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傲的美国南方

在很多人眼里，美国南方的文化和人民带有不少古板、粗蛮和僵化的意味，这样的地方全世界其实不少，但南方人民却有自己独特的荣誉和自豪感。

19世纪，当美国北方人开始摒弃过去老式的荣耀，转向一个更崇尚个人声誉或所谓“守信”的价值观时，南方佬却一直国守着那些老套的信仰。但是与北方强调情感约束、道德虔诚以及经济成功的“守信”不同，南方人信的那一套其实更像是中世纪的欧洲准则，这是一套把反射性名誉（反击报复性质的荣誉）以及崇尚原始暴力和公共美德融为一体的骑士精神的变体。

南方荣耀包括如下因素1.诚实与正直；2.勇气与力量；3.自给自足的能力与主宰的能力（让妻儿奴隶服从自己崇拜自己的能力）；4.当自己和家人的荣誉力量和勇气，以及自由受到质疑和威胁时，愿意使用暴力来捍卫的意愿。正如中世纪时，美国南方也强调“胜者为王”。如果一个男人因为别人质疑他的诚实而制伏甚至杀死后者时，他的荣耀就被捍卫了（哪怕这个指控是正确的）。

根源

要理解为什么这种崇尚暴力和古典式法则的荣耀信仰会在南方生根，就一定要对第一批移居者的文化背景有所了解。第一批到达美国北方的欧洲移居者通常是来自荷兰、德国或者英格兰的农民，但绝大部分来到南方的移居者却是来自未被驯服的英伦岛国的牧民。这种身份差异——农民和牧民一或许是制造后来巨大文化差异的根本原因。

南方人为什么更暴力？有研究者认为，相比玉米，被驯化养殖的牲畜显然更容易招贼。一个饲养牲畜的牧民很容易就会因为一次夜袭而损失他的所有财产，所以对于早期的南方牧民而言，善于使用暴力以及拥有使用暴力保卫财产的勇气对于活下去显然更有效率，不只如此，一个牧场主尚武的名声，对于那些窥探牲口的贼而言也有很强的震慑作用。事实上，古希特人、古希伯来人和凯尔特人中，很多当时最勇猛的勇士都是养牲口的。从17世纪末期开始，苏格兰一爱尔兰人带着他们骨子里的蛮劲落脚南方，到1860年，他们的人口数量几乎达到了这里总人口的50%，这还没算所谓的凯尔特牧羊人理论，他们左右南方文化形成的作用要远大于他们的人口比例。这些苏格兰或者爱尔兰糙老爷们儿手艺没多少，也就祖先留给他们的养殖技术，毛病和习惯却不少，酗酒、音乐、赌博、打猎……待着，还有他们那套原始的荣耀。哪怕在后来南方从一望无际的牧场变成农业重镇，绝大多数南方白人—一大地主变佃户一也还在提高他们养殖牲口的数量。当然，不管这个人选择种地还是畜牧，崇尚勇猛力量和暴力的精神—直留存。

南方荣誉

这种因历史和地理原因造就的“南农北工”差异导致了巨大的价值观差异。在北方，首先是挣钱，然后是站着挣钱，在南方则是不站着就会被看不起。在南方人心中普遍有这样一个观点，那就是有钱人不比穷人高尚到哪里去，包括有钱人在内的所有白种人都把他们自己归到某个信仰相同荣誉的团体中。和所有自认为优越的荣誉集体一样，它的层级划分和你有多少钱无关，而是和你的身份以及品格有关。军队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所有的士兵都是光荣的，但里边总有一些人比其他人更光荣，这其中每个阶层都会有更多或者更少的特权和责任，以及自己的文化。

每个南方白人其实都认同人人平等——仅限与他们层级相同的人一但同时，他们也认为因为血统和天赋的差异，自己就是比其他一些人高贵。同时，他们也并不觉得等级和民主处在不相容的状态下，反而认为如果没有等级制度带来的秩序，那整个社会就会陷于混乱之中。

最穷困的白人因为他们不能为社会做出贡献并且活在远离社群的地方而被视作卑劣猥琐和微不足道，他们或许本来明明可以肩负光荣，最终却违背了荣耀的守则，事实上，一个生活在南方的穷人也是可以活得有尊严的，因为拥有荣誉与是否有教养（衣着/教育程度/礼仪）并无必然联系，尽管他并不像农场主那样重视荣耀细则，但每个人都珍视“独立自主”（不为他人效力也不拉帮结派）、力量和个人价值，以及用暴力捍卫自己权利的意愿。每一个南方人都相信是男人就应该在这个世界上保持一个进攻的姿态——随时做好反击入侵者的准备。

