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践存在论美学中“实践”的存在论意义

2015-02-21 11:58宁小深
关键词:对象性存在论费尔巴哈

宁小深

(1.陕西师范大学 美术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2.西北大学 艺术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9)



实践存在论美学中“实践”的存在论意义

宁小深1,2

(1.陕西师范大学 美术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2.西北大学 艺术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9)

建立在马克思主义的实践概念基础上的实践存在论美学,必然以马克思对实践的解释来建立自身的美学理论,而通过对马克思经典文本的思辨分析以及解读,可以发现马克思正是通过在存在论层面上创建了以感性的活动为根本内容的实践原则,从而实现了新世界观——历史唯物主义的建立。因此,坚持马克思实践原则的实践存在论美学,应当按照马克思实践原则的要求深入到被马克思本人称为“感性的活动”的领域去发现和创立自身美学理论的内容和基础。

实践存在论美学;美学;存在论;马克思主义

实践存在论美学结合近年关于马克思主义哲学思想研究的前沿理论,通过重新解释马克思主义的实践观来为实践美学赋予生命力,将关于马克思主义的实践观的最新理论成果引入美学研究,在美学研究领域尝试构建实践存在论美学体系,力图创造21世纪的马克思主义美学理论。实践存在论美学的提出是近年来马克思主义哲学思想研究发展在美学领域中的推进,同时也是西方现代哲学、美学研究发展对中国的美学研究领域当中相关问题研究影响的表现。实践存在论美学的构建与讨论,作为当代美学研究寻求突破的尝试具有较为重要的理论进步意义。而实践存在论美学相较传统的实践美学的关键差异,即在于其对实践概念的探讨深入到关于实践的存在论层面之上,这必然会引起美学研究的重大进步并产生突破性进展。

马克思的关于实践的思想是实践存在论美学理论体系建立的前提。实践存在论美学的核心和基础即是关于实践的存在论阐释,阐明实践的存在论意义并非仅仅为了表明实践存在论美学本身具有某种特殊性,而是以马克思主义的实践观作为美学研究的基础,本身意味着按照马克思的思想去理解实践。马克思的实践原则即是在存在论维度理解实践,在存在论维度上的实践原则乃是马克思在存在论中实现的根本变革所产生的重大成果,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存在论的拱心石。实践存在论美学和马克思主义美学的关系可以合理的被理解为:马克思主义美学恰好应当被理解为实践美学,这个实践必须在存在论高度上解读,因此可以被称为实践存在论美学。

实践美学依据马克思的实践原则去构建一种美学理论体系,去研究和探讨艺术创造和欣赏等审美活动中的一系列现象,因此,虽然关于“实践”的理解古往今来已有许多不同,并且在不同的哲学思想那里都有不同的内涵,但是在实践美学的理论中,实践必然以马克思的思想进行解释,虽然在西方哲学思想历史当中研究实践的涵义对于准确把握马克思的实践概念具有积极的作用,但是直接理解马克思本人的实践概念是首先应当予以完成的工作。

关于马克思主义的“实践”的解释,目前国内美学界的主流意见是:实践是人类能动地改造和探索现实世界的客观物质活动。

在对实践的这样的解释中,“客观的物质活动”的表述来源于马克思的经典著作,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第二条中马克思说:“人的思维是否具有客观的真理性,这不是一个理论问题,而是一个实践问题。”[1]24然而在《提纲》第一条中,马克思是这样说的:“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包括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的主要缺点是,对对象、现实、感性只是从对象的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们当作感性的人的活动,当作实践去理解……。”[1]23暂且先不讨论这里立即出现的存在论高度的马克思主义实践原则和费尔巴哈对于实践的理解之间的巨大差别,在这里首先存在一个翻译的问题,即提纲第二条当中的“客观的”与第一条当中“对象的”均译自德语词“gegenst?ndliche”,而这个词的本意是“对象性的”。对于马克思来说,实践指的是感性的人的活动,对象性的活动。如何理解“对象性的活动”、“感性的活动”自此成为准确把握马克思实践概念的关键,同时也是实践美学理论体系构建的基础。

