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伤性体验下的人性冲突与人性整合——勒克莱齐奥作品研究

2015-04-17 10:15林莺
法国研究 2015年2期
关键词:齐奥克莱创伤性

林莺



创伤性体验下的人性冲突与人性整合——勒克莱齐奥作品研究

林莺

勒克莱齐奥的所有作品,都是在人性对于现实世界的实践中完成的。没有认同感的惨淡童年,战火纷飞的背景岁月以及缺乏社会融合性的青年时代产生了创伤性体验,这种创伤性体验贯穿于作者的所有作品当中,形成了独具一格的文本表达方式,勒克莱齐奥笔下的主人公在矛盾中挣扎,质疑,惶惑,最终他们在自然空间中人性得以释放,完成了对于人性的整合以及对于生命顿悟后的体认。

勒克莱齐奥 创伤性体验 人性冲突 人性整合

[Résumé]Toutes les oeuvres de Le Clézio se font dans la pratique au monde réel par la dimension humaine. Ce qui marque. Il n’y aurait pas d’expériences traumatisantes sans l’enfance livide, les années de guerre ni la jeunesse marginale. C’est cette expérience qui traverse toutes les céations de l’auteur pour constituer un style textuel original. Les héros de Le Clézio se débattent dans les conflits, les angoisses et les doutes avant de se libérer dans l’espace naturel. Ainsi se réalisent l’intégration de la dimension humaine et l’illumination de la vie.

2008 年诺贝尔文学奖授予让马里·居斯塔夫·勒克莱齐奥,一位用独特视角看待个体生命,追求人性解放的作家。研究者们或者醉心于他旖旎的文字表达,或者沉浸于他独特的流浪主题,或者欣赏于他笔下明快的人物和那些曾经洋溢青春的不朽篇章。然而,鲜有学者注意到他创作的最基础动因和文本形成的心理源泉——创伤性记忆,正是由于创伤性体验的存在促成了他笔下所有素材的形成。

勒克莱齐奥成功塑造了一个时代的芸芸众生,镌刻了存于每个时代个体心中的现实与理想之间的不和谐和尴尬,描述了一个时代镜像下的人群以及属于这个时代下的通感:人们不由自主地疑心自己是否属于这个时代,同时憧憬着另一个世界中的美好。个体是在犹豫中反思,在冲突中体验,在恩怨间成长,在回归自然中人性得以整合。

所以,从创伤性体验这个视角看勒克莱齐奥的作品,阐释了作者文本的形成并非文学作品的有意而为之,而是作者自然流露的人性释放,再现创伤性记忆,是再现作者心机,从本质上触碰文本的真实架构的一条捷径。

一、童年的刺痛与人性的质疑

弗洛伊德说过:“我们意识行动是在心灵中主要由遗传影响所创造的潜意识机制的结果。这种机制由代代相传的无数共同特征所组成——构成了种族天赋。”[1]弗洛伊德:《弗洛伊德的智慧》,刘烨编译。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9,第225页。种族的天赋就是一种身份的标签,没有家园和身份认同的心灵是悲凉的,因此对于一个缺乏身份认同感的作家来讲,努力去寻找一种话语建构,既能存于乱世又能承载人性、抒发情怀,就成为一种必需。

勒克莱齐奥的童年是不幸福的,这种不幸福来源于两个方面,一是身份的非认同感,二是战争的记忆。勒克莱齐奥的父亲是法国人,母亲是英国人,但他的祖先及其父母的许多家人都在法国前殖民地毛里求斯生活,基于这种复杂的家族情况,勒克莱齐奥认为“自己是个流浪者,因为我的家族完全是毛里求斯的,多少代以来,我们都是在毛里求斯的民俗、饮食、传说和文化的哺育中成长起来的。那是一种揉合了印度文化,非洲文化和欧洲文化的杂交文化。”[2]陈 路:《行者勒克莱齐奥》,《译林》,2009(1),第36-39页。“一个毛里求斯和尼日利亚的孩子、一个尼斯的少年、一个美洲和非洲沙漠的流浪者,勒克莱齐奥是一个世界公民、各大洲和文化的儿子。”勒克莱齐奥甚至说:“法语也许是我真正的国度。”[3][法]勒克莱齐奥:《法语也许是我真正的国度》,《南方周末》2008年10月16日。http://www.infzm.com/content/18457

