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經濟新常態：狼終於真的來了

譚志強

“博彩業不能持續一業獨大，遲早要遇到天花板。”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澳門回歸十五周年接見崔世安特首時的講話）。

“我陪同崔世安幾次進京述職，和中央政府研究澳門問題時，（國家）主席（習近平）已經講了多次，就是要正視博彩業不可能永遠一業獨大，不可能永遠支撐GDP兩位數，甚至更高的持續發展。一旦歷史進入拐點怎麼辦，必須要面對問題，也就是習（近平）主席經常提醒我們的，要增強憂患意識及危機意識。”中央人民政府駐澳門絡辦公室主任李剛。

前 言

二零零七年澳門威尼斯人賭場開幕後不久，澳門賭業遍地開花，一片繁榮安定之際，本人就曾經帶點開玩笑的口吻在電台電視節目上預言，一百多年之前（清末）有一個來澳門禁煙（鴉片）的林則徐，將來也必然有一個來澳門禁賭的“新林則徐”，原因不是澳門的經營很失敗，而是澳門在“撈偏門”（行業）方面一直都很成功，不管是經營販毒還是博彩，太過成功，令中國大陸“大出血”到美國的幾個大型博彩公司，中央人民政府是不可能不干預的。

限賭之狼終於真的來了

八年之後的2014年12月“澳門回歸十五周年”，“澳門經濟新常態”逐漸和“經濟適度多元化”的中央對澳政策方針，在有關澳門回歸十五周年紀念活動一一結束之後，隨著多個研討會和演講會的召開和公開宣示，以及報刊雜誌電台電視的不斷報道，漸漸成為一般市民的“口頭禪”。

“狼來了，狼來了”，以禁賭或限賭為目標的狼終於真的來了。

隨之而來的新聞包括：博彩業收入連續七個月和去年同期相比下跌，數以十計的賭廳（貴賓廳）由廳主（賭廳經營者）陸續交回賭牌持有公司，大量賭廳欠債不還的消息在追債網路上被披露出來，房地產成交數目跌至一年只有七百多宗，房地產成交價格平地回落一成，澳門警察在葡京沙圈掃黃連何鴻燊的侄子都照樣逮捕，諸如此類，便構成大家對“澳門經濟新常態”的認知，那就是經營“貴賓廳”的風光不再，澳門未來幾年的經濟成長不往下掉，能夠維持平穩發展已是萬幸。

澳門今天的繁榮不是必然的

自1842年香港在珠江口對岸開埠之後，英治香港逐漸完全取代了葡治澳門的中國對外國際貿易港地位，澳門的經濟便如一葉帆船般在珠江口“隨波逐流地”（ride with the tide）發展。澳門的整個經濟發展過程都是消極的，被動的，幾乎完全依賴外界因素的推動進行的，不但高度依靠著鄰近的香港經濟的榮枯，更深深被世界經濟體系的盛衰所影響，是一種不折不扣的“依賴型經濟體系”（dependent economy）。

如同香港、台灣這兩個鄰近的華人地區一樣，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後，澳門也同時地出現“依賴中的發展”（development with dependency），至1999年政權回歸前夕，只有約40萬人口的澳門，其個人每年平均產值竟然達到接約17，000美元的“準發達國家/地區”（Quasi-developed nation/area）水平，也不能不說是一種經濟上的奇蹟。而這項經濟奇蹟也是建立在一種比較特殊的產業“博彩旅遊業”的蓬勃發展之上的。

“隨波逐流式”經濟成長過程，特別是1970年代中葉至1990年代中葉之間，對澳門內部經濟的最嚴重的負面後果是，澳門本來存在的4項主要產業：出口加工業、地產建築業、博彩旅遊業、金融服務業，慢慢地演變為博彩旅遊業一枝獨秀的局面。於是，一旦賭場業績出現倒退，隨之而來的必然是經濟上的全面倒退。

貴賓廳經營與黑幫大火併

由於澳門旅遊娛樂有限公司實施一種類似大陸農村“聯產承包責任制”的“賭廳承包制”，將附設在各大酒店內的賭場內的“賭廳”（貴賓廳）的經營權，以付出一定權利金的方式，批租給包括部分非“澳門旅遊娛樂有限公司”（“澳娛”，後來是“澳博”和“銀河”）的商人（包括部分“社團人士”）去經營，由承包者負責組織賭團和拉客，賭場方面則負責提供荷官、場地和其他必須的後勤支援。

這種由“博彩公司”做“大盤”，其他商人作“中盤”或“小盤”的“貴賓廳”經營方式，由於保證了博彩公司必然有一筆固定的承包收入，不會因為賭場來客的季節性增減而影響到賭場本身的固定收益，對博彩公司來說，當然是相當有利的。

