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寺路密码

2014-11-14 23:33
东方剑 2014年12期
关键词:小曼高个子海堤

◆ 昆 金

静安寺路密码

◆ 昆 金

周凤岐深深觉得,做一名合格的巡捕房探长,光能够侦破案件是远远不够的。比如,如何在法籍总探长安德烈提出筹划一次郊游时,及时提供对方喜欢的活动计划,而不管你愿不愿意。

周凤岐提出眼下恰逢候鸟迁徙,最适合去崇明打鸟。安德烈听罢大大赞赏,并邀请周凤岐一起前往做向导。周凤岐推辞不得,便也胡乱跟着去了。

平时久居都市,工作又特别紧张繁重。此时突然来到这样一个广阔清新的地方,极目远眺,心情自然也会舒缓许多。周凤岐恍然感叹,自己的心情同样需要这样一次放松。

这一天收获颇丰。眼看着夕阳西下,大家这才沿着茂密芦苇丛中的小径,尽兴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接连听到附近传来好几声枪响。

作为一个退役军人,巡捕房探长周凤岐对枪声自然特别敏感。他一听就觉得,这种尖锐迅疾的枪声既不像出自安德烈从法国带来的大威力散弹枪,也不像当地农家自制的土火枪。大家也都有些紧张,因为他们身处遮天蔽日的芦苇丛中,很容易被对方误伤到。

所以大家疾步快赶,并且朝天放枪,好让对方知道他们的大致方位。没多久终于冲出芦苇丛。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海堤上,有几个人影趴在地上,朝着海堤外的海面开枪。

周凤岐当时就有些警惕起来。

安德烈刚才害怕被流弹误伤,走得急,肥胖的身子滑倒了一次,有些恼火。此时就想着找人出口气。

“密斯周,过去教训教训他们。”

周凤岐慢慢靠了上去。接近对方时,对方似乎马上就有些戒备。

“你们是什么人?”周凤岐质问。

对方一个高个子站出来,上下打量着周凤岐,冷冷答道:“你管我们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

安德烈听到这话,火爆脾气马上就炸开了。一歪脖子,身边两名手下冲上去,照着高个子就是两个嘴巴。

周凤岐一眼看到有个年轻人拿着一支很特别的长枪,趴在地上,对于身边发生的事,没有任何反应。他有些惊异,当即向众人出示证件:“上海法租界巡捕房的。我叫周凤岐。”

对方知道是巡捕房的人,先前那种骄横阴冷的模样立马收敛。

“你们在这干什么?”周凤岐继续盘问。

“我们是来打猎。和诸位长官一样……”高个子挨了嘴巴,立马懂事了很多。

周凤岐注视着依然趴在地上的年轻人:“打猎?那你的枪口怎么朝海堤外面?”

这是一道新围的外海堤。海堤内尽是些滩涂和芦苇。大小鸟类大多会在滩涂上停息觅食。而海堤外面只有茫茫海水。

年轻人没有任何表情。周凤岐感到奇怪,对方难道是聋子吗?

这时几个随从大声呵斥着要把他们带走。他们看到对方人多势大,且个个端着双筒猎枪,顿时有些害怕。

周凤岐蹲在年轻人身边,仔细打量那支步枪,感叹:“是支好枪。”

年轻人点点头,站起身,目光锐利:“你就是法租界周凤岐探长?”

“对。”

