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应台与德国小镇的足球少年

2014-08-12 10:58苏杨
齐鲁周刊 2014年28期
关键词:安德烈龙应台小镇

苏杨

这是龙应台和儿子安德烈的德国:足球、小镇、森林、“国家主义”,这也是和缓安逸的德国,一个让人迷醉的北欧国家,一个在我们看来难以想象的世外桃源。

18岁的少年,成为6岁孩子的足球教练

在德国,有太多太多的孩子在踢球。往往从4岁开始,就可以正式参加社区的球队训练,不管多小的社区,都有标准的专业的足球训练场。

龙应台的儿子安德烈,从小喜欢足球。18岁时,每个星期六还当教练,教一帮孩子练球。“这群孩子足球员,我从他们4岁开始教,现在他们6岁了,非常可爱,教他们踢球能让我自己放松,忘记功课的压力和任何不愉快的事。跟他们一起使我很快乐,更何况,我觉得我对他们有责任呢。”

法兰克福周边的一个小镇,这个1000多人的小镇居然有6支足球队,有一个正规的足球场和两个非正规的练习场。所以,德国足球如此强大,这一定不是偶然。

被小镇和森林包围的国度

有读者读了龙应台的书,发出疑惑:“看到那满地的金黄落叶,看到她牵着儿子的手走在森林小路上,看到她身后巧克力般的房子,我深感惊奇:难道在德国,她就住在有森林有田野草原的巧克力房子里吗?”

后来,这位读者来到德国,“我终于感到离她更近了一些。是的,德国很多人都可以住在森林草原的旁边,就住在像巧克力做出来的房子里,屋后有自己设计的花园。”

离开德国后,龙应台依然怀念那里的小镇、森林。

她曾住在小镇克伦堡,在法兰克福近郊。法兰克福是金融中心,这小镇里住着很多银行家、律师、医师,是个有名的富人住的小镇。“我们家在的那条街,还算是‘正常人住的街。孩子们的学校是个公立学校,他们就会观察到中上阶层家庭的孩子们跟土耳其移民家庭的孩子之间的矛盾。他们对势利的人比较反感。”

德国每个城市都有共同特点:一尘不染的街道、四至五层的楼房(法兰克福除外)、平整的草地、茂密的树林。但是,每个城市都有其独一无二之处。

小镇,成为德国的最明显特征,反而超过百万人口的城市很少见。

如果说德国城市像农村,那么德国的农村就堪比城市。毫无疑问,农村的绿化率要高于城市,而且基础设施一点也不逊色:上下水、电、通讯、交通应有尽有。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德国农村所有的地方均是草坪和树木,根本没有中国农村常见的土路,柏油路通达每家每户。

德国的乡镇规模各异,但都有某些共同点,比如中心地带是教堂,房屋围绕教堂而建,并且周围的建筑不得高于教堂。教堂对德国人来说非常重要,因为这是他们的精神家园。可以说,没有教堂就不可能出现居民点。

既然德国农村和城市在基础设施上没有多大差别,而且自然环境要优于城市,所以富人大都住在农村。这就造成了德国一个奇特的现象:农村房价不见得比城市低,有的反而比周围城市房价略高。

安德烈的“国家主义”

2004年,安德烈18岁时,龙应台一股脑儿问了他一系列问题:

你,为德国队加油吗?“德国”对你意味着什么?你觉得自己是“欧洲人”,还是“德国人”?德国的历史,它的土地、风景、教堂、学校,对你的意义是什么?你以马丁路德、以歌德、以尼采、以贝多芬为荣吗?希特勒的耻辱是不是你的耻辱?你,还有你十八岁的朋友们,已经能自由地拥抱“德国”这个概念吗?或者,因为历史给了你们“过度肿胀的”罪感和耻感,押着你们远离“德国”这个概念,反而又造成另外一种不安和尴尬?

安德烈一个一个回答。

他说,两年前,和朋友挤在法兰克福的罗马广场上──起码有五千人在那个小广场上。他们用力挥舞手里一支巨大的国旗,五千人在等候从韩国和日本参加世界杯足球赛回国的德国国家队。人们唱歌、鼓掌、有人流下眼泪。

好像突然之间,作为“德国人”是一件被容许的事。更奇怪的,你竟然还可以流露出你的身份和你的感情来。

安德烈的爷爷,在苏联战场打过仗。爷爷的弟弟,在从列宁格勒撤退的大雪地里失踪。“我其实是以德国为荣的,但是因为纳粹的历史,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种‘荣的情感不可以流露出来,是‘错误的。我小学的时候就很喜欢看各种统计指标,每次看到在什么指标上德国被列入世界前十名,就很高兴,甚至还包括什么‘欠债最多前十名。好像也很光荣,反正不懂。”

在别的国家你常看到国旗,德国很少;国歌也很难听得见。“我们小学的开学典礼在教堂里举行,那是因为,德国人逃避‘国家这个东西,以致宗教都显得比较‘安全。逃避‘政,所以‘教就凸显了。”

在这种与“国家”保持距离的文化和教育中长大,安德烈看见它的优点:“在我们这一代人身上,真的很少很少受爱国宣传的影响;当你对‘国家抱着一种不信任的时候,你比较能够冷静地去分析它的问题所在。”