感性、对象性的原则对于马克思来说本质地来源于费尔巴哈的思想成就。费尔巴哈哲学最重要的特征是他对宗教神学所进行的批判,他力图在黑格尔哲学范围之外对宗教神学的批判选择立足点,从而建立他的对宗教神学的人本学的批判。这一立足点即相对于黑格尔“抽象的人”的“现实的人”,而费尔巴哈的“现实的人”就是感性,对象性。它的意思是说,所谓现实性依感性对象性来确定,本质性应该被导入感性和对象性之中。

首先,费尔巴哈认为现实性就是感性。这与整个柏拉图主义以来的传统完全不同。柏拉图主义的形而上学传统意味着超感性世界被确立,并且真理和现实性是依据超感性世界的规定而确立的,本质性在超感性世界而不在感性世界,感性世界不具有真理性,形而下学的感性世界是形而上学的超感性世界有缺陷的、堕落的形式,这两个世界必须被严格的区分开来。超感性世界作为真理的原则在统治了西方世界两千年后,费尔巴哈站在与之对立的感性的领域开始对其进行批判,现实性和本质性要被放入感性的领域中。所谓现实的事物就是现实的人和现实的自然界,其现实性首先在于它是感性的,事物的现实性首先在于它是感性的,感性的事物是现实的而非感性的事物是非现实的,现实的人是可以感觉到和直观到的人,是有身体的并且在身体当中存在的人。马克思完全吸收接纳了费尔巴哈的这一思想,“人是自然科学的直接对象;因为直接的感性自然界,对人来说直接是人的感性(这是同一个说法),直接是另一个对他来说感性地存在着的人。”[2]90

感性的原则区分了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和18世纪的法国唯物主义,18世纪唯物主义的立足点是物质,而物质是物的实体、物的理念,是关于物的思想物,因此物质不是感性的事物。马克思在这里同费尔巴哈是保持一致的,在《手稿》中马克思自己说到“自然科学的抽象物质或者毋宁说是唯心主义的方向”[2]89即是将抽象物质的观点和唯心主义视为同一。

其次,是关于对象性的理论。对象性是就主体而言的,它同样是现实性的直接来源。费尔巴哈认为,主体的现实性在于他的对象性,关于对象性,费尔巴哈将其表述为两个基本的命题:

一是主体如果没有对象,他就是无。这个命题首先针对的就是黑格尔的绝对主体,黑格尔在《精神现象学》中表达的第一个原理即把实体同时理解为主体。实体是绝对者、上帝,因此这个主体是绝对者主体。绝对的意思就是没有东西与他相对,就是无对。现象是相对的,相对的东西是不真实的。绝对是一和一切、大全,绝对主体以自身为对象,是只依靠自身存在的终极实在。“作为过程的绝对主体,作为使自身外化并且从这种外化返回到自身的、但同时又把外化收回到自身的主体,以及作为这一过程的主体;这就是在自身内部的纯粹的、不停息的圆圈。”[2]114马克思在《手稿》中在对黑格尔及整个形而上学进行批判的时候就说:“非对象的存在物是非存在物。”[2]107在这一点,马克思与费尔巴哈同样处于同一立场。这也就是说,现实的主体一定有他的对象。

二是与主体本质相关的那个对象是主体固有而又客观的本质。现实的人是感性的,这个人有他的对象,一方面是自然界,自然界就意味着他的固有而又客观的本质。“说一个东西是感性的即现实的,这是说,它是感觉的对象,是感性的对象,从而在自身之外有感性的对象,有自己的感性的对象。说一个东西是感性的,是说它是受动的”[2]107;另一方面,人以另一个人作为对象——如果没有你,我就是无,所有的他人就是这个人固有而又客观的本质,因此人是社会和文化的存在物;最后,人还以上帝为对象,上帝的本质无非是人自己固有而又客观的本质,因此上帝没有超出人的范围的本质,关于上帝的真理只能在人本学的范围之中,人在自己创造的对象——上帝身上直观到他自己的本质。