“以前听说过你。久仰。”年轻人的目光中透着一股光芒。

周凤岐点点头。年轻人还想说什么,一抬头就看到高个子正远远盯着他,目露凶光,马上就闭上了嘴。

安德烈朝对方一通吼叫,消了气,就下令把他们全部赶走。这些人于是急匆匆离开海堤。年轻人看了看周凤岐,很刻意地朝着海堤和海面瞟了两眼,这才跟人一起离开。

这种表情非常可疑。周凤岐有些纳闷,回头朝海堤外的海面望去。

海面上隐隐漂浮着某些东西。他拿起望远镜观察后发现,这似乎是一些红色的小球。

周凤岐愣愣注视着那些小球,同时又想起年轻人的目光,还有那支奇特的长枪,越想越觉得蹊跷。

一低头时,周凤岐又看到海堤泥地上有一长串奇怪的数字符号。他蹲下身去,仔细端详。

他马上想起,刚才大家在争执时,好像确实看到年轻人独自置身事外,用树枝在海堤上不经意比划着。当时谁也没有注意。

周凤岐联想起刚才的所见所闻,马上觉得这或许是一串意义非凡的数字符号。

他拿出纸笔,把这一长串东西记录下来。

这一长串数字符号让周凤岐伤透了脑筋。

同时,那几声尖利的枪声,那几个奇怪的打猎人,还有那支很特别的猎枪,那个年轻人欲言又止的神态,反反复复,交替出现在周凤岐的脑海里。

第二天下午,他分派到一个失踪案。这串奇怪的数字只得暂时搁置起来。

有对夫妇过来报案,说是他们的女儿唐小曼已经两天没有消息。她在市电话局做接线员,平时倒三班,生活非常有规律。两天前她在家里接到一个电话后出门,至今就再也没有音讯。夫妇俩告诉周凤岐,小曼在外面朋友不多,即使是跟男朋友出去,也从不在外面过夜。这一次两天未归,他们预感不太好,所以赶来报案。

对于这种报案,巡捕房一般的处理方式是安慰报案人几句,然后让他们提供些失踪人的材料,再然后就把材料塞进档案袋里,让报案人回去等消息。最后一般有这么几种可能,要么失踪人自己回家,或者再也没有回家。最残忍的就是在某地发现失踪人的尸体。

但周凤岐从来不会拿这种陋习来对待报案人。他深知孩子对于一个家庭的重要性。每个孩子都是家里的灵魂和未来。出了这样的事,巡捕房是他们仅有的希望。所以他一定会认真对待这件事。

另一个令周凤岐无法敷衍他们的原因是,夫妇俩出示的唐小曼照片中,有一张双人照。夫妇俩介绍说,站在女儿身边的这个男青年,就是她最近才开始交往的对象。因为找不到女儿的其他近照,所以他们就把这张照片找出来了。

而这个男青年,却正是周凤岐一直在叨念的、昨天在海堤上给他留下一长串神秘数字的那个年轻人。刹那间,无数种可能性在周凤岐的脑海里闪现。

“你们联系过这个男青年吗?”

母亲摇摇头:“哎,他们是自由恋爱。现在都时兴这种新潮。眼下倒好,出了事,我们连对方叫什么,家在哪里都不知道。”

“你们多少总知道一些对方的情况吧?”周凤岐急了。

“听说他是个运动员,具体我们真不知道。小曼嘴严,半句都不肯透露。她说现在为时过早,等到时机成熟再给我们介绍。”

运动员,这好歹也算是一条线索了。

“对了探长先生,我之前检查了一下,发现小曼带走了几件衣服。最后一次见她时,我看到她还买了不少干点心。你说她这是想干什么呀?”母亲担忧。

“你当时就应该问问她的。”父亲埋怨。

“我也是事后才想起来的么。”

“这么说来,小曼这次失联,似乎是有所准备的。她会不会去旅游了?”

“她要去旅游,也不会这样不告而别吧。”母亲终于忍不住开始抽泣。父亲心烦气躁,不停劝慰。

“你们放心,这件事的确蹊跷,但我想小曼暂时还不至于有什么危险。”周凤岐劝慰。

“她一定是遇到什么困难了,要不然没有必要这么做呀。”母亲继续担忧。

周凤岐告别夫妇俩,拿着这张照片,辗转了一阵,终于在市体育协会那里查到,这个神秘的男青年叫何明生,是一名射击运动员。

“但是他已经两天没来训练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明生训练很刻苦,从没有这样无缘无故缺勤的。”何明生的师傅介绍。

“教练,你没去他家里打听吗?”