“接管”上帝的康德们

德国哲学是西方文化中最值得一观的一道奇异的风景。德意志民族历来被称之为“哲学的民族”,这个民族为人类精神所贡献出来的杰出人物和思想财富,多到与这个民族的人口基数不成比例。

从康德开始,德国哲学就走了一条全面描绘人类精神世界的道路,他们接管了上帝的职责,重新诠释人类世界的精神图景。

一个个哲学巨匠,为我们提供了德意志精神中救赎与变革的思想源泉。

□江寒秋

解构上帝的基督徒

与英美哲学相比,德国哲学始终有一种反自然主义的倾向,正是因为在德国,确切地说,在欧洲的德语国家,启蒙的传统更多是从神学内部发生的,而不像法国和英国,是作为神学的对立而出现的。

从17世纪开始,德国神学家开始对基督教教条进行有效的“去神秘化”,从而将神学变成一种历史与哲学科学(在德国,人文科学也被称为“科学”,即“精神科学”)。他们把《圣经》视为一种历史文献,发明了各种解释和阅读的技巧,追溯文本编写的源头,希望找到上帝存在的证据。最终,他们不再相信教会的某个教条,但仍然称自己为基督徒,只因为他们仍然接受这样一个信仰:自然科学无法穷尽整个宇宙,现实存在自有其深意与神秘。endprint

这一思想根源源于康德,他在《纯粹理性批判》中做出如下论定:人类不能证明上帝的存在,同时亦不能否定其存在。这是一种谦卑与虔诚的姿态,他说:“有两种事物,我们愈是沉思,愈感到它们的崇高与神圣,愈是增加虔敬与信仰,这就是头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法则。”

他们有着重新诠释世界,将一切都整合到一个完美无缺的体系中的野心,他们是谦卑的,同时也是高傲的。

因为高傲,所以他们会把全人类的痛苦揣在怀里,而根本不介意遭受误解。

叔本华32岁便在柏林大学任讲师,他自认是康德的继承者,他在柏林大学与黑格尔同时开课以示挑战,结果只有寥寥几个学生来听。其30岁完成的著作——《作为意志与表象的世界》,直到其生命的最后十年才引起轰动,他在此书第三版序言中写道:“当这本书第一版问世时,我才30岁,看到第三版时却不能早于72岁。总算我在彼德拉克的名句中找到了安慰:谁要是走了一整天,傍晚走到了,那也该满足了。”

与叔本华一样,尼采在去世以后,其哲学才受到人们的重视,他的权力意志哲学和超人哲学对德国社会乃至世界都产生了巨大影响。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开赴前线的德国士兵的背包中有两本书是最常见的,一本是《圣经》,另一本是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这很有意思,既割裂又平衡,一本是诠释上帝,一本取代上帝。

值得一提的是,德国哲学的惊人成就,与德国强势的阅读文化有深刻的联系。

德国是全世界人均书店密度最高的国家,平均每1.7万人就有一家书店。首都柏林则是全德国书店最多的城市,平均每一万人就有一家书店。

你知道全世界图书中有12%都是德语的吗?相对于占世界人口仅1.2%的德国人,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惊人的数字。尼采的一句话能够映照出德国强势的阅读文化:“对一本喜爱的书,你绝对不能借,而要占有它。”

“呆子”与他们的精神世界

19世纪,法国人丹纳在《艺术哲学》中曾经这样描述德国人对于精神世界的迷恋:“在精神文明方面出的力,谁也比不上德国人:渊博的考据,哲理的探讨,对最难懂的文字的钻研,版本的校订,字典的编纂,材料的收集与分类,实验室中的研究。在一切学问的领域内,凡是艰苦沉闷,但属于基础性质而必不可少的劳动,都是他们的专长;他们以了不起的耐性与牺牲精神,替现代大厦把所有的石头凿好。”

孤独是整个德国哲学家的身份标签。很难说,是因为孤独成就了他们的哲学精神,还是因为对哲学的研究造就了他们的孤独。

德国哲学家雅斯贝尔斯是一个非常孤独的人。他从小多病,身体孱弱,与他人之间难以逾越的距离感,以及面对世界的恐惧感,是贯穿他一生的基调。也许正因为如此,他认为哲学的任务不是去说明客观世界的意义,而是对人的探究,引导人们了解自身生存的本质与真相。

有时候,德国哲学家如此执著于对本质、真相的追根究底,给人感觉简直就是一群完全与现实脱节、毫无生活可言的呆子。就像康德,他一生不曾离开自己出生的城市,从来没有碰过一个女人,每天在同一时间开动大脑里某个思想机器的小齿轮,50年不变。他的早餐只有两杯茶和一袋烟斗,晚上干脆不吃饭。而且他的茶,据某位学者考证,只是点缀着几片叶子的薄茶,而烟斗也是用来抽成真空的……

但正是这群尘世人眼中的呆子,以强大的抽象能力,创造了一个个离现实那么遥远的概念世界——康德的“物自体”、黑格尔的“世界精神”、谢林的“自然”、叔本华的“意志”、海德格尔的“此在”……却又直指现实世界的症候,为现代人的精神生活设定最基本的价值观。这得需要多大的创造力?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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