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州梦旅人

张丽娜

史蒂夫·科尔和他的金州勇士队的故事并不像电影《球场雄心》那么具有戏剧性，但是当他们站上最重要的舞台时，他们想要传递的信息是相同的：一旦比赛开始，一切都是一样的。

这部1986年的电影中一个重要的细节是印第安那一个小镇的高中篮球队主教练诺曼·戴尔让自己的球员们在他们将要比赛的球馆（该场馆的座位比整个小镇的居民都多）测量罚球线到篮筐的距离和篮筐的高度。最终，球员们发现罚球线到篮筐的距离为15英尺而篮筐高度则为10英尺——和他们自己家乡的球场一模一样。

这和科尔想要传递给勇士球员们的信息是相同的。他的弟子们没有一人打过总决赛，而他们要面对的是由连续五次打入总决赛的詹姆斯领衔的、由多名有总决赛经验的老将组成的骑士队。“我告诉队员们，总决赛和其他季后赛系列赛没有什么区别，一切决定因素都不在球场上。”科尔说道，“这是我最想传达的：一旦比赛开始，一切都是一样的。”

科尔当然是想让他的弟子们放下压力、轻装上阵，然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一点从勇士第二场和第三场比赛的挣扎、从库里状态的起伏就可以看出。幸运的是，勇士们还是找回了自己，找回了属于他们的取胜之匙，而这是基于他们一整个赛季培养出的自信，更是基于科尔对这支球队的改造。这一点，从他上任之初就开始了。

“你需要建立一种联系……”

去年夏天，当科尔决定加盟勇士的时候，他可能不会想到球队会取得联盟第一的战绩，也不会想到自己教练生涯的第一个总冠军会来得这么快。然而，似乎从他拒绝恩师菲尔·杰克逊的尼克斯开始，他就已经走在了正确的路上。

科尔踏入金州的时候，球队状况还十分复杂。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的前任马克·杰克逊有着很好的球员基础，而他应该如何赢得球员的信任。科尔并不着急，他没有在训练营里约束球员们，甚至也没有在常规赛开始的前几周给他们很多限制。“我允许他们刚开始犯很多错误。”科尔说，“我并不想从第一天开始就大声喊叫。”

然而，在七场比赛之后，勇士虽然5胜2负，但场均有22次失误。这对于一支出色的球队来说太多了。“我们的传球就像纽约的哈林花式篮球队一样，就是那个时候我决定，我们不能再继续下去了。”科尔说。

他决定警醒球队。在11月11号输给马刺之后，科尔批评了球员们。那是个关键时刻。球员们会接受这个新人的挑剔吗？他们会接受挑战，然后完善自己吗？这个招数也是波波维奇常用的。“当你想奇格雷格的时候，你会怕他，因为他很较真，很严厉，并时刻充满激情，但同时你也知道他有多么关注你，多么希望你成功。”科尔说。那么问题就是，他能找到这个平衡，他有这样的手段吗？“球员们都很有自信。”他说，“重点在于，如何让他们提高注意力，或者说我该如何让他们有目的地打球？”

在球员时代，科尔捧过总冠军，命中过关键球，现在他要为别人画战术，并且相信他们会命中那些球，就像迈克尔·乔丹在1997年总决赛第六场相信科尔能命中那个跳投一样。

我们都知道这个故事。杰克逊给乔丹画了战术。然而当公牛球员各自坐下，乔丹对科尔说，“他们会包夹我的，如果他们这么做，我就把球给你。”两人一直彼此尊重，这是因为1995年训练营时，科尔在和乔丹的一次冲突中表现的无所畏惧。这是描述“史蒂夫·科尔实际上很强硬”的经典桥段。科尔听过太多次了，每当有人提起，他都会有点烦躁。“就是训练时打了一架。”他说，“在我看来，我这样的身体素质，我这样的篮球天赋，竟能在这个联盟打了15年之久，这已经说明了很多事情。”

话虽如此，我们不会因为一记拳头而对谁肃然起敬，因为尊重是随着时间慢慢累积的，但是我们总是提起这个桥段是有原因的：如果科尔能在那个时代最伟大的球员面前毫不胆怯，乔丹便知道他也能在总决赛的关键时刻毫不胆怯。

在转述的过程里，我们常会忘记杰克逊如何平息了事端。他当时正坐在办公室里进行电话会议，不过他很快就听到了这个消息。他责备了乔丹，并让他尽快向科尔道歉。

教练们很难确切地知道什么时候该站起来大喊几句，什么时候该坐在板凳上等待球员们想出解决办法。杰克逊总是拒绝在球队表现糟糕的时候叫暂停，迫使球员自己解决问题。他也曾因此被人诟病。然而他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必须站出来说话。

“配合着他低沉的语调，菲尔会变的特别严厉，他不会大喊大叫着批评我们。”科尔解释说，“他会像猛兽舒展筋骨一样，站得笔直，沉着声音讲话。那时我们就都知道，‘完蛋了，他要发怒了。”

总有一个时刻，教练需要掌控球队。挑战就在于弄清楚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掌控。放任太久，球员们就不会尊重你；话说得太猛，球员们就会反抗你。

“既为自己赢得信任……”

偶尔，科尔会以他特有的方式提起过去发生的事情。或许你只是随便聊到了什么，但他过几天就会重新提起那个话题，然后加上自己的新看法。

“他是个爱思考的人。”勇士助教布鲁斯·弗雷泽说，“在他进入更衣室之前，在他开会之前，他会提前很长时间准备自己要说什么或者要做什么。”

对于科尔来说，他希望球队保持这种状态：节奏很快，球员放松，却也有纪律性。这是他来到金州的第一要务。这支球队氛围很轻松，库里的表现花哨而抢眼，这让他想起史蒂夫·纳什，但是库里的失误太多了。

