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叶女士

2015-05-28 10:11叶子瑜
少年文艺 2015年5期
关键词:二胡女士

叶子瑜

接点说,叶女士是我妈。

我们之间没有多年来她一直说爱吃鱼骨头后来我才发现她其实喜欢鱼腹只是为了我才那样说的戏码,也没有下雨天她和我撑同一把雨伞然后我发现伞向我倾斜打湿了她的肩这样的剧情。首先,一般都是我辛苦地举着伞,其次,她还经常抱怨我把伞撑太低。

只是这样而已。

1

有一部电视剧重播,我无聊过头于是跟着她看。大概第四集的时候,女主角的妈妈进医院了。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事儿,只不过,一集四十多分钟里她的哭声就没有停过,瞬间觉得悲情苦情变矫情。所以在女主角妈妈进手术室,女主角拼命拍手术室门时,我一边心里暗暗想:这医院保安也不拖走她门都快给拆下来了!一边恨这镜头太吵太闹,如果学学张国荣先生在烟明烟灭里弄个黑白无声镜头,该多好。

女主角还在猛拍门大声哭喊快点开门我要见妈妈,我终于忍不住了,努力学习雪姨发出尖利的声音:“你有本事!有本事开门呐!”结果洗碗的叶女士在锅碗瓢盆碰撞声里大喊:“里期!你没有同情心是不是!”

“我……这太假了,同情不起来。”

她好像有点气愤,重重放下碗,“那你说说,哪个剧不假?”

我认真思考了一下,“你真弱智!那么多好片摆在那儿呢,呃,《神探夏洛克》《破产姐妹》,还有……”

结果叶女士直接走过来狠狠地用抱枕砸我的头,带着她湿漉漉的手套扬长而去。

以武力胜出,这女人太没劲儿了。

叶女士洗完碗端坐电脑前看了一会儿,似乎也对这剧的狗血程度不忍直视,就又跑厨房里开始鼓捣。其实我最害怕她做蛋糕,蛋糕机的声音震耳欲聋不说,每次皱着眉咽完我肯定得肚子疼,百试百灵。

过了若干分钟,当我看得快睡着的时候,她就过来了,我问:“你干什么啊?”她没好气地说:“能干什么,给你煮药喝。”我身体勉强算强壮健康,但是在中医学的角度上看好像属于气血虚(如有误请谅解,我本不是专业人士),时不时她就要给我熬些中药补补。她连蛋糕都能做成那样,熬出那些黑水简直让我苦不堪言。

在她的威逼利诱下我捏着鼻子喝了几杯,其实没必要捏鼻子,这次的居然是甜的,据说成分是红豆黑豆红枣什么的。

注意:请勿轻易尝试。

喝完了我又继续撑着腮看女主角很假地跟男主角斗智斗勇,叶女士看我一脸隐约的鄙夷,扬起下巴指了指电脑桌那边,“给我装碗红豆水。”

我抄起一只碗就走,走到一半看了看碗,哎哟,还有些羊肉汤底在里边。我就十分机智地洗了洗碗再去倒,回来叶女士一看,登时傻了,横眉竖眼,“我叫你用杯子倒!你怎么这么蠢,用个汤碗?”

我哼一声,“我可是洗过的。”

她像看什么似的俯视了一下那碗水,“你看这上边还漂着油花呢!是不是我给个锅你也照倒啊?”

我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一段时间,她一边笑骂我蠢一边看剧。而我在旁边气短地郁闷,说我是猪,你怎么不按照遗传学生理学角度思考一下你自己是什么?想到这儿我又得意起来,没文化真可怕,骂人也要有技巧的好吗?

像我,从来就是巧妙地反驳她:“你才蠢!你全家都蠢!”

奶奶这段时间老是抱怨爸爸晚归,今天他一进门,奶奶就在楼梯间大声地说:“你看都快11点了你是怎么搞的这么迟!”

