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 离

2015-10-22 02:16短篇小说刘永娟
广西文学 2015年4期
关键词:小刘瓷砖老刘

短篇小说·刘永娟/著

“又去耍了一夜的电脑?”铁门打开,涌进一股冷风。冷风钻进裤脚、袖口和脖颈儿,却压不住老刘直蹿脑门儿的火气。

敞开棉衣拉链的小刘把防盗门往后一勾,“咣”一声。默不作声往里走。

“又去耍一夜的电脑,鬼上身了,你!”老刘瘸着腿,吃力地走到儿子身边。

小刘不答话,食指套着钥匙圈,不停地甩,钥匙丁零零地响。

老刘还在絮叨,小刘忽然大喊,“跟你讲,我没去耍电脑!再说了,我就是去了为什么就不行?我又不是牛,不是马!”

小刘忽然升高的声调使老刘发懵,他挪了两步,在床边坐下,继续抬出父亲的架子:“你到底去上网没得嘛?冬天,活儿少,你没加紧,老王可能会把下家的活儿给别个去做了嘛。”贴瓷砖的时候右脚被锤子砸中,肿得老高,几天没出工,疼痛和焦虑加重了老刘的愤怒,他已经有意识地在压制火气了。

三房一厅里住着四家人,老刘和小刘睡客厅,比另外三家少出一百元房租。有老乡偷偷打开房门,留着点儿门缝,偷听。小刘走过来,排着老刘在床边坐下,绷着个脸,“我可不想和你吵架。”

“你不想吵架?”脚被砸中之后,工友把老刘送到医院,挂了号医生看一眼开了单子要求他去照片子,到交费处一算二百多元。老刘当场把单子撕碎,跳着脚回家了,现用老家捎来的草药敷着。儿子毫无表情的脸引得老刘才压下去的火气“噌”又上来了,他一把夺过儿子的钥匙,声音高了八度,“你要这样,会比我还惨,就等着老了当五保户吧。”

小刘掏出手机,胡乱地摁,不看老刘,也不说话。老刘语气更重了,狠狠加一句:“你等着吧。”

小刘深吸一口气,抬头紧盯老刘,“你说我,你倒是讨了老婆,老婆还不是跟人跑了吗?”说完接着摁手机。

这话太伤人。老刘站起来,用手指着铁门,“你敢这样子讲你老子,你能,你反天了,你给我出去!”

小刘看了一眼门,又盯了一眼老刘,继续摁手机。有邻居开门探头看。老刘用食指对着小刘做枪状,顿一秒,画了个弧线,移向铁门,歇斯底里地喊:“你给我出去!”

小刘走后,老乡们把房门都关上了。天蒙蒙亮,老刘挪到窗边往外望。院子里没什么人,东面广场有人打太极剑,音乐声远远地传来。老刘掏出手机,把通讯录上所有的名字都点了一遍,不知道该找谁说话。

贴瓷砖,每平米二十四块钱。从早干到晚,每天有二三百元收入。夏秋活儿多,春冬淡出鸟。一年下来,能得个三四万,算不错了。老刘头发花白,瘦骨伶仃,不过力气还在,铺的瓷砖也瓷实。和老李搭伴干活,歇气的时候,老李几个房间来回走,大声对着墙壁骂,“妈的,辛苦一年,还买不起两平方米房子”。老刘攥着混砂浆的镐头把,不搭话,“嚓嚓嚓嚓”,把镐头往水泥袋上戳。

小刘去年初中毕业,说什么也不愿再上学。到广东打工,半年不到,溜来找老刘,“妈的,每天重复几个动作十多个小时,一月不到两千元,典型的资本主义剥削嘛。”老刘让儿子跟着学贴瓷砖,小刘打死不干,“我可不想天天跟你吵架。”

老刘让小刘跟着老张学刮腻子。一个月后,老张打电话说,小刘总是干一会儿又到窗边耍手机,一个月了腻子还刮得疤疤痕痕。言语间不想带这个徒弟了。老刘赶紧请老张到小饭馆喝酒,临走还硬塞给老张一条“甲天下”。这样老张才一直带着小刘,差不多一年,小刘勉强算出师了。

