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初无名氏杂剧《危太朴衣锦还乡》相关问题考辨

2016-03-18 14:21

王   平

(安庆师范学院文学院, 安徽 安庆 246011)



明初无名氏杂剧《危太朴衣锦还乡》相关问题考辨

王 平

(安庆师范学院文学院,安徽安庆246011)

摘要:明初无名氏杂剧作品《危太朴衣锦还乡》在《曲录》中被误题为《危太朴后庭花》,错误来源于《啸馀谱》。《啸馀谱》之错,在于该书混淆并误刻了“影写洪武间刻本”《太和正音谱》中“古今无名氏杂剧一百一十本”前后相邻两个剧目名称。《危太朴衣锦还乡》的主题,是时人借以暴露、讽刺、批判危素,以达到宣扬“忠君”思想之目的。

关键词:无名氏杂剧;《危太朴衣锦还乡》;危素

明初涌现出一批无名氏杂剧作品,《危太朴衣锦还乡》即是其中之一。该剧最早著录于明初朱权的《太和正音谱》,明、清以来相关著述多据以转录,如臧懋循《元曲选·元曲论》,收入“无名氏共一百五种”[1]15页下栏;陈梦雷、蒋廷锡编订的《古今图书集成》,收入“古今无名氏杂剧一百一十本”[2]55左(上);姚燮《今乐考证》,收入元杂剧“无名氏一百种”[3]等等,此处不一一胪列。然而该剧在《啸馀谱》、《曲录》等典籍中有错讹之处,本文拟就相关问题进行考辨,祈望方家指正。

一、《曲录》、《啸馀谱》误题《危太朴衣锦还乡》考

近人王国维《曲录》“卷三·杂剧部下”收录《危太仆后庭花》名目,王氏还作注于其后曰:“太仆当作太朴,太朴危素字,此本疑即素撰。”[4]

这里,王国维纠正了前人将“太朴”写作“太仆”的讹错,但是将《危太朴衣锦还乡》误题为《危太朴后庭花》;另外,他还误判危素创作了《后庭花》杂剧。

一般认为:《太和正音谱》的最早版本为“影写洪武间刻本”,该本有洪武三十一年(1398)“朱权自序”,并钤有“葫芦形‘洪武戊寅’、方形‘青天一鹤’朱文图章二方”[5]4。1920年上海商务印书馆的“涵芬楼秘笈”本即是据此本辑印,该本后来成为“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本的“底本”。

在“影写洪武间刻本”中,朱权将杂剧作家及其作品区分为“群英所编杂剧”和“娼夫不入群英”二类。“群英所编杂剧”又分为三类:其一为“元五百三十五”;其二为“国朝(明朝)三十三本”;其三为“古今无名氏杂剧一百一十本”。

在“国朝三十三本”标题下,有注文曰:“内无名氏三本。”[5]40但是,统计结果只有三十本(其中含:丹丘先生十二种;王子一四种;刘东升二种;谷子敬三种;汤舜民二种;杨景言二种;贾仲名一种;杨文奎四种),而所缺的就是注文中提到的三本无名氏杂剧。这三本何在?根据邵曾祺的考证:就是指“后面‘古今无名氏杂剧一百一十本’中的最后三本,即《危太朴衣锦还乡》、《郭桓盗官粮》、《陶侃拿苏峻》三本,而被错置于前”[6]539-540。邵氏的话有对也有错。对的是:他准确地判定《危太朴衣锦还乡》等三本杂剧就是“国朝三十三本”所未列出的杂剧;错的是:这三本杂剧本身就是无名氏作品,朱权将之排在“古今无名氏杂剧”之末尾,属于“今”(明代)人杂剧,区别于明代之前的“古”人杂剧。此并不是“错置”,而是合理的安排。

除“影写洪武间刻本”外,《太和正音谱》的版本还有“别本影写洪武间刻本”、“啸馀谱本”、“崇祯间黛玉轩刻本”等。

在“影写洪武间刻本”中,《危太朴衣锦还乡》杂剧前还有一个名为《哀哀怨怨后庭花》的杂剧[5]43。但是,“啸馀谱本”却混淆并误录了相关剧目。

《啸馀谱》是明代天启间程明善所辑,该书汇辑诸多前人词曲范式,《太和正音谱》中的部分篇幅亦为其收录,是为“啸馀谱本”。该书的卷五“北曲谱”中的“古今无名氏杂剧一百一十本”[7]280页上,实辑录自《太和正音谱》“古今无名杂剧一百一十本”。不知是由于粗心还是其他原因,《啸馀谱》辑者弄混了《太和正音谱》中前后相邻的两个剧目名称,误将“后庭花”当成“衣锦还乡”收录并刊刻。

