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菜:寻找绝妙食材摆一桌盛宴

2016-01-28 16:19曹玲
三联生活周刊 2016年6期
关键词:臭豆腐问政火腿

曹玲

合肥大排档的臭鳜鱼,选用的是六两左右的小鳜鱼

黄山市歙县古城厨师汪新威做的石耳炖石鸡、红烧野生桃花鳜和三角包

菜市

传统意义上的徽菜并非安徽菜,而是徽州菜。所谓徽州,指的是古徽州属下歙县、黟县、休宁、祁门、绩溪和婺源六县,如今前四县归属安徽黄山市,绩溪属宣城市,婺源归江西上饶市,古徽州已不复存在,徽州成为一个文化概念。歙县是古徽州府的府衙,是徽州文化的发源地,也是徽商、徽菜的主要发源地。

徽州素有“八山半水半分田,一分道路和庄园”的概说。境内重峦叠嶂、溪流纵横,海拔千米以上的山峰有280余座。因为山民劳作要消耗更多的体力和汗水,所以此处居民口味偏重,喜欢制酱,腌制各类咸菜和肉类,爱好发酵食品,故徽菜有“盐重好色,轻度腐败”一说。

歙县问政山出产的竹笋水分含量高,入口无渣

菜市场是美食的发源地。当地最大的菜市场歙州中心市场距离歙县古城不远,早晨7点多的时候已经熙熙攘攘,热闹非凡。除了市场里的固定摊位,很多农户在门口摆摊贩卖自家的冬笋、豆苗、菠菜、油冬青、白萝卜……有些人从地里挖了菜,收拾干净进城来卖,没到市场门口就被人买光了。

在合肥采访时,衡门书院的“吃货”段小松曾眉飞色舞、两眼放光地说起黄山下面的菜市场。“合肥菜市场的菜个个都灰头土脸的,看着就不欢喜。你到了黄山的菜市场,哎呀,那个小萝卜,白白嫩嫩头顶一点小缨子,那个菠菜翠绿翠绿,水灵水灵,通透通透的,就像齐白石画上摘下来的。”他说大棚菜和农家菜真的不一样,看颜色就知道了。“辨识古董有个说法叫一眼真,辨别食材也是一样。”

每次来黄山,离开的那天早上,他都要去菜市场买点新鲜蔬菜带回去,顺便蹲在市场门口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挑着两条猪腿来卖的农民,“那才是真的土猪腿”。他每次都被人笑话,问问这个多少钱,问问那个多少钱,胳膊一挥全包。卖菜的老太婆捂着嘴乐,心想这些城里人真惨,青菜萝卜也如此稀罕。

究竟什么才是一眼真呢?带我们逛菜市的披云山庄餐饮总监曹向忠说:“好看的就真啊。”什么才叫好看呢?他随手从竹篮子里拿起一颗深绿色的油冬青,说:“这是我们本地的土白菜,秆子是青的。农户自己种的油冬青秆子掐起来有劲,个头有大有小,不像大棚菜各个一般大”。我拿起一颗油冬青捏了捏,硬实;揉了揉叶子,没烂;又在菜帮子上掐了掐,生脆。这群油冬青好像每天去健身房锻炼的小伙子,一股子生气直往外冒。“‘霜打的青菜分外甜,这个时节的青菜正好吃,来点猪油渣,绝配。”

在市场上,我们看到了著名的徽州“三石”:石耳、石鸡、石斑鱼。石耳是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一种真菌,一面灰黑一面灰白,市场上卖的只有硬币大小,据披云山庄的厨师长章小虎说,他小时候见过小孩巴掌大的。采摘石耳并非易事,它的食用价值被发现后,上山下田的农人早就将徒手可得的石耳采光了,留下来的需要高空作业方可到手。在当地人的描述中,采摘石耳的手艺人绳子一头拴在腰间,一头拴在山顶树上和石头上,背着一只竹筐,下到数丈高的崖壁,随时冒着生命危险。邵之惠等人编著的《徽菜》一书记载,“以绩溪百丈崖为例,每三年采摘一次,可收获石耳800斤至1000斤”。如此看来可谓名贵。好在石耳很轻,一两能吃好几顿。徽菜中有石耳炖石鸡、石耳老鸭煲、石耳豆腐丸等名菜。

石鸡则和鸡没有半点关系,它是蛙类的一种,大约12厘米长,比牛蛙苗条,口感嫩滑,是一道山珍。石鸡长年生活在江南阴暗潮湿的石壁间,据说与毒蛇共栖。当地人说,以前有抓石鸡被毒蛇咬死的案例。抓石鸡要在晚上,沿着山涧攀岩而上,遇到手电筒光线的石鸡就如同定格的底片,趴在那里任人宰割。这个季节野生石鸡很少,价格比夏天贵不少。卖石鸡的大婶说,公的野生石鸡腹部有很多凸起的小圆点,可以和养殖的相区分。