租的客厅里有床、饮水机和桌子,桌上一台老式电视机,都是给活儿的人家送的。之前,老刘睡的是地铺。

冬天到了,小刘坚决不和老刘盖一张被子。老刘买了新的棉被,两人各盖一张各睡一头。老刘有时忍不住叨咕几句,小刘偶尔会发狠,“人老了,就是臭。”

儿子才学会说话,老刘就跟着隔壁村的老王到北城搞装修。那时工价没这么贵,贴瓷砖十一块钱每平方米。没日没夜地干,凑够两千块就寄回去给老婆存着准备起房子。火车票难买,好几年他和工友都坐大年三十的火车,初二到家,过了十五就又启程出门。有一年,一栋大厦赶贴瓷砖,春节那半月给两倍工钱,老刘和老李就都没回家过年。

前年,家里的两层水泥楼起好了。母亲打来电话,不说新房的事,却让老刘赶紧回去砍了镇上的杀猪佬。“他们应该是老二家旧年宰猪的时候搞上的,一块烂×。”母亲骂得很出格。丢下电话,老刘赶紧往车站跑,边跑脑子里一锅八宝粥边晃悠。一到家,老刘就按母亲电话里的指示提起了菜刀。

“明天是圩日,我们带一帮刘家人到镇上猪肉行去找那块烂×,看她还好意思天天跟那帮杀猪佬卖肉没有。白天卖猪肉,晚上卖人肉的烂×。”母亲咬牙切齿,却把老刘拦住了。老刘心里堵得慌。母亲骂的那地方,在老刘眼里曾是多么肥实的一块地啊!

没想到当天下午老婆自己回来了。一把杀猪刀,“咣当”丢到老刘跟前,“要么你就杀了我,要么你就同意离婚。你妈骂得对,我就是一块烂×,离了,让你妈给你找块好×去舔。”母亲扑过来大骂,两个女人滚在一起。老刘用脚踩住杀猪刀,撕南瓜花一样把二人扯开。

父亲从新房二楼下来,把杀猪刀从老刘的脚底抽出去,丢到大水缸里,一锤定音:“还是离了吧,要不我们刘家迟早会有血光之灾。”

天亮了,屋子里叮叮当当地热闹着,老乡们洗漱的洗漱,煮早点的煮早点。老刘靠着窗往外看。对面屋子的老太太在往阳台外叉衣服。

老李问老刘要不要来一碗面条,老刘回答,太早了,吃不下。

“咣”一声,小刘拎着一小袋包子走进来。钥匙和包子丢到桌面,不说话。过一会儿,他去了厨房。没多久端过来一碗西红柿蛋花汤,上面漂着稀疏细碎的葱花。放在桌上,还是不说话。

老刘坐到桌子前,刺溜刺溜地喝汤。“你吃了还是没吃?”他问。小刘用指甲划着被套上的假绸子,不开口。

喝完汤,老刘打开电视。以前老刘开电视,小刘总喜欢揶揄他天天看《新闻联播》活得好幸福。这一次,小刘没吭气。

电视没接机顶盒,只能收六个台。一个台在播唱歌比赛的实况,女主持人穿着低胸红短裙,嗲嗲地说:“发送您支持选手的号码到1006866,就有机会获得选手及导师亲手签名照,是选手和导师亲手签名照哦。”小刘把脸转向电视。

“没吃早点赶紧吃,吃了的话赶紧上工去。”老刘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和。

“老爸,你的存折有一万块钱没得?”小刘莫名其妙地接这么一句,把老刘吓了一跳。

“你问这个问题干么子嘛?”老刘没有正面回应。

“我的身份证挨别个缴了,他说要我拿一万块钱去赎嘛。”小刘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一把火烧得老刘的喉咙干得很,他咳了咳,拿出斧头一样的声调,“喊你莫去耍电脑你偏不听,挨卵了吧!哪个浪孙子有一万块钱哦,钱都寄回去给你爷奶攒着定期等着给你讨老婆用了噻。”

“跟你讲我没去耍电脑,你就是不信!”小刘跷起了二郎腿,提高了声调,似乎这样做可以增加自己的底气,“这几天老王不是该转上个月的工钱过来了吗?”