《啸馀谱》误刊《太和正音谱》杂剧剧目远不止《危太仆后庭花》一处。经过比勘,我们发现还有其他一些剧目在《啸馀谱》中也是错误的,以下再列若干予以证明:(1)《秋夜云窗梦》,元无名氏所作,《录鬼簿续编》简称《云窗梦》,其“题目正名”为:“张君卿奋登虎榜;郑月莲秋夜云窗梦”,存本见“脉望馆于小谷抄本”,题做《郑月莲秋夜云窗梦》。然《啸馀谱》误题为《秋夜芸窗梦》。(2)《张千替杀妻》,元无名氏所作,《录鬼簿续编》简称《替杀妻》,其“题目正名”为:“贤明待制番终狱;刎头张千替杀妻”,有元刊本存世,见《元刊杂剧三十种》,其“题目正名”后二句为“贤明待制翻疑狱;耿直张千替杀妻”。然《啸馀谱》误题为《张子替杀妻》。(3)《智赚三件宝》,《录鬼簿续编》简称《三件宝》,其“题目正名”为:“宋仁宗御断六花王;包待制智赚三件宝”,无存本,《元曲选目》、《今乐考证》、《曲录》、《宝文堂书目》等著录为《包待制智赚三件宝》。然《啸馀谱》误作《知赚三件宝》。(4)《张鼎勘头巾》,元无名氏所作,《录鬼簿续编》简称《勘头巾》,其“题目正名”为:“望京店庄家索冷债;开封府张鼎勘头巾”,存本名为《河南府张鼎勘头巾》,见《古名家杂剧》、《元曲选》和“脉望馆校于小谷本”,三本差异不大,《古》本未题著者,后二者题“孙仲章”作。然《啸馀谱》误题为《张勘头巾》……诸如此类,不一而足。这些错误相当明显,熟悉古代戏曲剧目者很容易发现。

尽管《啸馀谱》被马鸣霆称许为“雅意好古,树帜吟坛”[7]3页下,但是它常常“删减或是窜改”[5]6前人著述而为人所诟病,《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甚至贬斥之曰:“徒以通俗便用,至今传之,其实非善本也。”[8]1835页上栏以上所罗列的一些非常明显的错误,当可以作为佐证。

经过分析我们发现:王国维《曲录》中一些资料是依据了程明善《啸馀谱》的,王氏未察《啸馀谱》之讹误,直接迻录其中诸多杂剧剧目,导致《啸馀谱》中的一些错误也被《曲录》所沿袭,比如《秋夜芸窗梦》、《张子替杀妻》等明显有误的杂剧名目,《危太朴后庭花》也是其中之一。

二、《后庭花》杂剧与危素无涉

前面提及,王国维在《曲录》中怀疑危素创作了一本名为《后庭花》的杂剧。

但是,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发现危素有杂剧创作的记载。对于王氏的这一说法,学界也并无附和之议,叶德均甚至表示怀疑:“说是危素自撰,未免附会。”[9]可惜的是,叶氏仅仅怀疑,并未展开深入研讨。以上对于《危太朴衣锦还乡》的考证说明:由于《啸馀谱》刊本出错,故导致王国维《曲录》因袭、误录了《危太朴后庭花》这个杂剧剧目。这个结论应是对叶氏怀疑的有力补充。

我们认为:危素不仅没有创作《后庭花》杂剧,而且戏曲史上的《后庭花》杂剧故事内容也与危素没有任何关联。

关于《后庭花》杂剧的本事来源,一般认为有两个,学者庄一拂和邵曾祺的看法最具代表性:庄一拂认为“可能衍南朝事”[10];邵曾祺认为“疑当作《后庭花》”[6]537。

这里,庄一拂所说“南朝事”,乃与南朝陈后主(叔宝)有关。陈叔宝纵情声色,创作《玉树后庭花》诗歌,最终亡国。其事见《陈书·后主沈皇后》:“后主自居临春阁,张贵妃居结绮阁,龚、孔二贵嫔居望仙阁,并复道交相往来。又有王、李二美人、张、薛二淑媛、袁昭仪、何婕妤、江修容等七人,并有宠,递代以游其上。以宫人有文学者袁大舍等为女学士。后主每引宾客对贵妃等游宴,则使诸贵人及女学士与狎客共赋新诗,互相赠答,采其尤艳丽者以为曲词,被以新声,选宫女有容色者以千百数,令习而歌之,分部迭进,持以相乐。其曲有《玉树后庭花》、《临春乐》等,大指所归,皆美张贵妃、孔贵嫔之容色也。”[11]132

