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云阶与20世纪中国油画

2015-03-03 12:05采编
上海采风月刊 2015年8期
关键词:油画艺术家上海

采编/海 风

俞云阶与20世纪中国油画

采编/海风

由中华艺术宫、上海油画雕塑院、上海艺术研究所共同主办,上海大学美术学院协办的“俞云阶与20世纪中国油画”研讨会,在为期三个月重点推出的“俞云阶艺术大展”展出期间举行。来自各学术团体、研究机构的专家、评论家和俞云阶的学生,以及俞先生的公子,共同追忆一代大师的生平点滴,探讨和梳理中国油画脉络。

俞云阶(1917—1992),曾就读苏州美专和中央大学,师从徐悲鸿、颜文良、吕斯白、傅抱石、黄君璧等艺术大师,学贯中西,风格独特。1956年被选入至中央美院的“马克西莫夫油训班”,成为上海的唯一学员。在上海美专任教期间,因培养了陈逸飞、夏葆元、魏景山、邱瑞敏等大批美术创作人才,使六七十年代的上海再次成为中国油画艺术创作的焦点,被誉为华东第一油画家及中国第二代油画家代表。代表作有《吾国吾民》《钢铁工人》《笛声》《鲁迅像》《巴金像》《瞿秋白在故乡》《日日夜夜》等。

因缘际会,在俞云阶一个人身上,同时具备了欧洲与苏联两个艺术流派的影响,可谓“前途光明”。然而,在特殊的政治风云年代,俞云阶被扣上莫须有的右派帽子,只能“戴罪立功”在上海美专从事教学。尽管如此,他还是在上海美术史上留下了深刻印痕。

我们通常所说中国美术界有几个脉络,其中有欧洲和苏联的脉络,这是梳理中国美术史中不可忽视的,而俞云阶先生亲历了这两个脉络。将来怎么样进一步深入研究俞先生,这也是很有意思的话题。

谢春彦(著名艺术家、美术评论家):我在1992年俞先生去世的时候,曾经写过一幅挽联:“或住长江头,或住长江尾,心似浩茫东流水。无论讲台上,无论讲台下,胸怀坦荡南来风。”当我把挽联奉敬在俞先生遗体前的时候,心里很不平静,觉得我们这个社会和时代对俞先生是不公平的,美术界并没有真正认识俞先生对上海美术教育所起到的独特作用。我觉得俞先生是一个具有中国儒家情怀和文人传统的大画家,他即使深处艰难,还是敢于讲真话。俞先生从1957年就开始受到不公正待遇,而他本人其实只是一个很本色的画家,在很多时候不太理解为什么自己会遭遇那些事和非人待遇。记得朋友圈里流传这么一件事情:俞先生在医院弥留时,油雕院的副院长周长江去看他,他握着周长江的手说,他一辈子爱国,从来没有反党反社会。每次我想起这件事,心里依旧感到非常难过。

俞先生作为20世纪上海油画界具深刻传承意义的关键性人物,受过颜文樑、徐悲鸿、林风眠等先生的教育,所以我们从俞先生的艺术创作道路中可以寻找出中国20世纪油画非常重要的脉络。同时他在教授文化的时候,很自然地把中国儒家的精神传授下去。在文革时他的处境更加困难,但他还是抓住一切画画的机会。我记得当时组织给他一个任务,叫他写一本怎样画油画的通俗教材,那时候他把我找去,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帮他记录、整理。很可惜这本书后来并没有被采用,但通过这次接触,也让我更加敬重和了解俞老师,觉得他是有理想支撑的人。

我们可以来研究俞先生的油画是怎么样走过来的,尤其在文革的时候,太原路56号那个地方就变成了一个文化堡垒。现在上海画坛上的很多朋友,包括陈丹青都曾受益于俞先生,他对上海美术教育所作的贡献是我们应该去研究,去拾遗的。俞先生的艺术和人品都是值得我们学习的,我也希望上海的美术界再多一些德艺双馨的人,现在的日子好过了,德艺双馨的人少了,从另外一个层面上来讲,有很多人应该说愧对俞先生。

俞云阶的画风也不像徐悲鸿,他就是他自己。这种在师承中兼收并取保持自我独立性的特点,在上海美专的教学里面得到了延续。我感觉在当下一定要认识到这一点,这样才能真正起到作用。

