿来说就是一个“他者”。婴儿正是通过这种与“他者”的虚假对应来建立“自我”的概念的。

被放出医院的时候,夏德拉克看到的每一个人都像纸人一样的脆弱、平面,没有丰满的人格和健全的身体。所以,当时的他完全不可能通过他们来建构健康的“自我”。在监狱中,夏德拉克突然十分渴望看到自己的脸。他竭尽所能地寻找镜子,在百寻不得的情况下,他干脆把头伸进了马桶,在污浊的水面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像。这便是他进入“镜像阶段”力图建构自我的真实写照。他和水中的脸建立了一种认同。虽然这种认同从一开始就如拉康所言的代表了一种虚假的统一,但是夏德拉克的确通过这一过程结束了他害怕自己一无所有,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恐惧。他建立了一种身份,一个“自我”。但是此时,他赖以建构自我的对应物是一个刚从战场上归来,沉浸在战争阴影之中,渴望规则的自己,一个心理并不健全的自己。所以他没能像一个正常人那样超越其“镜像阶段”,发展独立成熟的人格。

拉康指出,婴儿的镜像阶段并不仅限于婴儿时期,而是代表了一种永久性的主体的结构性矛盾,主体永久性地被他自己的形象所捕获[5]。夏德拉克因为无法找到一个健全的他者来建构自我,使得自己一直处于这种主体的结构性矛盾之中,在心理上滞留在了婴儿的“镜像阶段”,无法自拔。

回到家乡之后,他始终试图建立某种规则。他创建了“全国自杀日”,并且把自己的破旧木屋打扫得一尘不染。他试图通过这些努力为自己建立一种定位。但是,他始终没有办法走出过去的阴影,他以一种疯癫的状态出现在众人之中,与他们的麻木形成鲜明的对照。

之后他遇见了秀拉,这个他的破旧木屋的唯一访客。秀拉因为误杀了“小鸡”而惊恐不已,她跑进夏德拉克的屋子去询问他是否目击了这一场面。从外面归来的夏德拉克看见秀拉这个被死亡吓得手足无措、脸上挂着无助的眼泪的小女孩的时候,突然在她面对死亡的恐惧中找回了自己的影子。此时的秀拉变成了一面镜子,一面让夏德拉克认识到自我的镜子。无意中,夏德拉克再次经历了他的“镜像阶段”,把眼前这个小女孩当成了他构建自我的对应物。他再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责任,感觉到自己是唯一能帮助她的人。他微笑着告诉秀拉“总是”,因为他意识到生命的无常,人们总是要面对死亡,以此来安慰秀拉。从此,秀拉遗落在他的房间里的紫白相间的腰带便成了他自我认证的标志和象征。他把秀拉看成是赖以构建自我的他者,看成是他的朋友、女人、女儿、访客。之后他对生活的态度有了本质上的改变。虽然他还在继续他的“全国自杀日”的庆祝,但这种庆祝已经从一种自我逃避发展成了一种自我追求。而且十年之后,他看到归来的秀拉时还对她行了脱帽礼。这种只有文明人才会进行的问候方式表明秀拉给了他一种社会认同的身份定位。夏德拉克反映了秀拉的精神状态[6]。夏德拉克一直以秀拉为镜像构建自我。秀拉死后,夏德拉克开始认识到“自杀日”的毫无意义,以至于最后他带领大家遭遇死亡也成为一种必然,暗示了这个早产儿的重生。

四、语言结构的无意识

拉康认为,无意识有着类似于语言的结构。他将索绪尔的语言学引入心理分析领域,形成了著名的“漂浮的能指”和“移动的所指”的概念。(S/s)大写的S代表能指,代表意识;小写的s代表所指,代表无意识。无意识潜藏于意识之下,但却又不时地会在语言结构的缝隙中流露出来。

无意识有着类似于语言的结构和功能法则。索绪尔的语言学提出语言是一个封闭的系统,是一个能指始终追逐着所指的过程。而拉康也指出无意识也同样是一个能指追逐被压抑的内容的过程。而无意识的功能法则也与语言的转喻和换喻相同。

夏德拉克的语言正是他无意识的表现。战场上的夏德拉克完全失去了语言,而经历了战争悲剧之后,他也变得少言寡语,他的语言也是支离破碎,辞不达意。这反映出他在建构自我的过程中,心理上所经历的矛盾与挣扎。而当他在面对秀拉的时候,他的语言却变得有了意义。这也说明,他是通过秀拉来建构自我的。事实上,周围的人也发现了他们之间的这种对应,称他们是一对“恶魔”。他与秀拉成为了一对相互影射的对应体,小说的最后安排夏德拉克与内儿重逢的目的就在于进一步反映夏德拉克与秀拉之间的这种一致性的对应。

夏德拉克与秀拉都是悲剧英雄,他们对黑人群体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夏德拉克的荒诞是一种独特的生活方式,是他克服恐惧,在心理上找回完整自我的一种方法。身为处于社会最底层的黑人群体中的一员,夏德拉克经历了战争悲剧,在重新建构自我的过程中面临了一系列的心理纠葛,最后他终于与秀拉相互映衬,重新建构了完整的自我,成了与麻木的黑人群体相对应的先知角色,带领人们走向重生。

[1] Lacan Jacques.Ecrits A Selection[M].trans.Alan Sheridan.New York and London:W.W.Norton&Company,1997:7.

[2] 陆扬.精神分析文论[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98:153.

[3] 翁德修,都岚岚.美国黑人女性文学[M].长春:吉林大学出版社,2000:156.

[4] 托妮·莫里森.秀拉[M].胡允桓,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7.

[5] Evans Dylan.An Introductory Dictionary of Lacanian Psycho⁃analysis[M].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1996:115.

[6] Williams Lisa.The Artist as Outsider in the Novels of Toni Morrison and Virginia Woolf[M].London: Greenwood Press,200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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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丁杨(1979-),女,硕士研究生,讲师,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及英语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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