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铃花

2015-11-18 20:58爱斐儿
西部 2015年5期
关键词:运河时光

爱斐儿

蓝铃花

爱斐儿

红灯笼

幽深的街巷空着,在非黑即白的直线之间,两盏红灯笼成为明亮之词。

此时,风声小得近似无声,宁静里渗出苍老的滋味。

欲语还休的天空,一场雨下或者不下都没有关系;你看不见时光在此流转也没有关系;能够以温暖和光芒的姿态忽略自身,望眼欲穿的忧伤有没有细雨或丁香的陪伴,也没关系。

此时,她们是骑着闪电却不愿远行的守候者,只因她们是那些风雨兼程之人内心温情的念想。

虽然她们不时会遇雨打风吹,虽然她们面对的空寂和渺茫如高墙林立,想必它们的幸福,就是一边倾听院内的凤仙花手扶葡萄架的宁静,一边守望那个一手持飞雪、一手握风雷的人,率先走出尘世的黑。

一截铁轨穿过不老的光阴

我喜欢废墟上长出新生的事物,就像我喜欢沿着运河往南走,沿着一路的香樟树与一列沉默的火车迎面相遇,相遇它百年的目光与铁锈。为此,我搬来半生的烟雨看它,就像三月搬来一场细雨看茶花,不仅仅是因为好奇和怀旧。

我相信时光拥有覆盖的功能,它覆盖沙丘、卵石,也覆盖乱世与更替。我是被沧桑巨变洗礼过的人,有史书一样的顽固和认真,对一些消失和碎片,抱有坚定的信任和好感——无论是一台百岁高龄的火车头,半截已生锈的铁轨,还是一盏不再闪烁的信号灯。

天上,雨下得轻柔,地上,我看得惊心。只因它们正在陈列的喑哑与默哀,既冰冷如铁,也坚硬如铁。

我不能用声音唤它,它有不可透漏的秉性,包括它延伸的道路、岔口,它所过之处的风景。

我只能用指尖轻轻滑过它们的肌肤,我想以世间的体温感知它们曾经承载和照亮的事物。那些曾经紧握的手和告别的眼泪,那些劳累奔波和提篮叫卖的人们,那些搬来搬去的粮食和鱼虾,那些用来摧毁的炮弹和包扎的丝绸,那些熙来攘往的事物,它们因何比一截钢铁和路基消失得更快?

运河断想

我是一个一日不说流水就会口渴的人。

我已被世间的干涸搁置太久,并被年深日久的朔风吹打,骨骼中的岩石已被吹成风沙,鬓边黄花已被吹成秋霜。

当我终于站在运河的南端,看见运河光阴一样平静的水面,沿着一日千里的方向汤汤而来。而我久居千里之外的北方,就像一只船,被断流的河床搁浅在运河的上游,曾经日夜梦想着沿河而下。

我的梦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开篇?比如我就住在它的最北端,距离积水潭不远的建德门。我先用文字打通它与通惠河几百年的断流,然后从通州启程,蜿蜒数千里,一路从大漠走向烟雨,从苍凉走进繁华。

我会一路南下,抵达拱墅*,按下心头的跌宕,把秋水长剑交给丝绸,把铁蹄金戈交给桂花蜜糖,无论日月星辰如何交替,绝不再给淤阻与断流预留可乘之机。

我愿作一个胸有万壑腹有诗书的人,打通天地,引一条平静河水,贯穿南北,春运桃花蜜蜂,夏运荷花蜻蜓,秋运莲藕与稻谷,冬运一片又一片丝绸一样的雪,给你四季分明的岁月,让你一路泼墨挥毫,风光万里如画。

我愿在拱墅驻扎下来,饲鱼,浣纱,日出时在运河边打太极,日落时沿着河堤慢慢走,听一听风吹细浪,看一看云水飘摇,学那运河之水,给胸襟解除锁链,面容慈善安详,远眺时,目光里尽是云淡风轻。

*拱墅,杭州中心城区之一,位于京杭大运河最南端。

矢车菊

清晨,我喜欢与宁静一同早起。其时,风声那么小,草尖滴着露水,树枝上挂着清脆的鸟鸣,旭日还在东方的薄雾内酝酿惊世的光辉。

我享有残梦和再开始之间的一片空白,供我重整梦里破碎的山河,清除忧虑衍生的雾障,留下每一滴蓝色的纯粹,给远处的天空与大海。

我可以坐在原野之内,与面前的世界保持默然的对视,什么都不想,既不想折翅的蝴蝶与别离的新伤,也不想近处的彷徨与远方的引诱,像一滴水那样静止在河流之内。看一看天空白色的云,它们又高又飘渺;看一看近处的花朵,它们又美又孤单;看看陌上云烟老去的样子,它们又慢又寂寥。它们让我所有的念想都像液体的花朵,盛开于水中,却被无声之浪淹没。

细细想来,一朵矢车菊的一生,必被一场浪潮席卷,来到草木葳蕤的水岸,必有一次不可更改的遇见,遇见红尘之中似曾相识的你,就像蓝色的花朵与拂面的微风,被诗词和长情缠绕,放下骄傲的香气,受尽思念之苦。

我承认自己爱得有点笨拙,喜欢在薄雾消散的瞬间,顺着阳光回望我们的相逢之处,看荒草漫过远去的脚步,用天生一副清苦的肠胃,消化这辽阔尘世馈赠我的寂寞与忧伤。

时光之中,存在最多的是空寂和等待,没人会留意一朵盛开的矢车菊,并不与任何坚硬的事物抗衡,也不想飞越一朵花而去,只是安静地守着水写的余生,默默地爱着,偶尔流着泪目送。