“他不是本地人。我去他租住的房子里找过,房门锁着,肯定是出去了。下个月就有比赛,要是他明天还不出现,我就该去他老家走一趟了。”

周凤岐思考了一下:“你有没有发现他缺勤的前一阵,有什么异常的举止言谈吗?”

“也没什么不同呀。”师傅皱眉,“哦对了,他好像刚刚认识一个女孩子……这个能算异常吗?”

“或许吧。”周凤岐喃喃自语,“你能跟我说说他那个对象吗?”

师傅摇摇头:“这事我真不了解。他们俩也是刚刚开始认识,不过看上去明生对这个姑娘很满意。这一段时间,我看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错。对了探长先生,你特地跑来打听明生,是不是他出什么事啦?”

“现在还不好说。”周凤岐沉吟。

原来何明生也已经两天没来训练了,恰好唐小曼也整整两天没有音讯。这两者会有什么关联吗?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何明生现在还好好的。但看他当时的神情,周凤岐判断他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眼下想要解开唐小曼失踪谜团,唯有从何明生开始。而想要解开何明生的谜团,唯一的办法,就是解开那一长串奇怪数字符号的秘密。而因为出现了唐小曼的失联,破译这串数字已经变得更加迫切。

随后周凤岐又到了市电话局。唐小曼的领班张博文接待了他。

“小曼业务熟悉,也一向遵守纪律。以前从没有这样不请假就旷工的。”张博文说起来也很纳闷,“探长先生,她是不是出事了?”

周凤岐摇摇头:“我们接到她父母的报案委托,调查她这次的失联。希望是虚惊一场。”

“小曼长得漂亮,性格开朗热情,身边的朋友都比较喜欢她。对了,听说这次还是她主动追求何明生的。”领班侃侃而谈。

“哦。两人最近的关系如何?”

“可以说是如胶似漆吧。小曼很崇拜何明生的。”

崇拜?周凤岐在心里暗暗嘀咕。事实上年轻人的很多恋情,都是由崇拜开始。但这也恰恰是很多爱情悲剧的开端。因为崇拜和爱情,甚至和婚姻根本就是两码事。但在感受上比较接近,年轻人很容易混淆。

“小曼崇拜何明生什么呢?”

“何明生不仅是体育健将,而且听说他还利用业余时间搞学术研究,连蔡元培先生都很欣赏他呢。”

这个消息令周凤岐有些惊讶。他想了想,又问:“领班先生,你说小曼有很多朋友。可以给我介绍几个认识吗?或许我可以从中问出些事情来。”

“当然可以。”领班想了想,给了周凤岐几个名字。

“小曼也是我们的朋友,拜托周探长多多费心。”领班似乎也很担心。

“放心。有消息我会告诉你们的。”

对唐小曼周边朋友亲人的走访基本结束,可以说是一无所获。周凤岐转悠了一圈,始终觉得何明生留下的那串神秘数字符号才是关键。但他对此一筹莫展。

随后他又找到了何明生的暂住地。在房间里周凤岐发现了很多学术图书和期刊,还有一些似乎是何明生撰写的学术手稿。周凤岐翻了翻,看了个一知半解。但总体上依旧没有任何进展和突破。

他又回到了那串神秘数字符号跟前,仔细端详。

这是一串由阿拉伯数字和拉丁字母混杂在一起的符号:jnniu8a2343iasl2ho4120

这样的数字符号排列,杂乱无章,根本就看不出有任何意义。然而周凤岐联想起当天在海堤上所发生的一切,又结合他本人和女友唐小曼的失联,便断定这绝不是何明生的信手涂鸦。何明生多半是遇到了麻烦。他一定想借此告诉自己一些很关键的信息而又不想被其他人知道。而这些信息又绝对会跟两人的失联有关。周凤岐想到这些,心里越发焦急起来。

但他左看右看,还是看不出丝毫端倪来。

这个何明生很不简单。既是一名射击运动员,同时又是一个自由学术研究者,而且听说还获得过蔡元培先生的赏识。现在周凤岐光凭自己的才学,是万难看破这里边的玄机。万般无奈之下,周凤岐只好来到了复旦大学国文系,向一名陆姓教授请教。

