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利奥·科塔萨尔《一朵黄花》赏析

2015-11-22 04:57李彩燕
剑南文学 2015年3期
关键词:卢克黄花叙述者

■李彩燕

拉丁美洲后先锋派作家胡利奥?科塔萨尔的短篇小说《一朵黄花》是一篇颇具特色的小说,本文将从小说类型的界定、其现实与幻想交汇的荒诞情节、特殊的写作技巧和小说故事的主题原型四个角度这篇小说进行赏析。

《一朵黄花》是拉丁美洲后先锋派作家胡利奥·科塔萨尔(1914-1984)的短篇小说。这是一篇与众不同的小说,本文将从小说类型的界定、其现实与幻想交汇的荒诞情节、特殊的写作技巧和小说故事的主题原型四个角度对这篇小说做一赏析。

一、《一朵黄花》小说类型的界定

“几乎全部我写的短篇小说由于缺乏更确切的名称都归入幻想小说”科塔萨尔声明,“这些小说反对那种虚假的现实主义。此种现实主义认为,就像十八世纪哲学和科学上的乐观主义所确认不疑的那样,在一个由一系列规律、原则、因果关系、明确的心理学和精确绘制出的地理书比较和谐地支配的世界中,一切事物都是可以描述和解释的。然而就我的情况而言,对另一种更为神秘、更为陌生的规律的猜想和阿尔弗雷德·雅里 (注:阿·雅里(1873-1907),法国作家)的丰富发现——对他来说,对现实的真正研究并非针对规律,而是针对那些规律之外的东西——是我个人在所有过分天真的现实主义之外对一种文学进行探索的一部分指导原则。”[1]事实上,仔细研究科塔萨尔的短篇小说能够发现,称它们是幻想小说确实表明缺少一个确切的名称,因为贯穿和支配它们本质上的类似之处突出的是另一种特点,幻想只是一种手段,一种附属的方法。在前面引证的那段话中,科塔萨尔本人给这种特点取了名字:例外。在一九四○年和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及西尔维娜?奥坎波一道编辑出版的《幻想文学作品选》前言中,阿道弗?比奥伊?卡萨雷斯论及这个文学支脉的各种倾向时说:“一些作者发现这样做是适宜的:在一个完全真实的世界里,只让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让幻象发生在惯常的和日常的生活中,如读者的生活中。”如果要验证一下这个核准的做法是否适合科塔萨尔的作品的话,就会看到它只符合其作品的某个局部。若要使之适合他的其他作品,必须进一步谈到那种必要性,即在一个完全由规律支配的世界里,只让一件例外的事情发生;让意外事件突然发生在惯常的和日常的生活中,如读者的生活中,出人意料地引起混乱。《一朵黄花》就是这样,一切都那么正常,酒吧,喝酒,如往常一样搭乘公交,却发生了一件例外的事情:我遇见了跟我很像,最后被我遇见是我重生体的卢克,读者一下子被混乱。所以与其把《一朵黄花》界定为幻想小说,不如用作者的命名,称它为“例外小说”。

