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椿校勘明代吴讷《百家词》得失平议

2015-03-22 07:20田玉琪
关键词:林氏抄本

田玉琪

(河北大学 文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2)



林大椿校勘明代吴讷《百家词》得失平议

田玉琪

(河北大学 文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2)

林大椿《百家词》校勘本为当今吴讷《百家词》之通行排印本。林氏对《百家词》的主要贡献是他在历史上第一次对《百家词》的编者、编辑及抄录时代、体例等方面作了较为全面的考述,为后来的研究奠定了一定基础,其校勘本身也使错漏百出的原抄本变成一个可以“披卷诵读”的版本。其缺失在于林本并未遵偱传统的词籍校勘法附列校记,在《百家词》校勘中,面对不同版本的异文往往根据自己的理解改定,并且存在大量的随意变改完全没有其他版本依据的文字,这既违背林氏自己初定的《校勘标准七例》,更大大失却吴讷《百家词》原貌,如用之校勘他本词集,则“殊不足据”。

林大椿;百家词;吴讷;校勘

明代的大型词集丛编,影响最大的应是吴讷辑钞的《唐宋名贤百家词》[1]和毛晋辑刻的《宋六十名家词》[2],后者因是刻本,在当时和后世传播甚广,今天也极易见到。而吴讷《唐宋名贤百家词》(下省称《百家词》)因为当时没有刊刻,一直以几近“孤本”的抄本形式“一脉单传”,常人很难见到全貌。《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二百于毛晋辑《宋名家词》云:“明常熟吴讷曾汇《宋元百家词》,而卷帙颇重,抄传绝少。”[3]该抄本原藏于宁波天一阁,后辗转藏于天津古籍图书馆,其间过程,亦难考查。近人梁启超曾让其侄梁廷灿誊录副本并略有校勘,梁氏所抄今藏于国家图书馆。吴讷《百家词》直到1940年,商务印书馆出版林大椿校勘《百家词》,才结束了其只有抄本的时代,1992年天津古籍出版社据之影印出版,影响日大[4]。当今,林大椿校勘的《百家词》一定程度上已为吴讷《百家词》的通行本。

林大椿的生平事迹,学界并没有人作过专门的研究,就连其生卒年及籍贯,也有不同说法,《中国词学大辞典》云:“林大椿(1881-1956年),字子衡,号献堂,福建闽侯(今福州)人。”[5]而黄瑞亭《林几传》云:林大椿(1883-1945年),字坚之,浙江温州人,享年62岁[6]。两相比较,生年相差2年,卒年相差10年。而据黄瑞亭考证,林大椿之长女嫁给了福建闽侯人林几,林几是著名医学家,黄瑞亭为林几作传谈到林几的岳父,相关考证应该可信。《林几传》还谈到林大椿“早年也在日本帝国大学法政科学习。学成回国后,从事法律工作。时值民国成立不久,林大椿不愿为官,也不愿从事法律工作转而研究文学,从事教育工作。他对宋词很有研究,曾出版《词式》10卷及勘正唐宋名家词十几种,均由上海商务出版社出版。巨著《花草精编》12卷,也是专研诗词的”[6]。

林大椿词学活动主要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主要著作有《词式》《唐五代词》和《百家词》。《词式》是一部词谱类著作,收录840调,924体,每调取一首常见的、规范的词作为示例,书后附《词韵目录》等;《唐五代词》是现代第一部对全唐五代词作全面整理的大型总集,收录唐五代词1148首,作者81人,书末附校记,注明所录各家词来源并作者简历等。二书各有优长和不足。而在3种著作中,又以其《百家词》用力最深,对后世的影响也最大。今天我们就主要谈一谈其《百家词》的得失。