“哦,你说的是何明生呀。我知道这个人。他在国文拉丁化领域确实下过功夫,也提出过不少独特见解。”陆教授显然对何明生并不陌生。

“国文拉丁化?这是什么意思?”周凤岐纳闷。

“简单地说,就是用拉丁字母来表述我们的汉字。这样做的理由,是希望以此跟国际接轨,有利于中西方交流。为此中华民国教育部曾经在民国十七年公布过第一套法定的拉丁化拼音方案。世称‘国语罗马字’。不过这场运动最终没有得到推广,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但有关这方面的学术研究和争论却从未停止。何明生便是其中一个。”陆教授介绍。

周凤岐想了想:“那陆教授,你看这串数字符号上的拉丁字母,是不是也跟国文拉丁化有关?我想何明生既然是这方面的专家,他或许会借此表达一些内容。”

陆教授接过纸张,仔细看了看上面的数字符号,摇了摇头:“不像。这上面的拉丁字母,没有任何规律,即便采用国文拉丁化的方式,也无法拼出完整连贯的内容来。”

周凤岐有些黯然:“陆教授,这个国文拉丁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个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我给你举个例子好了。比如周凤岐这三个字,如果用国文拉丁化来表达,那就是这样……”陆教授边说边在纸上写下这样一串拉丁文:“Zhou feng qi”。

周凤岐基本上没有看懂。他眉头微皱:“陆教授,实不相瞒,我们有理由怀疑何明生正在经历一件麻烦事。这是我们唯一的线索。”说罢,周凤岐便把事情完整跟他交了个底。

陆教授听罢,也有些惊讶:“真的啊。但他的这一串数字加拉丁文,我真的没法转译。除非他另有玄机。”

“另有玄机?什么意思?”周凤岐追问。

“何明生是不是故意把拉丁字母打乱了?”陆教授猜测。

周凤岐内心一震。这种可能性是完全存在的。

周凤岐已经让助手调查过,何明生在海堤上所使用的,是一把很少见的高精度军用步枪,而不是何明生用于训练比赛的体育用枪。无缘无故的,他们拿着军用步枪偷偷摸摸地在干什么?或者说想干什么?

何明生当初是把数字符号写在海堤上的,可以说任何人都有机会看到。而他费尽心机把信息弄得这样复杂神秘,说明他想要告诉自己的,也一定是件非同小可的事情。而且必定要瞒过其他人。再加上何明生女友同时失联,还有那个时不时对着何明生目露凶光的高个子,以及这帮人的离奇举止,周凤岐已经能够清晰感受到某种凶险危机的存在。

但要猜测何明生是按照什么样的规律来打乱这些拉丁字母和数字的,便成了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尽管周凤岐对密码学也略知一二,但因为密码学是一个广义的概念,涉及的领域和知识晦涩难懂,浩如烟海。各种流派种类更是数不胜数。谁知道何明生是按照哪种手段来设置的呢?

周凤岐马上又想起了陆教授的提示。何明生想要掩饰符号串里的真实内容,只需打乱字母数字的顺序即可。而何明生留下这串数字符号,显然是临时起意。因此他不可能采用非常繁琐复杂的方式。

那么在密码学中,有关这方面的手段都有哪些呢?

周凤岐首先慢慢罗列出自己了解的几种加密法:一是恺撒移位法。二是栅栏易位法。三是进制转换密码法。四是维热纳尔方阵法。另外还有埃特巴什码、培根密码 ……等等等等。看来想要破解何明生留下的难题,只有利用这些方法逐一验证了。而这将是一项极其耗费时间的工作。

正在这时,总探长又给他分派了一个案件。周凤岐推说自己手头的失踪案还没解决。安德烈一听就不高兴了:“密斯周,整个法租界每天都有人失踪,同样每天都有大案要案发生。巡捕房首先要解决的是那些影响大、性质恶劣的案件。你在巡捕房工作多年,应该知道这些规矩的。”