“转也才三四千块钱。到底啷个回事嘛,一个身份证要一万块钱?还有王法没得?实在不行坐汽车回老家报失补办一个嘛,总比交一万块钱赎回来要划算噻。”搔搔日渐稀疏的花白头发,老刘义无反顾地站在了儿子一边。

“告诉你不行,人家说了,不交一万块钱会一颗子弹要了我的小命。”小刘的脸上现出难得的愧色。

老家的村子前面有一个大水库,去赶圩要绕着水库半山腰的路,走到大坝再下坡。夏天的早晨,水雾蒸腾。院子周围的空地,南瓜花肥硕妖娆地开着。“南瓜花开着开着就自己蔫下去了。”母亲抱着小刘,对着院子里打架的公鸡自言自语。

小学四年级,父亲来电话让母亲到北城帮手,说是和几个老乡租了屋。奶奶当头棒喝,“丢下小的光顾到城里挣钱,哪天你儿子被人拐卖了我可担不了责。”小刘讨厌奶奶说话的语气,却希望母亲能留在自己的身边。早前,隔壁村一个叫小荣的上学路上被一辆面包车拉走,三四年了都没有音信,想想挺让人心惊。

小刘读初中,到镇上住校了,家里开始建水泥房。母亲打电话要求父亲辞工回家来建自己的房子。小刘不知道父亲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只听见母亲挂了电话重重骂一句,“把一个钱看得比簸箕还大。”

父母打架和办手续小刘都不在场。办完手续到学校塞给小刘两百块钱后,父亲就又回北城贴瓷砖去了。母亲住到镇上,好几次,她用一个大大的保温饭桶往学校送饭菜。小刘不吃,每次都当着同学的面把菜倒在食堂前的泔水桶里,似乎唯有这样做才能挽回一点自尊。

听村里人说,杀猪佬的老婆早年得了精神病,总是臆想一群肥猪在想方设法要她全家人的命,然后有一天她就跳了河。镇上的人说杀猪佬业障太大,不会再有人愿意嫁。

村里人都说到广东进厂要有初中毕业证,小刘才熬到了初中毕业。坐车离开镇子的时候,小刘脑子里堆满了城里的高楼大厦,他想,再也不要回来了。

小刘受不了父亲抠抠搜搜的样子,不过在北城刮腻子确实比在广东的工厂里要自由些。干活儿的小区里偶尔会有没设密码的WIFI信号,老张他们抽烟的时候,小刘就站在窗边上网。在网上,他看到许立志自杀的消息,知道自己和这个被称为“打工诗人”的小子曾在同一家厂打过工,心里还有一丝隐隐的庆幸。谁知道呢,如果自己在广东的工厂待久了,说不定哪天邪念一闪,“扑通”,也和小许一样从阳台跳下来,一了百了了。说不定。

“一个人的生总是暂时的,一个人的死才是永恒的。”这是小刘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当时他心里惊叹,什么人这么牛,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天,老王吩咐小刘下工后拐到幸福花园小区,去补客户装灯时不小心打掉的腻子。

“客户很忙,你去的时候到门卫室报名字取装修钥匙,用完记得还回去。”老王在电话里一再交代。

补完腻子,小刘习惯性地拿出手机搜WIFI信号,网络竟自动连接上了。

QQ里每个群打开,说几句闲话;微信朋友圈看一轮,点几个赞;打开小游戏网页,玩几个回合。天色暗了下来,小刘忽然觉得很无聊,但他不想回出租屋。为了避免被骚扰,和往常一样,他暂时把老刘的号码拉到了黑名单。

四处溜达,把所有的灯打开。屋里家具基本配齐了。厨房的灶台上,堆了不少碗装方便面,还有一个电热水壶。小时候,过生日没蛋糕,母亲给小刘煮方便面。没煮过的方便面酥香可口,母亲却说吃多了会上火,只给小刘掰一小块解馋。剩下的,放到锅里,放两个鸡蛋,加点肉末青菜,吃汤面。