一、林大椿《百家词》的重要贡献

林大椿校勘《百家词》在20世纪30年代中后期,距今已近八十年。林氏属于传统派词学研究者,多年孜孜矻矻,尽心竭力,令人钦敬。他在《百家词·序例》中言:“曩客京都,获见是书抄本四十巨册……虽费时数载,抄录成书,而执卷披诵,是尚有待于校勘。乃罗列诸本,悉心推敲寻绎致讹之由,约十得七八。爬梳至再,辄作辄息。今春乃尽屏闲事,朝斯夕斯,凡八阅月,始克终篇。”[4]5

林氏对《百家词》的贡献,首先是他对《百家词》的编纂、抄录时代、体例等相关内容进行考订,在历史上第一次让人们对《百家词》的基本情况有了一个较为全面的认识,这为后来的研究奠定了基础(当然,今天的《百家词》研究还远远不够)。这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对《百家词》的价值、编辑时代及现存《百家词》抄录时代的考证。对《百家词》的价值,林大椿给予了极高肯定,和毛晋《六十名家词》相比,并以《东坡词》等例说明《百家词》中词集所抄祖本多为宋本,弥足珍贵:

明吴讷《百家词》,辑于正统间,远在汲古阁所刻《宋六十一家词》之前二百年,其时去宋未远,故易集善本,如曾慥之《东坡词》并《补遗》及范开辑之稼轩词甲乙丙丁四集均为今代稀见之品。其它宋人别集中,遇宫廷等字,每多抬格,尚可想见其传录宋椠之迹。[4]

又以《樵歌》为例说明《百家词》版本的具体价值:

如朱敦儒《樵歌》卷下《沙塞子》“蛮径寻春春早”一首,题作“前调太悲,再作”,而今代传刻诸本均脱“前调”二字,令人索解,一翻是编,则题意显然。其它如可以补订各家别集刻本之阙文者,尤未遑罗举,读者试校它本,当自昭然。[4]5

林氏所言,并不夸张,我们近年在对各家词集版本与《百家词》中词集的校勘比对中,发现《百家词》中绝大部分词集,都有其独立的十分重要版本价值,值得作一个全面系统地清理工作。关于百《百家词》文献重要性,后来唐圭璋[1]序、秦惠民[7]、李国庆[8]、王兆鹏[9]106-114、邓子勉[10]等人在相关序跋、论文、著作中都有一定的论述,但全面深入的论著目前尚无。

一部书的编辑时代,通常我们可以根据该书序跋很容易得出。阮元《天一阁书目》云《百家词》:“九十册,红丝栏,明吴讷辑并序,抄本。”然而后人见到的是重新装订过的四十册本,其中也并没有吴讷的序,这让后人对《百家词》疑窦丛生,诸多问题不能确定。林大椿据《善本书室藏书志》和《明史·吴讷传》等材料对《百家词》编辑时代进行了考述:

原钞本既无序跋,故编辑之时代莫详,惟《善本书室藏书志·金荃词》条云:“明正统辛酉海虞吴讷所编《四朝名贤词》之一。”至《四朝名贤词》与《唐宋名贤百家词》,是否一书而二名,虽无从证实,然二书之题名含义,既相仿佛,编辑或出同时,题名容有更易。故二名既无它异议,则一书又何惜两称,引是推敲,断定其编辑之时,虽不中亦不远矣。考《明史》吴讷于英宗正统四年三月以老致仕,家居十六年,年八十六而卒,辛酉为正统六年,乃讷致仕家居之翌年,年已七十有三,或垂老著述,未及纂次成书,后人就其所录复加整理。不然自辛酉距讷之死尚有十四年之久,且以讷博览议论有根柢,所著书皆可垂于后(引《明史》语),断不至于是书所汇,漫无系统,直同抄胥并序跋亦无之。[4]6

林氏以《百家词》为吴讷垂老著述,未及整理,当是。而林氏发现现存《百家词》也并不是吴讷当时原抄本。他据《百家词》词集中部分款识,如《后山居士词》后注“正德五年孟秋七夕前一日录”、《竹山词》后注“正德丁卯季夏十日苏台云翁志”等,得出现存《百家词》为吴讷卒后五十余年所抄录,认为“云翁其人,或为传抄中之先辈,故后来辗转传写,均沿其旧而录之耳”。这个结论也是基本可信的,后来论述《百家词》抄本情况者,往往和林氏持相同的观点。

