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第安人的寻根之路
——以路易丝·厄德里克的《四灵魂》为例

2016-03-15 19:20陈召娟邹惠玲
外国语文 2016年4期
关键词:德里克印第安印第安人

陈召娟 邹惠玲

(江苏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印第安人的寻根之路
——以路易丝·厄德里克的《四灵魂》为例

陈召娟 邹惠玲

(江苏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本文主要研究当代最重要的美国印第安裔作家路易丝·厄德里克的《四灵魂》中的印第安人如何在多元文化之中完成寻根之路。通过分析土地对主人公弗勒的重要性,印第安传统文化对其生存的意义,主流文化对其价值观的影响以及最后药裙对其灵魂重塑的帮助,弗勒完成了寻根之旅。厄德里克也以此书写了历史,探索了印第安人在多元文化之中新的生存模式,强调了印第安传统文化的魅力和神奇。

厄德里克;《四灵魂》;弗勒;土地;药裙

0 引言

美国本土裔文艺复兴以来,一大批优秀的美国本土裔作家崭露头角,受到了国内外批评家和学者的关注和肯定。其中,以“福克纳风格”而著称的当代最重要的美国本土裔作家路易丝·厄德里克(Louise Erdrich, 1954—)就曾先后获得包括1984年美国全国图书评论奖在内的五项小说奖。其小说已成为美国印第安文学、当代美国文学和女性文学等学科的研究文本。厄德里克出生在明尼苏达州,外祖父曾是北达科他州一处印第安保留地的部落首领,父亲是德裔美国人,母亲是有一半法国血统的齐佩瓦族印第安人。这种独特的身份,使厄德里克能以印第安人的眼光分析美国主流文化,从切身的所见所闻所感出发,在作品中真实地呈现出北达科他齐佩瓦保留地内几代印第安人的生活,以此传达对印第安文化和历史问题的关怀。其发表于2004年的长篇小说《四灵魂》(FourSouls)“在重复着抒情散文体式的创作及神幻主题的同时,继续进行文化探索”(张琼,2009:123)。根据笔者的前期调研,国内尚没有学者从主人公弗勒·皮拉杰的寻根之路这个视角来研究《四灵魂》。考虑到这种研究现状,本文将探索弗勒的寻根之旅。白人依据道斯法案的颁布掠夺了女主人公弗勒·皮拉杰的土地,她跨越文化边界,通过个体经验改变境遇,却不可避免地迷失在白人文化价值观中,最终在部族仪式下,重塑灵魂,回到土地的怀抱。

1 传统—生存模式的探索

土地在美国印第安文化中占据着核心地位,正如美国著名本土裔作家波拉·甘·艾伦说:“我们就是土地。它是我们存在的一部分,不断变化、充满活力、重要且真实。土地从某种真实的角度来说,就是我们自身,而这正是本土裔美国作家小说和诗歌中的核心。”(Allen,1980:193)路易丝·厄德里克就曾在多部小说中突出土地对于印第安人的重要意义。但当代印第安部落的土地正在不断流失,四分五裂。1887年,美国政府颁布了《道斯法案》,规定了印第安部落共有土地的分配权。然而该法案实质上剥夺了印第安人对土地的管理权和所有权。“在《道斯法案》颁布以前,1.39亿公顷土地由政府替印第安人托管;到了1934年,土地分配法几乎被正式取消时,部落只剩下4 800万公顷的土地。”(王建平,2005:43)大部分的土地由政府卖给了白人,成为了他们索取利益的工具。土地的流失打破了印第安人生活的和谐,击碎了他们的信仰和文化,甚至严重影响到他们的生存。

厄德里克笔下的《四个灵魂》则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描述了印第安人弗勒离开部落后,如何与白人斡旋并最终寻回自己土地的过程。在小说的开篇,弗勒离开部族群体,沿着白人城市的方向一直行走着。但不同于《爱药》中的大多数年轻人,“对保留地生活感到厌倦乃至绝望,把离开保留地视作通向成功的唯一途径”(邹惠玲,2010:9),厄德里克赋予弗勒一个离开印第安部族与众不同的动机——寻根。弗勒离开保留地,一直跟踪着那个窃取她土地的白人。他的贪婪玷污了部落的土地,正如厄德里克所强调的,“他们不在乎是不是擅自闯入了别人的狩猎领地,只知道贪婪地往地下挖得越来越深”(Erdrich,2004:7)。土地买卖的交易给他们带来了丰厚的利益,而他们只是把印第安人的土地视作赚钱的资本。