邱瑞敏(原上海大学美术学院院长):俞先生离开我们有23年了,他的形象一直在我们同学群中记忆犹新。他对待我们是那么亲切,同时又非常严厉,在我们学习过程当中他给予了我们很多的教诲。我和俞先生的接触时间是比较长的,从1959年我进入学校开始,他就担任我们中专的色彩课老师,一直到本科以后,1965年成立了创作社,算起来有33年的时间。

20世纪中国油画跟俞先生有着密切联系。前不久参加了中央美院的“历史温度”大型展览。在这个展览里边,就有俞先生1957年创作的《炼钢工人》。他的一生中创作了不少作品,同时他在艺术教育上作出了极大贡献。今天很多同学能够来到这里,很多都受益于他。记得在1980年,我和靳尚谊先生在北京中南海合作,靳先生常常提到上海美专历史很短,但是培养了一大批人才,这跟俞先生的功劳不可分割。记得1959年上色彩课,对着一个棕色的陶罐绘画,大家开始以为画这样一个单体的陶罐很简单,而俞先生的要求很高:要掌握它的精确造型,又要注意它不同层面的对称性,还要注意它的位置,它的光、颜色等等,讲得非常具体。当时大家流传着他的话(因为他带着常州口音,很有特点):站起来近看看,远看看,左看看,右看看,当时我们很多同学就模仿他这一句带着常州口音的话。很简单的一句话,里面揭示了艺术的基本规律。大学二年级的时候,记得很清楚,我们的课堂作业是画一幅肖像。有位同学可能因为画的过程当中不注意整体效果,只注意局部的刻画,俞先生就拿一把刮刀把他的画全部刮掉了。大家都感到很吃惊,但是这一点对我们的教育非常深刻。你如果在画的过程中不注意整体效果,那么这张画就是失败的画,所以一定要刮掉。

我们经常会到他家里去,他家里有一幅徐悲鸿先生赠给他的字:勇猛精进。可以看得出徐悲鸿先生在艺术上的这种精神不断鼓励着他勇猛精进。那时候我们要到井冈山去体验生活、搞创作,我们的被子、生活用具、画箱都要自备,俞先生跟我们一样背着油画箱翻山越岭去写生,直面自然,让我们得到了很多启迪。

记得我们在画课堂作业时,他有时亲自到课堂里来示范。印象中,他给我们示范给一个芭蕾舞演员画像,模特身材很苗条,穿一件黑的毛衣,披着黄色的纱巾,一个手放在腿上,一个手叉在腰上。我们可以看到他整个起稿的情况,怎么搭调子……看了他整个画画的过程,我们受益匪浅。

他创作了不少肖像画,那时候我还跟他一起创作了一幅《瞿秋白》,我们一起到纪念馆搜集素材,还请单位的职工给我们摆姿势,做模特。整个创作过程的布局都非常严格,可以看出俞先生对待艺术的执着追求,他在教学上是严格的,创作上也很严格,他创作了一大批作品,还有大量表现工人和农村题材的作品。这些作品应该说在整个20世纪中国油画当中是站得住脚的,可以载入中国油画史册。

肖谷(上海油画雕塑院院长):我今天上午在上海油画雕塑院开会谈论展览的结构时,把俞云阶、吴大羽、周碧初和张充仁四位先生概括起来,称之为上海油画雕塑院的“四大金刚”,是我们上海油雕院学术上的渊源。俞先生是近代美术史上的一个永久话题。我们通常所说中国美术界有几个脉络,其中有欧洲和苏联的脉络,这是梳理中国美术史中不可忽视的,而俞先生亲历了这两个脉络。将来怎么样进一步深入研究俞先生,我想这也是很有意思的话题。