如果父母能住在这样的一套房子里,他们还会离婚吗?如果父母能买一套这样的房子把爷爷奶奶接来享福,奶奶还会骂母亲“烂×”吗?如果父母住的是这样的房子,那自己会像那些城里学生一样穿着运动服背着双肩书包去上学吧?……浴霸的强光让人眼晕。撒了一泡尿之后,小刘有些精神恍惚。他摇晃着走到客厅,打开铁门,楼梯里静悄悄的。楼下,电梯“咣”一声,之后飞速跃过他所处的楼层。

门关上了,一阵欢喜无来由地侵蚀着小刘。他快速点开QQ,在自己的空间里发了条说说,“老子我今天找到幸福了。”过了一会儿,他又打开微信,挨个房间拍照,凑够九张,配上和QQ说说里一样的话发了出去。

两碗撕开盖的方便面并排摆着,热水壶里的水快开了。小刘打开冰箱想找找有没有鸡蛋青菜,非常遗憾,冰箱里空空如也。

鸡蛋青菜的缺席并没有冲淡小刘的欢喜,他边刷新QQ和微信边消灭了两碗方便面。几个好友在微信里留言,“哥们儿,发财了呀。”小刘逐一回了笑脸。而对那些表示怀疑的留言,小刘一概置之不理。

开着浴霸冲了个热水澡,小刘把自己甩到了主卧的席梦思上。不知道什么料子的粉红色被套贴着身实在舒服。腾讯新闻里说,一个母亲开车冲到河里,溺亡前打电话给女儿,说,妈妈掉河里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这则新闻让小刘想起了母亲,拿着锋利的砍刀在市场上剁肉的母亲,如果要死了,会打来电话说句话吗?想到这些,小刘有些烦躁。他把手机丢到床头柜上,之后,慢慢滑下去,平躺着,睡着了。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鞭炮撒了一地。新娘子头上插了花,一身红套裙,有点儿土,不过长得真是好看。新郎没出现,自己也没在里面。不知道好看的新娘子是要和谁结婚。隐隐地,小刘有一种感觉,可能新郎会是自己。

不知道围场上发生了什么,所有的人都往那跑。新娘子蹲在接亲的小汽车旁边哭,小刘远远地看着,不过去,也不往围场跑,却奇怪地感觉到新娘子的眼泪流到了自己脸上。

“你倒是睡得蛮死!马勒戈壁的,坏了我的好事,老子的枪杆子硬生生给你退了膛!”一个穿着警服的彪形大汉靠在床上,压住了小刘的双手。影影绰绰地,小刘看不清对方的脸,不过他闻到了满屋子的酒气。他感觉自己被泼了满脸的凉水,但手被压住了,没办法擦。

一个穿着吊带裙的女人探头看一眼,很快又缩了回去。

“老王不是讲了你好忙嘛。你啷个又回来了呢?”小刘把脸往被头蹭了一下,模模糊糊地低声说道。

这个小孩毫无逻辑的问话让大汉怔了片刻,不过他很快清醒过来。“你说老王我倒想起来了,小心肝儿,拿我的电话过来,看老板怎么整死这坏咱好事的倒霉蛋儿。”

大汉一只手揪住小刘的两只手,另一只手拨电话。“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小刘听到了电话里传来清脆的女声。

盯了一眼手机屏幕,大汉沮丧地把手机插到衣服口袋了,“妈的,都差不多四点钟了噻。”接着双手用力一提,一扣,把小刘的整个身子翻转过来。

吸了一口气,小刘抬起眼睛哀求,“大哥,不,大叔,求求你,先放开我嘛,有事好商量嘛。”声音低低的,带着哭腔。

“好商量,啷个商量?老子说不定都给你吓出应急障碍了,下次老子枪还端得起没得!这床老子花了七千,床上用品两千,你赔得起没得?”说着,大汉手上的筋骨狠狠地抖了几下。

“可以,可以,你先放开我嘛。”头顶着湿漉漉的被子,小刘讪笑道。

“你敢耍花招,老子一枪崩了你!”大汉一只手拍拍腰间的硬家伙,另一只手顺势拎起小刘让他立在地上。

“给我站着别动!”大汉边说边翻开小刘裤兜里的钱包,钱包里有几百块钱,还有小刘的身份证,“三天之内给老子送一万块钱过来。老子今天心情好,便宜了你。碰上老子心情不好,要你赔整套房子!要你的小命!”