祖先的土地和树木却是印第安人的财产,是印第安传统文化的根基,占有特殊的地位。印第安人推崇宇宙的和谐,他们认为宇宙中的一切皆有生命,把万事万物“视作亲属……视作我们母亲的孩子,视作有秩序的、平衡的生存整体的必要组成部分”(Allen,2001:65-67)。印第安人的这种独特的宇宙观表现了他们对大自然的敬爱和崇拜,而土地又是其中的核心元素。而现在,在利益的驱使下,白人侵占了大片土地,肆意挖掘和开发,大自然的和谐随之消失,印第安部落世代维护的神圣性也遭到破坏。弗勒深刻的意识到自己失去了最珍贵的家园,失去了精神核心,失去了自己的根。当代印第安裔作家西蒙·欧提兹强调,“土地和人互为依存:没有土地就没有生命”(Ortiz,1998: 9)。土地已成为弗勒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土地被白人的掠夺使得她的生命不再完整,她发誓一定要寻回她赖以生存的根—土地。

2 传统—生存模式的探索

在探索本土裔文学的过程中,厄德里克不仅书写了印第安人土地丧失的历史,像许多优秀的本土作家一样,还“超越了自身的族裔背景和疆域的局限,深入涉及更为深远的思考,如文化身份、生存格局和模式、生命本质等”(张冲、张琼,2014:228)。厄德里克在小说中探索了印第安人在多元文化之中的生存模式。国内著名的复旦大学教授朱立元在《当代西方文艺理论》中指出,“赛义德认为,处在第一世界文化领域的第三世界学者只有通过个体经验才能有效地选择境遇并改变个体乃至群体的命运”(朱立元,1997:419)。显而易见,在权利话语模式中,边缘国在宗主国面前,处于弱势地位,而个体经验是其生存和把握命运的强大武器。弗勒从北达科他家乡来到明尼阿波利斯市,从印第安部落来到白人世界。个体经验对于她而言,意味着她所传承和敬仰的印第安文化。在白人波莉·伊丽莎白的眼中,弗勒不仅愚蠢,而且在思想和行为习惯上与白人有巨大差距,就像野狼与家养猎狗之间的区别一样。显然,弗勒被看成是一个毫无教养的下等人,这种处境对弗勒夺回土地而言丝毫没有优势。但是很快,弗勒便抓住机会,依靠印第安传统治疗手段,引起白人的关注,获得话语权。弗勒发现毛瑟患上一种疾病,四肢抽搐,像触电一样猛烈地抽动,白人医生建议服用少量鸦片,但即使这样,病情依旧在恶化。弗勒开始秘密地用印第安部族的方法治疗毛瑟,“燃烧香甜的禾草和鼠尾草,使他房间里的空气变得清新,给他喝清热解毒的大叶桉叶茶和印第安药酒”(24)。在弗勒的治愈下,毛瑟的病情渐渐好转。而前后两种不同的治疗效果引起了毛瑟对弗勒的兴趣,这种变化正是弗勒所期待的。

朱立元教授进一步提出,虽然“西方文化先于其他文化一步迈入了现代社会,但这并不意味着这种发展模式连同这种西方模式的精神生产、价值观念、艺术趣味乃至人格心灵就成为唯一正确并值得夸耀的目的”(朱立元,1997:429)。弗勒用印第安传统的治疗方法改善了毛瑟的病情,而白人医生却认为毛瑟的疾病是个谜,无法医治。在先进的医学技术面前,齐佩瓦族的传统治疗方法并没有被淘汰,相反,弗勒向白人显示了印第安传统文化的神奇和神秘,而这也是弗勒所选择的个体经验,即坚持个体的特殊性。迅速发展的西方文化不是唯一能体现其优越性的文化,其他文化也有其值得骄傲的特殊性。处在主流文化语境中的弗勒,虽然一开始处境困难,但是后来通过彰显齐佩瓦族的文化习俗,不仅缓解了毛瑟的病情,吸引了他的注意,还成了他的妻子。由此,弗勒的寻根之路跨越了文化边界,完成了重要的一步,然而,她停下了脚步。随着身份的变化,她的价值观发生了动摇。