我一看墙上钟显示的时间,10:26,叹了一口气就和叶女士对上眼,意味深长地默契一笑,然后我说:“唉奶奶什么时候能改掉这夸张的毛病呢?像我昨儿在下边房间睡觉,她非得逢人念叨说我每次睡觉要开几千几百盏灯,搞得我一点颜面都没有!”

我睡觉确实得灯火通明的,连卫生间的灯也会开,只是加起来一共两盏。叶女士阴阴一笑,“你每晚开灯?”她以省电的理由一直要求我睡觉关灯,于是每次她脚步声在楼梯间响起或者大门打开我听到她高跟鞋的声音时就爬起来关灯,她上去了我就接着打开,有点累,但是乐此不疲。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我就应该礼貌地保持沉默。

2

我和叶女士的冲突从未断过。近来我们之间最大的争吵来自于,我喜欢的人。我处于的年龄阶段是顽劣无教做什么都可以算入错的行列,所以当她知道我喜欢那样的人几乎快疯了。

在日本念书,比我大近十岁,在便利店做兼职,和我从未谋面,这是她看到的。

清爽,温柔,能干,孩子气,懂事,苦都藏心底,清澈的少年音,这是我看到的。

我很喜欢他,甚至趋近于痴迷。用我很喜欢的一首歌的歌词来说:“你的温柔是我唯一沉溺。”

我也不能说她看得相对实际,毕竟出发点是俗套的,为我好。但其实,大逆不道地说,我不需要这些。因为她不知道那个人对我多重要,他让我更懂事,从懒散变为努力,简单地说,他是我的动力。

一次争吵后我在本子上写过给她的信,如果有一千字,其中400字用来描写他的好,400字描写他给我带来的,一切,温柔又明亮的东西。

结果写完我就撕了,揉成一团丢垃圾桶。

最严重的那段时间,她会上我的QQ,会进我房间翻看我给他写的信,而我很难睡着,难得一次睡着却梦到我把刀片搁手上,她在房间门外,我哭着说你别进来你进来我就割下去,她径直把门推开向我走来,那一刻我感觉世界末日到了。

幸亏我为他也没做什么失去理智的事,只是一如既往,或者随着时间愈来愈浓烈地喜欢。只要我不提起他,大家相安无事。

我不是爱吵架的人,生活中要是和谁发生冲突我就杵在那儿沉默,听完就走。但他对我是类似于底线这样的存在,每次我们吵到他的时候我都没法不反驳。最近虽然她没有松口,我能感受到她慢慢接受。我大可不和她争死争活,落得个相看两厌的下场。我知道我反驳的话只会使矛盾激化。

即使如此,我都想尽力护着他,其实也没什么原因。

若真要说出一个原因,那也是最简单的。

我非常喜欢他。

最近和叶女士还有一次争吵,不过算是小的。

窝在沙发看节目。开了暖气还觉得冷,于是把头发放下来盖上睡衣的帽子。叶女士诧异地看了看我,忽然就扑哧笑起来,“这样看你又有点像是留短头发的哎……还挺丑的哈哈哈。”

我不予置评,但已经皱起了眉头。众所周知我不喜欢别人开我的玩笑,谁开都不行(或许男神例外)。她还伸手过来拨弄我软趴趴的帽子和头发,我立刻烦躁起来,避开她的手,狠狠地把手里的牛奶瓶放桌子上,或许是用力过猛,瓶子倒下来,木桌上顿时一摊牛奶渍。

一个纸巾盒扔过来,叶女士立刻提高音调, “赶紧给我擦干净!小小年纪,脾气怎么这么大!”我抽了几张纸巾沉默地把桌子擦拭得干干净净,简直能像镜子似的反光照出人影。然后走开,没看她一眼。

大概是第二天就和她恢复了友好邦交。其实我俩一直这样,差不多一觉醒来就往事不再提。我依然吐槽她把自己裹得跟个熊似的真蠢,而她蛮横地以己度人要求我穿多点再多点。

为此,喜爱冬天的我苦不堪言。

晚饭吃鱼。

说起这我需要深情地提起我爸——鉴于今日我一直强硬地要求吃鱼,平时我放学回到家还没起床现在却起了个大早在瑟瑟寒风中去买新鲜鱼的好男人——咳,感谢的话什么的,如果您能看到这个,请心照不宣吧。

