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的飞机

2015-11-17 14:12老长
太湖 2015年4期
关键词:王叔棚子二舅

老长

大明的飞机

老长

那趟平房几乎所有人家都有一个院子,沿着门前一条土路一字拉齐,都是由板障子间壁出来的。板障子的高低还算齐整,而且都没涂刷油漆,粗糙的板面已被侵蚀成灰秃秃的颜色。

各家的院子里还都有一个煤棚子,也是用木板钉成的,紧挨着外屋的那扇窗户,主要为了储放越冬的用煤和乱七八糟的杂物。

我家和大明家都与那趟房子的房山头很近。只是分别位于东西两头,他家靠东边那头,我家则靠西边这头。大明家没有搭建门斗子,外房门明晃晃的直对着院门。他家的煤棚子还没安门。白日里,朗朗的天光会斜射进棚子里,让其中的东西一览无余。他家煤棚子里的东西很少,不像我家,总是堆得满满登登的,想要拿点儿什么,必须在夹缝间迂回穿行。他家棚子里除了最里侧一块地方储了一些煤,再就只剩下少许的杂物和几个墨绿色的木头箱子。那种箱子几乎每家的煤棚子里都能见到。我知道它是用来装炮弹的,却不清楚大家是如何从戒备森严的厂子顺回来的。

东西少,自然显得宽敞。因此,大明就时常把自家煤棚子当做自己的领地,钻进里头去玩儿,偶尔也会将小伙伴们带进他的领地里。

大明家是双职工家庭,平常没人照管他,总被送到厂托儿所,也只有礼拜天才能见到他的人影。

我由衷羡慕能上托儿所的孩子,觉得他们的天地明显比自己的宽广。他们可以走出家属区的地界,沿途会掠过和这里截然不同的地方,可以在路上碰上一些新奇的事情。大明就跟我讲过有一次曾看到一长溜的军车驶过,车上载满了挎着冲锋枪的解放军战士。他说肯定是到前线打仗的。

他还说他们托儿所里的孩子很多,相互间都称小朋友,并列举了一些小孩儿名字,分别跟我描述过各自的模样及特征。为了更为形象,他总是跟我们这里的一些孩子进行比对,说这个长得像谁,那个又像谁。

他还说他们托儿所距离厂子的靶场很近,说那个靶场是用作检验炮弹的,每天都能看见有人在那里叮叮咣咣地放大炮……

每每讲这些的时候,大明总是眉飞色舞的,我则傻呆呆的一副神情。一天,就是在他家的煤棚子里,大明竟爆出了一个更为新奇的内容,他说他们托儿所里有一架飞机。

真的吗?我惊诧道。

真的。大明不容置疑地回答我说。

我就信了。追问他说,那,你会开吗?

大明说,当然了。紧接着还说,哪天我把它开回来让你坐一回。

我彻底忘形了,问他将带我往哪儿飞。

哪儿都行。大明不假思索地说,北京天安门都行。

那一刻,恰巧一串飞机声由远及近地划过来,我就奔出了煤棚子,仰头朝上方望去……

我们家属区西南边几公里开外有一片柞树林,可总被周边的人误读为左树林。树林里掩蔽着一个飞机场,归属于空军第一飞行学院,是一个专门训练空军飞行员的地方。头顶掠过的那几架飞机就是飞行员们正在做飞行训练,所用机型是新中国自行研制的初教6,是由南昌320厂生产的。当然,这些我都是很多年后才知道的。当时的概念仅仅晓得那是飞机,是中国的飞机。每当它于上空经过,总是振臂高呼中国的飞机加加油,美国的飞机掉茅楼……

这一回,我没像往常那么喊,因为身体已被心带到了其中一架飞机的驾驶舱里,探头朝下边瞭望着。那个高度对于眼下的我来说,或许根本看不见,就算看得见也一定化作蚂蚁一般大小。

那天分手之前,大明一再嘱咐我,让我一定要守口如瓶,因为飞机上头除了他之外就只能再坐一个人。要是大家都知道了,肯定会来抢着坐,我就有可能抢不上。

我很认真地对他保证说绝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后来也确实那么做了。

大明当时上的是整托,再见到他时已经是下一个周末了。我自然没见到飞机的踪影,心急火燎地问他怎么没把飞机开回来。大明起初似乎忘了,纳闷地看看我,而后才如梦初醒,报出一个以前曾提过的小朋友的名字,说飞机让他开走了,去执行一项任务。