就费尔巴哈的哲学本身来说,感性主要是和超感性对立的,对象性主要是关于主体的。费尔巴哈的对象性的反思形式是直观,并且仅仅是直观。费尔巴哈为了解决主体和客体之间的对立和分离,在主体和客体之间建立了一种联系,即对象性的直观,或称直观的对象性,但是单纯的“直观”缺乏解决这个问题的机能。因为在直观的对象性中,我们能得到是人类之间的争斗、欺诈、霸权、奴役等等反人性的东西,费尔巴哈承认在这种被他称为普通的直观之上,必须依靠一种高级的哲学直观才能洞穿人性,才能看到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和谐、关怀和爱。但是普通的直观与高级的哲学直观如何沟通?普通的直观如何能一跃而成哲学的直观?因为这个问题在费尔巴哈哲学中无法解决,于是应有和现有之间仍然保持着僵硬的对立。此外,感性和超感性的对立同样依然保持着。费尔巴哈将本质性和现实性导入感性,但是问题在于是否能够就此废除超感性的世界?如果仅仅站在感性世界一边去否定超感性世界,那么感性世界和超感性世界一样是抽象的。经验论和唯理论之间的分歧即在于此:一个经验的、有限的、感性的存在,如何能够在他的头脑中生成一个超越的、绝对的、无限的观念来?感性和理性这两种原则究竟应该如何和好如初,如果不能内在巩固地予以阐明,那便只能向着形而上学大踏步地后退。

费尔巴哈反对形而上学,但是却终于没能跳出形而上学。就像海德格尔评价尼采时所说的:“关于形而上学的形而上学终于还是落到了形而上学之下。”费尔巴哈以他的方式提出了主要的问题,这些问题有待于进一步的讨论和展开。费尔巴哈通过对宗教的人本学批判对哲学做出了非常重要的贡献,但是他的哲学由此而面临许多无法解决的问题,恩格斯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中说:“施特劳斯、鲍威尔、施蒂纳、费尔巴哈,就他们没有离开哲学的基地而言,都只不过是黑格尔哲学的支脉。”[3]

马克思以对象性活动、感性活动的实践原则最终推进了这个问题从而实现了新世界观的创立。

马克思主义的以实践原则为基础的新世界观的创立突出地表现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和《德意志意识形态》中,而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秘密发生地则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费尔巴哈把本质性和现实性安放在感性、对象性之中,但是他的整个原理是“对象性的直观”,对象性就主体而言作为现成的客体处于主体对面。马克思在《手稿》中提出了不同于费尔巴哈的原则:感性的活动,对象性的活动。马克思在怎样一种立场上理解“活动”的,必然直接关系到我们如何理解马克思的实践观,并且甚至直接关系到马克思的唯物主义是怎样一种哲学:形而上学抑或对形而上学的真正批判。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最后一个部分“对黑格尔以及整个形而上学的批判”中,非常明显的站在费尔巴哈的立场上批判黑格尔,他把费尔巴哈的感性的和对象性的原则吸收进来,同时正是在《手稿》的这一部分当中将由德国唯心主义发展起来的“活动”的原则,亦即是黑格尔哲学中完全被费尔巴哈忽略的东西拯救出来。“费尔巴哈把否定的否定仅仅看作哲学同自身的矛盾,黑格尔根据否定的否定所包含的肯定方面,把否定的否定看成真正的和惟一的肯定的东西,而根据它所包含的否定的方面把它看成一切存在的惟一的真正活动和自我实现的活动,所以他只是为历史运动找到抽象的、逻辑的、思辨的表达。”[2]97从这一段话中,黑格尔哲学中否定的原则作为惟一真正的活动和自我实现的活动被马克思恢复起来。由此可见,活动决不能从一般的意义上去理解。说它是某种大概动物甚至植物都会有的一种状态,或者某种经验的或者心理的活动,那肯定不是马克思关于对象性的活动、感性的活动所说的活动。从上边马克思在《手稿》中所说的那段话就已经能够基本确定,广义上“活动”所指的乃是整个德国古典唯心主义发展过程中形成起来的术语,这个术语在德国唯心主义的发展过程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康德将自我意识称为纯粹的活动,费希特将自我称为活动本身,谢林将自我意识活动的过程称为无限的活动,而黑格尔将思辨的思维称为自我活动。狭义上说来就是黑格尔辩证法当中的否定原则所代表的逻辑理念自身纯粹的、自我的活动,是理念向自身的对立面过渡最终又返回自身,并通过对对立面的扬弃从而进入自身一个更高阶段的活动,是真正的历史的活动。