龚云表(艺术评论家):俞云阶对20世纪中国油画有很重要的作用,他让中国油画从土油画到洋油画转化过程中,有了重要的实验。上世纪五十年代,“马训班”一共只有21个成员,中央美院4个,还有天津、杭州、广州、南京、西安的,唯独上海没有。到1956年夏天,“马训班”已经过半了,马克西莫夫带着学生到桂林写生,途径上海,上海方面组织艺术家开了一个作品展欢迎马克西莫夫,马在展览上一眼就看中了俞云阶的作品,就让俞云阶加入了。去“马训班”的时候是1956年6月,回来的时候是1957年9月。《炼钢工人》是他的毕业创作,据说毕业创作时俞云阶是作为特例的,马克西莫夫说,俞云阶你是肖像画家,就不要画文学性、有情节的油画。无论是俞云阶自己,还是马克西莫夫对他的定位,都非常之准确,以后的作品他也都是肖像画为主。

“马训班”在中国有很重要的地位,吴作人说“马训班”是集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人生一大乐事。也就是说它当时集中了最尖端的油画精英,“马训班”20个人全部是考进去的,唯独俞云阶是挑进去的。这种唯一性不仅仅体现在“马训班”,俞先生作为唯一的上海画家,这种唯一性也体现为海派油画传承上,他作为现实主义一支的唯一性,这是让我们海派油画感到非常值得骄傲的地方,他的存在也从一个侧面体现了海派油画多元、开放的特点。相对来讲,上海油画在造型能力、写实处理能力方面都不是很突出,而正是因为俞云阶在这方面的能力及其在美专的重要教学作用,才使得整个上海油画谱系显得非常地完整。美专的莘莘学子,实际上是50年代上海美术的主流。如果没有俞云阶带领的现实主义作品,上海油画谱系是不完整的。

俞先生虽然以现实主义见长,但实际上他的很多作品有印象类的元素在里边。前些时北京开研讨会,我发言的内容是谈“苏州美专”现象——颜文樑先生不要学生都学他的,而且学生都没有像他。俞云阶也是,徐悲鸿看中他,但是俞云阶的画风也不像徐悲鸿,他就是他自己。这种在师承中兼收并取保持自我独立性的特点,在上海美专的教学里面得到了延续。我感觉在当下一定要认识到这一点,这样才能真正起到作用。

潘耀昌(上海大学美术学院教授):我对俞云阶并不熟悉。我做过上海美专的校史研究,看到上海围绕美专形成一个师生团队,有很大的凝聚力。这些教师、学生之间,始终感到有一股精神的力量。

俞先生在南京的学习作品,以及解放前后的一些创作,都是一流的。当时中国搞油画的,真正要产生影响力,要画历史画,大题材,光靠肖像画不够。很不幸的是俞云阶当了右派,这个结果使他失去了很多机会。我们画家的身份往往跟单位绑在一起,如果出身不够好,就要受点委屈。加上政治上受到不公正待遇,从而使他失去了一些机会。因此我们说俞云阶先生的画水平是高的,但是他的影响力在当时打了折扣。

要提高影响力就需要单位,也就是学校。像中央美院、浙江美院,他们都是文化部主管的学校,有一套非常强势的管理体系。当时上海没有主管学术强有力的领导来策划整个美术教学,没有一套教学严谨的理念,最多就是挪用北京和杭州的一些教法。这个看起来是坏事,但另外一方面,这个“野路子”恰恰发挥了它的积极影响。上海美专的教学中可以把全上海最有名的艺术家聘过来,而不一定是正式教师,这样就让学生有机会能接触到不同的名师。像俞云阶这一路的相对来说画得比较松,色彩方面也比较放得开,可以说也是上海的特色。我们肯定“海派”的特点,是因为它没有选取单一的价值取向,这正是上海充满活力的地方。

数据库是进行专业研究,同时也要借鉴公共艺术教育,我们要有一个分级共享的制度来被全民共享,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所敬仰艺术前辈的遗产才会变成真正有效的公共文化资源。

李超(上海大学美术学院教授):我们上大美院比较关注艺术资源的学科建设,学科建设的重要内容,就是数据库的建设。我们也选择俞云阶作为我们数据库的采集对象。采集什么呢?我们想把俞云阶放在时代背景下做课题。如果讲到20世纪油画,个人认为应该从19世纪八十年代关注起。最初的先驱者是19世纪80后的冯钢百,再到20世纪10后的俞云阶。今天在座各位,很多是20世纪的30后,有的是40后,这个文化艺术的传承就是这样一波波过来。我们为什么选择俞云阶的早期呢?我个人认为俞云阶的重点是1937年到1957年这段时间。这段时间之所以比较值得关注,是因为这段时期特别碎片化,特别被遮蔽掉,而且存在很多我们看不清的甚至被误导的东西。我们海派艺术50年代的光辉,真的面貌到底在哪里?所以我们提了这样的问题:上世纪五十年代何以再生——以俞云阶作为案例,我们来分析相关的文献资源。