其二,对《百家词》体例、书名、错误原因的考述。今存《百家词》有两个目录,首为“百家词目”,次为“唐宋名贤百家词集诸儒姓氏”,原因为何?对此,《序例》云:

原抄本标题《唐宋名贤百家词集》,首揭总目,共百种。惟《东坡词·补遗》当附《东坡词》,及《笑笑词》先后重出,均不应置计外,实只九十八种也。次揭诸儒姓氏……而原抄祖本订成九十册也,至于汇若干人为若干册,绝无依据,以南唐二主置于陆游之后,而元好问反居张先之前,其它可知矣。[4]6-7

关于“百家词目”和“唐宋名贤百家词集”及“诸儒姓氏”的对应关系,今人邓子勉先生在其《宋金元词籍文献研究》中又有比较具体的考述[7]218-220。

《百家词》的书名,历史上有多种称呼:即《百家词》《唐宋名贤百家词》《宋元百家词》《四朝名贤词》,对此林氏云:

综其异点有三,曰唐宋,曰宋元,曰四朝,题名命意各有疏备,至于“名贤”二字,究嫌弗称,作者品类参差,岂容咸沾美誉,兹编姑仍原名,简称百家词。[4]6

应该说以《百家词》称之更加简便科学,省去不少聚讼纷争,李国庆先生在《天津图书馆藏善本古籍叙录(四十)》[8]一文中也直称其为《百家词》。不过,这四种书名是否就是同指一种书,应该说还是有再继续研究的必要。

《百家词》作为抄本,并且不是原抄,错误实在很多,林氏对致误原因也作了分析,归纳为:篇幅脱落致前后讹并为一者;因蛀损模糊致行款莫辨而讹接它首者;出自历次写生之笔误者。对抄写错误,又列举二因:或以南北方言之差异,口述手抄,致成同音异字之讹,或以字体形似辗转而遞讹[4]5。应该说,这些分析归纳均是在林氏多年对《百家词》的校勘比对中得出的,具体可信,也为后人重读吴讷《百家词》提供了有益的启示。

而林氏在整理《百家词》的过程中,提出列举作者词集篇目的意见,也给人启发。他感叹“今日传抄之玉田词,与朱李辈(按指朱彝尊和李符)在二百年前所见吴讷《百家词》抄本无异,深惜其他别集,未能咸得类是之参证”,对每位作者列出作品篇数,认为“各家词集,似应标举篇数,庶袪后世校勘家之聚讼,顾前人鲜有行之者,茲编乃各综篇数,系于总目之下,并愿世有同好一思其当否也”[4]5。应该说,在词集版本流传演变中,卷数、篇数是十分重要的因素,林大椿将每家词集的作品篇数列出,确实省去了校对者在对《百家词》版本和其他版本校对中的一个基本环节,篇目数量本身也确实是考察词籍版本是否一致的重要线索,这也是今天词籍版本介绍中的一个最基本内容。

当然,林大椿对《百家词》的很多贡献也表现在其对各家词集的校勘本身。词籍校勘由来已久,即如《百家词》中即有多家词集附宋人校勘记,如欧阳修《六一词》等,也有很多词集于词作正文中夹注异文。然而词籍校勘作为一门专学是在近代晚清四大家整理词籍的过程中才最终完成确立的。吴熊和先生在《朱祖谋与词籍校勘》一文中对《彊村丛书》的校勘之学作过归纳,有八个方面:尊源流、择善本、别诗词、补遗失、存本色、订词题、校词律、证本事[11]。林氏作为传统词学研究学者,其对《百家词》的校勘与近代词籍校勘传统也密切相关,据其《校勘标准七例》,《百家词》主要校订内容有三:1.讹错有迹可寻者,参校它本择善而从;2.脱落过多引它本补之;3.对原文加断句,句读用点,韵脚用圈[4]8。由于《百家词》内容浩大,其中每一项工作都是十分复杂艰辛的。下面略作介绍。