这次的鱼刺儿很多,我得一边吃肉一边不停地吐鱼骨头。

鉴于我嘴笨,还有我嘴笨——前者指的是类似于口拙这样的性格,后者则是,比如,别人漱口总能快速地含一口水然后咕噜咕噜咕噜,而我再努力也只能慢吞吞地嘟一下,就是这样的——所以吐鱼骨头时总是噗的一下就飞到叶女士四周,有时候还能极其精准地神奇命中她,我为我的技术感到骄傲而自豪,而叶女士对我这个王牌技能十分不满,白眼像飞向她的鱼骨头一样向我砸来。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在她的淫威之下我只能改吃其他菜。啃胡萝卜啃得起劲儿的时候,她用筷子敲敲装鱼的瓷碟,“我把这鱼头吃了。其他的你吃。”

别误会,叶女士是真的喜欢吃鱼头,还常常买鱼头回来红烧清蒸酱爆,各种款式各种花式任君选择。所以,她从来不夹我看中的鱼尾鱼腹什么的,鱼头吃得津津有味,根本停不下来。

再重申一次,她真的对鱼头十分钟情,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觉得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也无所谓,这是事实。我想叶女士也不愿意自己被描摹成一个用俗套的方式表达爱意的母亲,她的风格是神经质,外加自诩的高贵冷艳有气质。

虽然她好像,的的确确是一个满怀爱意,善良不能被其他缺点所掩盖的女士。

3

我的兴趣爱好挺广泛,跑去玩儿似的学过的也不少。坚持时间最长的是画画,八年;最短的是二胡,三天。

叶女士一直很想让我学二胡,理由如下:二胡轻便又省钱。以后出国留学轻轻松松带把二胡去,外国人很少会这种乐器,一下子就会被我的高超技艺震慑得掌声如潮哗哗哗(当时我还没开始学)。而且二胡多好听啊,拉出来的曲子婉转动人……

我对此的回应是:“你给我找到一副至少得是民国年间历史悠久同样这么有文化的小圆墨镜我就去学。”

十几年活下来,我会画画,能弹钢琴。书法不错,写文章也勉勉强强。幼儿园和小学一二年级时还学过芭蕾舞。二胡停留在会拉一曲凄婉动人的《小星星》的水平,跆拳道则止步于知道用膝盖攻击对方裆部然后拔腿就跑。

说起来,我觉得我还蛮有音乐天赋。去学琴的老爷爷家练琴时,我百无聊赖掀开看似古物的乐器上盖着的红布,用搁在旁边的筷子似的木棍儿叮叮咚咚敲起来,还敲得像模像样。回家后我跟叶女士炫耀了一番我的悟性和无师自通。

叶女士却不这样认为。她先痛心疾首地指责我“三分钟热度,全身都是刀没有一把锋利”,后来就淡定地哀叹“当把钱撒江里了”。我的回答是,她的比喻运用得挺精辟,不愧是跟奶奶到老年大学观摩然后兴起就报了书法班学了两天就退课的读书人。

回忆至此我还想起一件事。去年暑假时由于太过无聊我又跑到街口爷爷家重修钢琴兼二胡,去了大概两天来了个男生。应该是念高中的,黑框眼镜,眉目清秀,每次看我朝他笑就脸红。他不知道其实我看的是,他身后黑板上被我画成三只小猪的高音谱号。

第一次看见他笑是他学吉他,弹的时候要接上线,一次我在黑板上动完手脚刚想蹦跶到钢琴旁,一个没留意啪嗒一下差点给线绊一跤,他在我身后扑哧笑出声,而我在一个狼狈的踉跄后灰溜溜地走远。后来他的笑容渐渐多起来,主要表现在我像锯木头一样笨手笨脚地拉二胡时,笑得尤其灿烂。