民国时期的俞云阶已经是有一定知名度的专业画家,上世纪的三十年代和四十年代,包括五十年代,他有很多艺术展览,留下很多痕迹。20年前的1995年,俞云阶夫人让我看一张照片,讲到在人民美术出版社,包括华东美术出版社,他参加了大量的社会活动。这些社会活动表面是合影,但背后是俞云阶的油画。五十年代的历史照片,很多存在着潜在的秘密。这个文献非常重要,上海人美出的《油画作品选》,其实是马训班的毕业创作选。这一本里边俞云阶的画作被去掉了,因为他已经“戴帽”。这至少告诉我们,我们对俞云阶上世纪三十年代、四十年代包括五十年代的整体研究工作还有很多困难点,所以要有一套方法论,我们要通过实物和虚拟数字化的形态来合成,这样才可以体现出一个完整的作为文化遗产的俞云阶艺术形态。跟俞云阶相关的重要历史事件的发生,也需要做调查,串起他和吕斯百、徐悲鸿、黄君璧等先生的交往。通过考察,我们可以发现徐悲鸿就是在俞云阶于1942年曾举办的一次展览上看到他的画。俞云阶靠他的实力被徐悲鸿破格录取。接下来进入五十年代,可以发现很多被遗漏的印刷文献开始出来,比如他编了一本《原动力》,这些书现在都难以找到。最近收藏了一本书,本来我想找李健吾的文章,他1951年写了一篇《山东好》,这篇本来跟俞云阶没有什么关系,仔细一看,里边插图全是俞云阶的。五十年代对俞云阶来讲是一个高产时期,他的创作量到底是多少,这几乎是一个难题。我还见到一些材料,包括徐悲鸿的题字,吴作人的题字;还有在民间流传的,也有收藏的材料;还有在1951年俞云阶收到了毛主席油画肖像稿费的收据;包括1959年哈尔滨艺术专科学校的介绍信等等。

上世纪五十年代,在华东人美的图片画册里,有一幅伟大的作品,这幅作品是俞云阶画的。还有俞云阶另外一幅作品,就是毛泽东和斯大林的会见,这幅作品审批者是吕蒙和赵延年。还有很多其他的珍贵资料,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纪念俞云阶的活动,这些材料还在沉睡之中。怎么把俞云阶的文化资源、文化遗产转化为一种资源的保护,一方面要做数据库,再有一个是配合美术馆的建设。数据库是进行专业研究,同时也要借鉴公共艺术教育,我们要有一个分级共享的制度来被全民共享,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所敬仰的艺术前辈的遗产才会变成真正有效的公共文化资源。

上海油画是中国油画的发源地,以刘海粟、颜文樑和林风眠为代表的一批艺术家,曾经以他们的学养和版式创造了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上海的油画时代;其实六七十年代,中国油画也是属于上海的。在这两个辉煌之间,俞云阶先生是非常有力的推动者。

方世聪(著名艺术家):20世纪的中国油画肯定绕不过俞云阶先生。他不但是有艺术成就的艺术家,并且是具有强烈人性光辉的艺术家。他非常乐观,他后来画的一些人物肖像,很多都充满了笑容。一般画肖像很难画笑容,需要很高的技巧捕捉微笑的瞬间,又要表现色彩、光线、结构、体积,这个笑是很难的,只有照相机才可以照得住。俞先生画了很多有笑容的画,画巴金,画鲁迅,还有工人、农民,很多肖像都在笑。其实俞先生心里有很大的痛苦,但是他经常笑。嘴上叼一根香烟,都是笑眯眯的。俞先生的艺术诉说时代,把感情隐藏在作品中,他画的工人、农民形象带着笑容,带着对生命、对社会、对生命的希望,他的艺术激情永远在燃烧。俞先生文章也写得好,是一个情感很丰富的艺术家。他的绘画里面充满了人文主义精神,他也是中国近代有人文思想的油画家。我们一直说“要有民族自己的油画”,其实那个时代就有了。