“但是安德烈先生,我手头这个案子,看似是个失踪案,实际上非常复杂。我怀疑背后隐藏着另一个大案。请你再宽限几日,我一定尽快破案。”周凤岐请求。

安德烈有些不满:“密斯周,我的命令一向不会重复第二遍。这你是知道的。”

“安德烈先生……”

“密斯周,昨天晚上公董局总董梅纳先生家遭窃,丢了不少东西。这是材料,回去好好研究,尽快破案。”安德烈把一份卷宗扔给周凤岐。

周凤岐接过卷宗,有些不满:“安德烈先生,这只是一宗失窃案。可我现在手头上很可能是个命案。两条年轻的生命正受到威胁。既然你说首先要解决影响大、性质恶劣的案件,那我觉得我首先应该去查这件失踪案。”

“梅纳先生是法租界公董局总董,是我们巡捕房的顶头上司。你应该掂量得出这里的轻重。今天一大早他亲自打电话过来报案。这案子考验我们巡捕房的声誉和效率,以及公董局今后对我们的态度和看法,必须优先解决。”

“是不是因为梅纳先生是公董局总董,所以安德烈先生才让我丢下命案,优先处理他家的失窃案?”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你也必须这么去做。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安德烈注视着周凤岐,强硬地说道。

周凤岐内心有股强烈的愤慨涌起:“安德烈先生,你就不能把这个案件交给别人吗?”

“我就是要交给你。密斯周,今天你说得够多了。我劝你冷静些。”安德烈咬着烟嘴,逼视。

“公董局总董是人,租界内的中国百姓难道就不是人?在我看来,挽救他们的性命,要远远比追查总董家失窃的财产来得迫切和重要。巡捕房不能搞歧视。我今天就不冷静了。”周凤岐说着,丢下卷宗,扭头就走。

“周凤岐,你会为你今天的表现后悔的。你给我回来。”安德烈气急,高吼。

周凤岐早就摔门离开。

出了巡捕房,迎面有风吹来。周凤岐点了支烟,冷静了一下,直接驱车去了市图书馆。

到目前为止,何明生和唐小曼两人的性命安危已经紧紧揪住了周凤岐的心。他做不到在这种关键时刻放弃这个案子,放弃这两条生命。哪怕被安德烈革职甚至炒了鱿鱼,他也无所畏惧。他可以不做巡捕房探长,但只要在这个位置上一天,他就要认真履行职责。

周凤岐在图书馆里查询了一些有关国文拉丁化的详细资料,又拿出那串密码,苦苦冥想,然后按照所掌握的有限知识,开始逐一尝试。试了几个方法,都没有什么结果。

jnniu8a2343iasl2ho4120

周凤岐数了数,这串符号连数字带拉丁字母,总共是22个。是偶数,就意味着可以把整串符号一分为二。这让他有些顿悟。这种偶数级的数量,倒是可以尝试用栅栏易位加密法来试试。于是他把这串符号均匀分成两排。

所谓栅栏易位加密法,即把需要传递的信息中的字母数字每间隔一个单位,交替抽出,并排成上下两行。再将下面一行字母排在上面一行的后边,形成新的一组数字。也就是一段密码。如果要破译,那么只需倒过来操作,像编栅栏一样,相互交叉着,把两行符号编织到一起,从而恢复信息原貌。

那么原来何明生提供的信息是这样的:

jnniu8a2343iasl2ho4120

现在周凤岐把它排成两行:

jnniu8a2343

iasl2ho4120

按照栅栏易位加密法原理,周凤岐很快就又得到如下这串密码。

jinansilu28hao24314230

新获得的这串密码看上去顺溜了很多。但周凤岐不熟悉国文拉丁化的具体拼法。所以依旧看不出这里的玄机。没有办法,他只好再次找到陆教授。

“这样就很容易啦。”陆教授一看到这行符号,马上就乐了:“前面这段拉丁文jinansilu,拼成国文就是“静安寺路”的意思。后面是数字28,再后面的ha,应该可以拼成一个哈字,至于那些数字我就不明白了……”

