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其实，每个人都是演员

王诤

在我还没认识冯唐之前，就有人撮合，说冯唐有一些本质的风格跟我的电影有一脉相承的地方，我拍他的东西会特别的不一样。基于这个，我开始读他的小说，要不然之前我一直在读王朔、王小波、毕飞宇、苏童的作品。我觉得那些五六十年代出生作家的作品纯文学性要高一些，不像现在的网络文学。所以之前，我不是特别愿意读冯唐的东西。而且在冯唐作品中，最先挑的不是《万物生长》。我最先读的是他的杂文和短篇小说集。有一个短篇叫《天下卵》，那个故事给我的冲击力太大了，一个太监利用自己的计谋搅了一个国家的局，特黑色幽默。我特别喜欢冯唐的一点是他的黑色幽默，他的那种幽默不是刻意的，是你读着读着突然就发笑的那种，没有设防的。

我从《二次曝光》后两年半没有拍电影，就是因为《天下卵》做了很长时间的工作。都要快建组了，突然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要叫停，我为了这个付出了很多，包括剧本都完成了，冯唐看了也觉得特别好，说“我以后都不用写长篇了”。《天下卵》被毙了之后，我晚上阅读的习惯照旧。因为买了一堆冯唐的书，有一天晚上开始读，第一本就抽出来《万物生长》。听说那是他在二十多岁写的，我想那个时候他会不会没那么重口味，而我喜欢重口味和恶趣味的一些东西，特别是有文化感的恶趣味，不成想，一翻开还是被吸引了。

其实《万物生长》的扉页里面写了不能改编成电影，很难改编，但是对我来说恰好是他提供了我特别缺的东西，说白了就是直男视角里面那些有趣的观点，包括一个男人产生爱情的时候，他会说如果你是植物，我的眼光就是水。可能即便是女性诗人也不会这样去表达一个浇灌的方式。其次，虽然他是一个直男视角，却不是直男癌的感觉，冯唐在用医学生的态度，对待生死、对待性的观点特别吸引我。要说冯唐写的东西是很散的，没有故事的，更像是一种充满自我的表达，但我是要把作品作为一个双视角来呈现。电影中不能总是出现“我”怎么样，《阳光灿烂的日子》可能用的就是这那样的方式，但是我在这个电影里面其实是用了双视角，一个是冯唐提供的“直男视角”，一个是我加的“女性视角”。

医学院学生的生活也是两极的，一个在青春期精力最旺盛状态下的大学生，却每天面临的是解刨死尸这样的事，研究人到什么严重的情况下会死？！他们的精神世界，一定是非常有意思的。我前段时间看到一句话特别认同，“中国是一个特别缺乏死亡准备的民族”，大家对死亡就是一个恐惧的感觉，其实如果你从医学的角度去看待生死的这种平等，就会看出一种禅意。

“大奔屁股”的情节是冯唐原小说里提供的，他对“大奔车”和“处长”这两个词反复提，感觉是他放不下来的东西，一个心结。我觉得男性在青春期的时候对别人的权力都有一个排斥的心理，因为拥有这些东西的人都拥有女孩。别说那个时候，现在舞蹈学校门口全是大奔车，你让那些小男孩儿怎么想呢？所以纯粹的爱变得挺难得的，不管对男性还是女性而言。

我从小到大阅读的东西都不是那种“青春”的，最早读的是《简·爱》、《三个火枪手》这些，然后开始看米勒的小说，所以说像《少年维特的烦恼》这样的小说我其实不是特别有感触。在我看青春确实是有很多层次的，青春片也有不同的拍法，比如《大象》这种电影也是青春片，反映校园枪击事件的，但中国没有这样拍青春片的。所以说实话我对青春片没有概念，我特别不喜欢那种过生日在楼下等着，失恋了谁又干了什么这样的烂俗剧情。

《万物生长》是个青春片没错，因为它确实讲述了这一代人的青春和成长以及社会大环境下对这些人的影响，包括“收红包”这样的行为。它也讲述了生与死的一些感受，因为医学院离这些东西很近，这是一个最好的机会，让我也成长了。在拍《观音山》的时候我其实一直在试图了解死亡对活着的人来讲意味着什么。电影后半段，秋水一直沉浸在初恋女友小满的死，他一直跟柳青在说：小满死了，你难道不好奇这个故事吗？他说这个话的时候实际上是在和自己较劲，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一个好人。但柳青毕竟比他成熟，她对生死的开悟可能比他多，所以她说：我们的来去是不由我们自己决定。电影中，秋水带着柳青去了解剖陈列室，是为了告诉她“死亡”的趣味；柳青则在最后带他去了一片荒漠，为了告诉他“生”的意义。她让秋水觉得我这辈子就爱你了，却在这一刻之后无情地消失，这就是生活。所以这部电影是不是就在讲青春，你说它是青春的东西吗？它是，又不完全是，但是它跟青春又是一个整体。

这个电影没有刻意的想表达什么，反正就是给你讲个故事，你被打动了就打动了。我觉得需求是不一样的，希望在这个电影里大家能各取所需，但都能找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