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雪岭,落笔情深

2015-06-18 13:37张育瑄
北极光 2015年2期
关键词:顺口溜诗人

张育瑄

通过诗人朋友鲁微的引介,我结识了大兴安岭的诗人敖荣春先生,说是结识也还只是停留于文字和作品的层面上,还只是读他的诗作,我们至今并未见面。对于我来说,大兴安岭是个亲切的名字,我虽然尚未踏上这片土地,但它毕竟是我家乡白山黑水的重要地标。荣春先生是黑龙江五常人,不满二十岁便来到大兴安岭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在这里工作了四十余年,一直做到地方政府和林业局的“高官”。细读他的几本诗集,深以为他的本色是一位诗人,胸藏风雅,笔走山河,与人美文之趣,把自我陶醉在诗情之中。从《雪岭诗稿》《文友雅集》等几部诗集的境界中,我走进了一个博大的人文风物天地,看到敖荣春作为一个诗人的从容生命进程和率性自由的艺术追求。

荣春先生读诗写诗,全是发自内心的喜爱,不为名利困扰,是一种心性的追求,所以写来不受束缚,如行云流水,说出心里的话,浇一己块垒,可谓明心见性。他称自己的诗为“顺口溜”,亦可见其为人的谦逊与坦荡。他在《拙笔常歌无雅韵》一文中这样阐释了对于“顺口溜”的理解和认识:“顺口溜在形式上多用对仗、谐音、双关、比喻等艺术手法,并且有用字精炼、合辙押韵、通俗易懂、朗朗上口、易传易记、幽默风趣的艺术特征。古时候的趣对雅诗、奇对怪诗、巧对妙诗、俚对俗诗、绝对歪诗、佳对情诗,包括一些藏头诗、嵌字诗、打油诗等,都是来源于顺口溜。它是凝聚了数千年民间灵气的口头文学,靠一代又一代人的精心加工与口口相传,才顽强而又完美地保存下来,流传至今。”这些关于“顺口溜”的理论让我眼前一亮,确实如此,凡诗歌一类有“韵”的文字肯定与顺口溜这种民间文学脱不了干系,《诗经》中的许多诗作其实就是当时的顺口溜,它实在是诗歌的一大源头。我说荣春先生是个谦逊的人,主要是他对自己清醒,对诗歌清醒,说自己的诗是顺口溜,是站在低处仰望诗歌的姿态,坦坦荡荡的,让我心生敬佩,这样的人是应与诗站在一起的。

荣春先生的诗与他的人一样,自然舒展,可以读出生命的清雅高迈来。几部诗集虽有不同的体式和写法,但都是心中有大美,笔下见真情,像春江之水,如秋山之树,这样的“顺口溜”不是随便的打油之作,字斟句酌,见才气见风致,似有穿云破雾之功,不可等闲视之。翻开《雪岭诗稿》一集,便见《春歌》一首写得生气盎然,读来令人心清气爽:

春溪春水游春鱼     春雪迎春染春枝

春色春彩春地绿     春牛春马忙春时

春青春秀春如滴     春燕闹春衔春泥

春林春树春鸟叫     春城春乡尽春意

春光春日春景和     春人路上唱春歌

春天学生写春字     春女房中绣春罗

这首集众多“春”字于一曲之中的诗作写得有神韵见气象,那么多“春”的景象形诸笔端,让人眼前一亮,是如王国维所说的“有境界自成高格”。读敖荣春这样的诗,深感诗人对一个“情”字的深入理解,他不是直诉其情,而是托物言志,寓情于景,他的抒情委婉深致,让人进入一种微妙的境界。另有《江南春秋》一首,诗人这样写道:“江南三月竞芬芳/远山近水如画廊/独钓春江花月夜/满眼嫩绿与鹅黄//远在他乡过中秋/举杯邀月恨离愁/身在江南思路远/情寄塞北放心舟”。诗的境界非常开阔,置身于江南的如画风景之中,情怀放达,统揽古今之诗思,然后反顾北国家乡,把身在异地的“离愁”表述得从容自如。南宋诗人陈亮在《书作论法后》一文中说:“故大手之文,不为诡异之体而自然宏富,不为险怪之辞而自然典丽,寄寓于纯粹之中,巧藏于和易之内。”(转引自《中国历代文论选》第二册第417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11月。)荣春先生的诗肯定与诡异险怪无缘,他追求的是清新自然,笔下的湖光山色,春和景明,足具内在的心性纯粹,宽和平易,读来有让人有一种不失“宏富”“典丽”的大气之美。于是我想这“顺口溜”之“顺”也是一种语言艺术的高品位、大境界,是“纯粹”与“和易”趋向于高雅的艺术追求。

在《雪岭诗稿》一书中,荣春先生的女儿敖丽所写的一篇序言,情真意切地叙说自己爸爸的人生以及为人为诗之路,着实让我深为感动。作为一个诗人,面对大千世界,自由坦然地写开去,又有爱女如此深情到位的理解,我想这就足够了。敖丽说:“一路走来,父亲以诗为翼,独与天地精神往来,与自然和谐地融在一起。无论宁静的春,亦或飘零的秋,他都能以诗意的目光去发现,以如水的心灵与自然欢歌……在我的印象和心目中,父亲是无须赞美就很伟大,觉得他站起来是座山,卧下来是条龙!其实,父爱比母爱来的更深沉。母亲给我们的是生活中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慈祥,而父亲教给子女的却是生活的真谛。”诗意绵长,父爱情重,敖丽的序言写得恳切深远、文辞优美、分析透彻,为诗集增添了不少色彩,读来让人感动,给人以真情的享受。

