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涵秋

2015-08-25 23:10姚一鸣
中国收藏 2015年8期
关键词:广陵纪念文学

姚一鸣

大东书局1923年5月28日出版的《半月》第二卷第十二号,是“李涵秋先生纪念号”。封面为谢之光所绘民初妇女图,内有袁克文的纪念题词、李涵秋先生墨迹和签名、李涵秋先生之遗物等图片多幅,并且刊有纪念李涵秋的文章13篇,还有挽诗挽联等近百首。

《半月》编辑部还为纪念号寫有说明:“本期李涵秋先生纪念号,是为对于李先生表示悼念和敬意而作的,所有材料,除自撰的几种外,其遗像遗物照片事略著作一览表挽联挽诗等,都有李先生介弟镜安先生供给。……关于纪念李先生的文字,外间也有投稿几种,只因寄到已迟,来不及加入,特此致歉。”

李涵秋卒于1923年5月13日,相隔一月有余的6月28日出版的《半月》即有纪念号,除感叹编辑出刊速度以外,可以见得李涵秋在旧时文坛的地位。那时的旧派文人纷纷撰文纪念,逝去的李涵秋似乎宣告着以鸳鸯蝴蝶派为代表的一个时代的终结。

李涵秋是近代著名小说家,别号沁香阁主,江苏扬州人。他生于清同治十三年(1874年),少年时即聪颖过人,并且酷爱读书,放弃科举而致力于古诗文。初时以授课为生,后受李石泉聘赴汉口为西席,居于汉口四年,逐步走上了写作之路。李涵秋于1909年至1911年间在汉口《公论新报》刊载小说《过渡镜》,至五十二回因辛亥革命而辍刊。1914年复至上海《大共和报》、《神州日报》续刊四十八回,且改名《广陵潮》,并由震亚书局出版,一举成名。李涵秋平生著作颇丰,所著小说为文言10种、白话文23种,另有笔记杂著多种,代表作有《广陵潮》、《侠凤奇缘》、《战地莺花录》、《沁香阁诗集》、《沁香阁笔记》等。1923年5月,李涵秋因脑溢血病逝于扬州,享年虚岁50。

在《半月》李涵秋先生纪念号上,同为旧派文学大家同时又是《半月》主编的周瘦鹃所写《我与李涵秋先生》,披露了不少当年他和李涵秋先生交往的轶事。在文坛如果论辈分,年长周瘦鹃20岁的李涵秋应算前辈,尽管在翻译办刊上不如周瘦鹃,可论创作李涵秋要早于周瘦鹃,并且取得的成绩也要优于周瘦鹃,尤以长篇小说的创作最具影响力,其中《广陵潮》为近代文学之佳作。李涵秋在文学创作上取得的成就,亦让周瘦鹃钦佩不已。

在《我与李涵秋先生》一文中,周瘦鹃除了褒奖李涵秋的文学成就外,也透露了他们之间一些交往的细节。周瘦鹃在文中挚情地回顾了和李涵秋先生的几次交往,并附了李涵秋先生同样写得出色的旧体诗作。周瘦鹃感叹由于自己文事太忙写作太多,对于李涵秋先生的几部长篇小说都只看了部分和大概。倒是对李先生十年前署名“包柚斧”、应《时报》征文中选的那本《雌蝶影》,看完后印象深刻。但周瘦鹃也有疑惑,《雌蝶影》为什么不署李涵秋之名?此事实有缘故。

李涵秋到汉口第二年,看到上海《时报》以重金征求长篇小说的广告,便写了一部五万言的《雌蝶影》,然而由于对上海人生地疏,不敢贸然投寄。此时有诗社好友丹徒人包柚斧得知李涵秋的情况后,说上海有其好友,且识狄平子、包天笑等人。李涵秋感激之至,说如小说中选可平分稿酬。《雌蝶影》果被《时报》录用,列为三等,但署名却为“包柚斧”。李涵秋大怒责问包柚斧,包只得设宴谢罪,说只得虚名不要稿酬,并先付稿酬一百八十元予李涵秋。事后李涵秋才知包早已取稿酬,且侵吞了七十元。李涵秋因此和包柚斧绝交。到第二年上海有正书局出《雌蝶影》单行本时,作者署名才改为李涵秋。后来李涵秋将此事写入他的另一部小说《广陵潮》,小说中的“鲍橘人”就是影射包柚斧,那个工于心计而掠取别人著作的小人,是应该受到谴责的。周瘦鹃看过小说《广陵潮》,但没看仔细,可能以为这只是小说情节。