傅军(上海油画雕塑院美术馆副馆长):俞云阶先生是上海美术无法回避的一个重要人物。从俞先生受教育的背景来看,恐怕是目前中国唯一一位既受过欧派艺术熏陶,又受过苏派油画直接教育的艺术家。虽然他没有去欧洲学习,但接受过第一代油画大师,包括徐悲鸿,颜文樑、吕斯百等,还有马克西莫夫的指点。他一个人同时具备了两个流派艺术的影响,在他的身上产生了一种化学反应,应该远远高于他同时代的艺术家。由于特殊的历史环境,他被打成右派,使他失去发挥自身才华的机会。但他的才华通过教育,尤其通过他的学生得到了间接的发挥。

我们今天来看上海油画,文革后期六七十年代上海油画在中国美术界异军突起,但是仔细回想,其实有着扎实的根基,有着内在的逻辑,不是空穴来风。看到这一代油画精英,在那个年代那么年轻,基本上是四十年代生,但是崭露头角是六七十年代,其实都只有二三十岁。包括陈丹青虽然没有在油雕院工作或在上海美专求学,但是他很多文章都谈到俞云阶先生对他的影响。这一批这么具有才华的上海油画精英,在那么年轻的时候冒出来,我觉得跟俞云阶先生的影响分不开的。

我们可以通过俞云阶的早期作品《故国故民》,包括在文革期间画的鲁迅、瞿秋白等作品,看出他不光是画单个肖像,而是对群体人物创作具有非常强的能力。这其实对于后期一批艺术家进行重大历史题材、也即所谓主题性创作来说,做了很好的铺垫。

回顾俞云阶艺术创作的历程,他在第一代和第三代油画家之间完成了一个传承,他把第一代艺术大师的艺术技艺和精神传承了下来。另外,因为有了一个特殊渊源,他成为上海唯一一个进入“马训班”的学员,所以他的营养可以说非常丰富。自从五六十年代以后,上海油画出现了新的面貌,尤其是在写实能力方面,严谨的造型功力有了比较大的改观。这一代艺术家的整体出现,已经让上海油画获得了从过去局限于单纯的艺术趣味而转向成具有很强主题性创作和艺术性创作的能力,没有被文革时期单一“红光亮”的模式所异化,也没有完全被这样一种意识形态所压制。

上海油画是中国油画的发源地,以刘海粟、颜文樑和林风眠为代表的一批艺术家,曾经以他们的学养和版式创造了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上海的油画时代;其实六七十年代,中国油画也是属于上海的。在这两个辉煌之间,我认为俞云阶先生是非常有力的推动者。

魏景山(著名艺术家):应该说我是俞先生比较亲密的学生。他是华东第一大画家,名不虚传,具有很强的写实功力。俞老师很不幸因为政治原因戴上了帽子,尽管受到不公平待遇,但他对学生、对教学思考没有打折扣。他对学生非常关爱,我们在他示范的过程当中学到了很实在的技法。我们在这个过程中受到他的熏陶,绘画技艺得到了非常明显的提高。俞云阶老师为人非常谦逊,记得他经常让我们到他家里去,总是要学生给他提意见。他自己处理不好的情况下,甚至于叫学生动几笔。当然我也不希望去动他的画,但他非常谦虚,不会因为你是学生,我是师长,你怎么可以动我的画,甚至他是主动邀请。这些给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我认为任何新兴的画派都会逐渐形成潮流,但写实的绘画始终是关键。我们从事写实绘画的人要坚持走自己的道路,不能自暴自弃,还是要坚持不懈,不能妄自菲薄,这一点我觉得很重要。尽管当代艺术是很大的潮流和趋势,有许多年轻的艺术家、年轻的学生要走当代艺术这条道路,而且有很多作品出现,但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放弃,在坚持的情况下会有所收获。