将这个令人扼腕哀叹的亡国故事搬上杂剧舞台的,有元末郑德辉(光祖)的《玉树后庭花》,此剧在《太和正音谱》中有载,惜已佚。

而邵曾祺所提及的《后庭花》,则与包公断案故事有关。元朝前期著名杂剧家郑廷玉据此编成杂剧《后庭花》,有存本。郑剧又名《包龙图智勘后庭花》,《录鬼簿》、《太和正音谱》等著录该剧,《古名家杂剧》和《元曲选》收录其剧本。其“题目正名”在《元曲选》、《古名家杂剧》、天一阁藏《录鬼簿》中分别为:“老廉访恩赐翠鸾女,包待制智勘后庭花”;“把平人屈送在黄沙,天对付相逢两事家;老廉访匹配翠鸾女,包待制智勘后庭花”;“宋仁宗御赐翠鸾女,包待制智勘后庭花”。

检阅现存古代戏曲作品,似乎演绎包公故事的《后庭花》杂剧影响更大。明人沈璟创作有《桃符记》传奇,吕天成说《桃符记》“即《后庭花》剧而敷衍之者。宛有情致,时所盛传。旧闻亦有南戏,今不存”[12]229。祁彪佳也记载:《桃符记》“演《后庭花》剧为南曲,曲第二十八折,已觉有无限波澜矣”[13]。我们怀疑,明初无名氏杂剧《哀哀怨怨后庭花》的本事也与之有关。

郑剧的情节比较复杂:宋仁宗将王翠鸾母女赐予廉访赵忠,引发两桩命案。一案为:赵妻嫉恨翠鸾,命仆人王庆杀死翠鸾及其母亲。王庆因与酒徒李顺之妻张氏有奸情,所以二人设计谋害李顺,让李顺杀人。李顺不忍杀人,放走翠鸾母女,被王庆借机要挟,逼其休妻。李顺不肯,被王庆杀死,投尸井中。另一案为:翠鸾母女逃命途中离散,投宿狮子店,店小二举斧逼迫翠鸾为妻,翠鸾惊吓而死,店小二在她发间插一桃符,也藏尸于一井底。元杂剧经常使用鬼魂申冤的套路来展开故事情节,本剧也采用此法:翠鸾鬼魂夜访住宿的书生刘天义,在房中与其唱【后庭花】词曲,恰好被寻女的翠鸾母亲听见。翠鸾母向刘天义索女未果,便告至官府,开封府包待制审理此案。包公运用巧计,由翠鸾送给刘天义的信物桃符入手,最终破获两桩命案。

郑剧与明初无名氏杂剧《哀哀怨怨后庭花》在一定程度上呈现出某种暗合对应关系,如:郑剧所涉及的是多桩哀怨的案情;其第四折【煞尾】有曲词云:“今日个勘成了因奸致命一凶贼,还报了这负屈衔冤两怨鬼。”[1]433页下栏这些暗合对应使我们有理由相信:《哀哀怨怨后庭花》有可能是包公故事在明初的改编本之一。

可以看出:无论是源于包公断案,还是源于陈后主亡国故事,都无法与元明间人危素扯上瓜葛,因此我们认为《后庭花》杂剧与危素无涉。

三、《危太朴衣锦还乡》杂剧考

如前所述,《危太仆后庭花》是一个并不存在的杂剧剧目,它其实就是后人混淆《太和正音谱》中前后相邻的两个杂剧《危太朴衣锦还乡》和《哀哀怨怨后庭花》剧目而误收(刻)的。《哀哀怨怨后庭花》与危素毫无关系,但《危太朴衣锦还乡》却正是搬演危素故事。

元代不乏以“衣锦还乡”为主题的杂剧,往往借此来赞颂杰出人物不畏艰苦、坚忍不拔的精神,被赞美者最后一定是苦尽甘来,以大团圆结局告终。最具代表性的杂剧当推《冻苏秦衣锦还乡》和《薛仁贵衣锦还乡》。前者写战国时文人苏秦饱受苦难,最终挂六国帅印荣归故里;后者演唐代武将薛仁贵历经挫折,三箭定天山,终获封赏,全家团聚。

