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账者

□安 谅

结账者

□安 谅

从外地来了几位亲戚，明人就在家附近的小饭馆款待他们。饭店是主打湖南菜的，毛式红烧肉、香辣骨头煲等都是亲戚们特别爱吃的，价廉物美，要的就是这种家常菜，和这种家庭式平常而又随和的氛围。

刚进饭店，就碰到了一位部下，小伙子，姓方，年轻的副处长。小方见到明人，满脸的惊喜，握着明人的手，说话都是颤音：“领导，在、在这里碰到你，很、很高兴。”

小方提升不久，知道自己的提升完全是因为明人的果断决策，要不然，那些个对他颇有微词的领导，早就把他放到基层经受考验去了。那一考验，说不定就把他烤焦烤煳了。他感激明人，却不知怎么个感谢法儿。他知道明人是绝不会收他的任何礼物的。他在心里一直感恩着明人。今天碰巧在饭店遇上了，后来，小方两次到明人他们的包房敬酒。每一次敬明人都斟满一大碗白酒，一仰脖子喝个精光。

席间，又有人悄然进入，低声叫了一声“明人”。明人回头一看，是那家正在投标人民路商业街的开发公司老总，老总长得蛮斯文，毕恭毕敬地站在明人旁，完全是正人君子的形象。这位老总曾请明人一块儿聚聚，明人坚守自己的底线，从不接受业务对象的宴请，便婉言谢绝了。没想到，今天在饭店里撞见了。人家来敬酒，又这么诚心诚意，甚至有些卑躬屈膝了，明人心也不忍，于是也和他喝了一杯。老总离开时，还特意瞥了一下门楣上的包房名，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走了。

这一顿晚餐，因为远方来客，又多年不见，明人他们喝得很尽兴。待到准备结束时，发觉店堂里就只剩他们一桌了。明人让服务员结账，服务员却告诉他，账已经结了。明人一愣，目光飞快地扫视了一下几位亲戚。亲戚都很坦诚：“我们真的没有结账。”是呀，也没有看他们出去，不可能是他们结的呀！明人想到刚才两位：小方和那位老总。莫不是他们中的一位把账结了？他询问服务员，服务员说她没有看见，是账台告诉她账已结了。明人找到账台处，一位女子正在埋头算账。她只是瞥了一眼明人，说：“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反正把你的账结了，你不用付钱了。”“可是你总得告诉我，究竟是哪位代我付了钱的，我得还账呀。”账台女子并不理睬，继续埋头盘账。任明人讲什么话，她都不吱声了，脸上倒是笑意漾动的。

明人被搁在一边，感觉甚为尴尬。如果现在打电话问已离开的那俩人，也不太恰当。倘若他们都不承认，倒让其中并不知情的一人知晓了此事，反倒更加被动。

明人是很低调的人，只希望事情就此解决，传出去就沸沸扬扬了。

明人想着想着，有点恼火，忍不住对账台后的女人叫道：“把你们老板叫来。”

账台背后那双眼睛十分诧异，最后还是垂下眼帘，拨起了电话。

老板从楼下走来时，明人才发觉这人认识，好像还是另一家工程公司的董事长，曾托人想与明人交个朋友，实际就是想要一点儿业务做做，明人当然敬而远之了。

老板点头哈腰：“领导好，难得您到敝店，有何吩咐？”

明人说：“不知谁把我的账结了，想让她回忆一下。”账台女人刚想启齿，老板却截住了她，替她说道：“这姑娘只管收钱，也没看出人家长什么模样。再说人家要请您，才如此出招。您又不是丢了什么钱，何必计较呢？是领导人好，大家都想请您。我也想请您呢。”老板诡秘地一笑。说得明人愣愣的，他感觉眩晕起来，他想还是离开吧，脚却像生了根似的，挪动不了半步。他一直杵在那儿，呆了好久好久……

（原载《微型小说月报》2015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