刚才潘耀昌老师提到,我们上海美术曾经被边缘化,被人讲成野路子。我倒认为正路子、野路子无所谓,野路子也有所突破。我们上海的艺术家应该要有自信,到现在五十多年了,我觉得我们不能以野路子来自我定义。从教学和传承上来看,我们也不是野路子。五十年代末期,俞云阶老师他们都有理论工具,是正宗的艺术教学下培养出来的画家。1957年的时候,俞老师又进入了“马训班”,他又继承和学习了俄罗斯传统的精髓。我认为,对一个画家、艺术家的评论,判断依据是他的作品,而不是他的言论,你讲得再好也没用,要把画拿出来。不要“以话代画”——我们作为俞先生的学生,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这也是对俞云阶先生在天之灵的告慰。

李醉(著名艺术家):1960年我进上海美专的时候,俞先生才四十多岁。俞先生是20世纪最优秀的肖像画家。举个列子,1975年我出差到北京,俞先生让我带封信给何孔德先生。在何孔德先生家里,墙壁挂满了画,我看了他的画就很赞美,而何先生说,你的老师俞先生画得好。他指着一幅外面买来的徐悲鸿原作讲了一句:徐先生也非常欣赏俞先生,他画得好。德国人出版一本画册,只选了中国两个画家,一个是国画家齐白石,另一个就是油画家俞云阶,说明俞先生水平是被外国人所认可的。

2007年我写过一篇文章《我的老师俞云阶》刊登在《新民晚报》上,写了我对俞先生的一种感觉:他有亲和力。虽然他教我们的时候很严格,你画得不好,整体不好,他要求全部刮掉。但平时对我们非常亲和,非常可爱。我闭上眼睛想起俞云阶先生的,就是他的笑容,不知道其他同学是不是同样的感觉。他在教我们的时候,非常敬业,就是示范。我在美院上课,也都是示范的,这就是俞先生对我的影响。

俞力(俞云阶之子):非常感谢各主办单位和协办单位。这次俞云阶画展和研讨会,使上海这座城市有机会再回顾一下上一个世纪、上一代曾经的艺术家俞云阶所从事过的艺术。各位专家从历史的背景、人生的境遇、艺术的成熟等角度,对俞云阶的人生和绘画进行了梳理和总结,还原了一个真实完整的俞云阶和所处的时代。这里要提一下,今天李超老师的演讲让我非常感动,因为在我父亲留下的非常宝贵的一笔财产里面,有三百页的档案和认罪书。这些是我知道的俞云阶,我知道的历史事实,今天通过李老师的图像第一次看到,非常感动。专家们的发言,让后人从美术历史方面了解上海这座城市,了解美术流派的演变和发展。把俞云阶为代表的现实主义绘画放在中国美术历史的大范围之中,也放在世界美术的大格局中,有助于人们对这一个时代所产生的艺术有准确的认识和了解。

今天我想“纠正”一个讲法,很多人提到他是江丰反党集团右派分子,但是江丰右派集团分子里并没有他的名字,他戴了22年莫虚有的帽子。今天参会的康同志是当年专案组的重要成员,他也证明俞云阶不是江丰集团一员。俞云阶“享受”了右派的所有,甚至比真正的右派更惨,但他并不是右派。通过研讨和画展,也让我们了解了作为一名艺术家的艰辛与不易。

对一个画家、艺术家的评论,判断依据是他的作品,而不是他的言论,你讲得再好也没用,要把画拿出来。不要“以话代画”

李磊(中华艺术宫副馆长):这个研讨是中国美术不断深化的过程,并不是一个结束。尤其是李超老师带着一个来自上海大学的学术团队,在上大美院做中国20世纪美术系统的资料采集,我想这个美术史的研究工作是院校、画院、美术馆以及大家共同要做的课题,俞云阶先生是一个课题。需要特别强调的是,今天我们研究和回望俞云阶先生的历史作用,是把它放在一个更大的背景之下来谈这个问题。我们8年前做过俞云阶回顾展,今天我们是放在20世纪中国美术以及中国美术和世界美术的关系中来看俞云阶的。这个契机正好是我们在举办2015年美术联合展,把俄罗斯的艺术和中国的艺术进行对比研究,把上海的俞云阶和中央美院一个有代表性的写实绘画系统进行综合研究。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再一次认识这样一位画家,会看到俞云阶先生的艺术与人生在我们20世纪美术历程上的重要性和独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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