菜市场的另一个入口外摆满了各种鱼,很多是夜里捕捞上来的淡水鱼,比如棍子鱼、老虎鱼、石斑鱼、鳜鱼等等。特定种类野生鱼并非每天都有,要去碰运气或者提前预订。

当天,我们只看到了几条10厘米左右的石斑鱼,开价100多块钱一斤。这种生活在长江支流的本土石斑和普通的海水石斑不同,它们个头较小,身上有黑褐色条纹,最大也不过20多厘米长。石斑鱼喜好生活在深山河流小溪的石缝中,对水质要求很高,肉质细腻鲜美,红烧、清蒸皆可。

野生鳜鱼也价格不菲。鳜鱼一向被认为是宴席上的珍品,清蒸鳜鱼、松鼠鳜鱼、臭鳜鱼都是著名的菜品。“桃花流水鳜鱼肥”,冬季的鳜鱼还没到最肥美的时候,只有10~20厘米长。卖鱼的大叔随手舀了一盆,告诉我们身上斑纹稍暗淡的是桃花鳜,略深者为石鳜。盆子里的鳜鱼扑腾着身体,背部隆起,下颚凸出,长相似乎较其他鱼类凶险。

市场上还挂满了各色肉类。一排排悬挂着的黄牛肉纹路清晰,呈2015年流行色玛萨拉红,肉上紧裹着黄色的牛油。“今天才杀的,绝对没有注水。”卖肉的大妈说,“贴着肉的这一层牛油,白色的是养殖牛,黄色的才是散养的牛。”牛肉第二天就会从深红色变成常见的鲜红色,少了一些血淋淋的杀气,价格却并没有降低。“第二天会略微脱水,更实惠。”

卖火腿、腊肉的摊子更让人欣喜。一块块表面长霉的火腿剁开后露出鲜红色的剖面,腊鸡、腊鸭、腊肠、腊猪蹄一溜儿摆好,有个箱子里还摆放着整个的腊猪头。披云山庄拿整只腊猪头做了一道名为“有头有脸”的菜肴,春笋上市时,笋不剥皮,直接扔进去和猪头同炖,捞出来的春笋比猪头还香。

菜市场的东西太多了,除了新鲜的蔬菜、鱼、肉外,各种各样的干笋、干菜、菌菇、咸菜、黄豆酱、蚕豆酱、香干、臭豆腐、毛豆腐,看得我们眼花缭乱。之后的每一天,我都要去菜市场逛一圈,摸摸这个问问那个,后来很多摊位的老板都热情地问:“你哪天回去?回去以后要什么打个电话,我给你发快递!”

寻笋

我们来的第一餐,披云山庄就请我们吃了问政山笋,鲜嫩无渣,我几乎举箸不停。

问政山笋在当地实在是太有名了。据《歙县志》记载:“春笋以问政山为冠,红箨白肉,坠地即碎。”相传南宋年间徽商崛起,在杭州经商的歙县人思乡情浓,于是每逢春笋破土,家人们都要起大早将问政山笋挖出,装船沿新安江而下,行舟时把笋箨层层剥尽,切入砂锅,小火慢炖,昼夜兼程及至杭州时,打开砂锅,笋香四溢,仿佛在家乡吃鲜笋一样美味。这件事被皇帝知道后,下旨进贡,于是问政山笋成了贡笋。当地的徽学专家汪均说:“徽菜重火工,就是这么来的,徽商行船时有得是时间慢慢煮炖。”

在市场上,我摔了一个笋子,没碎。曹向忠说,只有春天的笋子才会碎。相比冬笋,春笋长得更快,含水量更高,吃起来更娇嫩。我问他如何在冬笋众多的市场里判断哪一种是问政山笋,他说问政山笋上的绒毛比别的笋子好看,包裹得比别的竹子紧实、致密、没有缝隙。这番话在我看来,简直是蚂蚁选美的标准。

为了教我辨识问政山笋,我们一家家看笋,他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在市场外的地摊上,一个老婆婆问我:“问政山笋要不要?”曹向忠看了看她的笋,说:“这不是问政山的。”“怎么会不是哟,刚挖的。”老婆婆不服气地喊他,“你过来看看,哪里不是问政山的。”我凑过去,只见竹篮的提手内一侧写着“汪竹仙”,另一侧写着“问政六组”。

这方儿,曹向忠终于承认这是问政山笋。后来他告诉我,问政村下辖6个村民组,“只要看到竹篮上写有问政几组的,肯定是问政山的笋”。

第二次逛菜市场的时候,章小虎教我,问政山的笋更白更嫩,问政山的泥土是沙土,笋子外表干干净净没什么泥,就算有,也是很少的沙土。我觉得这个办法很靠谱,但到了菜市场,依然无从辨识那些看起来差不多的笋。

