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晓贤的诗

2015-11-17 21:23宋晓贤
作品 2015年2期
关键词:家当窝棚屋子里

文/宋晓贤

宋晓贤的诗

文/宋晓贤

宋晓贤 湖北天门人,1989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1992年到广州工作。1992年开始诗歌写作,为《葵》诗刊和《白诗歌》成员。有作品发表于《一行》、《葵》、《诗参考》、《白诗歌》、《诗文本》、《天涯》等刊物。出版有诗集《梦见歌声》、《马兰开花二十一》、《逐客书》、《日悔录》。

母亲的叙述

每次回家探亲

母亲都要对我

讲我十岁那年的故事

那年我大病

父亲远在异乡

母亲独自支撑一切

所以,刻骨铭心

母亲越来越年迈

记忆却不见减退

细节愈加清晰

母亲不会写字

她说出往事

是因与我相关

是为了让我记住

如果我不回家

她又讲给谁听?

如果哪天她不在了

她的故事谁又会

传说下去呢?

所以,母亲是最好的讲述者

而我是她最好的听众

这段往事

就像我们家的

出埃及记

可这次,摩西爸爸

并非主角

母亲就像米利暗

带领儿子

历经磨难

终于胜过了疾病

曾经面临瘫痪

如今行走力上加力

在这件事上

母亲经历了得胜

所以她不能不说

乃是含忍不禁

如果我将她的往事

记录下来

她会停止不说么

文字会沉睡,甚至会死

但是,母亲的叙述

却是她的生命

孤独

卢市小镇边上

在一家超市的不远处

有一间斜顶小屋

类似砖头搭的窝棚

不知道是否没有门

一把打开的花伞

守住大门

我与蹒跚的老父亲

从门前走过

看见屋子里

坐着一位老妇

她坐在方桌边

独自一人,并没有

做什么,当我们看她的时候

她也看了一眼过路人

我猜她怎样生活

也许儿女都去了外地

也许就在附近不远处

小窝棚并非正屋

也许是为她养老专用

窝棚里空间有限,方桌底下

放着一堆乱柴——

似乎那就是她家当的全部

从那天路过小屋

我就一直揪心自问

老人家靠什么生活

老人家什么时候死去

不得不

我劝她

与反目的旧友

和好,可是

我知道,就是我自己

也难以做到

以热脸

去贴冷屁股

我所能做的

只是小心翼翼

尽量不踩到蚂蚁

不去摸老虎屁股

尽量不得罪人

尤其是

容易被得罪的人

可是,我仍然不得不

得罪妻儿

并且常常得罪

这是没有选择的事情

这是不得不

不得不

一聊起往事

母亲就说个不停

母亲这一辈子

劳碌,疾病,穷苦

疼痛折磨了她半辈子

然后,就说三个孩子

小时候的事情

我的故事比较多

因为1976年的一场疾病

现在,我也到了

母亲当年的年龄

她没有留下什么家当

从始至终,身无长物

母亲只有我们

从那时到如今

平淡,顺利

似乎没有什么可说的

还有些话,也不便说出

末了,母亲禁不住感叹一句:

养大你们几个

真像一场梦

黄昏

有次跟父母下地

收红薯

回家的路上

母亲不时俯身

拾取路边或沟渠沿上

遗漏的枯树枝

我那时幼小,不当家

不知柴米贵

以一介书生之地位

责备农妇道:

这东西拣它做甚?

很瞧不起的语气

做教书先生的父亲

也在一旁附和:对

这才是我的儿子

那时天色已近黄昏

我看不清她的脸色

只记得,母亲当时

没有做声

话题

家里的老人

都在谈论死亡

母亲说:不知道

几时死,活着又动不了

还不如死

父亲说:即使死了

也不叫老二回来

因为他信外国的神

不要自己的祖宗

全官伯一见面就诉说:

你不知道,我有多难受

我的心脏一跳动

我就气喘吁吁

我以后的日子

会很难过

会很难过

89岁的老舅妈

在这些人中

年寿最高

她倒是没有

说起自己的死

那些年纪较轻的人

就像以前谈工作、谈孩子一样

他们只是在拿死亡

自嘲,矫情

雨下了

整整一天

大雨接着小雨

风助雨势

终于把天

下黑了

我不得不

从暗下来的窗口

往灯下

转移

一抬头,一阵

光芒的雨

双面胶

整个黄昏

我都在屋子里

搜寻双面胶

我的屋子很大

杂物很多

但就是找不到一片

双面胶

整个黄昏

我都焦躁不安

我在寻找,却

什么都没有找到

整个黄昏

我都在屋子里

搜寻一片双面胶

为了把我的相片

贴在一张通缉令上

(责编:郑小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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