李涵秋早慧,少年便聪颖过人,具有深厚的学识功底。自幼受到扬州评话的熏陶,在他成年后创作的小说中有不少扬州评话的技巧和影响存在。贡少芹在《李涵秋》(上海震亚图书馆1923年版)中写道:“涵秋幼时最喜听讲,且成癖焉。顾天资极颖慧,一经入耳,悉不遗忘,归即摩肖书中人之姿态与口吻,于祖母及其母前复述之,颇得其仿佛。更能例举书中之情节,语极中肯。”在武汉四年成为了他一生的转折,时年21岁的李涵秋不仅开始创作小说,发表了他的处女作《双花记》(刊《公论新报》),而且结交了不少文友,奠定了他踏入文坛的基础。但在武汉由于作诗结友中,有人妒李涵秋的才华,把李涵秋教女学生学诗说成是革命党聚会,弄得李涵秋差点被抓。李也将此事写入《广陵潮》之中。李涵秋一生大部分时间居于扬州,直到1921年才到上海住了一年,由于不习惯上海的生活方式,一年后即返扬州。

1914年震亚书局出版的李涵秋代表作《广陵潮》用集锦的创作方式,浓缩了他许多个人经历,既有相思相恋的浪漫,亦有受骗上当、被人陷害的痛楚,小说主人公云麟身上有着太多李涵秋的影子。《广陵潮》真实生动地反映了从清末到民初这一历史过渡时期的社会百态,如废除科举、洋学初现、男子剪辫、女子放足等,有历史学、社会学和民俗学上的价值,被称为鸳鸯蝴蝶派的代表作品。骆无涯曾盛赞李涵秋的小说有三大特点,“第一情节奇突,如石破天惊,不可捉摸;第二前后衔接,无顾此失彼失节现象;第三描写深刻,入木三分。”毕倚虹更称赞道:“肥艳浓香之笔,典质简朴之词,吾视之不难;独尖酸隽冷之言,刻画社会人情鬼蜮,吾不如涵秋。”

作为旧派文学的代表人物,李涵秋并不像周瘦鹃、包天笑、王纯根等能擅熟地游走于江湖,能办刊写文结社都不误。他只是一个沉湎于写作的旧式文人,喜欢蛰居乡下独自撰写一些小说。但由于闭门造车,对于外部世界和新生事物了解甚少,以至于在其所著的小说中闹出了不少笑话,如坐马车去苏州虎丘,游杭州西湖坐瓜皮船要张帆等等,这些都暴露出李涵秋闭门写小说的弊端,间接地也反映了旧时小说家未跟上现代生活的节奏。

李涵秋所生活的年代正是社会动荡和革命维新之时,五四新文化运动爆发前后,随着革命的爆发和深入,以学院派精英为主的现代知识分子队伍逐渐形成,在意识形态领域逐渐占得先机。与此同时,以鸳鸯蝴蝶派为代表的旧派文学在市民阶层中仍占有较大的比重,新旧文学争夺读者的斗争从未停歇过。而随着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普及和深入,现代新文学社团也处于萌芽之中,对于当时的报刊话语权的争夺亦处于激烈之中。就在李涵秋到上海的那一年,商务印书馆的老牌刊物《小说月报》顺势而变,在茅盾主编的革新号上,发表了大量新文学作品。

李涵秋是一个浸润于旧时教育,有着封建士大夫气的旧文人,尽管在他的作品中有批判现实的不合理和倡导进步生活方式的内容,但从本质上说,以鸳鸯蝴蝶派为代表的旧文学依然有相当的局限性,过多地在作品中渲染娱乐和趣味,在文学的主旨和批判意识上显得较为消极。但在晚清至民国这个特殊的时期内,依然有着启蒙和承上启下的作用。

1923年的《半月》李涵秋纪念号,折射的是旧派文学对一位前辈的纪念,也是对旧派文学的一种抚慰。上世纪20年代初期,时逢旧派文学再度勃兴,大量的以休闲娱乐为主旨的期刊充斥文坛,他们以求新求变来博得生存空间。虽然五四新文化运动已东风吹进,旧派文学依旧在市民阶层中享有绝对的影响力,面对新文学作家的猛烈炮火,旧文学开始走向了衰落。李涵秋的去世是一个偶然,也是一曲旧派文学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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