他得啥时候才能回来?我失落地问。

大明说不会时间太长,让我放心等着。

我当然只能等着了。不过,没有忘了经过多日斟酌所得出的想法,煞有介事地告诉他将飞机开回来时,最好在其他人不在场的时候降落。免得大家都来跟我抢。

大明连连点头说对。随后我们两个便开始商量起最佳的降落地点,最后决定将其设在距离我们房前两百米处的破房岔子那儿。虽然两百米并不算太远,但它掩映在一排杨树的后头。

此后的几天,我就经常独自溜到那个破房岔子里去。那个破房岔子并非拆掉的旧房子,而是在地基上码了几层红砖就停工了。后来,上头码好的红砖都被人抠走了,地基上边也残缺了一些,应该是抠起来太费劲吧。

天空一片湛蓝,阳光更是刺眼,可我还是仰头对着上方长久地望着。

几架飞行学院的教练机又从左树林的方向盘旋过来了,我一直眼睁睁地盯着它们,妄想着其中一架是由大明驾驶的,盼着它快点降落下来,这波落空就将希望寄托在下一波……

一日,当我悻悻地踅回自家院门口的时候,发现家里的那个既用作洗脸也用来洗脚的盆子明晃晃地摆在门前,里边盛满了水。那水不是清的,而是灰色的,觉得十分好奇,俯下身便将两只手伸了进去……

不管我妈正在屋里干什么,毫无疑问地被院外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惊了出来,先是左右顾盼了一番,以为我是被谁欺负了,落空后才收回目光愣愣地问我,咋地了,狼哭鬼嚎的?

我一边连连甩动一双通红的手,一边用眼睛告地上那盆水的状。我妈这才搞明白缘由,竟扯脖子骂我说,傻呀你,那是我准备洗衣服的热碱水!

我哭哭啼啼地随我妈进了院门,透过眼泪瞥见停在院子里的一辆自行车,不禁收住了哭声。收住的同时听到我妈说,你大舅来了。

我大舅不是我的亲舅舅,是我妈的叔伯兄长。我妈家直系亲属那边的兄弟姐妹没按小家庭各自排行,而是将男女分成两拨,然后每拨按年龄排行,虽然不是一奶同胞,彼此间却情同手足。

我大舅在所有兄弟姐妹中是最受待敬的,一来是最为年长,二来是因为文化最高,是一个当老师的,在南岗区一所中学教历史。更主要的,还是他一直对兄弟姐妹不薄。我大舅母不生育,所以始终没孩子。我大舅和大舅母又双双都有工作,因此生活境遇就相对好很多。我大舅家住在繁华地段,距秋林公司不足一公里。只是他家的房子不太尽人意,是个地下室,常年见不到太阳。尽管如此,所有兄弟姐妹都愿意去他家。原因是只要去了总能得到好油水儿的款待。

耳闻我大舅来了,我顿时兴奋地朝屋里奔去。我大舅身形尤为富态,见我进来,圆圆的脸上浮动一爿慈祥的笑容,将一支玩具步枪朝我递过来。

我兴高采烈地伸手抓,刚触到枪身便疼痛地叫了一声缩回来。

手咋的啦?我大舅连忙把枪放到一边盯着我的手问。

我就哭啼啼地将手伸到他的眼前诉说委屈。

我大舅嘬起嘴来对着我的手连吹了几口气说,别哭,越哭越觉得疼。

我妈一边叨咕骂我,说咋不把我的狗爪子烫下来,一边到外屋地拿了一个盛着大酱的饭碗进来,说过来,抹点儿大酱就没事了。

我妈朝我手上抹大酱时,真是钻心的疼,我却没哭。因为大舅始终在一旁说,小伙子真坚强……

抹完大酱,我妈久返回外屋给大舅做饭去了。我家饭菜自然和大舅家的没法比,但总算有一番回报的心意。

我两眼一直盯着大舅刚给我买的那支玩具步枪,急切地想把它抄起来,可手上满是黏糊糊的大酱,得等干了再说。大舅一直问这问那的,我都一一作答。不仅如此,我还将一些自以为他会感兴趣的事情讲给他听。后来,还把自己即将坐上大明飞机去北京的事情告诉给他。

大舅听了以后,尤为响亮地笑了几声说,好啊,你到了天安门,可别忘了拍一张照片带回来给大舅看!

下一个周末,我终于又在大明家里见到了他,也照例没能见到飞机,照例被他用一个借口打发了。我依然信以为真,继续等待和期盼着,天天都要去那个破房岔子。其他孩子偶尔也会去那里,不像我独来独往,总是成帮结伙的。大家都把那里当作掩体,分成两伙各守一边,对着另一边突突突地疯狂扫射。我自然乐于参与其中,只是每次并不随大家一起得胜还巢,还要独守阵地,长久地仰望天空。