“静安寺路28哈?这是什么意思?”周凤岐纳闷。

陆教授微皱眉:“是呀。这么写看不出什么含义……等等,我再仔细看看……哎呀,我猜测,ha这两个拉丁字母后面的那个零字,或许其实是拉丁字母o。这样的话,这一段连起来就是,静安寺路28号。”

“静安寺路28号?”周凤岐一个激灵,“那后面那些数字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呀。”

周凤岐吃惊。一刻钟后,他就驱车来到了静安寺路28号的位置。

原来静安寺路28号就是上海跑马场北门的门牌号码。

周凤岐内心震撼,久久凝望着人流涌动的跑马场门口,发愣。

何明生呀何明生,你这是想告诉我什么呢?

想要解开整个谜团,还得把余下的密码破译出来。

24314230。这串数字又会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周凤岐苦思冥想。

作为数字所能够表达的,一般也就是数量,年份日期,或者是某个时间,某个经纬度这些。如果代表年份,那么这个24就可以认作是民国24年的意思。而年份后面一般多数是月份日期。那么314会不会是个日期呢?周凤岐想到这里,心跳开始加快。

眼下正是民国24年,今天是3月13日……那么何明生所指的,或许正是明天。

那么后面这个230,就很可能是某个时间段。230,是不是指两点三十分?

静安寺路28号,民国24年,3月14日,两点三十分。

这个发现令周凤岐惊骇而又疑惑。这应该算是一个具体的谜底,但又能说明什么呢?

第二天周凤岐开车回到巡捕房时,看到很多外勤正在大院里集合。安德烈亲自站在队伍跟前训话。周凤岐感到很奇怪。此时巡捕房副总探长马福根拿着一张纸,把周凤岐叫住。

“马先生,找我有事?”

“周探长,这是总探长刚刚签署的文件。从现在起,你已经被解除探长一职,先回家休息,听候处理。”马福根一脸遗憾。

周凤岐情绪激愤,随后便平静下来:“不用麻烦了。等干完手头这件活,我会自动离开巡捕房。”

“哎,你也是,干得好好的,去跟安德烈较什么劲么。”

“马先生,我有我的做事原则。谢谢你以往的关照。对了,刚才的集结是怎么回事?”

“你有所不知吧。今天下午两点半,公董局总董梅纳先生和法国驻上海领事馆总领事安东尼一行会去上海跑马场观看比赛。总探长要求集合所有外勤,去跑马场担任警戒……”

周凤岐的后背顿时一阵寒意。

民国24年3月14日下午两点半,静安寺路28号跑马场内有重要高管出现。这肯定就是何明生那串密码的真实所指。

而他在透露这个信息时,正在一个僻静的地方,被一伙人看守着,用一支高精度军用步枪朝海里射击。当时在何明生的暗示下,周凤岐注意到海面上还有很多红色木质小球。派人打捞后发现,海面上同时还有一些被子弹击破的小球。有个行家了解情况后告诉周凤岐,何明生当时很可能正在海堤上试射。而试射的目的,一般就是为了熟悉、矫正那把高精度步枪。

何明生是射击运动员,射击技能高超,如果再给他一把高精度军用步枪,那便如虎添翼……

周凤岐无法不把这件事和今天有高管观看赛马比赛一事联系起来。这样,一个令他心惊胆战的真相,已经清晰浮现了出来。

跑马场内外人声鼎沸。季度赛马总决赛即将开始。

周凤岐混迹在人群中,看到很多兄弟躲在跑马场各个角落执勤,情绪翻涌。因为这里是公共租界,所以法租界的巡捕只能便装行动。

本来他应该把获得的信息及时汇报给安德烈。但又因为安德烈如此对待自己,对待中国普通百姓,周凤岐出于义愤,没心思这么做。他们不把中国人的死活放眼里,我又何必在意几个外国佬的死活呢?

