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梦人(2)

2014-06-28 07:19
少年科学 2014年3期
关键词:刘军实验室

“我和院方打过招呼了,这间会议室可以供我们一直用下去。”刘军说,反手扣上门。

这是医院顶楼的一间宽大办公室,暗绿地毯上划痕遍布,十几张办公椅随意地排在墙边。杜君双臂抱在胸前,坐在靠角落的椅子上。

从医院方面提供的录像来看,何江是从CT室的更衣室逃出去的。他看上去一直彬彬有礼,警卫也没坚持紧盯着他换衣服。结果数分钟后,放射科医生发现两个警卫躺倒在地下,病人不见了。何江砸他们脑袋用的只是胳膊肘。两人没过多久便清醒了,除了自尊心外没受什么实质性伤害。

考虑到他能悄然潜入地月会议的旅馆,刘军承认自己大意了。

“他在哪里?”他拉了把椅子坐到杜君对面。

“我不知道。”她轻声说。

“你们一直都保持密切联系。”刘军说,“你昨晚和我会面前,就知道我梦到了什么。”

“你是个警察。”她轻声说。

刘军侧头冲自己警服上的肩章点头,“似乎很明显。”

她没被逗笑,“我们的情况很复杂。他不时会打电话给我,几乎是每天晚上。他会跟我聊又看到了怎么样的梦境,让我小心哪些人,告诉我哪些人是可以信任的,但他不会说他在哪里,准备去干什么。我也不敢问。”

她烦乱地摇头,闭嘴。

“你的手机有没有来电显示?”

“每次都是不一样的座机号码。”杜君说,“我查过。没有用。”

“我现在的任务,是配合你找到他。”刘军说,“这是我的工作。”

她看上去是个聪明人,刘军给她时间考虑。上头的口风相当奇怪,似乎在暗示尽快把人找到,然后交出去。他们甚至让他专注于此事,把地月会务维持的工作移交给了别人。

“我们是在十年前认识的。”她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放松紧握的双手,轻声说,“那时我刚刚研究生毕业,拿的是视觉艺术和心理学的双学位。校园招聘会上,我碰上份条件优厚的新工作。是去一个药物实验室,工作地点很特殊,在西北沙漠地带内的一个独立基地。他们研发某种新型的睡眠节率调节药物。说得通俗些就是安眠药。我负责评估服药者的心理状况。”她顿了顿,“何江是整个项目的负责人。”

刘军没意外,他们的确都像是搞科学的那种人。

“后来我才意识到,他还是整个基地的主要研究对象。”她抬手冲太阳穴划了个圈,“他的异常在神经生物学上很有价值。”

“一开始我是他的助手。大概在三年前,我们不再只是同事关系。他的天赋也给他带来很多麻烦。实验室主楼和研究人员的生活区是分开的,没人敢入夜后睡在离他一千米内的地方。被老板看到你昨天晚上梦到了什么,实在太尴尬了。有段时间他精神明显不稳定,我找他谈,他告诉我他自己没有做梦的能力。”她伸手理自己头发,“他需要定期进入别人的梦境。在城市里很容易,在荒漠上的实验基地就很难,而身边的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能力,对他避之不及。我表示不介意睡在他附近。后面的事就顺理成章,我喜欢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

她望向刘军,脸微微发红:“我说这些只是为了证明,因为我俩的关系,我能观察到他最近很反常。”

刘军应了声,示意她继续。

“所有人都注意到他近半年来的性格变化,我是唯一敢开口问的那个。”她微微耸肩,“他以前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对私生活的界线划分得非常严格。这几个月他变得异常——”她犹豫了几秒,像在选择一个合适的词,“轻浮。他在休息室抓住每个人热切地想聊天,对实习生的错误直言不讳,还告诉那些老研究员他们智力水平堪忧。”她抬手蒙住眼睛,语气好气又好笑,“像是所有社交上的忌讳都在他眼里消失了。”

“你当时在怀疑什么?”刘军说。杜君描述的那个科学家的世界他并不熟悉,但他参过军,知道封闭环境对人的影响。

“他一直必须服用某些药物,来控制脑内化学成分的水平。有些是实验的一部分。他对在自己身上做实验从来没有顾忌。”她说,“我曾经以为是药物出了问题。”

“你怎么排除的?”