敖荣春先生深受中国漫长历史中古典诗歌情韵的熏陶,他的新诗写作也自然是古色古香之美十足。他的新诗有一种新鲜的风貌,诗情浓郁,意象鲜活,意境的空间非常开阔。请看他的《采风江村生活》:

踏着变老的足音,将夕阳碰落。

晚红泊在渡口,采风江村生活。

无忧的笑声,撞开黄昏的寂寞。

一条奔腾的梦,流过静思的夜。

挥毫泼墨,写下一江渔歌。

这首非常有意境的短诗写得很美,在艺术表现上张弛有度,像古诗中的绝句。足音碰落夕阳,晚红泊在渡口,笑声撞开寂寞,挥毫写下渔歌。一切在诗人的笔下都是美不胜收,景中含情给人留下无尽的回味。

我喜欢这样的新诗,有“清水出芙蓉”的美感,有民歌之风,清新优美,以质朴为底色,情景交融,沁人心脾。这类诗多是短小之作,语言干净,点到为止。如写江湾风光的《风流一片》由十二个短句组成,但写得生动俏丽:

秀水湾湾,大江把自己染蓝。

晚风轻轻,摇曳着不朽的思念。

风翩翩,掀起翠裙绿衫。

步款款,踩过梦的边缘。

暗香处,是你娇俏的容颜。

绿色无悔,写出了风流一片。

诗人以风景写情怀,强化诗的美质要素,“秀水湾湾”极尽了事物的形态,一条“把自己染蓝”的大江色彩鲜明,景物自有其诗情画意的足够风韵。关键是很简单的事物在荣春先生的笔下写出了情致,写出了精神,让人一读便沉入一种美的氛围之中。这些文字的风景或许没有那么多附加的东西,清净利落,是元好问所说的“豪华落尽见真淳”。话从口出,情由心生,诗人面对天地万物发出了自己的声音,他能在诗中发挥自己的特长。在题为《彩练橫天》的诗中,敖荣春先生这样写道:

银鹰展翅

带我去云头放眼

看一回大地锦绣

摄一幅白桦相牵

唱一曲绿野小调

举一杯明月问天

踏空了一个短句

却读懂了

你的韵脚词眼

遥望天边的长河

又贪恋脚下的潺潺

只因有了

大岭的雄风

才舞出这彩练橫天

在万里长空之上,诗人的心情也是阳光万里,在“云头放眼”,山河大地是一幅“彩练横天”的壮丽美景,此时诗人的心中也像蓝天和大野一样开阔,诗句流畅自如,就像行云流水,没有任何阻塞。当然,这样的新诗是从中国的传统文化中来的,可以看出诗人所受古典诗词的影响。这些诗上口押韵,有很强的音乐感,诗人特别重视诵读的效果。

荣春先生常有赠答文友之诗,可以看出生活的丰富多彩以及为诗为文的雅趣。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他的藏头诗,其中有些篇什令我震惊,像李白的《将进酒》,那么长的一首诗竟然被诗人将每一个字都做了“藏头”处理,而读来又是那么自然,几乎没有勉强为之的感觉,这足可看出荣春先生为诗的功力。我只摘出“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两句所成的诗章:

人走茶凉平常事,

生老病死自然中。

得志勿忘寒窗苦,

意马心猿事难成。

须至开筵召佳客,

尽在乐时主人情。

欢聚难得千叟宴,

莫言读懂我诗声。

使臣苏武牧北海,

金枝玉叶磐石宗。

樽酒杯杯崇天祭,

空中飘飘彩云生。

对酒当歌人人乐,

月季开花处处红。

这样的诗当然是那些文字游戏者们无法比肩的,荣春先生有感而发,抒情言志,全是自然生成的状态,若没有很强的文字功夫,没有深厚的文学修养,是很难写成如此深切通达、如此潇洒自如之文的。这样的藏头诗确有其特色,可以作为诗的一个品类而存在。

从这些雅致而脱俗的诗作中,我看到一个纯真的诗人形象。在《拙笔游踪》的后记中,荣春先生这样写道:“在别人忙着工作、忙着生活、忙着赚钱的时候,我可以尽享人间清静、无惊无扰、无忧无恨、快快乐乐地与书相伴,吟千古之风流,读趣文而自醉,喜青山之隐隐、爱绿水之悠悠、临风一笑、与世无争、悠然自得,寻找自己人生的乐趣。”面对春秋雪岭,完全沉醉于山水之中,深情地领略美好的诗情画意,这种乐而忘忧、回归自然的心境正是一个诗人纯然的生命状态,这是真正找到了自我,所以才数年积累能有如此成就。

荣春先生说他即将收笔,我却感到奇怪,既然不为名利,只是有感而发有话要说,已经进入了一种真正的诗意之中,那就顺其自然地走下去,停下来实在没有道理。我想,诗者志之所之也,人活着,无拘无束地写一点自己的感受、感慨、感悟,这也是生命的一部分。诗性情感,快意人生,何乐而不为呢?谨以粗陋之文迟迟见教,与未曾谋面的兄长荣春先生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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