浓妆艳抹的女人探头看一眼,很快又缩了回去。

银行的自动柜员机前站了几个人,老刘拖着脚,跟在后面排队。

“叫你开通短信提醒就是不开,一个月两块五钱的短信费都舍不得花。一分钱看得比簸箕还大,真的没讲错!”小刘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看前面那人取钱半天没弄完,忍不住又对着老刘嘀咕。

老刘听见了,往后挪两步,“再敢提这茬儿,就给我滚!”目光恶狠狠,带着刺,“随便哪颗子弹吃了你!”小刘后退一步,脸绿了,不再做声。

终于轮到老刘了。卡插进去,摁密码,显示余额,老刘仔细点小数点,二百八十六点七九元。点了三次,没错。小刘走过来,不相信,又插了一次卡,点了三次,没错,就是二百八十六点七九元。

马路上,车堵得厉害,不时有人摁喇叭,大街上充满了你死我活的戾气。

两人一前一后排着往回走,都不说话。走了几步,老刘掏出手机打电话给老王。电话通了,老刘开始语调平和,中间提高了音调,最后又慢慢地低下来。

“老王说这段时间钱紧张不能马上打过来。他还问,为什么你要去睡有钱人的新床,坏了别人的好事,还大大咧咧泡别人的方便面。” 说完,老刘怨恨地看小刘一眼,咽了一口唾液。

走累了,老刘站一会儿,通讯录上所有名字都点一遍,还是找不到一个人可以说话。

“随便押别人的身份证是不是违法?”走着走着,小刘忽然自言自语。

“你懂什么法。你有枪?你有钱?什么都没有,乱讲什么?”儿子的幼稚想法让老刘再次生气。

小刘拿出手机搜附近的WIFI,一个边走边玩手机的女孩儿差点和他撞个正着,小刘张开双手做迎接状,嘻嘻笑着,说了句北城话,“小女把爷注意形象噻!”

老刘扭脸看街的另一边,等那女孩儿走远后,他推一把小刘,“臭不要脸!”

小刘并不生气,他把没有接通网络的手机揣回兜里,说,“天天看《新闻联播》,你懂得好多嘛!”

大正午,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对面楼的老太太在往里收衣服。挎着一只超大蛇皮袋,拎着两只大旅行袋,环顾住了将近七年的客厅,一甩头,老刘狠狠地用手拉上防盗门。背着两个大旅行袋,小刘闷头走在前面。

楼下有老人带着孩子在晒太阳,面熟的跟老刘打招呼,“回家去呀!”老刘不假思索,答道,“是的呀。”

走在前面的小刘听见了,猛然停脚,“我说过了的,我抵死也不回老家。”

身后的老刘耸一下肩,把蛇皮袋往上移移,推搡他,“你还没死,死了你总要回去的,城里没得埋你的地方。”

小刘不答话,一颠一颠地往小区外走。他们的目标:南城。那里有老刘几年前认识的一个工友。工友说,南城正在大片开发,大把多的房子要装修,只要瓷砖贴得瓷实,不愁没活儿干。“只是,那里的二老板可比老王还黑。”工友说。不过现在这个境况,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再怎么样,也不能回去种田啊。

街口一个小型游乐园,孩子们又跑又跳。一个女孩儿站在滑滑梯下面,用北城话在唱:

洗韭菜,洗白菜,

洗去街街卖。

丑的拿来吃,

好的拿去卖。

公交车轰鸣而来,滴滴……女孩儿的声音渐渐被他们抛在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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