吴讷抄本《百家词》中错误以抄写者错识、误写为最,此类错误在林大椿《百家词》中几乎不再出现,试举《花间集》中温庭筠词的几个例子:1.“人胜参羞剪”(《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参羞”林校作“参差”。2.“雨蛾愁黛浅”(《菩萨蛮》“竹风轻动庭除冷”),“雨蛾”林校作“两蛾”。3.“汉使昔年离别,攀弱柳,析寒梅”(《定西番》),“析寒梅”林校作“折寒梅”。4.“远映征帆近佛堤”(《杨柳枝》),“佛堤”林校作“拂堤”。以上四例均是字形相近,抄写者不认真、不顾前后文义而误写,此等情况不只是词作中有,调名、词题、序跋中都有,林氏据诸本一一更正。

林氏“补脱”主要有补词题、序跋、词作正文之脱文,也是依据它本校补。这里暂举《东坡词·菩萨蛮》一例,吴讷《百家词》原文:

菩萨蛮 杭妓往苏迓新守

玉童西□□□□。洞天冷落秋萧瑟。不用许□□。瑶台空月明。 清香凝夜宴。借与韦郎看。莫便向姑苏。□舟下五湖。

下面是林氏补脱后的文字:

玉童西迓浮丘伯。洞天冷落秋萧瑟。不用许飞琼。瑶台空月明。 清香凝夜宴。借与韦郎看。莫便向姑苏。扁舟下五湖。

另外,今天我们见到的宋代宋词版本只是分片,并无句读。标示句读是明清词人在编订词谱的过程中发明并逐渐完善的。林大椿曾有《词式》著作,对每一调式的字、句、韵都有一定的研究,他对《百家词》断句、注韵的工作也是十分值得肯定的。

吴讷《百家词》抄本,因为抄写错误、脱漏文字甚多,实在不是一个适宜阅读可以通行的版本,林大椿对之全面校勘,进行断句分韵,特别是将其中错误纠正,其云《百家词》中错误“约十得七八”,当是。这就使《百家词》不再“漏洞百出”而成为一个可以“执卷披诵”的词集版本,无疑对《百家词》在现当代的传播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在词学史上有重要意义,而其中所耗之心血,不可不谓巨大。

二、林大椿校勘《百家词》的不足和缺失

但是,林大椿《百家词》同时也有非常明显的不足和缺失。其云:“茲编志在流布原书,俾沉翳五百年之写本,得以墨版传世。”[4]7应该说,尽量保持原貌是编撰者的初衷,如果真能如此,或将泽被百世。但是实际结果却相差较远,经过林氏校勘的《百家词》虽然基本可以通读无碍,但如果用之校勘其他词籍,就完全不能依凭。

林氏《百家词》不能用于校勘最主要的原因是它没有“校记”,而林氏校改的地方又非常多,我们通过仔细比对,发现林氏《百家词》中约四分之一的词作是经过校改的,而具体改在何处,依据何本,林氏却没有任何交待,这是非常遗憾的。我们在前文提到林氏将《百家词》中的抄写错误予以纠正、对脱文进行补充,所举之例均为错误明显、并且众多版本一致的情况。但是,如果《百家词》本来不是抄写错误、或者吴讷抄本与其他版本相比字句不一致时,林氏再据它本更改又无校记说明,实际上就已经不再是原来的《百家词》了。具体来说,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其一,在将吴讷《百家词》与其他词集版本比对而出现异文时,林氏往往主要依据某种词集丛编如毛晋《六十名家词》、王鹏运《四印斋汇刻宋元三十一家词》、朱祖谋《彊村丛书》等,根据自己对词意的理解而进行校改,从而变改了吴讷《百家词》的原文,并且往往是很有价值的原文。林氏在《校勘标准七例》中说“至于别刻,纵有胜处,未敢擅改”[4]8,实际上林氏据它本擅改的例子比比皆是,仅《东坡词》据别本擅改者就达四十余处,下面略举几例(表1)。