那个破房岔子北边是一片荒草地,视线再向前延伸就能看见远处的工厂,不过多半很模糊,只有热电厂的两棵大烟囱比较显眼,几乎整天都在咕咚咕咚地冒着白烟。

那阵子,荒草地里经常会出现两个身影,一只山羊和一个年龄和我相仿的男孩儿。山羊是大明家隔壁王叔家的,男孩儿是王叔的儿子小全儿。他妈王婶儿去年冬天刚生下小全儿的一对双胞胎妹妹。一下生了俩,奶水供不上,王叔就借钱买了这只山羊。王叔每天要上班,王婶儿得脚打后脑勺地照看小全儿的一对妹妹,放羊的活儿就理所应当地归了他。

等待得太久终究会感觉无聊,我就时常凑过去陪小全儿。我不用担心大明飞机到来的时候他会跟我争,一来,他必须老实地守着山羊;二来,他家曾与大明家生过摩擦,两家人平时连话都不说。

凑到一起当然得寻一些话题。我俩起初的话题是关于那只山羊。小全儿说山羊是他爸从一个同事手里买来的。那个同事也是因为老婆的奶水不够才买了它。如今孩子已断了奶,就把山羊卖给了他家。还说,现在这只山羊跟他最亲,整天家里家外都围着他转。每次出来放它时,只要自己吆喝一声,它就撒欢儿地跟着他走……

唠够了山羊,话题就转向了别处,唠到了各自的爸妈夜里都睡一个被窝以及女人生孩子的事情。因为,这些曾一度令我们觉得困惑。我们都没见过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问大人还从不告诉。他们或者闭口不谈;或者没好气地呵斥说别瞎问;或者索性信口雌黄地说我们是从外头捡来的。而且只有故事的框架,绝无具体细节。后来,当我们看到了各自妈妈的大肚子,并导致家里人口添丁,我们才隐约明白了大人们的瞒天过海……

再次见到大明的时候,更令我感觉失落。倒是见到了他的人影,没等问他飞机的事情,他就和他妈一前一后地被他爸用自行车驮着到亲戚家串门去了,撇下孤零零的我和映在他家院门上的身影。我一直呆呆地立在原地,看着他们一家人依次掠过每一户人家的门前,直到在西侧的房山头处拐向北边,直到他们的身影在远处那条下坡路里一点点消失为止。飞行学院的几架教练机又嗡嗡盘旋过来了,我没有抬头看它们,垂头朝自家方向去了。

我们那趟房子的门牌号是从西侧起始的,从房山头到我家共隔着三户。第三户,也就是我家的隔壁,不是平常住户,而是几个军人,大家都管他们叫军代表。整趟房也只有他们那里没有院子和煤棚子,完全敞开着,看上去如同整排牙齿豁去了一颗。那几个军人对大人们都显得很亲热,尤其是一些男人和大点儿的孩子,没事的时候会钻到他们屋子里去凑热闹。

最初,也有像我这般年龄的孩子想跟他们混得亲近些,可他们总是一副漠视的态度。为了引起他们的注意,有一次我们曾组织了一列整齐的队伍,雄纠纠气昂昂地在他们的门前来回夸夸走。结果反而招致了人家的厌烦,其中一个小个子,也就是平常对大人们笑得最灿烂的那个竟怒不可遏地将我们轰散了。

早在那几个军人住进来之前,我们这里已经有了晚饭前对伟大领袖行礼拜的活动。届时,我们近乎毫无遗漏地云集到整趟房当腰位置的王叔家门前,伟大领袖的画像早被王叔端正地挂好了,大家会自行列队站好,然后由王叔带领着一齐向伟大领袖庄严敬礼。自从军人住过来后,礼拜的位置就挪到了他们的房门前。

由于几个军人的驻扎,让整趟房的人添了安全感,隔壁的我家和另一边的二驴子家,则更因为近水楼台而感觉万无一失。

不过,有一天我家却被一团恐怖的气氛笼罩住了,有人竟深更半夜地敲响了我家的房门,不是院大门,而是院子里边门斗子那扇门。我爸是个看似阳刚而实际上胆子很小的男人,吓得浑身直哆嗦。我妈当然也害怕,可没慌到我爸的份上,就让他赶紧敲连接三号的那面墙求助。那几个军人闻声后寻到我家院门前查看情况,结果就抓到了潜进我家院子里的我二舅。

我二舅是我妈的亲弟弟,也是我爸厂子里的职工。当初因为贪图女人漂亮的脸蛋儿将一个农村姑娘娶回做了我的二舅母。我爸妈曾极力反对过这门亲事,没少劝他,说找个农村媳妇户口很麻烦,落不下户口厂子就不会分给他房子……可他却置我爸妈的苦口婆心于不顾,说不分房子他可以租,租不起,就回老家,每天坐火车上下班。

他后来也确实按自己的话做了,先是租了比我家煤棚子强不了多少的房子,可仅仅一年后,当添了我表妹,他就付不起房租了,真的搬到老家寄宿在乡下我姥姥家里,过上成年累月起早贪黑坐火车上下班的日子。后来,他终于腻了,脸上总是阴云密布的一副模样,经常跟我爸妈叨咕说后悔当初没听他们劝。

我二舅只跟自己兄嫂诉诉苦也就罢了,尽管我爸妈背地里会骂他自作自受,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反过来劝他了,而我二舅却家里家外地到处埋怨,甚至还和外人说了谁帮忙把自己媳妇户口落上,他就像供伟大领袖一样供着谁。

有人便提了一个当时已被打倒的国家领导人的名字说,要是他帮你落上哪?

