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张纸条

张家海

小春是八（6）班的一名“弱智生”。说他“弱智”，是班上学生的顺口话，其实，他一点儿也不弱智。

小春的情况，我早已听说过。小春小时候患过一场严重的脑病。病愈后，父母因过分疼爱，读小学时随着他的本性，没有在学习上提出要求。渐渐地，小春的学习习惯和学业水平明显滞后了。——基础功底薄弱，上课几乎不翻书，不动笔。时间长了，他渐渐成了师生眼中的“弱智生”。

第一堂生物课，我想探探小春的“底儿”。我试着对他提了一个非常简单的、一般学生可以顺口答出的问题。小春有礼貌地站起来，“嘟哝”了一声，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学生们一张张讥讽的脸分明在暗示我：“他是弱智，不能回答！”我不想让小春难堪，连忙用手势暗示学生——别急，听他慢慢说，并鼓励他大声说出来。然而，小春似乎“习惯”了这种场面，再也不作声了。看着小春为难的样子，我再次安慰他：“还没有想好吧！没关系，先坐下想想。” 这次试探，我大致知道了小春的学业水平。——如果单用考试成绩来衡量，小春是名符其实的“弱智生”。怎么办？我该怎样帮助这个孩子？

周五早自习，我提前来到教室，意外地发现小春已等在教室门口。“小春，你为什么没有参加早锻炼？”我随口问。“唉，就寝讲话，管理员罚我拖了一个星期的走廊，刚来到教室！”小春苦笑着，笑容里夹杂着一丝无奈。“怎么了，晚上睡不着？”我半开玩笑地问。他低着头，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其他人怎么睡得着啊！你是不是白天学习没有用功？”见没有他人，我继续试探着与他交谈，“小春啊，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现在有父母养育你。过几年，父母变老了，挣不到钱了，你怎么办？”“这个问题啊！”小春听了大笑起来。

学生开始早自习了。小春依旧没有打开书，一动不动地坐着，好像在思考问题。我走过他身边时，他拉拉我的衣襟，递给我一张纸条。我接过纸条，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老师，您好！您说的这个事还真是一个问题呢。现在要想，不想的话，我就不能活了！”从字迹上看，纸条上的“活”字是后来改的，当初写的是“死亡”。

我知道小春说的“这个事”是早自习之前我问他的那个问题，但没想到这个问题真得触动了他。我走到他跟前，轻声鼓励他：“确实应该思考这个问题啊！人要勤奋，多学一点知识总是有好处的，至少将来会算账，会记事，出门也不会迷路吧！或许还可以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呢！”他半信半疑地，笑着点点头。

周二的生物课前，我一走进教室，就发现小春在向我招手。我快步走近他。小春用眼神向我示意，《生物》下面有张纸条。我拿起来，只见上面写道：“老师，您要我读书，可是现在有一条不行，我不识字啊，这个最重要的！”为了打消他的顾虑，我不假思索地告诉他：“谁一生下来就识字啊！你可以查字典，学一个算一个，有志者事竟成嘛！”他对我笑了笑，似乎认可了我的回答。我把纸条揣进衣兜，拍拍他的肩膀，轻轻地离开了。

周四的生物课上，小春依旧用老办法向我示意。我打开了他给我的第三张纸条：“老师，我想好了，长大了最好去种田。”我当即肯定了他的想法：“种田好啊，但是种田也要有知识，不能只说不动，要拿出实际行动！”“唉！——”小春低低地发出一声长叹。

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小春给我的三张纸条，我充满了无奈。无奈之余，一个个问号在心头升起：在一个大力提倡教育公平的社会里，面对小春一样错过黄金教育期的孩子，学校、老师、社会究竟能为他们做点什么？作为一个教育人，我们有权对这样的孩子不闻不问、任其发展吗？小春一步步发展到今天，除家庭原因外，学校、老师难道没有责任，责任何在，根源何在？作为教师，有没有比升学率更有价值的追求？

从与小春的“纸条对话”中，我发现小春真的不弱智。——小春说话俨然大人；几年后摆在他面前是一些什么样的困难，他心里一清二楚。眼下，他只是缺少一样东西，那就是从头开始的决心和毅力。事已至此，我知道，我唯一能为小春做的，就是坚持“纸条对话”。毕竟，每一天的纸条对话让小春有了暂时的快乐，有了一天的期盼。而我，也有了一丝心理的慰藉。

（作者单位：枝江市安福寺中学）

责任编辑 姜楚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