于是,我们决定第二天一大早亲自去问政山挖笋。

问政山位于歙县城东部,大约半个小时车程。曹向忠和章小虎带我们去了熟悉的农家,一下车,农家老婆婆就扛起锄头和篮子带我们出发了。从山脚、山腰直到山顶,漫山遍野的竹子在细雨中招摇。

走了15分钟山路,我们到了老婆婆家的竹林。竹笋在哪里呢?老婆婆、曹向忠和唐小虎轮番向我们传道授业。一般来说,冬笋在土壤中膨大时,会使土壤产生裂痕,但是今天下雨,地面上看不出裂缝;有笋的地方用脚踩松软有弹性,可惜我穿着厚底的雪地靴,踩不出什么弹性。

除此之外还可以看颜色。在竹林里,嫩竹的颜色比较淡,颜色越深越老,四五年的竹子呈深绿色,有碗口粗,上面长了些许黄绿色的青苔。这其中,两三年的竹子繁殖力最大,周边的竹笋最多。挖笋的时候看竹子的枝条,如果竹枝朝东西方向,那么笋子就在南北走向。

徽州许村汪建华家做了几十年火腿的老师傅,身后是一排排刚腌好、尚未发酵的火腿

竹子有一个规律,隔年出笋多,中间有休息的一年,称为大小年。大年的竹子竹叶茂密,绿得发黑的;小年的竹子即便连壮年竹,叶子也稀稀疏疏,像一只掉了毛的鸡毛掸子。今年算是个大年,冬笋大约5~8块钱一斤,小年的时候产量少,卖到十五六块一斤。

很快大家就挖到了好几只笋,曹向忠开始指挥摄影师何处拍摄角度最佳。因为中央电视台来这里录过几次节目,曹向忠偷师学艺,取各家所长,对如何把食物拍出最佳效果了如指掌。比如拍竹笋,他叮嘱农妇在挖笋的最后一个步骤停下,让摄影师准备好镜头,在锄头挥下斩断竹笋的瞬间按下快门。一次不成功,他还会“造假”,把笋放回土里,埋上半截,挥舞锄头,让摄影师再来一次。

我拿着锄头,默念寻笋技巧,扫雷般刨了半天却一无所获。好心的老婆婆又发现一个笋尖时喊我过去,把劳动果实让给了我。挖笋是个技术活,我挥舞锄头,使足力气,却砍不下去也拔不出来,反复试了几次才把竹笋撅出来,还砍得离根部太远,浪费了一截。

最终,我们挖到十几只大小不一的笋,满载而归。曹向忠选了几个大点的笋摆好,让笋尖从竹篮里探出头来,这才让老婆婆挑着竹篮往回走。半路上,他教摄影师,“你要不经意地喊她一声,回头的那一瞬间,拍出来特别鲜活”。

在徽州厨师的眼里,问政山笋就像县志记载的那样天下第一。事实上,世间万物,难分高下。云南西双版纳地区有一种甜龙竹笋,据一个在西南各地研究植物的朋友说,那是他吃过最好吃的笋。在他眼里,毛竹笋(问政山笋就是毛竹笋)的味道中规中矩,而甜龙笋味道甘冽,比甘蔗略淡,清炒、炖鸡汤都异常鲜美。台湾还有一种很有名的绿竹笋,甜度和莲雾差不多,又被称为梨子笋,单是煮熟凉拌就是一道好菜。

北方人就没有这么好命。北京市场上的笋在挑剔的舌头上生涩得要命,无论怎样料理依然麻嘴,舌尖仿佛能感到竹笋切面上密密麻麻小孔结构的维管束。唐小虎瞧不上北京的那些笋,更不要说泡在水里的玉兰片了。“笋子挖出来几天就老了,除非埋在泥里。麻嘴的笋子怎么会有人吃呢。”食材原产地的人,都有一种底气十足的傲气。有位厨师甚至和我说,挖出来的笋子要当天吃,第二天就老了。

火腿

“无竹令人俗,无肉令人瘦,若要不俗也不瘦,天天笋烧肉。”世人公认笋的最佳吃法莫过于烧肉,肉还不能瘦,油脂浸入笋里才算圆满。

唐小虎说,吃笋不能太爱干净,竹笋剥了皮切成片,不要洗,洗会损失鲜味。切一大块咸肉和竹笋同炖,两个小时后拿出咸肉切片,就成了徽菜中的一道名菜“刀板香”。拿火腿和竹笋同炖,无须放任何调料,包括盐。最好的搭配是火腿猪脚,即一整只火腿的猪蹄部位,猪脚含有很多胶质,煮出来的汤比咸肉更加浓稠,是当地人的最爱。