二、现实与幻想交汇的荒诞情节

胡利奥·科塔萨尔《一朵黄花》出现的人物并不复杂,有主人公“他”,他是一个身体健康(指甲保养得很好,没有一点头皮屑),脸庞干瘦,既不老,也不蠢,从市政府退休,被老婆抛弃,借酒消愁的男人;有酒吧的店老板和吧台旁的食客们;有好奇、坚定、认真倾听、尽量理解并安抚主人公的“我”;有主人公叙述故事中的他的重生体13岁左右的小男孩卢克和他家中的老母亲和退休的叔父。小说的情节也并不复杂,小说主要采用了主人翁的自我讲述的方式展开故事情节:在九十五路公交车上邂逅了一个大约十三岁的男孩,从我见到小男孩的第一眼看,我就发现这个男孩跟我很像,在所有方面都很相像,脸、手、落在额头上的那绺头发、分得很开的双眼,尤其是那股羞怯、把自己藏在一本漫画杂志后面的样子、把头发往后抹的动作和行动时的无比笨拙,他的声音也是我童年时的声音。我们相像得让我直想笑。我确认这个男孩就是我的重生体,所以我凭借着曾经做过童子军指导员的经验和权威,让我的一个兄弟把他十四岁上下的儿子交给我管,两个男孩成了朋友从而进入小男孩的生活,并观察和深入了解他。从卢克的方方面面,我更加确定卢克就是我的重生体,直至卢克患病去世。我终于得到一种解脱:后面也许还有下一个卢克,那一个个也许叫罗伯特、或克劳德、或米切尔的,但是至少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个卢克来重复我的悲剧。然而,有一天下午,在穿过卢森堡公园时,我看见了一朵花开在路边上普通的黄花。那朵花很美,那是一朵美极了的花。我之前的虚无解脱突然消失。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都十分清晰,但是如果逐字逐句地解读,在这种情况下,做出的解释几乎令人难以置信的。读者在进入主人公叙述的故事中时有种无法理解的迷茫:怎么可能有人是你的重生体,还是同时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同一时空?读者陷入了现实与幻想的困惑、矛盾、撕裂当中。作家想表达什么?他想讲一个什么故事?这是酒醉的主人公的幻觉吧?但是作家的某些言语片段却一定程度证明了酒醉的主人公并非出于一种幻想,比如“正相反,只要不自己吓自己,可怜的卢克的死不过可以证明,任何一个喜欢幻想的人都可能在一辆九十五路车上开始异想天开,最后却落得在一个默默死去的孩子的病床前梦想破灭。为了安抚他,我把这想法告诉了他。他呆了一会儿,然后又开口了:’好吧,随您怎么说吧。’”,显然,醉酒的主人公是十分不认同这是他的幻觉,他只是觉得人们都无法理解。他有一种发现了宇宙的真理,讲述出来却不被理解的痛苦。幻想-现实交汇的双重制造了小说的悬念,营造了一种紧张的气氛。读者不确定这位作家描写的是现实还是幻想,犹豫间处于对这两种倾向的痛苦期待中。

三、巧妙的写作技巧

(一)叙述者参与的叙述视角使故事现实与幻想交汇的边界模糊化。

“叙述者参与”的叙述视角又称“主观的叙述观点”、“单纯的叙事观点”、“内聚焦型”。其特点为叙述者是作品事件的参与者、阅历者,充当小说中一个角色,作品中的全部内容都是从这个角色的眼光来观察、以这个角色的口吻来叙述,主观色彩较浓,使小说具有特别的真实性、亲切感、说服力。在胡利奥.科塔萨尔的《一朵黄花》中,他所创造的叙述者在作品中露面,其中的叙述者“我”主观地将故事讲述出来,并对作品中的人物和事件进行评论和判断,告诉读者怎样看待人物,怎样评价事件。在《一朵黄花》中,叙述者“我”所观察到的小说中的主人翁“他”是“喝得很醉”,“仍能轻松地吐露真情”,“他是真的在借酒消愁”,“这男人越喝越伤心,但谁也没法劝”,“尤其是考虑到他已经喝了这么多酒”,“看上去,今朝很是苦短。小餐馆和廉价的葡萄酒证明了这一点,还有那双闪烁出心头燥热的眼睛”。这篇小说因为叙述者“我”的参与,“我”的观察和评价,使得读者感觉进入的是一个绝对真实的世界。但是小说中,主人公“他”却在九十五路公交车上遇见自己的重生体,而且确定这个是他重生体的小男孩轮回的就是他本人的生命轨迹,这种现实与幻想之间的边界被模糊化,同时给阅读小说的读者造成了一种撕裂感。

(二)有节制的隐喻技巧使小说融汇了哲学探究的色彩

胡里奥·科塔萨尔曾经说过 “我不区别现实与幻想,对我来说,幻想总是源于日常生活。”小说的主人公是通过醉酒的方法进入思维幻觉的,由于醉酒,幻觉变得真实可信,读者可接受。以下是小说的两处隐喻。

