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维果先生的焦墨画

2015-09-10 07:22陈沫吾
文史杂志 2015年2期
关键词:焦墨山水

陈沫吾

维果先生,对我而言,系蜀中画坛的前辈。我与其神交多年,后因都属四川巴蜀诗书画研究会会员,故有幸谋面相识。维果先生,姓向,字木邨,号千头利木奴主人,1942年9月生,四川成都人,较家父小两岁,当属马,早年在教育战线从事中学教学工作;后历任中国书画函授大学国画系导师、中国电子科技大学兼职教授、九三学社成都书画研究院副院长兼秘书长、四川中国画焦墨研究会会长;现为四川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馆特约馆员。

维果先生现虽属古稀开外之人了,但目测其精神面貌、绘画热情和艺术思维,不过耳顺之年左右。先生幼时承蒙家学影响而学习绘画艺术,后得益于蜀中名流吴一峰、刘既明、陈子庄等诸老前辈的面授点拨,其绘画技法、画学修养和诗文史论有很大的突破和提高。改革开放后,他与众多的中国人一样,思想、言行从十年的禁锢中解放出来,变得像一只雏鸟在艺术的自由天空中飞翔,很快就形成自己初步的风格面貌,即:用积墨叠色、渴笔滃染之法, 很有个性化的意境,被社会上一些有识之士和批评理论家肯定。早年出版有《向维果·成都坝子画集》《峨眉扇面》等画册。

维果先生的心性和骨子里就是一个永不满足于现状的人,也不计较别人的褒贬评说,始终坚持在自我否定中前行。早年,他创作的一批有关成都坝子的作品,流传到境外的一些国家和地区,如新加坡、韩国、法国、荷兰及台港澳等地,故有成都坝子画家之称。继后他不断自我审视反省, 再潜心于传统中对沈周、龚贤、担当、髡残、蒲华进行研究,吸收齐璜、虹叟的艺术思想和技法,于写生中跋山涉水、寻幽访胜,着眼于焦墨画法的突破,常常从哲学与审美的高度进行自我批判与总结提炼,故先生在诗文、画学方面任自己的情性而舒展,孤胆独赴,择善固执,独树一帜。

一、画格恰如人格

中国画的审美传统,最重视其品格。所以古人往往以神、逸、能、妙来划分作品的高低,由此来区分文人画与画家画。宾翁把画家画中之劣拙者称之为江湖画、市井画,把文人画中之高雅者称之为士夫画。他声称“画格当以士夫画为最高”。对此,人格影响画格、画格源出人格的道理我们就不难理解了。

我以为维果先生的绘画作品当属士夫画类型。其理由是他的画中蕴涵有唐宋贤哲的精神,还有自己的学识见解与涵养,并不缺少作为一个画家应有而深厚的笔墨功夫。在焦墨画领域,他当属继张仃先生之后难得的高手了。

一个真正的艺术家,一定是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人。他关注社会,关注现实,关注人生,具有“成教化,助人伦”的担当。从本质上讲,为“画”与为“人”并非完全相同的一件事,而那种自然而然、率性而为的本真的“人”,其作品大多“画如其人”;真正有“人品”的人,其“画品”一定是真诚和高雅的。比如黄公望和他的《富春山居图》,张择端和他的《清明上河图》等等。当然,我们也必须看到,真正有画品的人,其人品也不一定就很好,甚而可能是一个极为恶劣的人。如明代著名书画家兼理论家董其昌,作为明后期及中国画坛上的风向标,其影响波及整个清代。他那充满禅意的书画风格,“画品”堪称一流。董其昌在绘画理论上提出的“南北宗论”,也是中国绘画史上的创举,具有“里程碑”的意义。但是,他在政治上却是个典型的投机取巧分子,“人品”的欠缺,而且无耻之极,这一点却被历来的书画理论研究家们忽略了。