科尔认为，库里和纳什这样的球员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们无所畏惧。当他们状态正佳，那种感觉就像看着驾驶员在拥堵的公路上疾驰，他的速度可能飙到了90迈，但他知道自己不会碰到任何物体。他们可以完全控制自己的行为，好像能通过第三只眼睛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这就是科尔希望帮助库里达到的境界。

“纳什在菲尼克斯的时候，我们把这种情况叫做有组织的混乱。”金特里说，“我们希望场面是无秩序的，但我们同时希望有一种纪律，一种体系，可以在背后支撑这种无秩序性。”

一切听起来棒极了。给他们一个体系，让他们轻松上阵。然而天赋是一朵易灭的火焰，它会因为恐惧而炽热，会历为自豪而燃起，会因为愤怒而中烧。然而只有信任才能让它持久。想要在悬崖上跳舞，你得先确认万一自己掉下去，那里正有人等着救你。想要为了别人的体系，牺牲自己的某些天性，你得先相信那个人。

赛季开始之前，科尔坐上飞机去见了这些人：远在墨尔本的博格特，远在迈阿密的巴恩斯，他还在圆石滩和库里父子打了高尔夫球。

“科尔问我，自己需要知道关于库里的什么事情。”戴尔说，”我对他说，‘教导他、挑战他，他会把那当作激励。”

科尔听从了戴尔的建议。他告诉库里要在防守端做得更好，要减少自己的失误，要在得分的同时盘活球队。而库里一字一句接受了。科尔把库里看作一个攻守全能的球员，而不只是一个单纯的射手，这让他很开心。他想要证明，科尔是对的。

“在别人眼里，我就是一个射手而已。”库里说，“人们认为那就是我能做到的所有了，我不这么看，科尔也不这么看。他知道我可以在其他方面努力，他知道我不只是一个伟大的射手。”

的确，科尔在库里身上看到的东西，正如波波维奇当年在邓肯身上看到的——一个可以共同成长的年轻球星。如果他能得到库里的信任，他们就可以一起构建一种文化，甚至一个王朝。

“任何时候，一个球员如果知道教练会永远支持自己，知道教练愿意容忍他的错误，等待他成长，这个球员就会为教练付出一切。”戴尔说，“这就是库里和史蒂夫迅速建立友好关系的原因。”

“……又让他人接受改变”

赢得库里的信任只是科尔面对的漫漫挑战的第一环。要想赢得全队的信任，他还需要搞定伊戈达拉。

很多时候，伊戈达拉说话都充满了嘲讽的味道，他会说那些让人感觉不舒服的话，有时你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理解。去年12月底的一次训练中，有人问他科尔和马克·杰克逊最大的差别是什么，“一个黑人，一个白人。”他说。

马克·杰克逊被炒，这与球队当中几个核心的黑人球员的意愿相违背，伊戈达拉是其中之一。“马克和我有着教练与球员之外的关系。”他说，“他是那种你可以在任何时刻给打他电话，然后找他一起出去吃饭聊天的人。这在NBA很少发生。更多的教练关心的是如何保住自己的饭碗，如何赢球，但马克不是。”

科尔尊重杰克逊和球员之间的关系，他也知道自己作为一个接替马克的“白人教练”，并得到赞誉意味着什么。科尔单独找到了伊戈达拉，希望听一听他的声音。

“安德烈对很多东西都有自己的看法。”科尔说，“他想看穿事物的表象，知道真正隐藏的是什么。我喜欢他这样。我喜欢他有自己的思考，对一切都提出怀疑。就该这样做，不是吗？你不应该因为某个人说了什么就全盘接受。”

其结果就是，当有人又一次问伊戈达拉，杰克逊和科尔之间有什么区别时，他的态度完全转变了。“我觉得他就是想认真完成这份工作，这种态度对我来说很重要。”他如此说。

勇士的新体系————从单打独斗，到五人齐心协力的全场流动性进攻——不仅仅符合勇士球员的天赋和态度，更教会他们如何提升自己的比赛。然而所有这些成长——和实质性的进步——都与牺牲分不开。伊戈达拉就是牺牲个人成全球队的关键球员。

科尔说服了他从首发变成了第六人，强调了他带领的第二阵容对球队的重要影响，并且通过媒体不断申明他的重要性。最初，人们一直在探讨这个策略是否管用，也有人觉得这只是暂时的计划而已。然而，科尔的这个决定对球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伊戈达拉接受了第六人的角色，将巴恩斯从上赛季的挣扎中拯救了出来。勇士的DNA里，最重要的就是一众臂长、天赋好，可以随意轮换并且速度很快的多能侧翼球员，巴恩斯就是其中重要的部分。

伊戈达拉表现出了风度，他对于球队的作用更大了，且一直在增强。虽然成为替补让他的数据受到了很大影响——他的得分，篮板和上场时间都是职业生涯新低——但是你不会从他嘴里听到一句不满。而在总决赛的六场比赛里，我们都看到了他在攻防两端对勇士的重要影响，更重要的是，他的态度带动了大卫·李和博格特，并从实质上定义了老将的领导力。

“安德烈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漂亮的篮球该怎么打，他知道如何做是对球队有利的。”科尔说，“这是我们想要在这里实现的。我想，他看到了这一点。”

如每个人一样，科尔的生活中也总是充满着各种选择，只是在他的每一次选择背后，收获的似乎都是金灿灿的奖杯和满满的赞誉，无论是作为球员、球队经理，还是篮球解说员。而这一次，作为菜鸟教练带领勇士在时隔40年之后捧得奥布莱恩杯，则又一次证明了他真的是人生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