战争似乎充斥了他的童年,成为生活的旋律。“在我祖母家附近的田地和花园里,到处都是地雷,还记得有一次我溜达到海边,走到一个由带刺铁丝网围起的封闭区。铁丝网上挂着用法语和德语写的禁止入内的告示,上面还画着一个骼骸头。一切都昭然若揭。”[4][法]勒克莱齐奥:《在悖论的森林里——2008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奖演说》,孔雁译,《散文选刊》,2009(7),第59-63页。

在现实的生活中,勒克莱齐奥的父亲——拉乌尔·勒克莱齐奥,虽然具有英国国籍,但是在战乱中他逃亡到非洲的尼日利亚,不敢回国,于是勒克莱齐奥的童年时光,是在没有父亲陪伴的寂寞中渡过的。正是这些错综复杂的原因所产生的创伤性体验,让幼年的勒克莱齐奥从小在心理上排斥、憎恶战争。他的多部作品都有大量对战争的谴责和抗拒。童年的创伤性体验诱发作者的写作本能,同时,又深刻影响着作者的创作风格和整体话语建构。“无论是成人还是儿童的分离,都和创伤性的历史有关系,尤其是受到精神伤害的儿童。”[5]Bernstein EM, Putman FW. Development reliability and validity of a dissociation scale. Journal of Nervous and Mental Disease, 1986. p. 727.

于是,在他的笔下,战争以及由战争所带来的创伤性体验,似乎成为一种永恒的主题。在《流浪的星星》中,一个少女的青春时代,充斥于她的生活的不是鲜花和爱情,而是战争的颠沛流离,在心灵和情感都无所依傍的流浪中她逐渐明白了战争是什么;尤其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对于一个犹太人,战争又意味着什么。死亡对于人类来说,已经成了一个司空见惯的事情和麻木的话题,世界“已成为堆尸处、屠宰场后厅、腐烂发霉的贫民窟,泥塘,坟墓”。[6][法]勒克莱齐奥:《战争》,李焰明、袁筱一译,南京,译林出版社,1998,第324页。甚至,死亡作为一件在贫乏的生活中可以去议论和参与的事情,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欢喜:“人们用空椰子和木头在海边垒起一座小小的金字塔,把他的尸体放在其中焚烧。孩子们围着火堆欢笑打闹,海鸟在上空盘旋捕食。第二天清晨,贾迪的骨灰连同木烬一起随风飘散、化入大海。”[7][法]勒克莱齐奥:《乌拉尼亚》,紫 嫣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第135页。难道这个世界,真如《燃烧的心》中萨沙所说的一句魔咒一样的话——“死亡得以重生”?[8][法]勒克莱齐奥:《燃烧的心》,许 方、陈寒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第287页。生命不能承受之事,莫过于生死之间。当死亡已经变成一件轻盈的事情,似乎人只有从这个世界消失才能获得内心的平静,此时可以说人们就进入了一个人性扭曲的时代。

在这个畸形的社会中,普通的物品也改变了其原有的本性,被赋予了战争的色彩:“《战争》中描述的无处不在的电灯、闪光灯、霓虹灯、信号灯、反射灯、大吊灯……它们不再意味着温暖或者光明,而是一种紧张、喧闹。来到马赛的拉拉则觉得那些灯光就像一个张开血盆大嘴的怪物。”[9]高 方,樊艳梅:《勒克莱齐奥作品中自然空间的构建》,《外国文学研究》,2013(4),第123-124页。

毕竟处于乱世的人是疯狂和惶惑的,“人是生活在一个世界里的,可是这个时代却影子似的沉没下去,人觉得自己是被抛弃了。”[10]张爱玲:《张爱玲全集·留言》,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8,第321页。“在这样的一种绝望里,人们似乎无可救药。……温情无可挽回地成了战争的牺牲品。”[11][法]勒克莱齐奥:《流浪的星星》,袁筱一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第189页。人们所要做的,无非是在“惘惘的威胁里,也偷过一点好时光。([法]勒克莱齐奥,《流浪的星星》,P4)