火腿是徽菜的一道重要原材料,传统徽菜的调味以咸鲜为主,尤其善用火腿。

提起火腿,人们大多会想起“金华火腿”。殊不知,自古就有“金华火腿在东阳,东阳火腿在徽州”的老话。徽菜是我国八大菜系之一,它的扬名与徽商的兴盛相生相伴,对淮扬菜和上海菜有很大影响,徽州火腿是徽商走南闯北随身携带的家乡菜之一。

当地徽学专家汪钧向我们娓娓道来,徽商首先到达了浙江金华,之后才有了金华火腿,金华最早做火腿的师傅都是绩溪人;徽州人王致和屡试不中,为谋生路,在京城操持老本行做豆腐,才有了后来知名的臭豆腐。在徽州人眼里,徽商的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很多地方菜系中都可以看到徽菜的影子。

已经有了最好的竹笋,我们去寻找当地最好的火腿。菜市场上最有名的两家,一家是皖南火腿技艺传承人程长青,一家是许村的汪建华和王景珍夫妇。

程长青今年49岁,戴着眼镜,更像个文人,在当地有着“左手火腿、右手书画”的美名。他是皖南火腿腌制技艺传承人,同时还是新安书画协会的秘书长,专攻兰竹。

程长青家是一栋自建的三层小楼,一楼用来腌制火腿,一摞摞火腿在地上摆放整齐,大约有十五六层。三楼是火腿存储间,腌好的火腿洗净晾干放进储存间慢慢发酵,挂在粗大结实的蜈蚣架上。二楼则是他练习书画、接待文友的地方,大桌子上堆满习作,四壁挂着收藏,屋子正中间还吊着一个军绿色沙袋,上书“严格要求”四个大字。

腌制火腿、诗词书画、格斗爱好者这些身份和爱好的奇特组合,让人不禁感慨只有在古徽州这种钟灵毓秀之地才会出现。我问他哪个才是真爱,他说:“火腿是生存,口腹之美;书画是生活,精神之美。”

程长青年轻时也从未想到会和猪肉扯上关系,上世纪90年代,因为工作的粮食部门不景气,他想起祖父、父亲腌制的家传火腿一直得到亲朋好友的赞誉,于是萌生了以此为生的想法,没想到一炮走红,很快得到大家的认可。

20年来,他唯一一次失误是因为猪肉品种更换所致。2007年,乡村开始流行养三元猪,他依然沿用传统的腌制方式,结果100多只火腿全部坏掉。三元猪是目前全国最常见的猪肉品种,生长快,瘦肉率高,但是猪肉里水分含量大、出水不完全导致火腿腐坏变质。

之后,程长青放弃了传统的湿式腌法,改用干式。而汪建华夫妇在尝试了干式腌法后,又于2014年回归了湿式腌法。

汪建华家有20口专门定制的椭圆形陶缸,缸里的火腿浸泡在血水中,谓之“吸收肉的本味”,湿式腌法就源自这个浸泡的过程。收购来的火腿修整形状后,仔细抹上粗盐,大约10斤肉5斤盐的比例,然后把火腿放入陶缸腌制,半个月后上下翻动,一个月后捞出火腿洗净晾晒。“有太阳的话,火腿一周就晒红了;没太阳的话,阴干的火腿偏黄一点。”

这也是靠天吃饭的手艺,如果没有太阳,火腿的表面会产生黏性,容易发酸,就坏掉了。晒干的火腿进入房间发酵,半个月就开始长出灰色的毛,浅绿带灰的毛最为正宗。经过漫长的梅雨季节,七八月份火腿才算成熟,此时可以从架子上取下来叠放储存。

“好的火腿,盐一定要抹平,火腿要压平整,血水都挤出来才不会腥不会坏。”王景珍说。如何判断一只火腿的好坏呢?“好的火腿,破了外皮就可以闻到香味,不能太咸,要软硬度适中。比如切成薄片,蒸熟后四个角微微翘起就是好的,如果蒸出来是平的就太硬了,缩成一圈就太软了。”

当地徽文化达人何帆帆说:“一只好的火腿,肥肉丰腴,瘦肉鲜红,咸鲜味分明,没有其他香料混合的口感。宰杀时师傅的手艺也很重要,收尾一刀,干净利落,筋膜分开,肉皮和肥肉从侧面看有个小斜角。斜角是因为火腿上的瘦肉和肥肉腌制后收缩率不同,有个斜角肥肉多一点,腌制好后肥瘦均衡。讲究的师傅还会拿块布,顺着火腿的方向把残血推干净。”

程长青判断火腿好坏的办法更为专业。把整条火腿倒吊起来,脚爪叫火爪,蹄髈叫火朣,再往下叫上方和中方,油脂滴至最底下的那一大块叫滴油。将竹签分别在滴油、中方、火朣三个部位插入再拔出闻味,够香的话就算一只好的火腿。