然而,明初的杂剧《危太朴衣锦还乡》在立意上恐怕并不是如此。要说明这个问题,当联系明人对待危素的态度以及该杂剧的创作时间来谈。

作为一个历史人物,危素不可谓不杰出。他是江西金溪云林白马乡人,志书载其为“唐抚州刺史全讽之后。祖友龙本黄氏子,来继于危。素少通五经,游吴澄门,又请业于李存,一时范梈、揭傒斯皆折辈行礼之”[14]。史料记载:元至正元年,危素(1341)四十一岁,入经筵为检讨,修宋、辽、金三史并注《尔雅》,后任御史台治书侍御史,参知政事,翰林学士承旨,岭北行省左丞等职。危素在元朝声望甚高,他利用自己翰林学士承旨身份,说服元帝保护会稽南宋帝王诸陵,从西僧汝纳手里购回已制成饮器的宋理宗颅骨归葬故陵。危素是一个史学家,他撰史重实录调研,《明史》记其为“纂后妃等传,事逸无据,素买饧饼馈宦寺,叩之得实,乃笔诸书,卒为全史”。当明兵进逼燕京,避难于报恩寺的危素拟投井殉元,寺僧大梓力挽起之,以“国史非公莫知。公死,是死国史也”之语劝说他,乃得不死。后危素入仕明朝,“洪武二年授翰林侍讲学士,数访以元兴亡之故,且诏撰《皇陵碑》文,皆称旨”[15]。

危素一生跨元明两个朝代,作为才能卓异之人,两朝曾重用之,但结局不同。在元朝,他由一个寒门学子而功成名就、进位显宦。明初,朱元璋的一度宠幸之,曾名闻朝野,但是好景不长,不久就失宠了。不仅如此,朱元璋还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他,危素最后含恨而死。之所以这样,当与他先仕元、后仕明的经历有关。

清人查继佐的《罪惟录》有意将危素与其同乡待制黄哻合传,是很有讽刺意味的。书载明军攻入燕时,危素与黄哻曾“相约死难”。黄哻投居贤坊井中为“从人午出之”,但他又再次跳下去,最终殒命;而危素却在井台边“双手据井”,作投井状,当有人救他时,便苟活了下来。

对于这样一个意志不坚的“贰臣”,朱元璋从不掩饰其憎恶之感。《罪惟录》载:“上(朱元璋)御东阁侧室,素履声橐橐簾外,上曰:‘谁?’曰:‘老臣素。’上曰:‘朕谓当文天祥。’”[16]按,文天祥为南宋丞相,南宋灭亡后召集义军抗元,被俘不屈而就义,有“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名句激励后人。朱元璋当面以文天祥来侮辱危素,足见其对危素的蔑视。

又,《旧京词林志》“卷一·纪事上”载:朱元璋“一日谓素曰:‘何不往和州守余阙庙?’遂谪居之”[17]。按,余阙字廷心,一字天心,色目人,元统元年进士,累官至参知政事,为安庆守备,抗击元末起义军陈友谅时死难,年五十六。让投降的危素去为死节的余阙守墓,朱元璋完全是在残忍地折磨危素。

又,野史记载:元顺帝逃往北方后,留下一头大象,明人获此象让其拜舞于宫廷,该象终以不从命而被杀。朱元璋曾命人“作二木牌,一书‘危不如象’,一书‘素不如象’,挂于危素左右肩”[18]。野史所记或许言过其实,然危素终遭唾弃,最后屈辱而死却是真实的。

一次次变本加厉的精神折磨,决非常人所能承受,年老的危素最终崩溃了。洪武五年(1372)正月他在和州“自恨卒”(《旧京词林志》),终年七十二岁。

作为一位“蒙元之贰臣,朱明之废宦”[19],危素得到这样的结局,还与他不辨情势、盲目自大,最终遭人忌恨有关。史载御史王著等大臣曾弹劾他为亡国之臣,不宜列侍从之位。可以说,明初以朱元璋为首的上层社会对危素是排斥的。

社会中下层对危素也没有好评价。明人刘绩的《霏雪斋》载有这样一件事:“危素为翰林学士,居钟楼街。山农(王冕)尝见其文而不相识。一日危骑而过山农所,与之坐,而不问其名。(王冕)徐曰:‘君非钟楼街住耶?’危曰:‘然。’更不出他语而罢。人问之,山农曰:‘吾观其文有诡气,目其人举止亦然,料知必危太朴也。”[20]这里,危素拜访王冕但不与之倾心交谈,还要拿腔作势,一个充满“诡气”的卑劣形象跃然纸上。