于是,在惘惘的威胁中,在这个现实中,在人们麻木而空寂的心灵中,人们试图发现一个救世主,发现一种带有神秘色彩的镇痛剂,宗教成了无数人心中的诺亚方舟。在勒克莱齐奥的文本中,在圣·马丁的教堂里,在土伦的监狱中,在一次次的逃亡和短暂的相遇中,人们要急切获取的,正是一种精神的力量。但现实是无情的,正当豆蔻年华的孩子,面对残酷的战争,也不得不有了“上帝是否存在”的哲学反思,不由得哀怨和质疑:“为什么我们看不见他(上帝),为什么他要躲起来,而他在这个地球上是无所不能的啊?”([法]勒克莱齐奥,《流浪的星星》,P4)失望之余,或许正像他的文本中所说的那样:“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主人’,即便对于蜜蜂而言。”([法]勒克莱齐奥,《流浪的星星》,P4)勒克莱齐奥笔下,宗教是神秘和遥远的,对于残酷的现实世界,却又那么可望而不可及。于是宗教仅仅变成了“神秘的言语”,而不能挽救正在沉沦的灵魂。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有时候我们简直相信我们什么也不曾明白,只有在我们这间牢房的寂静里,听着这圣洁语言的词在这里回想。”([法]勒克莱齐奥,《流浪的星星》,P4)人性在无尽的等待中逐步失去希望,在流离失所中逐步迷失了自己。“等待,希望,绝望,死亡,包括宗教,这些都是勒克莱齐奥的表现主题——人类在这样的‘生死契阔’下,竟是永远也完不成寻找自我的梦想,这是勒克莱齐奥式的绝望和悲情。”([法]勒克莱齐奥,《流浪的星星》,P4)

二、创伤性记忆下人性冲突与漂移

诺贝尔奖评委会这样评价勒克莱齐奥的作品:“(他)是一位追求重新出发、诗意冒险和感官愉悦的作家,一位在超越主流文明和在主流文明底层追索人性的探险者。”[12]鲁枢元、张守海:《勒克莱齐奥与我们》,《文艺争鸣》,2009(1),第45-47页。

所有研究者都注意到了他的漂移和由于漂移带来的感官愉悦,从身体到人性。然而,鲜有研究者注意他人生的漂移的根源在于另一种社会加于他身上的创伤性记忆。也就是说,他的漂移是被迫的,是心灵创伤后的一种逃避,是来自于心灵的流浪。“19 51年,勒克莱齐奥从非洲回到法国,当他身着运动衫、牛仔裤参加聚会时,自视高雅的法国人无法接纳这个如此率真随意的年轻人,而他也不能忍受来自这个社会的各种约束。”[13]唐 洁:《流浪方舟》,江南大学硕士论文,2010年,第36页。1967年勒克莱齐奥被法国政府派往泰国做援外人员。“富有人道主义精神的勒克莱齐奥发现了泰国当地存在幼女卖淫这一丑恶现象后,对此进行了强烈的抨击。法国政府认为他有干涉他国内政的倾向,将他从泰国调离,调往墨西哥进行援外工作。”[14]陈 路:《行者勒克莱齐奥》,《译林》,2009(1),第29-33页。

由此可见,随性自然的装扮和真诚坦白的个性已经不适用于他说生活的那个时代。如果说童年缺乏的身份认同带给勒克莱齐奥的是一种无辜飘零的感觉,那么成年后不能融于现实社会的社会非认同感则是最终促成他选择漂泊异乡的动因。“包括昆德拉在内,他们都是一种被迫的流亡,到最后的时候,他们面临着同一个问题——身份认同的问题。”[15]李汪洋:《勒克莱齐奥小说中的人道主义》,东北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12年,第9页。也正是由于身份认同的缺乏,作者笔下的主人公一生都是“在路上”。“在这个世界上,也许没有爱情,没有怜悯,没有温暖。也许白色的隔膜隔开了天空与大地,窒息了人们,停息了他们心脏的跳动,扼杀了他们的记忆,他们往日的愿望和一切美好的东西。”[16][法]勒克莱齐奥:《沙漠的女儿》,钱林森,许钧译。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3,第213页。在勒克莱齐奥的心中,现实和理想之间总是树立起一层白色的魔障,这种魔障来源于创伤性体验,背景是战争的阴霾、结果是身份的无所适从,自身对于现实世界的失望,于是,他们毅然抛弃俗世,开始心的旅程。

拉丁美洲神秘而广袤的大陆张开了双臂,给了勒克莱齐奥充足的精神食粮,墨西哥文明、玛雅文明和巴拿马文化浸入到他的血液,对于这种自然的馈赠,他并非过客,而是真真正正的成为一个进入者和接纳者,一个从西方文明中走出来,走向这个主流文明之外的文明的实践者。人性总是在受到挫折后被冰冻和禁锢,同时又在追求心的“伊甸园”中成长、解禁,疏解。

于是,禁锢和解禁成为他诠释人性本源与社会冲突的永恒命题。勒克莱齐奥的所有作品中,都含有这样一种矛盾冲突——对未知的好奇、憧憬与在残酷现实中的失落之间的冲突。这种矛盾冲突映射到他作品的所有方面:人性、爱情、战争等等。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与憧憬构成了人类存在的意义和动力,是人性的本能,是属于一个热爱生命的个体的自然追求;而现实的残酷和失落是一个现实,勒克莱齐奥将一个个现实书写进他的作品,成为他作品的灵魂。