“我偷偷检了他的血样和尿样。”杜君摇头,“没什么反常的。但何江如果真的想瞒什么事情,他能做到。他正常状态下精明到几乎可怕。”

她沉默下来。

“后来出了什么事?”刘军等了一会后问。

她抬眼,这姑娘快要哭了:“他可能杀人了。”

“或者只能说,是因为他的失误,导致几个志愿者死了。”用掉一张纸巾后,她揉揉鼻子,“我们实验室的性质特殊,有进行人体实验的权限。当然是志愿者,但他们都是军人,没有经过正常的申请流程。上个月,有一组三个后备志愿者死在他们的宿舍里,身上有些使用过未知的医疗器具的痕迹。随即发现何江失踪了。”

“确定是他干的?”刘军问。

“详细情况我不清楚。”她摇头,“我在实验室里没那么高的权限。我只是个普通的研究员。那天整个基地都一片混乱,我就跑出来了。”

刘军叹了声。这就解释得通了,可怜的小姑娘。

“你打算怎么办?”他弯下腰,双肘撑在膝上,看她。

“我——不知道。”她听出他语气中的同情,往后微微一缩,“我只是想弄明白,他碰上什么麻烦了。实验室的人在找他。我都能找到他,他们当然也可以。我知道他们就跟在我后面,他们不管我只是觉得我不碍事。”

刘军又叹口气。先找到人要紧。那个何江没准真是个失心疯的杀人者。杜君觉得她独自一人做不了这事。在她眼里,刘军这种老警察代表了正常的政府力量。也许她指望何江万一真犯了什么事,至少能得到公正的审判,而不是被关回什么基地当实验动物。

“我们先找到他再说。”他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杜君点头。

“他从医院逃走前,还跑到地下室,偷走了一批旧档案。”刘军说,“你最了解他,觉得他有什么目的?”

从杜君一脸茫然的神色看,不能指望她什么了。

市立医院的地下室没有空调通风系统。他们刚踏进入口电梯,就被扑面而来的暑热与霉味逼得直皱眉。刘军听医院保安说,当年重建时,准备把地下空间当成停车场,故规划得十分充裕。没想到停战协议一签,月球的城市高速公路管道系统和弹道车立马涌进了地球市场,使停车场的概念一夜之间成了昨日黄花。院方自然不想再在地下建筑部分花钱,只将之当成了废弃物品仓库。

“何江为什么会对医院旧档案有兴趣?你再回想下。”刘军打开地下室的顶灯。青白的光线惨然落在一排排带老式锁的柜子上。有些柜门上还横着封条,落款日期都是地月战争开始前。满室厚尘,显然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进来过了。发现何江脱逃时,谁都没想到他会拐进地下室。直到查过了所有监控录像,才发现他在逃走前居然还光顾过这里。

“他很少对我谈工作方面的事。”杜君说,“对实验室里发生的大部分事,我都理解不了。我高考数学刚及格,看到抽象符号就头疼。”她笑,眼神有些黯淡。

“他拿走的就是这个柜子里的东西。”刘军说。积满厚尘的地面遍布新鲜脚印,有的是何江留下的,有的属于发现窃案的保安。不是都说科学家做事严谨,行窃起来却风格如此粗陋。刘军想着,拉开被何江蛮力扯松的柜门,里面有五列原本塞得满满当当的纸质文件夹,他显然抽走了第二列中的某些资料,在文件墙上留下松垮的缝隙。

“他倒不怕留下指纹。”刘军说,翻检着与失窃文件相邻的资料,一边用不经意的口吻问杜君,“他为什么会在人口数据里没有记录?”

战后的人口普查相当严格,若是回避,很容易被当成月球残余渗透分子。刘军听技术部的小孩说,他们很少看到资料被抹得如此干净的人。

“他在战时为当时的政府做过一些事情,他对那段历史保密得很严。后来他还负责一个不对外公开的实验室。他说没有正式身份更便利些。”杜君说,“他出生时的名字甚至连我也不知道。”

也许同病相怜。刘军在心里暗暗算了下,地月战争发生时,何江也就三十左右。

“这个柜子里都是当年的新生儿登记档案。”他低头看了眼文件袋上的年份,“要是他们都活到现在,也算中年人了。”

杜君抽出几个文件夹,看了一阵,指着档案的题头问:“为什么上面的生父生母名字都是空白?”

刘军又抽出几份档案,随即又抱下一堆。果然如此。

“看来这些都是孤儿的资料。”刘军说,奇怪自己居然没留意到。他翻过文件纸袋的底部,有个小小的,已经褐色的钢印:待转交蓝星农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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