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主义视域下《喧哗与骚动》中的母亲形象

2013-12-12 17:28黄昊文陈玉玲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3年10期
关键词:尔西班吉喧哗与骚动

黄昊文 陈玉玲

福克纳,全名威廉·卡斯伯特·福克纳(William Cuthbert Faulkner,1897年 9月 25日-1962年 7月 6日),是美国现代最重要的小说家之一,被西方文学界视为 “现代的经典作家”。他一生写下了近二十部作品,塑造了众多的妇女人物。他关于妇女的观点全面、深刻地表现在对这些人物的塑造中。

《喧哗与骚动》是福克纳创作生涯的里程碑,在这部作品中,围绕康普森家族生活,作者成功塑造了康普生夫人、凯蒂、迪尔西、小昆丁等美国南方女性形象。复杂的人生经历让这几位女性的形象轮廓分明、个性十足,也正是这种经历的复杂性与人物的十足个性的巧妙结合,福克纳笔下的美国南方女性形象才显得栩栩如生,引发读者的深度思考。本文在了解现代美国南方女性形象的基础上,重点探讨故事中主要人物:康普森夫人、凯蒂、黑人保姆迪尔西以及树所折射的母亲意象,以期对这一系列人物、形象进行现代性诠释。

一、现代美国南方女性形象

作为美国南方著名的作家,福克纳对美国南方的种植园生活是非常熟悉的,因为他的祖先就是作为一名种植园主发家的。而在他生活的时代,南北战争迫使旧南方种植园经济走向崩溃,他的康普森家族也逐渐走向没落。但是,在他的创作中,却依然充满了对过去美好生活的回忆。正如他自己曾经说的:“人是过去的总和。”[1]198过去的不幸影响着今天的生活,过去的辉煌同样影响着今天的生活。在他的笔下,“旧南方被美化成令人销魂的极乐世界”。[2]42但这并不意味着美国南部地区的人们过着无忧无虑、人人平等的天堂般的日子。在这里,无论是南北战争前还是战争后,人们普遍存在种族和性别歧视。南方一直以来实行的奴隶制让所有的黑人处于不利地位,沦为黑奴;而传统的父权制观念、男尊女卑的信条又使得这里的妇女不受人尊重,没有自己的身份、地位,以男人附属品的身份存在在这个不公平的社会里。受社会和传统道德观念的制约和影响,她们绝对服从于男性,不敢奢望有任何的个人需求,一切与生俱来的天性都被忽视甚至扼杀。在所有女性的眼中,性欲是可耻的,贞操高于一切。而在贵族们的眼里“南方土地上可爱的妇女,她们像这清澈透明的水一样纯洁清白,像这晶莹的冰块一样冷峻……为了保护她们的贞洁和清白,我们发誓愿付出我们的心和生命”。[3]189从表面上看,南方社会的男人对妇女展示的是一种绅士形象,他们似乎非常关怀、爱护女性;但事实上,在他们的头脑中,“女人全一样都是贱坯”,[4]179妇女只不过是他们的附属品,她们只能成为男人的性伴侣或仆从,她们必须完全服从于男权,忠实于男人。

二、康普森夫人——不像母亲的妈妈

在描述人物形象的众多文学作品中,母亲是唯一永恒的角色。她们是自我牺牲的女人,让孩子茁壮成长永远是他们最大的骄傲,为此她们愿意包容一切。母亲们用自己的慈爱、威严给孩子以自由发展的空间,这种爱无法被替代,因为母亲们难以接受一切的替代品。然而,在《喧哗与骚动》中,康普生夫人却在福克纳笔下失去了一个母亲本该有的任何一种品性,除了她是女人这一生理特征外。

对于凯蒂,她从来不曾进行过正确的指导和劝说,而只是一次次地责备凯蒂,说她在外面和男孩子玩耍是“像个黑女人那样……犯贱”。她说凯蒂“做梦也没有想到会让自己贱到这样的地步”。[4]118在凯蒂失去贞操后,她甚至穿上黑衣服、披上面纱,表示失去贞操的女儿跟死了一样。她不顾女儿的感情,为她找了个富有但品德不端的男人做丈夫,将凯蒂推出家门,以此推卸自己做母亲的责任,维护康普生家族那高贵而又纯洁的血统。当凯蒂被丈夫抛弃后,康普生夫人没有对凯蒂表现出丝毫的母爱,她不许凯蒂回家,不许凯蒂和女儿小昆丁见面,甚至不让家里人提到凯蒂的名字。可以说,在女儿凯蒂身上,她完全没有尽到一个母亲应尽的职责。