见证了人性面对疾病、生死以及未卜的未来所表现出的巨大勇气的同时,这种经历也为勒克莱齐奥的创作提供了如泉涌般的素材,建构了他的一篇篇华章。勒克莱齐奥的作品中,在困顿无望的生活中,永远都是被一个灯塔式样的象征物所吸引,这个灯塔照亮了主人公的内心。生命的最大痛苦不是身体的痛苦,而是生命背后所隐藏的空虚与无意义,所以,他的作品中隐于其中的是灾难的在场中的生命的希望。在《乌拉尼亚》中,童年时代的希腊神话为“我”营造了幻城——乌拉尼亚,成年后的我已经是一位著名的学者、地理学家,然而“我”依然找到了心中的灯塔——墨西哥村落坎波斯与知识乌托邦朗波里奥。在《流浪的星星》中,艾斯苔尔起先是依靠一种近似神话的力量,即关于耶路撒冷的许诺去寻找梦想的家园。在逃亡途中,她不断的质疑“也许耶路撒冷并不存在”,惶惑中,偶然遇到的同龄小伙伴萘玛却又一次点燃她生命中的希望,虽然只是短暂的一面,然而在以后漫长的逃亡旅途中却成为彼此心灵的印证,时时望见,充满朴素的思念。

“我虽然出生在法国,但我是在法国被这种文化养大的。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我常常告诉自己,我真正的祖国在别处,有一天,我会去到那里,我知道它是什么模样。”勒克莱齐奥诠释的正是一种“在路上”的追寻,一种人性的整合。勒克莱齐奥在接受采访时说:“无法定位并不使我不安。我以为小说的一个主要品质就是无法定位,也就是说具有多种形态,而这来自某种思想的混合、融合,是我们这个多极世界的反映。”这是在历史的沧桑和现实的压迫下对于人性求解的过程,是一种在体验中寻求人性张力的过程,是一种追寻、失落、再追寻的人性整合的过程。

于是,勒克莱齐奥笔下的人物虽然历经磨难,但是并非不幸:莱拉在经历了一系列命运的多舛,拐卖、逃亡、偷渡等等,坚强地生存下来(《金鱼》);艾斯苔尔在战乱的阴影下流亡,途中从憧憬到失落,在寻找的过程中得到人性的释放(《流浪的星星》);而拉拉从原始的非洲文明跨越到现代的欧洲文明,也完成了对生命的体认,坚强地回到原始的土地上繁衍新生命(《沙漠的女儿》)。这一切都表达了人从现实的困境和阻碍中挣扎出去,来证明自身存在的原始力量和个体存在价值的永恒命题,诠释了个体生命的不易和生存欲望的强烈。

可以说,勒克莱齐奥的所有作品,人物以及性格命运都是多变的,他是在书写一个个不定的人生,但是究其根本,他更是在书写人性,这种人性合着自然的力量,不断浸润着个体的心,“就像一阵旋风将佩尔旺什吸入其中,吸入了一场梦,白天在酒精、烟酒、睡眠,还有等待中度过后,夜晚便无休止的沉浸在这梦想国度。”

三、灵魂的归属与人性整合

海德格尔认为重整破碎的自然与重建衰败的人文精神是一致的,人与自然相处的最高境界是人在大地上的“诗意栖居”。

早在数千年前,孔子就曾经说过“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孔子所言即是通过和谐的人际,身心的体悟,最终达到对于天地的融合以及个体人性的自省。人类普遍情感所应具有的逻辑、形式、秩序,应该同构于宇宙的逻辑、形式和秩序。换言之,也只有个体的生命节律同频于宇宙和自然的节律时,个体才能达到身心、人际、天人的和谐,才能达到一种情感的最好形式。