维果先生是一个真正想画画而敢于画自己的画的人,在他的骨子里是不会太顾忌那些“为做人而做人”的繁文缛节。他一心想着的是画好自己的画,故他给人印象是随意、超脱、率真,是一个说话不会看别人脸色的人,大有李白、梁楷式的洒脱与风度。这种风度,也就一般人眼中所谓的“狂”。“书生留得一分狂”,是一种可爱的狂气。这种“狂”,是一种情感的外化,一种自由精神的载体。人类的创造性往往缘于这种自由的“狂放”。阮籍和嵇康等“竹林七贤”就是这种“狂”的最典型代表,后来还有东坡、徐渭、石涛等陆续出现。

清人笪重光曾言:“人非其人,画难为画。”继元代戴淳、明代冷谦之后,明末清初新安画家程邃多作焦墨渴笔山水,近代黄宾虹传承之,赖少其延续之,今人张仃先生一脉接之;维果先生与时俱进之,以其铮铮的焦墨风骨挺起了当代山水画之脊梁。

二、成就源于生活

观照生活,行成于思。维果先生以绘画为平生快事。他对生活充满热情,对朋友充满友爱,对家人充满关心,用心灵感知大自然,于性灵中发挥自己的笔墨作用, 乐山乐水,讴歌生活,识大义而不拘小节,是我十分敬重的一位真正的画家。这种看似平常却难能可贵的品质促使他在中国焦墨画领域一步步走向成功。

翻开前几年维果先生在中国文化出版社出版的《心道札记》和他发表于《华夏大家》等刊物中的文章与画作,我惊异地发现,维果先生的中国焦墨山水画,能给人以新颖的视觉效果,在传统功力下放射出时代和生活自然的光芒与韵味,大胆而不失自己的个性特征。他以扎实的中国画的传统笔墨功夫与自己生存的巴蜀地域山水对接,其笔下的作品把巴山蜀水和秦岭风物表现得淋漓尽致,美不胜收。

他的山水画经历了一个艰辛的历程。他从一位人民教师,磨炼成一名自学成才的中国焦墨画家。早年他多方寻师觅友,书画双习,兼修篆刻,坚持不懈,打下了坚实的传统基础。他花甲以后,更是他加快步伐节奏,激发泼墨情绪,翻山越岭,深入生活,放眼观察,勤奋创作,细心揣摩,深思体悟,随着自己的性情,精心打磨自己的焦墨绘画艺术品格,通过学习、融会、贯通,自然而然地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焦墨山水与花鸟画风格,这就是生活气息浓郁、地域特色鲜明、传统笔墨丰富,展现巴山蜀水间的人民世世代代、生生不息的生存状态,田园山野牧歌、小桥流水人家、山居茅房小景,黑白世界、焦墨重彩……都是生活中所见所得。

中国画的传统历史悠久,从古至今有无数值得人们学习、研究、借鉴与发现的楷模,不论你有哪一方面的兴趣,都能找到自己的需要。维果先生在深谙各种传统表现技法后,深入真山实水的大自然中去印证提炼。他觉得巴山蜀水中一草一木、一村一舍皆是美景,而且更可入眼入心入画。他每每徜徉于巴山蜀水之间写生,心中总是充满了抑制不住的激情,画到情处,思到妙处,便激情澎湃,更深地体会到石鲁先生所说的“生活为我出新意,我为生活传精神”的真谛。他坚持“一手伸向传统,一手伸向生活”,在与大自然的对话中,深深地理解了古代先贤大师们不是简单的“中得心源”的体悟,更注重“外师造化”的修养。故峨眉、青城、九寨、黄龙、凉山大小相岭、青衣江、大渡河、金沙江畔,剑门蜀道、蜀南竹海、茶马古道、长江三峡、西岭雪山,都留下了维果先生的深深足迹。