1、卢克——生命循环的隐喻

文章中出现了这样的一些描写:“他们俩在所有方面都很相像,脸、手、落在额头上的那绺头发、分得很开的双眼,尤其是那股羞怯、把自己藏在一本漫画杂志后面的样子、把头发往后抹的动作和行动时的无比笨拙。两人相像得让他直想笑。”“声音就是他自己童年时的声音”“别把他想象成一模一样的复制品,倒不如说他是一个相似的镜像谈表面的相似之处。”“比如说,卢克跟我长得像,这本身并不重要,但对于公共汽车上的顿悟它就很重要了。”“而真正重要的是生活的经历,这很难解释,因为这包括了性格、模糊的记忆和童年的轶事。”“不管他们怎么做,结果都是一样:卑躬屈膝、苟延残喘的单调生活,磨破衣衫、啃噬灵魂的一次次挫败,躲在街头小餐馆里的自怨自艾。”“卢克已经不再重要;到了晚上,他难以人眠,只想着下一个卢克,想着那一个个也许叫罗伯特、或克劳德、或米切尔的后继者”,由以上文字,我们可以看出,卢克跟小说的主人公“他”是完全独立的两个人,但是他们的命运是一样的,是循环的。作家想陈述的是:纵观人类历史,人再如何发展演变,生命不过是在做没有超越的循环运动。不管后来的人的名字怎么改变,唯一没有改变的是——生命生生不息,却循环往复,没有超越。

2、小说的题目《一朵黄花》的隐喻

小说的前半部分并没有出现“一朵黄花”,只在小说快结束的时候,才出现这朵普通的、美丽的黄花。他是主人翁在思考挣扎认定生命虚无的时候出现,使主人公对生命的意义有了顿悟。如何解读这朵“黄花”的意思呢?这朵黄花所给予了主人公顿悟,也给了作家生命的顿悟:人类的命运是循环轮回的,不管曾经有过什么样的高度,下一次的起点一样不会更高,下一次的起点一样跟当初一样,一次一次地轮回。这样的轮回像虚无,像无意义,但是就像一朵黄花给人的触动,生命的意义就在生活过程的点滴感动,这就是生命的意义。人,应该好好活着,并且享受这个属于你自己的唯一的生命过程。对于历史,它是轮回,但对于你个人,它却是全新的。所以小说的题目不仅可以用来确定主人公的思想倾向,也指明了作者的精神倾向。

四、小说故事的主题原型

原型指作品里隐藏着一个隐型结构,可以是意象、象征、主题、人物,也可以是结构单位,只要它们在不同的作品中反复出现,具有约定性的语义联想。在韩国电影金德基导演的《春去春又回》这部电影中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岛上居住的一个老和尚,在冬天接受了一个女子丢下的婴儿。春天婴儿长成孩童,顽劣性起,偷偷给河里的小鱼、青蛙还有山石上的青蛇身上都拴上石头,以此为乐,老和尚教育他,任何生命都是应该受到尊重的。于是他又把那些小动物解救出来。夏天孩童长成了青春少年,患有怪病的少女被送到这里请求老和尚救治,在封闭的“小岛”上,一对青年男女,逐渐产生情愫,懵懂躁动中,偷尝了禁果,事情被老和尚发现,两人被逐出木门。秋天,肃杀之气呈现,青年已经成了一个中年人,他颓丧而慌张地返回了这里,因为他在外面杀了人,他来此躲避警察的追捕,同时寻找心灵上的宽恕。老和尚收留了他。在警察赶到的时候,老和尚拒绝警察的抓捕,而在木屋地板上写下了《般若菠罗蜜多心经》全文,以感化这个堕落的男人,最后这个男人在忏悔中死去。冬天,湖面结冰,一个女子抱着一个孩子,履冰走到木屋之前,欲图把孩子交给老和尚,那女子似乎是当年和男子一起被逐走的患病女孩,小孩又似乎是她和那个男人生的。如同电影开场时的情景,又一个春天要开始了……这其中的原型主题是:生命的轮回,命运的不可逃避。胡利奥.科塔萨尔的《一朵黄花》看似荒诞离奇的故事描述似乎不可捉摸,但其中也正是包含了这样的一种原型主题在其中:生命的轮回,命运的不可逃避。但是作者以《一朵黄花》命题,并且把黄花的出现放在小说的最后,虽然他知道了生命的轮回和不可逃避,但是仍然因为黄花的出现而找到了豁达的理由和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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