感性和对象性的原则在马克思这里完全为“活动”原则所统摄, “当现实的、肉体的、站在坚实的呈圆形的地球上呼出和吸入一切自然力的人通过自己的外化把自己现实的、对象性的本质力量设定为异己的对象时,设定并不是主体;它是对象性的本质力量的主体性,因此这些本质力量的活动也必须是对象性的活动。对象性的存在物进行对象性活动,如果它的本质规定中不包含对象性的东西,它就不进行对象性活动。它所以只创造或设定对象,因为它是被对象设定的,因为它本来就是自然界。因此,并不是它在设定这一行动中从自己的‘纯粹的活动’转而创造对象,而是它的对象性的产物仅仅证实了它的对象性活动,证实了它的活动是对象性的自然存在物的活动。”[2]105

“因此马克思与费尔巴哈的区别,或者说‘感性活动’和‘感性对象’两个概念的差异,并不是一般的命名或指称上的差异,而是哲学思维方式上的差异;用专业的术语来说,就是所谓本体论(ontology)差异”[4]。对这一差异的最为简要的解释即为:“感性对象”指的是现成的“存在者(being)”,而“感性活动”指的是使存在者成为存在者的存在规定(to be),而存在论(ontology)研究的正是存在者的存在规定。

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以及《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感性的活动、对象性的活动被概括为实践的概念,实践作为主导的哲学概念出现了。实践的纲领、实践的原则在马克思的哲学中起着拱心石的作用。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实践、对象性的活动、感性的活动完全是被当作同位语来使用的。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对全部旧哲学进行批判的立脚点就是实践,就是感性的活动或对象性的活动。

马克思主义可以被正确地命名为“历史唯物主义”、“辩证唯物主义”或“实践唯物主义”,但是它们只能用来指称一种唯物主义,即马克思依据实践原则所创立的代表新世界观的唯物主义。而实践唯物主义的基本原则即是要求我们从理性的领域深入到感性的、对象性的活动所发生的理性前的领域,事物在这个被马克思之后的哲学家称为“生活世界”的领域之中进行自我批判、自我革命和自我运动。因此实践美学只有将美学理论创建的立足点从形而上学美学的形式主义、理性主义领域,深入到被海德格尔称为真理的原始发生的艺术作品的本源处,在生活世界当中指认艺术活动的基本方式,发现真理的原始发生和美的内在统一,才能建立真正属于马克思主义的美学理论。

[1] 梁赞诺夫. 德意志意识形态·费尔巴哈[M]. 夏凡,译. 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8.

[2] 马克思. 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 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译. 北京:人民出版社,1990.

[3] 恩格斯. 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M]. 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译. 北京:人民出版社,1997.

[4] 萧诗美. 是的哲学研究[M]. 武昌:武汉大学出版社,2003:368.

(责任编辑:司国安)

The Ontology Mean of Practice in Aesthetics of Practice-Ontology

NING Xiaoshen1,2

(1.School of Fine Arts, 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 Xi′an 710119, China;2.Art School, Shaanxi North-west University, Xi′an 710069, China)

It is completely reasonable that it names itself aesthetics of practice-ontology and attributes itself to the aesthetic of Marxism. We consider the aesthetics of practice-ontology, which is on the basis of Marxism′s practice notion, must build their own aesthetic theory by the interpretation of the practice from Karl Marx himself. We can see that Marx created the ontology principle of practice that the basic content is perceptual activity through the analysis and interpretation of Marx′s classical texts, and then established the Historical Materialism that is the new outlook on the world. Therefore, the aesthetics of practice-ontology should accord with the requirements of the principles of Marx′s practice notion to find the foundation in the field that is called the Perceptual Activities by Marx himself.

aesthetics of practice-ontology; aesthetic; ontology; Marxism

10.15896/j.xjtuskxb.201504017

2015-03-19

宁小深(1976- ),男,陕西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博士研究生,西北大学艺术学院讲师。

B83.05

A

1008-245X(2015)04-01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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