这个故事在清代吴敬梓的小说中得到了进一步演绎。《儒林外史》第一回借众人之口交代了危素还乡购买豪宅,地方官绅争相巴结,向王冕索要花卉画册、被贬和州的故事:那胖子开口道:“危老先生回来了。新买了住宅,比京里钟楼街的房子还大些,值得二千两银子。……”那瘦子道:“县尊是壬午举人,乃危老先生门生,这是该来贺的。” 那胡子说道:“听见前日出京时,皇上亲自送出城外,携著手走了十几步,危老先生再三打躬辞了,方才上轿回去。看这光景,莫不是就要做官?”[21]4

时知县不敢隐瞒,便道:“这就是门生治下一个乡下农民,叫做王冕,年纪也不甚大。想是才学画几笔,难入老师的法眼。”危素叹道:“我学生出门久了,故乡有如此贤士,竟然不知,可为惭愧!”[21]7

到了洪武四年,秦致又进城里,回来向王冕道:“危老爷已自问了罪,发在和州去了;我带了一本邸钞来给你看。”[21]14

小说中的危素无视自己“失节”身份,处处表现高调、志得意满,甚至带有骄横之气。

无论是正史、野史,还是虚构的小说,皆表明:明初以降,从帝王到大臣,从官场到中下层社会,对危素的主流态度是贬多于褒。

相关研究表明:明初杂剧中不乏表现“时事”的作品,同属“国朝”无名氏杂剧《郭桓盗官粮》就是其中之一。这部杂剧涉及明初人物郭桓,他是明代户部侍郎,其贪污官粮案在洪武十八年(1385)事发,因此被朱元璋处死。该杂剧就是根据这个案件创作的,其“创作时间最迟不迟于洪武三十一年(1398),最早不早于洪武十八年(1385)”,这“是一本具有严肃意义的‘时政剧’,事涉明廷之高层丑闻”[22]。可以说,剧中的郭桓一定是一个被揭露、讽刺、批判的反面人物。

《危太朴衣锦还乡》与《郭桓盗官粮》一样,也属“国朝”无名氏杂剧,创作时间大致相差不大。危素死于洪武五年(1372),尽管他不属于郭桓那样罪大恶极之徒,但他在明初声名狼藉应是事实。他的故事被时人搬上杂剧舞台,一定也不是为了歌颂赞扬。我们认为,《危太朴衣锦还乡》当也是一本像《郭桓盗官粮》那样的“时政剧”,其内容不是演绎危素风光的返乡故事,而是明初人借戏曲来暴露、讽刺或批判危素,以达到宣扬“忠君”思想之目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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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刘绩.霏雪录[M]//丛书集成初编.北京:中华书局据古今说海本排印,1985:3-4.

[21] 吴敬梓.儒林外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7.

[22] 王平.已佚无名氏杂剧《郭桓盗官粮》创作时、地及作者推考[J].古籍研究(2008卷·下).安徽大学出版社,2009:235-239.

责任编校:汪长林

On Related Issues about the Anonymous Zaju WEI Tai-pu Returning to His Hometown with Honors in the Early Ming Dynasty

WANP Ping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Anqing Teachers College, Anqing 246133, Anhui, China)

Abstract:In Qu Catalog, the anonymous Zaju WEI Tai-pu Returning to His Hometown with Honors in the Early Ming Dynasty was mistakenly collected as WEI Tai-pu and Backyard Flowers, originating from Xiaoyu Music Manual in which two neighboring drama titles in Taihe Music Manual were engraved and printed wrong. The theme of WEI Tai-pu Returning to His Hometown with Honors is to expose, satirize and criticize WEI Su in order to propagate the idea of being faithful to the emperor.

Key words:anonymous Zaju; WEI Tai-pu Returning to His Hometown with Honors; WEI Su

中图分类号:I207.3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4730(2016)01-0010-05

DOI:10.13757/j.cnki.cn34-1045/c.2016.01.003

作者简介:王平,男,安徽安庆人,安庆师范学院文学院教授,文学博士。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元末明初戏曲研究”(11BZW064);教育部人文社科规划项目“元末明初杂剧研究”(07JA751017);安徽省重大教研项目“高校古代文学教学与地方戏曲‘非遗’相结合的创新模式探索”(2015zdjy110)。

*收稿日期:2015-03-28

网络出版时间:2016-03-09 13:49网络出版地址:http://www.cnki.net/kcms/detail/34.1045.C.20160309.1349.00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