目前,程长青已经注册了“程长青皖南火腿”品牌,汪建华夫妇正在着手注册“徽山里”火腿品牌,希望有一天也能走出徽州。

毛豆腐

徽州人很爱食物发酵的味道。

在火腿坊,我似乎闻到了亚硝酸盐和刺鼻的味道,程长青说:这是发酵的味道。进入毛豆腐生长的房间,一股霉味扑鼻而来,我皱了皱眉头,潘四娣说:这是发酵的味道。在徽嫂臭豆腐家,卤水缸里化粪池般的恶臭让我恨不得夺门而逃,徽嫂说:这是发酵的味道。在他们的审美里,这些古怪的气味绝不是臭,而是孕育美食的前奏。

我没有食臭的习惯。作为一个皖北人,小时候家乡人有吃臭腐乳、臭鸡蛋的习俗,我却每每厌恶餐桌上的臭食,一直觉得只有饿到啃树皮的人方能领会其中真味。采访合肥画家兼美食家高军的时候,他说女人很少能成为真正的美食家,女人大都挑食、怕胖,口味不够广泛,对食物不够宽容,能领会各路饮食真谛者少之又少,比如肥肉。于我,毛豆腐、臭豆腐自然是一大挑战。既然来了,就打算挑战一下自己。

除了《舌尖上的中国》里介绍的休宁蓝田毛豆腐外,歙县的深渡毛豆腐也非常有名。深渡是一个小镇,在歙县东部40分钟车程。这里是“新安江山水画廊”景点的起点,也是古徽州通往浙江的水上咽喉,当年徽商从这里下江浙,小船换大船,开始他们的经商旅程。

家住深渡镇河东路的吴胜利、潘四娣夫妇已经制作了十几年毛豆腐。下午1点我们到达的时候,他们正在过滤豆浆。

夫妻俩每天中午开始做毛豆腐,选用当地名为“六月黄”的黄豆,用山泉水泡上一整天,待到一颗颗坚硬的豆子变成花骨朵般膨胀,才放到机器里碾磨。磨成的浆用致密的半透明布过滤到一口烧好开水的大锅里。“很多人做豆腐,研磨后的豆浆和豆渣是分开的,豆浆直接煮开做豆腐,那样做出的毛豆腐不好吃。我们还是传统的做法,磨好的豆浆和豆渣不分开。先在锅里烧开热水,然后人工把豆渣和豆浆分离开来煮熟。”

深渡镇吴胜利家刚刚捞出的油豆皮、过滤豆浆和刚成熟的毛豆腐

披云山庄曹向忠制作的菜籽油煎毛豆腐

吴胜利摇晃装着豆渣的布兜,力求尽可能多地把浆水滤出来。白色的浆液从布里渗出,流到一口巨大的锅里,锅面上漂着一层致密的气泡,屋里弥漫着豆腥气。

我问他为什么多一个步骤豆腐的味道就会更好,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我们试过了,不同方法做出的毛豆腐味道就是不一样,还是传统方法做得最好吃。”到如今,他们家现代化的机器只有磨浆机,其余全是手工器具,生火用的也是劈柴。

豆浆咕嘟咕嘟煮开了,潘四娣把最上层的泡沫撇掉。慢慢地,豆浆表面凝固出一层薄薄的豆油。她拿起一根竹签,从豆油下面小心穿过,随后挑起,豆皮呈半圆形挂在竹签上,被她插在墙上的木头孔里晾干。晾干的油豆皮可以炖肉、烧汤,又是一种美味。

豆浆做好后,点卤是一个重要的步骤。制作毛豆腐用的不是一般的盐卤水,也不是石膏,而是一种自制的酸水。将酸水与豆浆搅拌均匀,豆浆很快会凝固在一起。“做毛豆腐的豆腐比老豆腐嫩,比水豆腐老。”具体嫩到什么程度,吴胜利说只能靠感觉。

很多手艺人,说不好或者不肯说操作的秘诀,一辈子只凭经验和感觉。就像中餐的菜谱,调味品的分量永远只是少许、些许,西方人常用的量杯和电子秤在大厨眼里就是个笑话。在徽州,发酵更是一件神奇的事情,似乎翻过一座山,越过一条河,说不清是因为水还是空气发生了变化,火腿和毛豆腐便不再是那个味儿。

撒上盐、切成正方形的豆腐被整齐地码在木架上,放进专门的发酵室开始它神奇的生命旅程。为了让毛豆腐发酵得更好,他们在房间里摆放炭火。最好的温度是15℃~25℃,温度高了毛豆腐容易腐坏,温度低了又没有完全乳化成熟,这正是毛豆腐好吃与否的关键。

豆腐悄悄发生着变化。1月的天气,第三天的豆腐还没有长毛,闻起来一股酸气;第四天,豆腐大都生出毛茸茸的短毛;第五天,豆腐齐刷刷成熟了,白色的长毛一簇簇挤在一起,像雪、像柳絮、像棉花糖。在摄影师的镜头下,菌丝根根分明,挂着细小的水珠,每根菌丝的头上都顶着黑色的孢子,这是毛豆腐成熟的标志。我伸手捏了捏绒毛,指尖湿漉漉的,捏扁的毛变成了灰色。