我和他也没什么交集,最多每次下课后我冲他的背影喊再见,刚开始他只是回头看看我,点点头就走远,到了后来他也会小声回我再见,如弹吉他时他唱歌的声音一样温柔。夏夜的街道暗,我看不大清楚他的表情。

一如既往学了几天我就遁逃。一天晚上我站在家门口用钥匙开信箱,那时刚好是下课时间,我回头刚好看见他走过来,怀里抱着一本书,估计是他每天埋头看的吉他谱。昏暗的路灯下他侧过头看我很久,我比了一个再见的手势,嘴唇动了一下,发觉好像没什么要说的,就转身关门。

这是最后一次见他,关于吉他和二胡的插曲的插曲就此落幕。

还有,叶女士,如果你看到这儿请不要多想,我只喜欢那个身处日本追逐梦想的中国男生。我没法想象你看到这里脸上会是什么表情,或许有惊讶和恼怒。

但我刚才想起来,被扔在垃圾桶里的那封信里有这样一些话。

“您知道我是三分钟热度的,再喜欢的因为懒也坚持不下来。但这次即使看不到希望,只能止步于想象,我还是喜欢了他那么久。而我一直是个,不能受挫吃不了苦也没有一点耐心的人。由此可见他对我有多重要,我希望您知道。”

这是我第一次,在自认“长大”后,诚诚恳恳恭恭敬敬地以对长辈的方式称呼叶女士为“您”。

4

关于我有空没空时不时就动笔写文章的事儿,因为现在正处于重要的阶段,叶女士一再叫我停止和收心。

连跟我玩得很好的一个朋友也说:“都这个时候了,不是应该想做的事都不能做,一直以来不想做的为了考上理想的学校也要去做吗?你还是……”

我的态度挺坚决,至少我得先写完这个才能放手去搏。

记得第一次发表文章,初稿和二审过了之后每一次我都跑去跟叶女士翘尾巴炫耀,最后拿到样刊时反而相当冷静地递给她,一句话也不说让她自己意会。

她翻开第一页我就开始紧张,“你别在我面前看!呃,要不然,你别看行吗?”尽管第一页还离我的文章相当遥远。叶女士喜悦地白了我一眼,不顾我死活地一页页慢慢翻下去,像进行某种仪式。

我想吐槽“你是不会看目录的吗”,想了想还是跟兔子一样蹦跶开,耳朵微微发烫。当时我顾不上看镜子,现在想来那时候耳朵已经充血得通红了吧。

我一直背对着她,有点拘谨和羞涩,我没敢看叶女士的表情,但我想她一定是开心的神情。

我在假装到她面前的桌子上拿零食的时候偷偷地瞥了一眼她的脸。

果然如此。

叶女士挺多愁善感的,估计年轻的时候是个文艺女青年。

家里的书柜上摆着《苔丝》《双城记》《三毛合集》,巴金的“雷雨电三部曲”,张小娴张爱玲什么的(偶尔夹杂几本《知音》)。

记得有一天我翻箱倒柜找东西,无意间找到一个陈旧的笔记本,摘抄的大概是一些小说的经典段落,看了许久才看出来是叶女士年轻时的字迹。她现在总是被我嘲笑为“上了年纪”“更年期”“中年女人”,连字迹也和以往的有些许变化。

还有一次从外地回来,表姐也在车里。车上电台刚好放到一首F4的歌,《流星花园》的主题曲。表姐说:“我记得这个,以前婶婶(也就是叶女士)带我看的。”我也想起来,年幼时电视机下的柜子里放了一只大盒子,封面就是当年红红火火的F4,那是《流星花园》的全套碟。即使那时候我小,也能将剧情记个大概,过了好多年还能跟着别人唱出那首我忘了名字的主题曲。以至于每次有谁唱或者放到那首歌的时候我都觉得像回到了过去一样。

好男人老爸正开着车,也笑着应和:“是啊,以前她也跟我说过,是她带着你追完整部剧的。”