除了“貴賓廳經營者”可以從所介紹的賭客的博彩中收取佣金外，某些為“貴賓廳”服務的個人，也能在向賭客兌換籌碼的過程中收取佣金，這些人就是俗語說的“疊碼仔”。所謂“疊碼仔”，其實是一個概念相當廣泛的名詞，廣義來說，它是指所有靠兌換籌碼從中獲利的人，因此賭團的工作人員、“放貴利”的人士都可以稱之“疊碼仔”，只有通過疊碼仔，承租賭廳的“廳主”才能順利運作。狹義來說，“疊碼仔”是指靠自己的關係介紹賭客，以及靠自己的公關技巧在賭場內尋找“客人”的人。因此，所有在賭場內工作，但不屬博彩公司正式員工的人，幾乎都可以統稱為“疊碼仔”。“疊碼仔”當中，不少都具有“社團人士”或“黑社會”背景。

對承包賭廳，即做“中盤”或“小盤”的商人或“社團人士”來說，在客源比較充足的時候，由於經營賭廳不但比“放貴利”更好賺，還可以同時經營“放貴利”於是，“賭廳”便成為各路“英雄好漢”兵家必爭之地。

由娛樂公司提供場地，“社團人士”負責拉客的合作模式，雙方的關係本來是互利互助的。然而，自1995年年底開始，澳門便不斷傳出2001年之後的澳門賭權，由於政權交替的緣故，很可能不會再由澳門旅遊娛樂有限公司專利經營的消息，部分本來有承包賭廳經營權的澳門“社團人士”，便興起自己也可以取何鴻燊以代之，或者可以在賭場分得較大杯羹的心理，逐步以“武力”擴張本身在澳門賭場內的地盤。

至1996年12月，原屬於香港“和勝義”人士經營的賭廳，由於其負責人覺得他們所能掌握的賭廳客源和盈利，已經下跌至不再足夠支付“娛樂公司”權利金的地步，遂在談判後讓出所有手上持有的賭廳給“和安樂”（水房）人士經營。可是，消息傳出後，某位“十四K”領袖不服氣，自持擁有數十名大陸殺手和大批槍炮彈藥，勢力龐大，硬要取得這些賭廳的經營權，“十四K”和“水房”兩大幫派，遂在1997年年初開始，展開一場連綿達3年之久，死傷過百的一連串社團（黑幫）分子互相仇殺事件。

由於葡萄牙人一向在澳門都是無為而治，對這些華人槍擊華人的仇殺事件並不在意，中國政府又因《中葡聯合聲明》的限制，不方便在1999年12月20日政權交接之前直接干涉澳門內部事務，澳門黑幫仇殺事件便愈鬧愈大，嚇得幾乎所有香港遊客拒絕到澳門旅遊消閒，導致澳門博彩旅遊業出現空前大蕭條，澳門各行各業一蹶不振，連普通市民都沒法正常生活。

中央掃黑，賭權開放，

黑幫匿跡

直到1999年年底澳門回歸之後，前特首何厚鏵才在中央人民政府的通力支持下，一方面加強中澳的打擊，一方面加上賭權開放的利誘，才將這些社團人士一一收編，改邪歸正，故此，目前澳門只有“社團人士”，再無“黑社會”。但是，如果來自“貴賓廳”的賭收繼續下降，這些“社團人士”會不會再轉型回“黑社會”，這可都說不準的事情。

當務之急是快快

適應經濟新常態

不管如何，由於中央人民政府大力打貪，目前澳門博彩旅遊業已經出現由於中央政府大力打貪，發生以下現象：

（一） 絕大多數來自中國大陸的貴賓廳賭客，都已絕跡澳門各大小賭場；

（二） 來自貴賓廳“大豪客”（high Rollers）的收入，往往佔博彩公司利潤60-70%之間；

（三） 部分“貴賓廳”已經關門，更多的“貴賓廳會”隨之關閉；

（四） 賭廳廳主、當舖押店、珠寶金行生意受到嚴厲打擊；

（五） 這場反貪風暴至少持續兩年，延續到七年之久也不出奇。

還好的是，中央政府今次不是如當年林則徐“禁煙”般“禁賭”，而是“限賭”，亦即澳門可以繼續在以博彩業為龍頭的經濟結構之上，盡力發展出其他“非博彩類”的旅遊業和其他經濟產業，令實行“一國兩制”的澳門可以繼續保持繁榮安定，不致砸了“一國兩制”的招牌。

具體言之，“大賭傷身”且有“清洗黑錢”的（貴賓廳）“大豪家”，目前和日後在中央政府的大力肅貪倡廉之下，再也不可能是澳門博彩業的主要收入；與此相反，為了維持澳門的經濟不致崩潰，中央政府仍會讓數以千萬計人次的一般中國大陸遊客，繼續前來澳門旅遊觀光。

總而言之，不管澳門人如何看待這次的“澳門經濟新常態”，澳門經濟成長是不能再倚賴光顧“貴賓廳”的“大豪客”們的“大賭傷身”了。日後澳門的賭博收益會更多地依賴每天數以十萬計進出賭場的“小賭客”們，每次輸幾百元或幾千元的“小賭怡情”，以及休閒觀光、會議展覽、文化創意、高等教育等等“非博彩產業”的收益。早早適應，快快適應這個“經濟新常態”，這才是所有澳門市民的當務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