在不同的季节,毛豆腐会出现白色、黄色、灰色等不同的菌毛,我们看到的白色长毛叫兔子毛,还有灰色的长毛叫蓑衣毛,灰紫色的短毛叫老鼠毛等等。因为嫌“老鼠毛”不够正能量,曹向忠坚持称其为“老虎毛”。老虎毛也不是空穴来风,当地人把毛豆腐放在油锅里煎成金黄色,称其为“虎皮”毛豆腐。

每天早上7点半,吴胜利会准时挑着担子去深渡码头卖毛豆腐,一上午能卖500块,煎好的毛豆腐一块钱一块,比别家的贵。为此潘四娣解释,她家的毛豆腐没有豆渣,成本高,吃起来更嫩。据当地人说,毛豆腐的好坏并非以有无豆渣来衡量,有豆渣的品种吃起来稍硬,如果做得好的话也很受当地人欢迎。

吴胜利给我们煎刚成熟的毛豆腐。开了火,在平底锅里浇一圈菜籽油,把长毛的一面放入锅内,“哧溜”一声毛便塌了,慢慢变成金黄色,翻面,继续煎成金黄色。随后点上自家做的辣椒酱,撒上自家种的小葱花,点点鲜红,细碎翠绿。此时再也闻不到霉味,只觉香气扑鼻。我坐在锅边,小心翼翼咬了一口。“吃毛豆腐要一口一个。”吴胜利看我吃得谨慎,鼓励我。

我正襟危坐,深呼吸,把筷子上余下的豆腐全部塞进嘴里,一边哧溜哧溜喊烫,一边赞叹好吃,同时还进行着复杂的内心活动:为什么北京徽菜馆吃到的毛豆腐连毛都没有?北京湘菜馆吃到的毛豆腐又是什么东西?

口中的毛豆腐外焦里嫩,发酵过的豆腐绵软如腐乳,金色的绒毛看起来像肉松,吃在嘴里让人想起吃蟹钳时不小心咬到的绒毛。“软”和“毛”的组合对于初次体验的人来说,有一种诡谲的欣喜。

等到几块毛豆腐下肚,我才回过神来自己吃相不雅、斯文扫地。吴大爷笑笑说,吃毛豆腐就是要坐在锅沿趁热吃,不用考虑吃相。管你是两手老茧、满身汗臭,还是衣着光鲜、西装革履,对毛豆腐而言,食客没有富贵贫贱,一双双筷子同时伸向同一只铁锅,品尝同一种味道。

臭豆腐

关于徽州臭豆腐,有一个悲伤的故事。

臭豆腐有很多种,大多集中在长江中下游一带,沿江的上海、南京、武汉、长沙的火宫殿,都有油炸臭豆干卖,绍兴的臭千张更是奇臭无比。徽州臭豆腐也有自己的“美名”,曰“大堆臭”,一般菜籽油煎之,或者和火腿一起蒸制。

我们在歙县菜市场看到的臭豆腐都是白色长方形的,浸泡在黑色的卤水中。汪钧说传统的徽州臭豆腐里外呈青绿色,四方形。我问他还能不能找到,他摇摇头说没有了,但是以前见到过一口200年的臭卤缸。我一听卤缸,顿时来了兴趣。

话说歙县某人家有一缸200年的臭卤水,后来生活好了不再制作臭豆腐,卤缸也就闲置了。为了不让里面的菌死掉,定期喂它们骨头、芝麻等食物。有人来买卤水,50块钱一茶缸,但是买回去的卤水做出来的臭豆腐总不是那个味。后来,这家人搬到屯溪市区儿女家,嘱托邻居定期给缸喂食。之前,披云山庄想和这家人合作,给他们一些股份,用这口缸来做臭豆腐,被拒绝。两年后,汪钧再问起这口缸,已经干掉了。

我和歙县古城内“九月徽州”客栈的老板娘汪新说起这个悲伤的故事,她一拍脑袋,说:“找不到黑色臭豆腐,还有白色的,我带你去吃一家超级好吃的臭豆腐。”

她早年是臭豆腐爱好者,后来因为看了太多关于臭豆腐制作的传言和新闻,变得避之不及。但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每天下午她都能听到悠扬的叫卖声,“徽嫂臭豆腐,徽嫂臭豆腐”。

一开始,这个流动的小摊贩并没有获得她的信任,但是听多了执著的叫卖声,她不由得停下脚步,仔细看了下这个小摊点。徽嫂臭豆腐和传统的臭豆腐不同,呈现一种淡淡的灰色,灰是卤水的颜色,豆腐本身还是白的。在汪新笔下,“徽嫂夹起薄薄的豆腐片,放入平底锅,‘嗞的一声,好像是青衣一声‘呀,好戏开场了”。

