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以前 (六首)

2014-09-09 04:52王家铭
诗林 2014年5期

王家铭,1989年生于福建泉州,本科毕业于武汉大学中文系,现为上海社会科学院文学所2012级文艺学专业研究生。曾获第二十八届全国大学生樱花诗赛一等奖,作品散见于国内诗歌刊物。

明天以前

几个小时前我们在星巴克广场上

点了最后一根烟。夜色像疲惫的乌鸦,

在凉伞上垂着翅膀。夏天也在晃动

为一位死去的舅母,突然就哭了出来。

她用丝巾裹住发凉的小腿,想起来

老家犁沟上,丧事和天气一样严酷。

淋浴的时候,没有什么值得走神

空气里满是镇静剂的味道。

明天要去滴水湖,去把自己变成

一面镜子,避免划船、寄信。

走长长的高架,走到那个地名,

用手电筒探看它的笔画。

而我将枯坐整夜,听凌晨接水的人

每一步都让楼道更卑微,

也更亲切,仿佛是另外一个我,

正被食梦的野兽一口吞掉。

2014.6.1

重 量

事物本不该被命名,

清晨和黄昏一样晦暗,

早餐有一本书的重量。

上帝隐蔽,但和我们谈论美学,

他的胡须扫荡着时间的尘土。

“昨天”完全消失了,悲哀的韵律

也不能叫它返回。寂静中醒来的坚果

和切片面包,探进伤口的餐叉,

铅笔画一样悬挂的棉布衬衣,

它们用关节敲击着我们的近况。

我的朋友去不具名的所在,

有什么是清晰的?一个德语单词,

向我虚构绝对,我不由想到了

圣托马斯或者《上帝之城》——

死者有发黑的头骨,与受难像

在废墟中相会。奇迹,和恐惧同义,

来临的时刻,女伴们在花园里

争论他们的情夫。阳光落在纱窗拉回

我的思绪。此时,一天临近正午,

逝去的时辰又在眼前,其实是我们

以新的沉重,以一个幻象,

从岩石上剥落。

2013.11.9

石 榴

夜盲的果实,光海里领航——

她的裙摆高过词根,隐蔽的书页藏着

怯弱的晕眩。

夏天耗尽了最后的脉搏,

太阳很远,风暴把岛屿吹空。

吃下那些词,古代的乔木正变幻属格,

在十月的传奇里站立如农夫。

新型语法在旅馆内发烫。她在波浪中

睁开婴孩的眼,有一些瓷器碰撞,

果子上凿出斧痕。词的耀斑逼近。

重 临

视野远比前年开阔,山在背后

增添着沉重。暮光里起身,眼睛,

黑色元素,发出一阵酸涩。残梅

早已不在,从何处否定春天的称谓?

旧墙壁躲进了新瓦,屋顶在盘旋,

记忆的回声轰响着把谈话砌黑。

黄昏和急雨,不断地搬离又重住,

仿佛回到我们出发时的沮丧,

回到那耗尽了青春的旷野中。

剥离的爱的刺冠,友谊的柴薪,

为生活戴上光芒,把诗歌

铆钉扎紧。什么阴影遮住了我,

什么秘闻的夜晚,瞬间大成了

松针。正在寂静中赤裸成高塔。

2013.5.7

哀歌一种

这背后的虚空,更像是我们无尽的初始,

光源布满了,就是时间的纱——

蒙住你眼。把灵魂倾倒,不如以尘土

覆盖真相,以一截朽木,断掉春天的纹路。

像是恒久的情感,在万能面前永葆自卑,

不曾被看见,但时刻在提醒——

度过它,我们是否能够回到童真?

仿佛羊水里充满了,否定和安慰?

你的双膝立起,劳累化作面包,饮食

如同吃下亲密的关系。一个名字

从生命的底端蹿起火焰,在燃尽之后

开始书写,歇落辽阔的渴望。

我们向虚无,水杯破溢。最简单的,

那形式蜷回自身,彼时以呼喊,

才是美的接近。如此没有尽头,

存在的庙宇,筑我们的发丝更新如昼。

2013.3.9

失 败

后来在咖啡馆里谈起一部电影,

几乎未经思考

轻易地,我们就被带回到自己,

当那窘迫的太阳闪身疾走。

我无知,不了解宗教,

不懂得奇迹,

生命的礼仪像是假象沐浴,

又被错误地学习。

七月份珞珈山对着狮子山,

已经是去年的事了,

从来没有什么如此正确,

英格玛在冬天发现了他的天才

萨拉·凯恩死于抑郁症;

从来没有什么如此正确,

我的表妹轻生在新年初

多年前,由故人而为兄妹。

没有读过的剧本,

我的导演,是脱离的灵魂——

他害怕,变革了自己,

空洞成一个谜,一次

再用心不过的摇摆。

人啊,向爱人忏悔,

带着智慧的恨,

我要在人群里找寻失败。

注:英格玛,即瑞典导演英格玛·伯格曼,1918-2007。

萨拉·凯恩,英国戏剧家,1971-1999。

2012.10.17零点草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