一个人在社群中的口碑如何，要看他是否依照符合地方价值观的作风行事。和南方紧密的社区和亲属关系不同，北方人都特别注重个人隐私，在北方，一波又一波的移民潮再加上城市化改造的进程，催生出一个不以个人关系为主导的多元化社会，也增加了价值观统一的难度。同一时期的南方则依旧保持着松散的农业化社会模式和稀少的人口，等到内战开打，北方人口数量已经超过南方十倍之多。

南方人选择一大家子人彼此住在附近，一个小社群的基础则就是这一家人以及他们各自的亲戚朋友。从-个例子我们可以看出南方人要比北方人更看重家庭和传统。19世纪刚开始时，只有10%的马萨诸塞州新生男婴没有家族中间名，到了内战时期这个数量增加到30%；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1940年的肯塔基州，只有5%的男婴没有中间名，而超过70%的男婴则以他们父亲的名字做中间名。在南方，给孩子取一个家族名字是一件富有象征意义的事情，它可以把三代人紧密联系起来，也是在沿袭血统和提升家族自豪感。

南方荣耀的三大支柱

正如Wyatt-Brown所说，“过去南方的荣誉对于任何阶层的白人都适用，但不同阶层对此的解读也会有一定的差异”。比如，相比底层人士，中上层和富人阶级的攻击性和直率不会显露得太过明显，适当的温文尔雅对于他们来说也是必要的。教育、礼仪和恰当的穿着将他们的不羁和坚毅包裹在其中——但显然，这种优雅并非来自于北方的影响，而是古希腊和罗马。伊利亚特和奥德赛就是他们实时谨记的荣誉参考。

当然，有三样东西是横跨所有阶层和群体的，对于所有的白人来说这三样规则都是奏效的。正是他们把这些人联合在了一起。

慷慨、好客

慷慨、友善、热心肠以及无话不谈，是南方人在与人相处时常常表现出来的特点，这种热情也是他们自认为自己与“北方佬完全不同的模式”之。如果对于一个北方绅士有“冷静与超然”这样的观感，那么对于南方绅士你定会觉得他们是如此充满“激情”而又“平易近人”。尽管在面对死亡、幸运和不幸发生的时候南方人展现出斯托噶学派的淡漠态度，但是在面对找乐子的事情上他们却比北方同胞表现出更包容的态度。哪怕在当今，南方人仍自豪于这种生活方式。endprint

为了对抗我们之前所说的那些生活在南方你必须面对的危险，南部人民寻找各种各样的机会与亲友碰面增进感情，他们常常举办舞会，相互帮助建立谷仓，在起劳作、野餐甚至搞阅兵，想方设法待在一起。

这种古礼在南方人的社交和检验他们个人德行方面直扮演着重要角色，Wyatt-Brown把这种古道热肠定义为“在异乡人来到自家地盘时作为个人和家庭与其建立的关系”。但首先需要做好的是照顾好自己家族内部的人。对待亲人他们十分慷慨，至于完全依赖公共援助的北方人在他们眼里则完全是群刻薄的吝啬鬼——把该承担的社会工作全部丢给了收容所、救济院和慈善组织。

对于那些初到此地的异乡人，南方人也会展现出身为地主该有的礼仪和热情，他们相互之间甚至会形成种竞争——看看谁家修建的休息站最多，待外地人最热情周到。因为太热情而导致负债破产的事情不是没发生过。当杰弗逊从白宫辞职隐退回到蒙蒂塞洛时，哪怕是只为他投过票的乡民也要上门问好，为了招待好这一拨一拨上门的邻居杰弗逊欠下大笔外债，直到死都没还清。

好赌、好酒

大多数南方人都是教徒——多数是浸信会或者卫理公会信徒，他们抵御住了第二次大觉醒运动，当狂热的信徒出现在东北部时南方依旧保持平静。彼时的北方，一个复兴起来的福音教派开始倡导教徒应该寻求个人和团体道德上的绝对完美，新兴的狂热催生了戒酒会等新兴的社会团体，一种想法开始在人们心中生根发芽——一个有德之人应该远离烟酒。