臭豆腐在土法压榨的菜籽油里变得微黄,臭味随之蔓延,吸引了更多的吃客。起锅前,摊主点上辣椒酱,撒上葱花、榨菜末,浇上醋汁。“递到手里的那一块块臭豆腐,顶着一脑袋的翠绿和艳红,颤巍巍的,透过有点焦黄的皮,还可以看见白嫩的内里,倒是三下五除二地卸下了我的防备之心。”吃了徽嫂臭豆腐,老板娘写下了饱含深情的文字。

我们当即决定去拜访徽嫂。她家是一栋立着马头墙的两层小楼,院子里停着两辆贩卖小车,一辆是她的,一辆是老伴的。迈入客厅,一股尴尬的气味扑鼻而来,我皱了皱眉头。徽嫂刚刚做好两板臭豆腐,豆腐是上午现做的,臭卤是来自绩溪亲戚家的祖传老卤,加了芝麻、香菇等配方进行发酵,没有加任何草本着色剂。

“亲戚家的卤已经几十年了,所以我这个卤也可以算几十年了。”在臭豆腐这个行当,臭卤可以长期反复使用,越陈越值钱,味道越浓郁,泡制的臭豆腐味道越好。

我们想看看她的卤缸,她不同意,说秘方不能轻易示人。我央求再三,她才带我们到楼上的“密室”看看。密室里有5口卤缸,还有大小不同的酱缸。“也不是很臭嘛,辣椒酱的味道更重一点。”我说。“等一下你就知道了。”徽嫂狡黠地冲我一笑。

随着卤缸盖子掀起的瞬间,我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化粪池。用老板娘的话说:“在那一刻,我觉得世界上有比光速更快的速度,那就是‘味速。一种臭到万物枯竭、肝胆俱裂的刺激,好似一把宝剑,刺穿鼻腔深入灵魂,不禁要打个寒战。”

一缸青灰色的浓稠液体出现在我们面前,徽嫂用勺子翻搅,给我们看她添加的各种“宝物”。除了切成薄片的香菇,其他食材都已经融化进这一大缸卤水里,为它增“香”添色。

“是不是有点像茅坑的味道啊。”徽嫂的坦诚让我也不禁实诚起来,“进了门像茅坑,开了缸像粪坑。”

臭豆腐和毛豆腐差不多,都是街头巷尾、市井俗人的小吃,想得到毛豆腐的真谛,还需站在街口和众生一道品尝。我们告别徽嫂,相约下午出摊时再见。

清冷的冬日下午,我们迎着寒风,站在古城门前的街口大啖臭豆腐。一开始,我试着来了几块,菜籽油煎制之后的臭豆腐臭味全无,香软可口。我把一次性餐盒递过去,“徽嫂,再来几块。”此时忽然想起“吃货”陈晓卿的一段话:“就拿安徽的臭豆腐来说吧,用调和油、用玉米油、用橄榄油,用多高级的油煎,那都是厕所的味道。只有用菜籽油,它就会中和出一种有松子、有焦糖、有咸鱼,在一起的味道。”

米粿

我们在歙县县城吃到的米粿是一个圆圆的素饼,配着青红椒炒的肉末小虾,很像北方菜丁窝窝头的搭配。

中国南方多地都有吃粿的传统,粿在徽州也是家家户户会做的传统食品。每年腊八一过,清扫屋宇、杀年猪、互相请吃杀猪酒、裹糯米粽、做米粿、打年糕、煎油豆腐、炒花生,做冻米糖、徽墨酥等,处处洋溢着浓浓的年味。

做好的粿大多在水里泡着,盖好,摆在阴凉处,隔阵子换一次水,一直吃到打春。粿的吃法很多,可以切成条,和辣椒、腊肉丝同炒,类似上海炒年糕。还可以放点青菜煮着吃,也可以放在火篮子上烤着吃。

粿要趁热做,凉了就硬了不容易成型,所以亲戚邻居会错开做粿,相互帮忙。做粿的时候是热闹的时候,家里有帮忙做的,也有帮忙吃的。只要有人进门,主人都会招呼:“吃粿啊,刚出锅的滚粿。”

粿的妙处在于它的图案。粿上的福、禄、寿、狮子、鲤鱼、寿桃、梅花等图案让粿变得生动活泼,好似一件件工艺品。好看的粿是用粿印做出来的,粿印也就是做粿的模子,用木头雕刻而成,印纹通常靠手工阴刻、阳雕。最好的果模是成套的,各种图形齐全,如今普通人家已经难以找到。