维果先生笔下的焦墨山水,黑白之中其笔其墨浸透着他的意识形态与文化形态,散发着他对中国哲学与宗教思考的迷人味道,一画之中大道充盈。他的焦墨山水并非为画而画,乃为道而作,以道之阴阳统驭笔墨,以黑为动、黑为实、黑为刚与白为静、白为虚、白为柔相对应,动静相生,虚实相应,刚柔相济,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皆负阴抱阳,以微体宏,以小体大,故其焦墨创作总是显现出一种以画求道、以画体道的精神。

维果先生笔下的焦墨山水,实现了艺合于道,笔墨内美,山辉川煌。其画法妙在如书法用笔,锥刺股、屋漏痕,万岁枯藤、高峰坠石,真、草、隶、篆、行互为一体,孜孜于笔法而求笔力笔趣,古趣盎然,全表现出一个“写”字,以巧拙、虚实、刚柔、疏密、轻重、疾涩、提按、奇正、方圆之互用兼到,中正和谐,以涩老生辣、遒劲古拙之运笔情致,自在书写心象,不取悦世人,唯求法备气至,俱见性灵矣。

维果先生笔下的焦墨山水,干浓而贵有静气,静致和,和致雅,闲雅之致足以弥其燥气火气于无形。故倪云林之作可以令智者息心,力者丧气;宾翁也言国画乃最好之养生。维果先生的焦墨山水,中锋敦厚,侧锋劲健,线条凝重,墨相苍润而有气韵,可谓真美内藏。技进乎道,艺海无涯,斯途寂寞,退笔成冢,铁砚磨穿,恰如北宗渐修,期于大化之境。性灵者,拈花微笑,虚空粉碎,顿悟成佛是也。画者如参禅,由渐修而顿悟,初见山水只是山水,而后见山水不是山水,最终山水依然是山水。维果笔下的焦墨绘画之道如是也。

维果先生除了擅长山水画外,在花鸟画和书法艺术方面也成就不菲。他的笔墨艺术以刚正清瘦劲健为主要特征。其笔法内敛厚实,不事张扬;其用笔不拘成法,动中有静;在作画中,中侧锋互用,运笔灵活,虚实处理得当,避免了平板,增强了韵致,形成了清雅亮丽或沉雄浑厚的效果,做到了轻快亮丽而不轻浮,浓重涩辣而笔墨简约,反差得当而耐人寻味。维果先生的画总体上显示了通畅舒展与轻松活泼,透明而润泽,其山水画结构精到,注重传神生动不是自然风光的复制,而是再造的艺术形象。

三、功成名就放下

缘生缘灭,缘起缘落。世间最珍贵的,莫过于做快乐的事,过幸福的生活,这一切都得从欣赏开始。维果先生欣赏艺术,也欣赏自然。他把绘画视如参禅,无欲而修,将自己的心融入世界,用心去感受生命。天道酬勤,世道酬善。他心存为善之念,必有友善之报。坦率真诚是他的人生慧根,也是他做人的本色,心无杂念,虔诚画事,心无外物,活到老学到老。有容乃大,无欲则刚;锲而不舍,金石可镂。没有了束缚,也就没有了烦恼,凡事用心,故他收获成功。他深深懂得平凡中的生活哲理,故而知其无为而为;懂得目无是非、黑白颠倒等等,时乐而乐。

在得失之间,维果先生淡泊一切,放下一切,专心于自己的焦墨绘画艺术与理论文笔的探索。他涉足其他人不敢涉足的未知领域,不害怕冒险,无惧舆论的流言蜚语。他有勇气面对失败。失败在悲观者看来是灾难,在乐观者看来却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只有经历了失败的痛苦,才能真正体会到成功的欢乐;只有经历了失败的考验,才有做人的成熟。失败不可怕,只要保持一颗乐观的、顽强的上进心,就一定能取得成功。维果先生以极强的毅力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焦墨画创作上,使这一面临垂绝的画法,拓展为具有一代新风,既有强烈视觉冲击力,又有丰富内涵的格高意远的精品艺术。