也一样!我二舅毫不犹豫地说。

这话后来被传了出去,结果他就被扣上现行反革命的帽子。他是没料到自己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竟惹下如此的大祸,惊骇地从厂子里逃了出来,钻进左树林避了大半天,半夜时终因饥饿难耐,打算到我家安抚一下肚子,不成想这一举动竟成了自投罗网。这绝不是说他是被军人捉到后扭送到厂子的,交出他的是我爸妈。他们又一次对我二舅一通苦口婆心,说躲过初一也躲不了十五。再者说,这么多苦都受过来了,还怕多受眼下这点儿吗……

我的模样长得与我爸没一点儿相像之处,相反,倒是很像我二舅,以至于这趟房的很多人总说我的脸简直就像从我二舅身上拔下来的一样。甚至还有人逗我说,你八成是你二舅的儿子吧?

起初,我对于这话近乎置若罔闻。而后来,也就是我二舅深更半夜地在我家的院子里被捉拿了以后的一天,当三号里的那个小个子军人也嬉皮笑脸地说这话的时候,我竟恶狠狠冒出一句,你才像他的儿子呐!气得他立起眼睛骂了我一句。

大明的举家迁移,就是在他爸驮着他和他妈到亲戚家串门的下一周。当天早饭过后,我又一次赶往他家找他。先是看见几个炮弹箱子从煤棚子里搬出来,横在院子里。随后,再发现他家屋子里的东西也统统打了包。

见此情景,我不禁纳闷地问,你家是要搬家吗?

是呀。大明回答道,还带着喜悦与诡秘交织的一副神情告诉我说,他家要去三线去了。

三线这个词我以前曾听大人们说过,可并不知道它到底在哪里。

大明说,三线是很远的地方。

我还想多问几句的当儿,外头突然传来一阵隆隆的汽车声。大明就朝院子外头跑,我只好随他跑出来。见他爸和几个中年男人从一辆军绿色的解放车上下来,进屋去搬东西。趁车上没人的间隙,大明腾地一下窜上驾驶室一侧的踏板,打开车门坐了进去,还喊我赶快上来坐进副驾驶里。

他两手紧握着大大的方向盘,做着扭转方向的动作,嘴里滴滴滴呜呜呜地送出一串汽车喇叭和发动机的声音,身子还有节奏地在座椅里上下颠动着。阳光直直地照进驾驶室里,让大明那张胖乎乎的脸泛着粉红色的光。我也附和着他的声音,学着他的样子颠起来。这其间,还有一个壮丽的景象一闪而过,那就是,此时我和大明正坐在一架飞机的座舱了,我们正准备振翅高飞……

此后不久,我就像上次一样被孤单地撇在了大明家的门前。不同的只是身影没映在院门上,而是沿着敞开的院门斜进了院子里。待那辆卡车颠簸着消失在那条下坡路里以后,我就被自己的影子牵进了院子。我本想到他家的屋子里再看几眼,可伸手拉房门竟没能拉开。定睛一看,发现它已被钉子钉死了。我折身进了煤棚子,里边已彻底空荡了。我在里边转了好几圈,两眼还始终四处搜寻。我确定自己当时是在找东西,却不清楚自己要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寻了半天,始终一无所获,就讪讪地从煤棚子里出来了。重新走到外头时,听见王叔家的院门咣当一声开了。接着看到他推着自行车从里边出来,车后架上栓着根绳子。绳子绷得很紧,后头应该牵着什么东西。顺着那根绳子向后看,原来是他家的山羊,极不情愿地跟他走,咩咩叫地使劲朝后挣着。王叔也不管它是否愿意,只顾用力推车向前。

王叔曾几次跨上车子,都因为山羊的挣着无论如何也蹬不动,最终只好推着车子拖它走了。刚走出不远,小全儿就哇哇哭着追出来,跟在王叔和山羊的后头央求地说,爸,别卖了它不行吗!

王叔阴沉着一张脸说,你妹妹都断奶了,还养它干啥!

小全儿还企图继续央求,王叔就恼怒地扭头大骂起来,哭咧个屁,赶紧滚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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