但没过多久,他就有些后悔。毕竟这起暗杀事件一旦发生,其影响力是不可估量的。法租界公董局董事公选在即,一旦出现华人枪杀驻华法国领事和公董局总董事件,必定会影响几个华人董事候选人的当选。这样一来,民国政府和华人在法租界的地位将进一步削弱。这就是一起严重的政治事件。

但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唯一可以阻止这起刺杀行动的,只有他自己。

然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不简单了。跑马场里那么多人,谁知道杀手躲在哪个角落瞄准呢?

何明生在几个人的簇拥下,坐在7号看台光秃秃的顶部。他们的对面,就是跑马场贵宾包房。此时包房窗户大开,隐隐看到有些人在里面晃悠。

“何明生,小曼的生死,现在就捏在你手里了。”高个子在他耳边嘀咕。

“你们要说话算数。等我把人杀了,你们一定要把小曼放了。她现在怎么样?你们有没有欺负她?”何明生神情迟缓。

“放心。早上你不是还跟她通过电话么?”高个子说着拿出一张照片和一张纸,“你看看,有人刚刚捎来的。你的小曼好得很,正等着你带她回家呢。”

何明生接过一看,果然是小曼坐在桌前的照片。另外还有一张小曼写给他的便签:

“明生,我被关押在一个地方。我很害怕。只要你听从他们的话,我就会安全回到你的身边,跟你结婚。如果你反抗,他们就会把我卖到国外去做妓女。明生,你可千万不要耽误,一定要救我。小曼。”

何明生认得,这正是唐小曼的字迹。他痛心疾首,但无可奈何。

“好。为了小曼,我答应你们就是。”何明生咬牙。

“很好。”高个子咧嘴笑。

这个时候第一轮比赛开始。随着马匹在跑道上飞奔,整个赛马场沸腾起来。高个子用一把阳伞作为掩护,把何明生藏在伞下。然后他们几个站在两边,以免被人发现何明生和他手里的步枪。

何明生把步枪架在栏杆上,开始凝神瞄准。

高个子举着望远镜观察:“注意。第一枪瞄准法国总领事。第二枪瞄准公董局总董。别出岔子。”

第一轮比赛结束,随即第二轮又开始了。何明生还在瞄准。

“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还不动手?”高个子呵斥。

“跟前走来走去的人太多,老是遮挡住目标。”何明生轻声说道。

“想想你的小曼,别拿她开玩笑。”高个子威胁。

何明生继续瞄准,额头上有些汗珠出现。

一边是他亲爱的小曼,一边是无辜的生命。何明生刚才嘴上说得硬,但真要朝法国总领事扣动扳机,他还真做不出来。而且他深知这么做,必将带来非常严重的后果。

但他阻止不了这一切。而且如果不按要求做,小曼肯定会遭殃。这几个人都是凶残的极端亡命分子。

他不由得想起前天在海堤上看到的那几个巡捕来。不知道自己一番苦心,对方有没有察觉到。那会他真想当场把真相告诉那个叫周凤岐的巡捕,但苦于小曼在他们手里,自己也只能采取这种隐晦的方式来向他报警。

转眼之间,第三轮比赛已经开始。高个子脸色铁青,悄悄和另一个同伙嘀咕了几句,转身走到何明生跟前:“你跟我说句实话。今天这活你还想不想干?”

何明生大口喘息。高个子凑近:“小曼是个漂亮姑娘,你忍心她被卖到妓院去?”

何明生忍无可忍,突然大吼一声,举枪对准了高个子:“我不干了!你们都别动。谁动就打死谁。快告诉我小曼关在哪里?你快告诉我!”

高个子举起手:“好好,我告诉你……”话音未落,旁边另一个同伙出手,几下就把何明生摁倒在地。

随后高个子把步枪交给另一人:“小庄,今天的活你来干。行不行?”