对于班吉,康普森夫人展示的是她彻头彻尾的自私自利的性格。儿子班吉最初取名毛莱,源自她弟弟的名字,但在她发现儿子班吉是个痴呆儿之后,她认为让班吉按她弟弟的名字取名有损她的形象,于是将其改名为班吉明,以切断自己和痴呆儿子的关系。凯蒂出嫁以后,痴呆儿班吉曾误把放学路过的女生当做是自己的姐姐并去追赶她们。康普生夫人认为班吉这样下去有损康普生家族的声誉,于是和杰生共谋之后,将班吉阉割,之后又把班吉送进了疯人院,从而使班吉彻底在眼前消失。

对于昆丁,她一直带有一种歧视的态度。这可从昆丁的言行得到证实。昆丁在自杀前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如果我有母亲我就可以说母亲啊母亲。”[4]177在昆丁看来,尽管康普生夫人是他的生身母亲,但他在她身上无法获得任何的母爱,母亲虽然存在,但这样的母亲跟死去了没有什么区别。

小说中的杰生是一个冷酷无情、自私自利的人,他心中充满怨恨,他恨所有人,恨周围的一切,甚至连鸽子和麻雀也恨。然而,康普生夫人却偏偏喜欢这样一个没有理性的、有着强烈复仇心的儿子。正如她自己说的,“除了杰生,其他的孩子都不是我的亲骨肉……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4]118可以这么说,在杰生身上,康普森夫人可以在他的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杰生的所作所为,能让康普森夫人产生共鸣。但是她却没有把家庭的大权交给他掌握。她不爱自己的丈夫和儿女,因此也得不到他们的爱。她只能是一个冷酷、虚荣、自私自利的女人,而没法成为一位有仁慈、博爱之心的母亲。

三、凯蒂——管家、保姆式的母亲

康普森家族本就是美国南方历史性变化的一个缩影,以康普森先生为首的家族男人都忠实地拥护南方妇女观,是男权主义的代表。而凯蒂生活在这样的一个家庭,自然也就受到南方社会和传统观念的制约和影响。凯蒂的首度出现向我们展示的是她的清纯、善良,可以说,在福克纳笔下她是一个完美的女性。因为她对周边的人充满同情,她热爱自己的生活,甚至对生活充满好奇和热情。对于生活中向弟弟班吉那样的弱者,她传递的是无私的爱。康普森家庭是一个没有长辈爱的家庭,康普森先生除了整日酗酒别的什么事也不管,而康普森太太除了每天的装病和抱怨似乎其余的事情都与自己无关。这样,面对白痴班吉,凯蒂既是姐姐,也是母亲,她的爱是班吉的全部;而面对杰生和昆丁,虽然他们挑剔,虽然他们冷漠甚至无情,凯蒂还是用自己无私的爱给他们的生活带来希望,像一盏明灯,给了他们勇气,赋予他们生活以意义。对于父亲的无能,她没有抱怨,默默地照顾着这个家;对于母亲的苛刻,她逆来顺受,承担着超乎自己所能的责任;对待女仆迪尔西,她尊重、同情,认为黑人与白人应该是平等的。

在某种意义上,凯蒂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家人或为了家族而活着。在她被驱逐出家之后,小女儿留下来跟杰生生活,但她仍一直关心着小昆丁的成长,努力满足她的各种需求,并经常想尽各种办法甚至给杰生一些钱来要求杰生告诉她有关小昆丁的情况。为了抚养小昆丁,她堕落为妓女,出卖自己的肉体来换取血汗钱。她的一生,从年少时为兄弟、为父母牺牲到中青年时沦落为妓女为女儿牺牲,却在最后未能尽到一个母亲应尽的职责:开导小昆丁、教育小昆丁远离歧途,培养正确的生活态度。与其说她是一位母亲,不如说她是一位管家、一位保姆。