表1 《东坡词》据别本擅改者之处

这些改动,林氏均据毛晋刻本,并没有参照其他刻本。改动本身既无必要,也失却了原文价值,而有些改动从前后文意看又远远逊色于原文。

其二,林氏《百家词》的补脱工作,由于没有校记,也成为林氏之《百家词》,而非吴讷《百家词》。今人如果不对照吴讷抄本《百家词》,则无从知晓原本哪里有脱文,林氏是如何补加的。仍以《东坡词》为例,前文所举林氏为《菩萨蛮》补脱,其中所补脱文众多版本均一致。这是众多版本没有异文的情况。但是在很多情况下并非如此,每一种版本的文字往往是不一样的,应该怎样补脱,每人可能都有不同的看法,只要有说明应该就没有问题。但是在绝大部分情况下,林氏根据自己对词意的理解补脱,并没有说明。林氏在《校勘标准七例》中对“补脱”说“仍藏原抄之阙文,另注所补于后,以识差别”[4]8,然而实际结果是在具体的补脱之后,林氏往往没有任何的“注”。即如苏轼《菩萨蛮》后有“官向旧官啼”一句,并非本调之语句,是抄写者随后抄写错乱,而不再抄写《菩萨蛮》词,在抄入《诉衷情》《更漏子》……《河满子》等后又补抄《菩萨蛮》,这种情况在林氏《百家词》中更是不见有任何的说明。这在《百家词》的各个词集中都是普遍存在的情况,这就完全背离了编撰者最初制定的校勘原则。

其三,林氏《百家词》还有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就是将原文中本来正确的内容改错了,又出现了新的笔误,这样的错误有的词集多些,有的词集少些,我们仅以编撰者颇为关注的《樵歌》为例(前面是《百家词·樵歌》的原文,后面说明其校改)。

1.“且与管领春回,孤标争肯,接雄蜂雌蝶”(《念奴娇》“见梅惊笑”),“管领”林校作“管顾”。

2.人间厌谪堕久,恨霓旌未返碧楼空(《木兰花慢》“折芙蓉弄水”),“堕久”林校作“压久”。

3.“向酒肆滛房,再逞年少”(《洞仙歌》“风流老峭”),“房”林校作“坊”。

4.“怪鹊桥龙阙,飞下人间”(《望江潮》“嵩高维岳”),“龙阙”林校作“能阙”。

5.“嫦娥怕闹,银蟾传令,且与遮鸾翳凤”(《鹊桥仙》“嫦娥怕闹”),“闹”林校作“斗”。

6.“西风挹泪分携后,十夜长亭九夣君”(《鹧鸪天》“画舫东时洛水淸”),“挹”林校作“浥”。

7.“忺随紫橐歩红茵”(《鹧鸪天》通处灵犀一点真),“忺”林校作“欣”。

8.“诸彦群英,诗酒皆勍敌”(《梦玉人》“浪萍风梗”),“勍”林校本作“劲”。

9.“引满瘿杯竹盏,胜黄金凿落”(《好事近》“春去尚堪寻”),“瘿杯”林校作“樱杯”。

10.“眼里数闲人,只有钓翁萧洒”(《好事近》),“只有”林校作“可有”。

以上例子,有误抄、误改甚至随意变改之处。特别需要说明的是,这些改动并没有其他版本的支持。朱敦儒《樵歌》有很多版本[14],而哪一种版本有林氏所校的文字呢?文字既不同,词意与原文意思相比大有差异,即如第9条“瘿杯”本指楠木根雕制成的杯子,林氏改“瘿杯”为“樱杯”,真不知何意。这些只是《樵歌》中部分例子,而在整部《百家词》中,类似的错误数量就比较庞大了。