小庄是这次行动的一个备案。他也是个射击好手,只是没有何明生那样的水平。

“放心,我有把握。”小庄接过步枪。

周凤岐最终还是出手了。他悄悄爬上了跑马总会大楼的顶层钟楼,登高远望,很快就发现某个看台顶层上有几个可疑人影。他看准方位,迅速靠近。沿途向几个站岗的公共租界巡捕报了警。请他们及时出击。

等他赶到那个看台下面时,刚好看到几个人挟持着何明生,推推搡搡朝外面走去。周凤岐拔出手抢,很快就把这几个人控制住了。

“何明生,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些人绑架了小曼,要挟我帮他们杀害法国总领事和公董局总董。我没有下手……”

周凤岐松了口气:“你做得很好。”

“但是还有另一个枪手,现在就在看台顶部,他随时都会开枪的。”

周凤岐苦于无法分身,挺枪命令高个子:“快让你的人住手。”

高个子笑笑,眼含讥讽。

“周探长,小曼还在他们手里。你一定要救救她呀。”何明生在一边哀求。

周凤岐举枪顶着高个子脑门:“说,人质关在哪?快让你的人住手。”

这个时候,两声尖利迅疾的枪声响起。周凤岐心头一沉。

“不好,小庄开枪了。”何明生惊叫。

高个子嘴角一歪,得意笑笑:“探长先生,你还是晚了一步。”

整个跑马场充斥着一股喧闹声,那两声枪响居然没有人在意。或许他们认为这是发令枪的声音。但对大多数人来说,或许他们根本就没听见枪声。

周凤岐心急如焚,开始懊悔自己固执。要是提早汇报安德烈,就不会有这个结果了。好不容易破译了何明生的密码,却还是没能阻止恶性事件的发生。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几个公共租界的巡捕,押着一个年轻人走下看台顶部。

“周探长,幸亏你提醒得早,我们才得以阻止了这次刺杀案。”一个公共租界的巡捕说。

“他不是开枪了吗?”周凤岐追问。

“没有。我们及时赶到,那两枪是在朝我们射击。”

周凤岐大大松了口气。巡捕把何明生和几个刺客带走。

这个时候安德烈带人赶到现场,大喝:“来人,把周凤岐给我抓起来。”

周凤岐转眼被绑:“安德烈先生,为什么要抓我?”

“你已经被解职,却还在这里冒充巡捕跑来跑去。对了,刚才的枪声是怎么回事?”

有人过来:“总探长先生,有人要行刺总领事和公董局总董。幸亏周探长及时处置,总算避免了一场灾难。”

“这么大的事,你竟然没有通知我们,可见你根本就没把我们放眼里。你还是有责任的。给我带走。”安德烈不依不饶。

“我亲爱的安德烈,干嘛发这么大的火呢?”这时,总领事安东尼也赶到现场。

“我都听说了。密斯周是大英雄。他救了我和梅纳,同时也救了你,安德烈老弟。英雄理应获得他该有的荣誉,而不是被抓走。”安东尼似乎很欣赏周凤岐。

“既然总领事先生开了口,这次就饶过你。”安德烈悻悻然。

“什么什么?你说小曼找到了?谢天谢地,她现在在哪?快点我去见她。”坐在周凤岐的车里,何明生焦急询问。

“别急。你很快就能见到你亲爱的小曼了。”周凤岐冷冷说道。

两人走进巡捕房看押室。唐小曼被绑着胳膊,低头坐在一个冰冷的铁椅子里。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这么对待她?”何明生大惊,“小曼,小曼你没事吧?”何明生一把拉住唐小曼,欣喜若狂。

唐小曼没有任何表情。

“周探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何明生疑惑。

“明生,我对不起你……”唐小曼潸然泪下。

“小曼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何明生拉着唐小曼追问。

周凤岐把何明生拉开:“行了,大情圣,我来告诉你真相吧。你亲爱的小曼,实际上和那帮刺客是一伙的。”

“啊……”

“唐小曼其实并不爱你。她这次主动追求你,让你神魂颠倒,只是为了让你死心塌地帮助他们达到目的。她根本没有被挟持。所有的通话、书信和照片都是骗你的……”

何明生后退两步,呆呆望着唐小曼,慢慢地,眼眶湿润。

发稿编辑/冉利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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