叶女士坐在副驾驶座,我不大能看得见她的表情,但我想她也会短暂地回忆起以前自己也那么年轻地少女情怀过。

有过那样的时光总是好的。

回到“多愁善感”这个点,我是十分讨厌看见她流眼泪的,虽然只是因为那些苦情剧或者节目上选手自述的悲惨经历。我一看到她抽纸巾就忍不住走远,皱着眉头,我想我应该是一脸近乎嫌弃的表情。

很奇怪,我不喜欢有些,哪怕是很亲近的人在我面前流泪或示弱,同样地我也不喜欢在别人面前这样做,在叶女士面前亦然。所以她总说我冷血,不懂得知恩图报,心里没有家人和亲情。我也无意辩解。

比如前年,外婆他们要动身去成都,我一如既往地低头吃饭,在他们聊着出发时间的时候,啃着嘴里的排骨泪眼蒙眬,一阵酸涩。但我是真的很不想流露出,哪怕一点点不舍。

在叶女士和家人视频的时候我通常是有多快就跑多快,被抓过去了也只干巴巴地说几句然后挂线。真的无言以对,其实是很希望她不要再强迫我,尽管我也很想念他们。

事实上我的笑点无法拯救地低,几乎到了拉低整条街笑点的程度,也很容易哭,看小说看电影,有段时间每天晚上听着他唱的歌蒙着头在被窝里哭,关于这个连最亲近的朋友也一无所知。

我不想让她看到那样的我,很丑不说,我宁愿她继续指责我冷血,也别看见我眼泪鼻涕糊一脸。

哪怕上一次一起看节目,我注意到了,那个男孩的裤脚有破洞,不大,也不显眼。他坚定地说:“我就是想成为一个明星,这样别人就再也不会看不起我们。”他的姐姐站在他身边哭着说:“我叫他别这么说,他就是不听……”淳朴的乡音带着浓厚的哭腔,无比真实动人。

叶女士做着我所十分厌恶的抽纸巾的动作,而我沉默地站在她身后哭得说不出话,几次走到隔壁房间用毛巾擦脸,然后在洗手间里打开花洒,小声哽咽。

整理好情绪我回到电视前,叶女士已经平静下来,我没看她的脸,她对着屏幕跟我说:“你怎么就不会被感动呢?”我愣了一下,点点头,继续站在她后边看节目,偶尔吐槽几句。

这些我都不想让她知道,即使她可能早就忘记这些曾感动过她的镜头,我还记得。

5

叶女士能挑出一堆,她看到的我的缺点和毛病。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叶女士不怎么了解我。

她极少夸奖我,还经常说些话气我。比如一次在外边吃饭,她当着很多人的面,语气有点儿像嘲讽地说:“里期就只是想读×中吧。”×中是我们这里最烂的学校,而我成绩向来也算优秀,我哽了一下,赌气一样地说:“对啊。”

后半段时间我就静静地埋头吃饭,别人问我问题我也只是点头摇头或者干脆当没听到,京都骨和海鲜卷是我最喜欢吃的,但是和她说了话之后我就再也没夹过,只顾着看碗里的白米饭。

但她偶尔也会向我传达别人对我的评价,这位女士把我的照片发到朋友圈里,拿着手机跟我说叔叔阿姨们都说你怎样怎样;她的朋友来家里做客,她把我的文章拿去给客人看,回头跟我说阿姨说你写得不错哦;在一个爸爸认识的男人过来修电脑后,她又指着墙上几年前我画的几何体素描和心血来潮画的乱七八糟的涂鸦,跟我说叔叔说你画画有天分喔。要一位IT界的专业人士评价我的画画水平,我真是百感交集。

晚上我整理书本时看见生日的时候叶女士送给我的书,网购的。拿起来仔细看,《妈妈和女儿的悄悄话》《青春期女生需要知道的事》《哈佛凌晨四点半》。

她把《哈佛凌晨四点半》递给我时,严肃地叮嘱:“你给我好好看完。”然后又感慨道:“哈佛的图书馆凌晨还是灯火通明,可见那些名校的学生多努力多好学,你就应该……”

我打断她的话:“美国那边和中国时差大,没准那个编者就是说的中国时间,然后套进去。”叶女士一愣,我接着说:“中国凌晨四点半,呃,时差大概七八个小时,算少一点,七个小时吧,那就是上午十一点半。”叶女士渐渐变得有些恼怒,“上午十一点半还灯火通明,这哈佛的图书馆该有多暗无天日啊。假死了,整个跟打广告没区别……”

叶女士毫无攻击力地吼:“叫你看你就看!还这么多废话!书名上写的哈佛那就是美国时间,你还中国时间哈佛十一点半!”