四、黑人女仆迪尔西——传统意义上的母亲

福克纳说过:“迪尔西是我最喜爱的人物之一,因为她勇敢、大胆、豪爽、温存、诚实。她比我勇敢得多,也豪爽得多。”[5]487在福克纳笔下,迪尔西正直、诚实、勇敢。即便是康普森家的仆人,为了给白痴班吉庆生,她自己花钱买蛋糕;当自己的孩子勒斯特招惹班吉哭闹不止时,她会严厉地批评勒斯特:“‘这回可让我看见了。’‘哦嗬,我可看见你了’。她把勒斯特从屋角里拖出来,使劲摇晃他。‘你没干什么事招惹他,是不是啊。你就等着你爹回来吧。但愿我跟过去一样年轻,那我就能把你治得光剩下半条命了。我一定要把你锁进地窖,不让你今天晚上去看演出。我一定要这样干’。”[6]109每当杰生欺负小昆丁时,她都会挺身而出,敢于同杰生的恶行作斗争,表现出了她的勇气和正确的是非观。“你就少说两句吧,杰生,迪尔西说。她走过去用胳膊搂住昆丁。快坐下,宝贝儿,迪尔西说。他应该感到害臊才是,把所有跟你没关系的坏事都算在你的账上。”[6]122她作为仆人,迪尔西是忠心的;作为一名女性,她为孩子们付出自己慈爱与关心的同时,也向他们展示了自己作为家长的威严。她的这些优良品质正是一位母亲所应该具备的,毫无疑问,她是一位传统意义上的善良的母亲。

五、“树”——意象中的母亲

在整个故事发展过程中,作者主要有三次用到了“树”这个富含象征意义的形象。在凯蒂年幼时,在奶奶去世后,凯蒂爬到树上去查探奶奶房中的情形,窥见了她不应当看见的东西。这里树的意象不亚于一个指引者,带着凯蒂探索自己所不曾认知的世界,使其好奇心得到满足;而“树的香味”在班吉看来,正是从小便熟悉的凯蒂身上的味道,正是这种母爱般的味道呵护着弱小的他,为他营造了一个安静而祥和的世界;而小昆丁从“那间房的窗子里爬出来,爬到了树上……一点点往下落,接着那黑影(即小昆丁)离开了树,我们看见它穿过草地。这以后我们就看不见它了”。[6]125这里,我们不难理解,正是在这棵树的帮助下,小昆丁离开了无情、冷漠的杰生舅舅,离开了自己所谓的家,去探索属于自己的世界,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生活。不管是在凯蒂的童年回忆中,还是在班吉“空心人”般的头脑里,又或是在小昆丁的世界里,“树”给了她们本该得到的指引、关爱和支持。

六、结束语

纵观福克纳的整个创作,妇女人物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他关于妇女的观点全面、深刻地表现在对这些人物的塑造中。《喧哗与骚动》在福克纳笔下本就是“两个女人的悲剧”,在塑造凯蒂和小昆丁这两个悲剧女性的同时,康普森夫人、女仆迪尔西以及小说中不容忽视的“树”的形象都引发了读者的深思。她们除了阴性特征外,或多或少地给读者们留下母亲形象的折射:自私自利的康普森夫人是不称职母亲的代表;命运多舛的凯蒂向我们展示了管家、保姆式的母性形象,或者说她“母亲”得不彻底;女仆迪尔西在自己的言行中流露了慈爱、威严等一系列传统母亲应具备的优秀品性;而故事中的“树”也以凯蒂的指引者、班吉的呵护神、小昆丁的支持者等形象向我们诠释了一种不可替代的母爱,是爱和奉献的化身。

[1]李文俊.福克纳评论集[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0.

[2]肖明翰.矛盾与困惑:福克纳对黑人形象的塑造[J].外国文学评论,1992(4).

[3]肖明翰.大家族的没落——福克纳和巴金家庭小说比较研究[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

[4]威廉·福克纳.喧哗与骚动[M].李文俊,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4.

[5]李万钧.欧洲文学史和中国文学[M].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1989:487.

[6]陶洁.福克纳作品精粹[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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