弗勒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沉浸在白人的文化价值观中,无法脱身。作为毛瑟的妻子,弗勒开始体验白人的生活,富足的生活让她暂时晕头转向。弗勒的价值观发生了转变,虽然她依然相信,她可以用其他途径来夺回自己的土地。但她不可避免地像很多离开部族的其他年轻人一样,深陷白人主流文化的影响,崇尚物质文化,不可自拔。更糟糕的是,弗勒迷上了白人的酒精,她的意识开始混乱,主流文化和自己一直坚守的印第安传统文化发生了冲突,正如作者所强调的,“酒精所代表的新的方式侵蚀弗勒所代表的古老的方式”(194),弗勒的智慧消散在燃烧的酒精里。酒精象征着白人文化,散发酸甜诱人的气味,但那正是魔鬼的阴谋诡计,而信奉大自然万事万物神灵的印第安人一旦和魔鬼交易,迷失在享受中,大自然神灵也许就不再庇佑他们的灵魂。弗勒的思想在潜移默化中被白人主流文化所控制和愚弄,“让她误以为这是自己的意愿,实则却是威士忌的”(75)。弗勒强大的灵魂已然被酒精所削弱。她的寻根旅程踏入了巨大的泥潭,越陷越深,幸运的是,部族的长者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

3 药裙—灵魂的重生

“本土裔文学创作大多更具有向心力,不倾向于外化扩张,主人公最终会回家,无论是真实的还是隐喻的回归,溯源成为小说人物探寻知识的基本模式”(Bevis,1993:16)。厄德里克在小说中也采用了溯源的手法。和白人毛瑟的婚姻失败后,弗勒重新回到了保留地。虽然弗勒在身份转变的策略中没有意识到自己被白人的物质文化所迷惑,但她没有忘记自己远离保留地的动机——夺回土地。带着毛瑟亲笔签署的土地契约,弗勒本以为自己重新拥有了土地,但令她失望的是,土地已经被转卖给其他人,这意味着弗勒的寻根之路还没有完成。弗勒再一次利用印第安皮拉杰部族祖先赋予的能力,在纸牌游戏中赌赢了土地。在寻根的旅程中,弗勒总是在需要帮助的时候借助印第安传统文化的力量,但她的灵魂受到了诱惑,已不再纯净。为了让灵魂得到净化,回归家园,弗勒选择接受印第安长者的帮助。

在印第安传统文化中,药裙的力量神圣而强大。穿上药裙的人能够治愈心灵创伤,了解以前未知的事情。但药裙的缝制要求却极其苛刻,药裙上的任何材料都不能被白人用过。最关键的是,缝制者需要用灵魂和裙子交流。“做针线活就是向神灵祈祷……缝制者在一针一线中用灵魂交流……把感情缝进衣服里。”(176)缝制者需要将药裙视作心灵的沟通者,倾诉自己的感情和思想,进行灵魂的交谈。如此,药裙才能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净化伤者的灵魂。在小说的最后,弗勒寻回了土地,却失去了灵魂,她决定求助养母玛格丽特,进行灵魂的洗礼。玛格丽特是一名药师,在印第安部族中,“药师的作用并非仅仅是疗治肉体伤痛,他们还担当另外一种角色——精神导师”(Dimitrijevic,2005:188)。在净化的过程中,玛格丽特引领着弗勒回归家园,为她唱起了歌,一首“回家的歌,古老的摇篮曲,湖泊的歌”(203),一首能够唤起大自然万事万物重新接受弗勒灵魂的歌谣。最后弗勒穿上了药裙,需要在湖边的岩石上斋戒八天八夜。