我哼了一声,轻蔑地走开。

晚自习回到家,我就一直堵在取暖器前自我烧烤。叶女士刚洗完碗,到隔壁房间拿毛巾,我就对着叶女士后背嚷:“顺便帮我把睡衣拿过来!”叶女士应了一声,手里搭着东西刚要进门,我又说:“顺便把拖鞋踢进来!”她白了我一眼,“踢不了,自己用手拿!”

我恋恋不舍地离开我的光明之地,拖拖沓沓地把鞋踢进来时,叶女士正在房间一角泡茶,我说:“顺便帮我把发夹拿过来!我要洗澡!”叶女士继续投我以白眼,走过来把夹子递给我,一脸不满,“这么多顺便,顺便我也替你去洗手间?”

我正在取暖器前烘热睡衣,听到她的话就回:“哦哟,刚好我要去哦,要一起来吗?”她连白眼都懒得给我了,直接坐电脑前看剧。

我转过头盯了男主角几分钟,忍不住吐槽:“这人难看得有点别出心裁啊。”

她反对:“我觉得他好看。”

我开始仔细分析,“朝天鼻像牛鼻子一样,小眼睛,大饼脸……让爸爸去演也没这么差啊。”

叶女士头也不回,飞快又粗鲁,一点也没有涵养地回答:“屁!”

接收到她的狂躁电波,我闭嘴继续烘衣服。叶女士看了看我手边放在饼干盒上的一本旧杂志,问:“你怎么好久没看这个了?”

于是我抱怨:“我去书店看过好几次,一次都没看见有新的。”

见她点头,我就接着说:“我觉得应该是那公司倒闭了,老总卷款潜逃,主编们本是同林鸟,相煎何太……大难临头各自飞。唉。”

叶女士瞥了我一眼,“狗嘴吐不出象牙。”

我是真的很想化身生物学教授目光凛冽地给她普及,如果我是汪星人,那么她就是汪星中年妇女,好吗?

洗澡出来叶女士给我递毛巾,皱着眉头问:“你干吗又洗这么烫的水?整个一烤乳猪似的。”

这几天特别冷,所以洗澡时就开热一点的水。我向她投递了一个“你是弱智吗”的眼神,她别过脸用行动表示拒绝,投送失败,需重新发送。

穿好睡衣我去拿牛奶时经过梳妆镜,看了镜子几秒,对叶女士说:“为什么你的双眼皮没有遗传给我,反而给了我这样让人嗤之以鼻的身高呢?”然后自顾自地唱起来:“把我的稿费留给自己,你的矮小让你带走……”

在叶女士开启怒火中烧模式前,我迅速逃进自己的房间。

6

这些事都是想到或发生了之后就马上写下来,怕一会儿就忘了。从一个湿答答的雨夜开始有写这篇文章的念想,难得我思想和行为一致了一次。

然后这就是结尾了。

深情的话我一向不能轻易说出口,这次连对他也不例外。

呃,上个母亲节因为我的性格没什么表示。

所以就祝贺叶女士上个母亲节以及这个母亲节都,开心健康!

最俗套的了。

等到下一个母亲节,I am still here。

不知道这句英文叶女士能不能看得懂,鉴于她会唱《My heart will go on》和《Someone like you》(中间一小段重复的歌词……),姑且相信她能明白吧。

但我还是对叶女士的理解水平和能力表示怀疑。

如果你不会,我来教你好了。

插图/peipei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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