除了以上几个方面,林氏《百家词》在体例上也与吴讷的《百家词》面目全非,林氏根据时代顺序对吴讷《百家词》抄本打乱,进行了重新编订,这个或可理解,但我们认为也并无必要,因为原书本来就是一个没有严谨整理的抄本,何必几百年后又再为原编者重新编辑呢?而如将《竹屋词》因“残漏太多”而删除,又不录原抄之《遗稿乐府》,对《东坡词》及《东坡词补遗》中重出四词合为一处(这四首词字句并不完全相同,有相互参考的重要价值)等等,都是很不妥的。

应该说,林大椿先生在多个方面确实为吴讷《百家词》做出了很大的贡献,《百家词》今天能够通行,林氏功不可没。但是可能由于诸种原因,他在校勘《百家词》时,并没有严格遵循他自己制定的校勘法,最终没有如其《唐五代词》,附有校记,并且产生新的大量错误。这使林大椿《百家词》远离了吴讷《百家词》本貌,“流布原书”的目标并未很好地达到,或者相差甚远。王兆鹏先生在《词学史料学》中说:“若用校勘,则林校本殊不足据。”[9]114-115

今天我们回顾林大椿先生校勘《百家词》的得失,一方面固然应该看到其在《百家词》校勘中表现出的学术眼光和创新精神,另一方面也应特别注意他在校勘中的不足和缺失。因为林大椿《百家词》长期以来一直为世之通行本,而吴讷《百家词》的重要价值又使之成为词家校勘词集必用之本,分清何为林大椿《百家词》,何为吴讷《百家词》,在今日之词学界亦是十分必要。

[1]吴讷.唐宋名贤百家词[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影印,1989.

[2]毛晋.六十名家词[M]. 上海:商务印书馆万有文库影印,1943.

[3]永瑢,纪昀.四库全书总目[M].北京:中华书局,1965:1833.

[4]林大椿.百家词[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92.

[5]马兴荣.中国词学大辞典[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6:260.

[6]黄瑞亭.林几传[C].第四次全国法医学术交流会论文集:上卷.江苏无锡,1991:2-3.

[7]秦惠民.唐宋名贤百家词集版本考辨[J].词学,1985(3):146-160.

[8]李国庆.天津图书馆藏善本古藉叙录[J].图书馆工作与研究,2004(7):95.

[9]王兆鹏.词学史料学[M].北京:中华书局,2004.

[10]邓子勉.宋金元词籍文献研究[M].上海:上海古藉出版社,2008:217-221.

[11]吴熊和.吴熊和词学论集[M].杭州:杭州大学出版社,1999:149-157.

[12]王鹏运.四印斋汇刻宋元三十一家词[M]. 上海:上海古藉出版社,1989.

[13]朱祖谋.强邨丛书[M].扬州:广陵书社,2005.

[14]邓子勉.樵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

【责任编辑 郭玲】

The Gains and Losses of Lin Dachun’s Collation ofBaiJiaCiby Wu Na in Ming Dynasty

TIAN Yu-qi

(College of Literature, Hebei University, Baoding, Hebei 071002, China)

Lin Dachun’sBaiJiaCihas been the popular version for the collation of Wu Na’sBaiJiaCi. The main contribution of Lin’s Bai Jia Ci was his first time in the history to make a textual research into the editor, editing and copying era, style, etc., which laid a certain foundation on the later research. And the collation itself had made the original version, full of mistakes, be readable. But the main lack is that he did not follow the traditional collation method of notes attached. During the collation, he revised according to his own understanding, and there are a large number of words without any basis from other versions, which is not consistent with his Seven Principles of Collation Standard, and is far way from the origin ofBaiJiaCi. So we can not collate other books based on his version.

Ling Dachun;BaiJiaCi; Wu Na; collation

2014-09-05

河北省古籍整理项目《吴讷〈唐宋名贤百家词〉汇校笺释》(GJ2010006)

田玉琪(1964—),男,河北保定人,文学博士,河北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词曲学。

I206

A

1005-6378(2015)01-0007-05

10.3969/j.issn.1005-6378.2015.0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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