我们决定去找好看的粿。晚宴大厨汪新威说他家有几个很老的粿印,可以让妈妈做些粿给我们看。

汪妈妈家四个粿印分别是福、寿桃、麒麟和梅花。有两个是她20多年前找木匠做的,还有两个是亲戚给的,历史更久。粿印由木头雕成,形状略似侍女手里拿的团扇。

汪妈妈做的米粿,有福字、寿桃、梅花等图案

汪妈妈在灶上坐锅,烧了一些开水,倒入磨好的籼米粉,先静置不动,没熟之前搅拌容易起疙瘩。煮了一会儿,她用铲子把米粉搅匀。此时,大火变小火,锅里慢慢升腾出一股米粉香。

她把成团的米粉铲出来,锅里剩下薄薄一层,很快成了焦黄的锅巴,大伙分而食之。她一边揉着热气腾腾的粉,一边甩着手说“好烫”。“热的好揉,冷了就揉不出来了。”

揉好的粉揪成剂子,用力团成球形,一面抹上菜籽油,把涂了油的那面按入粿印,随后在桌子边敲一下,一个有图案的米粿就出来了。

我看制作过程如此简单,洗手卷袖子打算做几个。结果发现做粿还是有些要领的,比如揪下来的剂子要用力才能揉成光滑的球形;入模要趁热,冷了米粿的边缘容易开裂;剂子的大小要和粿印相配,否则多出来一块极其难看;按压的时候要注意米粿的外缘和粿印密切结合,才能形成工整的图案……

柴火“吱吱”舔着锅底,我们坐在厨房里等待,汪妈妈给我们拎来火囱取暖。火囱在徽州很常见,外形是一个带把的小竹篮,篮中的微型瓦钵里放置几块炭火,盖上炉灰后就可以拎着到处走。汪新说这是徽州人的“暖手宝”,小时候大家上学都带着取暖,顺便还在上面烤东西吃。教室里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烤红薯、烤玉米的香味不时弥漫在教室上空,粿也是最常烤的零食。“老师不管的,老师自己也带着火囱。”

粿一会儿就熟了。开锅的瞬间,大家齐刷刷凑上去,热腾腾的蒸汽扑到每个人的脸上,依稀感到年就要来了。

刚出炉的粿白白胖胖,像杨贵妃。此时它还没有出相,须趁热用筷子蘸红纸水点上一个红点,像杨贵妃的美人痣。

馒头米粿,但凡和过年、祭祀有关的食物,人们都喜欢点上一点红,以示吉祥。袁枚的《子不语》中有一个记载,大意是说,洞庭山多饿鬼,有人家蒸馒头,刚熟的时候开锅,馒头竟然逐渐缩小,碗大的馒头变成胡桃大小。缩小的馒头味如面筋,精华尽去。一开始不知道怎么回事,有老人家说,这是饿鬼抢食,出锅时用蘸了朱砂的笔点个红点,饿鬼便不能抢了。按照老人的说法,一边点着红点,一边馒头还是有缩小的。他感慨,大概是一个人点,敌不过一群饿鬼来抢吧。

因为没有准备红纸水,大家尝试用各色口红和辣椒酱给粿点红点,都没有红艳欲滴的效果。汪新强迫症发作,挥挥手说:“全部带回去,到了客栈再点。”

于是一竹篮的粿,成了我们晚宴的主食。

尾声

在歙县的最后一天晚上,我们在九月徽州客栈举办了一场徽宴。客栈原本不提供餐饮,我们的晚宴在咖啡吧举行。做火腿的师傅、徽文化达人、书画家、美食家、厨师夫妇、客栈老板娘等十余人参加了我们的晚宴。

做了十几年厨师的汪新威忙活了一下午,端上火腿脚炖冬笋、臭鳜鱼、红烧野生鳜鱼、石耳炖石鸡、红烧白翘鱼、茶笋肉丝炒香干、三角豆腐包、葛粉圆子、荠菜圆子、萝卜苗水汆肉、清炒水芹、绩溪炒粉丝12道菜,还有香煎毛豆腐和臭豆腐两样小食。

其中火腿是程长青家买的,冬笋是问政山挖的,臭鳜鱼是汪新威自制的,三角包用的油豆皮是在毛豆腐作坊买的,野生鳜鱼、石鸡、白翘鱼是一早在市场定的,新鲜蔬菜多半是农家种的,石耳、茶笋、葛粉等干货是汪新威的私藏。此外,桌上的高脚杯里,盛的是汪妈妈自制的米酒和杨梅酒,以及客栈老板娘自酿的枇杷酒。

一个徽州冬日的晚上,冬笋在炭炉上旺旺地炖着,米粿在炖锅周边烤着,一只叫“三胖”的加菲猫趴在红色沙发上打盹,空气里弥漫着臭豆腐的香气,弥散着爵士乐手路易斯·阿姆斯特朗的歌《What a Wonderful World》。那个瞬间真像是歌里唱的,“这是个多么美妙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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