维果先生在焦墨绘画艺术的创作中,十分强调以线为骨,强调“笔”的作用,尽展用笔之美。欣赏维果先生的焦墨作品,你感受到的不只是巴山蜀水的万千气象以及画家与自然血脉贯通后的精神力量,还会感受到舍弃了用水,失去了破墨、渍墨、泼墨等诸多墨法凭借却能营造出如此坚实丰满的视觉构成的笔法魅力。那力透纸背、墨气润泽的点线,既有得心应手象形范影的表现力,又有一波三折抒情写意的观赏性。其功力之深,开一代新风,其作品意境非随便游戏笔墨者所能触及。

维果先生勤到大自然中去写生。他由写景悟为写境,由写生习作拓展为艺术创作,由写实上升为写意……走出自己绘画新天地的维果先生之焦墨山水艺术从此光耀蜀中画坛。

焦墨画作为中国画的一种表现形式,从古至今,虽有探索者,但队伍并不庞大,胆怯者不敢为,品格低下者不敢为,见识非广者不敢为,无书法功底者不敢为。有人认为维果先生的焦墨画不过如此,我不敢苟同。我对先生的为人与焦墨艺术的追求都十分钦佩和赞叹。其笔下的大幅佳构或小品写生,均骨韵双备、宏微并存,茫茫苍苍、素雅幽远。其虽纯用焦墨枯笔干皴细擦作山水,但作品苍劲腴润,树石真气内涵,而融液腴美,不见其燥。前人无此笔墨,斯亦奇矣,乃画坛奇迹也。故维果先生在焦墨画上所取得的成就,当今蜀中画坛能望其项背者乃少见也。

“维果”和“焦墨”这两个字似乎是缘于天生,分不开的。维果先生的焦墨画是十分有特点的,我以为可以概括为简、拙、朴、厚、雅,法序乱中藏,墨色只焦而不湿,将苍劲、宏阔体现得淋漓尽致。在他的作品中,空山、野水、荒原、茅舍、小桥、孤舟,总能让人感到华夏民族原始精神的散怀与洒脱。

在艺术界,维果先生人品画品独树一帜。对我来讲,他是一位受人敬重的长者,而且如同他的作品给人的感觉一样,刚劲有力,但他从不标榜自居,总是以作品和事实说话。在我的眼里,维果先生与张仃先生对中国焦墨画的影响和贡献是各有千秋的。倘若要以他们两人的作品做欣赏比较,我更喜欢维果先生的画作。这或许与我是南方人,而张仃老所表现的更多是北方山水不无关系。他们两人都是以入世的情怀借景写情,同向思维,各具面目;但张仃老重视物象的黑与灰关系,而维果先生则是强化意境的干裂秋风。维果先生在强调笔墨语言的同时,更纯化自己的焦墨山水,在回归传统中实现了新的开拓,不仅走在了时代的前列,也体现出其宏阔的视野与不羁的勇气。维果先生通过写生重新打通了自然与山水画的联系,同时以现实景物为基础,以对自然的神往与崇敬为支撑,唤醒了坚实而厚重的焦墨重彩山水,独创自家风格面貌、特立独行意志的体现、浓墨重彩的形式探索、理想完美主义的实现与追求。

维果先生常注意培养自己的艺术素养,不论写生或读书品画,广泛涉猎,内外兼修,从生活中汲取营养,捕捉艺术灵感,笔墨紧随时代,一直处于艺术创作的鼎盛总结时期。如今,维果先生的人生旅途与艺术创作空间无量。他不仅为中国焦墨画艺术的技法突破作出了重要贡献,而且还在为建构焦墨画的理论体系和审美框架思考着、忙碌着、提炼着。我真诚地期待着维果先生的焦墨作品集和画论文集早日问世。我完全有理由和信心相信,他只要沿着现在的路走下去,一定会取得更大的突破,在中国现代焦墨画史也必将有他自己的坐标定位。我写这些文字,也仅是一孔之见,挂一漏万之处,愿能与众方家同仁和维果先生论坛品味,共尝鲜版。

作者单位:四川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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