这世间,既生长忘忧草,也生长黄连和苦参,与它们相比,我即使说起所有的爱恋与疼痛,语气也该是蔚蓝的,安详的。

蓝铃花

我有一个人的日出与日落,也有一个人好看的雁阵、好闻的秋风,还有一个人慢下来的光阴,拆不散的天空与湖泊、影子和我。

只为一点闲情落脚这里,顺便看看雷雨与星辰,听听一只鸟划过云天时那么空的声音。

拥有一个人的旷野,这多么好。可以放心地呼喊,放心地沉默,以任何一种方式告诉烟雨的另一端,一首诗总是停留在最柔软的中途,面对井一样深的谜底与良辰,痛并欢喜。

起风的时候,你会听到我蓝色的声音,只为让你明白,我站在这里,不只为倾听那个带我来的人说:蝴蝶不见了。

接下来,你会看到,白云正在美好地远去,一场接一场风雨,也浇不灭我心头的善意与温良。

我无力让时间静止下来,就像我无力阻止狼群与虎豹踏过花丛,打破梦幻,留下光、影、饥馑与野性,但我会极力控制好自己的音色,绝不会让女巫和妖精窃走我声音里彻底的清脆。

旷野之内,青草借助吹拂说话,我与仅有的美交谈,然后写下蓝色的诗句。把我眼里的一切,亲手交给七月,用来终结时光中的忧伤和虚妄。

在这里,属于我的阳光、雨水、月明星稀,也分别属于那些藿香、苍术和蛇床子。虽然,大雨之中,谁都可以为失去的往事失声痛哭,但是,我总是心有所系,甘愿与一株龙胆草日夜相照,为彼此知心的疼痛守口如瓶。

当我转过身来的时候,遍野轻轻坠落的青草香,和牛羊俯身大地的样子,加深了世界的宁静。我在这里,只需保持一个安静的姿态,即使不说一个字,月亮也会升起自己一生的光,照亮我们彼此的孤单。

我一直面对的岁月,把每滴露珠、每一朵花打磨光洁交给我阅读。而我喜欢收拢它们带给我的安静,认真聆听风声为我反复述说远方雨滴里的江南,孤烟所指的大漠,它们织就一段白云飘过山顶的时光。它们终会为我送来诗歌和爱人,让我忘记孤单的身世,染蓝我河流一样的忧伤。

我终是比那些妖艳的事物爱得更多一些,如往来的风声和烟云,头顶的日月和地底的草根。这一切,终使我身染“泉石膏肓,烟霞痼疾”。

无法停止爱你

一路上,我看到的比我想要看到的还要多。

现在,我正一步比一步走得更高,沿着一条天路。

一路都是清澈晴蓝的早秋,迎面相遇的砂砾和草木,皆带有远方的情怀和气息。

我一路都在想,我该如何停止去爱,我该如何终止这一路的惆怅和心痛。

天空这么空,云朵这么轻,高原上还有好多花草,我还无法为它们命名。但是我确定,如果我从源头爱起,我一定会在这里爱上我们的初遇。

在人世的芬芳里,我早晚都会追随雨、云、风、日。行走在万物之内,早晚都会遇见三江水、青海湖、柴达木,这些淡的、咸的水,这些香的、苦的花,这些生的、死的牛羊和马匹,这些凝固的山脉和石头,早晚我都会像爱着我的身后一样爱着前方。

天上的云朵和地上的牛羊来来往往,高原上遍布山脉和草滩,寂静的野花把时光写入花瓣和香气,经历了多少代之后,它们仍在爱着天空和大地。

但是,谁又能准确定义爱呢?如果它是一种幸福感,为什么会有那么深的忧伤伴随?

整个高原,只有风还在不停地吹,吹得如此苍茫,一些可能的砂砾敲打着空旷的戈壁。

纵然空气越吹越薄,花香越吹越淡,风越吹,我越像一个飘泊者,但我还是在爱过了平原的五谷之后又爱上了这高原上的时光鳞片。

这是一个被神眷顾的地方,生长的万物印证着这片安养之地。

我看到最顽强的生命,都在这里扎下了根,但我终归无法停止去爱,只因处处皆是可爱之物。

草原深处

对你,我频繁使用了辽阔这个词。

我喜欢深入你的腹地,站在一幅画面的中央,被青草环绕,听骏马的蹄声远去,看一群雄鹰追着云朵飞……如果世界是一本书,它现在就对我敞开着。

我就像一个追逐幸福的人,常常忽视自己的渺小与孤单,一眼看到草丛中的甜草根,被她不为人知的药香和甜蜜所吸引。

如果一颗心是花草的样子,她自然会找到自己的土壤和气候,把自己轻轻放下,再轻轻地绽放,把整个人间都安放在自己的花香里。

这是多么美好的事啊!坐在你的身边,可以读到无边的青草、云朵一样的毡房和羊群,读到一群有形之马跃过无垠的虚空,读到遥远的忧伤穿过马头琴……然后,沉默一小会儿,找到了它们安然的美。

在我的眼里,万物皆被冠以平凡之名,如马兰草、珠芽蓼、虎耳草、风毛菊……它们和我一样,心止于曦光和露水,同属安静的一族,却以不为人知的药性,丰富着你深刻的内容。

它们小小的身影依偎或者遥遥相望,就像一个孤独和另一个孤独的毗邻,又像一场寂静依靠着更大的寂静,彼此的沉默更像是对无边虚空的一种安慰。

我常常将自己置身旷野之内,就像此时立身草原深处,退到所有记忆的后面,观看日月穿梭,也观看无羁的风声敲打苍茫和辽阔,却无法惊动草原根深蒂固的美。

对于无边的草原来说,是雨水带来了牧歌,是迎面相遇带来了离别,是生长带来了冬季,是漫长的冬季将它们化身火种,是火种带来了琴声与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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