咋咋呼呼的北方佬没有影响到南方人，他们依旧相信尽管我喝得烂醉输钱输得一文不名（用他们的话说，这是富有男子汉气息的风化活动），但我知道我才是好教徒，我的德行和荣誉并不会因此有—丁点损失，甚至大大有助于社会精神文明建设。周日虔诚地与家人去教堂和平时喝得烂醉，这两件事情并不冲突，只不过是他们生活中需要扮演的两个角色。用那句名言来说，“南方人投票一清二楚，喝酒一干二净”。

喝酒赌博并不算败坏德行，反倒是让他们显得更爷们儿，这就是南方人的逻辑一和他们的苏格兰一爱尔兰祖先一模一样。如同我们之前所说，在南方的一个一个宗族团体中，人们会观察其他人的胆魄和忠诚程度，考验他是否可与自己一同抗敌。当没有敌人的和平时期时，他们就会用游戏、体育和喝酒替代。通过这些友好的较量，男人之间的友谊和信任便会不断增强。

体育运动给了南方人一个展现他们力量的机会，赌博则是谋略的展现。哪怕只是比赛中因为幸运获得胜利也能提升一个人的社会地位。JohannHuizinga解释说靠运气获胜“有一个神圣含义，因为骰子的结果是神的意愿”。如果获胜那说明你正蒙上帝眷顾，你的德行以及口碑获得了上帝的认可。所以，在南方的赌局中出千也就成为最下作和为人不齿的行为，甚至需要以死为代价：你出千，意味着在违背神的意志。

旧时南方，父亲们会在男孩很小的时候就把他们带到赌局中，让他们尽早参与体验这种成年人的游戏，为进入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做好准备。在Wyatt-Brown看来，“赌博就是人们聚在一起时的必备活动，不管他们是在烧烤、喝酒、集会、吃晚饭还是在看赛马、田径或汽船之间的比赛。”如果你怯于下注，那意味着看不起站在你面前的这个男人，拒绝参赌“则压根是一种懦夫甚至反社会的行为”。同样，强迫参赌，或者拒绝付出赌资也会被人看不起。喝酒的目的与赌博相同。男人们为此聚集在一起，最能喝并且在喝酒之后依旧神态自若的男人会获得一个极高的地位。醉酒也给他们提供了一个相互挑衅和斗殴的机会——这也是证明他们男子气概的方式。

打架、决斗

正如我们之前所说，一个人的荣誉是否获得认可，首先需要他的声明，然后需要周围人的证明。如果你周围的人对你的荣誉嗤之以鼻，甚至声称你所描绘的东西是虚伪的，那你就需要让他为这次羞辱付出代价。如果你忍气吞声，就给了其他人继续羞辱你的理由，你在人群中的地位会急剧下降。所以你的最好选择是揍他一顿或者杀掉他，不管他之前的言论是否为真，你都已经挽回了荣誉。

很显然，首先开始挑衅的人知道他自己正在把被挑衅者拉入到一场争斗中：称呼某人为懦夫（或者其他含义相似的词）意思就是他想和你打一架或者进行决斗。在南方，如果你侮辱某人失信、不诚实，比如指责他撒谎也是同样的效果，完全可以瞬间激怒那个被指责的人。同样，如果以上行为针对的是某人的老婆、母亲或者孩子，也有相同效果。南方人自豪于他们身上所具有的骑士精神，但不管是一个人的勇气还是诚信受到质疑，其结果总是相同的：那就是暴力解决。

南方的社会或者家庭总是鼓励年轻的男孩儿要外向，要有攻击性，要有男子气概，要从小就学会为维护自己的尊严战斗。这些鼓励工作并不只由父亲完成，孩子们的母亲也会这样告诉他们。比如Sam Houston的母亲在1812年时就鼓励他参军投入战斗，当他做出决定时，母亲送给他一枚戒指，上边刻着“荣誉”，然后把步枪递给他，说：“永远记住，我宁愿我所有的儿子英勇战死被埋在烈士陵园，也不要他们为了活命而后退。”

尽管如今内战已经结束150年了，仍有4成南方人表示出对联盟国的同情。如果你之前对此仍有相当多的疑问，那么在看完本文之后应该对南方精神、南方人的荣誉以及他们做出的选择多少有一些理解。事实上，如今仍有很多南方人在他们家里或者车上挂上或涂上联盟国国旗，旧时南方的精神也仍在他们身上有所体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