在斋戒仪式中,弗勒在药裙的启发下加强了自己与印第安部落文化的联系和作为部落群体一员的认同。在遭受太阳烘烤、苍蝇叮咬和冷风吞噬的同时,穿上药裙的弗勒想起了自己已经死去的亲人,看到了他们为了坚守土地所作出的牺牲。弗勒深刻感受到了自己族裔身份所代表的意义和责任。她必须舍弃对白人物质观的依赖,重新构建与部落群体的联系,进而“构筑被殖民统治所破坏了的一种文化属性……寻根、寻源、寻找原初的神话和祖先”(博埃默,1998:209-212),获得他们对自己族裔身份的认同。渐渐地,在所有看似微小灵魂的折磨下,弗勒彻底摆脱了灵魂的“空虚,愤怒,迷惘,和贪婪”(206),得到了保留地居民的认可。弗勒在寻根之路中,沉迷在白人社会的物欲主义,抛弃了自己的灵魂,而药裙赋予了她灵魂的重生,使她最终被这片土地所接纳。

4 结语

美国本土裔作家在文学创作中,不可避免地会融入土地这一重要元素。土地是所有印第安心中强大的精神支柱和信仰核心,同时也是他们生存的家园,是每个人心中的根。而当代最有影响力之一的本土作家路易丝·厄德里克在《四灵魂》中就强调了土地对于印第安人的生存意义。小说中的女主人公弗勒带着强大的名字——四个灵魂,离开部族,来到白人社会,坚定地追寻着自己被掠夺的土地——根,开始了寻根之旅。在以白人为尊的主流社会中,印第安人身份卑微,常常处于边缘语境,失去话语权。而个体经验是弱势群体改变生存命运的有效手段。弗勒依靠印第安传统文化习俗,治愈了连先进的白人医术都无法解决的毛瑟的恶疾,从而改善了自己的生存处境,在寻根之旅中迈出了关键的一步。厄德里克以此向读者展现了印第安传统文化的魅力和神奇,探索了印第安人在多元文化之中新的生存模式,而个体经验则是其中之一。

但作者同时也指出,在和白人展开对话的过程中,印第安人很有可能沉浸在白人的文化价值观中,迷失自我。弗勒迷上了威士忌,中了酒精的毒,逐渐背弃曾经一直坚守的印第安传统文化,取而代之的是白人崇尚的物欲主义,寻根之路也因此陷入了迷雾中。弗勒回到了保留地,但她贪婪和迷惘的灵魂却无法融入社区群体,需要在印第安长者的帮助下,接受药裙的净化。在印第安传统文化中,药裙的缝制虽然苛刻,但其具有的神秘力量可以治愈伤者的灵魂。弗勒穿上药师玛格丽特用灵魂缝制的药裙,抛却了一切的虚妄和伪装,重新构建了自己与社区群体的关系,加强了自己族裔身份的认同,寻根之路也由此画上了圆满的句号。厄德里克又一次突出了印第安传统文化的重要性,其魅力和神秘引领了印第安人回归家园,体现了作者对印第安族人生存问题的思考和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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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校:肖 谊

Indian Journey to Seek Land in Louise Erdrich’sFourSouls

CHENZhaojuan,ZOUHuiling

This thesis studiesFourSoulscreated by Louise Erdrich, one of the most influential contemporary American Indian writers, centering on how Indians under the context of multiculture recover their lost root—land. It presents Fleur Pillager’s journey to seek land by analyzing the significance of land and Indian traditional culture, the influences of mainstream culture on her values, and the reconstruction of her soul with the help of the medicine dress, which reveals Erdrich’s exploration of new survival pattern for Indian under the context of multiculture, and exploration of the marvelous Indian traditional culture, and of history as well.

Erdrich;FourSouls; Fleur; land; medicine dress

2016-04-15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当代美国印第安文学研究”(11BWW054)和江苏师范大学研究生科研创新计划一般项目(2015YYB138)的成果之一

陈召娟,女,江苏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英美文学研究。

I712.074

A

1674-6414(2016)04-0010-04

邹惠玲,女,江苏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博士,主要从事英美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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