现代性的一切已经桎梏了勒克莱齐奥的身心,寻找灵与肉的交融是不能在现代性的钢铁环境之下实现的,“那里每时每刻都上演着古老传统与现代生活模式的对抗,对抗着在美国影响下的现代社会无节制扩张的资本主义势力。”[17]鲁枢元、张守海:《勒克莱齐奥与我们》,《文艺争鸣》,2009(1),第45-47页。在他的视角下,所谓的“摩登世界”不过是一个物欲横流的“战场”,而人的可悲之处正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人只是活着而不知活的意义和价值,只有居住之所,却无栖身之地。“勒克莱齐奥是一位背对时代主流、逆向社会发展大潮、拒绝与西方主流文化合作、倡导人类文化多样性、对社会发展、人类进步满怀疑惑、严厉批判现代技术、市场经济的作家。”“勒克莱齐奥认为,现代社会异化的根源是人与世界关系的断裂,而要修复这一断裂的关系,最重要的是回归自然,去往世界的‘另一端’,去往地平线的‘另一边’,去往沙漠、大海——一切旷野、荒原之地,只有置身于粗粝而纯粹的自然空间里,人才能恢复感官的能力,才能领悟世界的奥秘与生命的力量。”[18]高方、樊艳梅:《勒克莱齐奥作品中自然空间的构建》,《外国文学研究》,2013(4),第123-124页。

在勒克莱齐奥语言的背后,是属于他的那个世界的轰轰烈烈的时代。无论是内心深处的纠结,还是颠沛流离的凄凉,抑或是乱世下人性的生长,在心灵的漂移和生活在场的转换之后,勒克莱齐奥笔下的主人公都成功地找到了自己灵魂安放的在场,获得了人性的整合。而人性整合的力量,正是回归本我,溶于自然,一种心的回程,找到那个熟悉的地方,将灵魂安放。

在《沙漠》中,蓝面人的后代拉拉本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因为姑姑逼婚,她逃出家乡,来到了法国的马赛。在这里,她见到了尘世的阴暗和虚伪,对她来讲这是一种折磨,终于她回到祖先的故土中,在荒原中寻求到自我,并最终在澎湃的海潮掩映下分娩出新的生命。《寻金者》中的主人公本是为了现实利益寻金的,但是在历经艰辛“寻金”失败后,他寻求到了人生最宝贵的智慧,真正的“金”——深埋于内心深处的故乡,大自然中的海洋、星空,以及在这种自然力量拥抱下的内心的平静。《流浪的星星》中,虽然战争依旧存在,暴力和血腥依旧威胁着每个人的生命,但是回归自然后,在旅途中结成的友谊使艾斯苔尔和萘玛惊喜的发现自己拥有一片内心的净土,成为冰冷世界的“明亮的星星”。《燃烧的心》中,克莱芒斯紧握着保罗的手,她的内心在经历了喧嚣的一切之后,终于回归平静,文章结尾处曾经这样说道,“人行道边,火苗在孩子面前窜动时,夜晚火光旋绕着上升、汇入星空时,那些尖叫与歌声,还有仅仅的握住她手中的佩尔旺什的小手。”

“勒克莱齐奥从写作伊始就在追问现实域、真实域和想象域的关系。他的答案也并不令我们感到意外。在他看来,小说无疑是属于后两者的。……”([法]勒克莱齐奥,《流浪的星星》,P4)一种域只是一种流往远方的所在,一种通向自然的没有止境的延伸。对于现实的封闭所造成的创伤性体验,只有选择漂移、寻找灵魂的家园才能使作者最终找到平衡理想和现实之间的通途,这是生命的内在潜力,因为人的精神是旺盛的,人的追寻是无尽的。勒克莱齐奥正是通过自然空间的人性释放最终达到人性的和谐、文化与自然的相互浸润,个体据此才能回归诗意的栖居,回归生命的本源,感受生命和心灵的狂喜。

四、结语

乐黛云曾经这样评价勒克莱齐奥:“勒克莱齐奥的获奖标志着世界文化的一种转向——‘从单边统治、西方中心的全球化转向共荣共存、多元互动的全球化’”。[19]乐黛云: 《快乐对话之一一谈文化转向的风标》,《中国比较文学》,2009(2),第13-135页。勒克莱齐奥所有的作品都是在叙述个体寻找的过程,作品中人物的人生总是身在旅途。毫无疑问,与其说勒克莱齐奥是“在现代文明之外的大地上找到一个天堂,一个理想的乌托邦”,(李汪洋,《勒克莱齐奥小说中的人道主义》,P15)还不如说他是在一次次创伤性体验和矛盾的对抗中寻求到了心灵的安放和人性的整合的在场。勒克莱齐奥带给我们的是跨越地域、跨越文化的兼容并蓄和心灵舒展,以及话语阐释的畅快淋漓。追求自然,追逐天人合一,在这种畅快的书写当中,勒克莱齐奥完成了一次飞翔,创造了一种生活方式,以另一种视角,另一种维度观察这个熟悉的世界。我们所要追求的,正是文字纠结背后所含的人性的张力。

(责任编辑:林木)

武汉理工大学外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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