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树人的目标与途径

刘铁芳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在传统儒家文化中，“明明德”是通往理想人格的必由之路，是君子必当具备的品质。那么究竟要明什么德？是要明孔子所开创的个体成人之德。孔老夫子说：“智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智者立仁。智，就是智慧，只有有智慧的人才能真正地理解仁德，实践仁德。一个人仅仅有仁爱之心，而没有智慧，那是行之不远，所以要以智为基础，仁勇结合。孔子的智、仁、勇强调的是关系，是关联。智关联的是人与世界，人与道；仁关系的是人与人；勇关系的是人在社会实践当中所需要的一种品质，正如孟子所说的“吾善养浩然之气”，把个体成人放在天地之间，培育大气人格。我特别欣赏一个词：“生命气象”。人是需要一点气象的，他不仅仅是一个物，不是你所看到的物现在的样子。这是一张桌子，就是这个样。人不一样，他还可以超越自己的形体，体现出人格的魅力。

所谓“明德树人”，就是要明高明之德，要以树人为己任，以培育健全的个体、培育健全的时代公民为己任。怎么样培养？很显然，如果我们仅仅还只是在传统狭小的空间里面是没有办法的。一个人的心灵有多宽，他的人格才有多宽。我们一定要拓展个体成人的精神视野，要让孩子们在我们的学科教学、在我们的学校空间里面有天地的情怀，有家国一体的情怀。

早在2010年暑假，长沙高新区麓谷明德学校尚在筹办之中，学校即邀请我讨论办学定位的问题，我当时根据明德中学的历史、当前中学教育的办学方向与教育长远发展的根本目标，从百年明德以及“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和“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古训，提出将明德树人作为学校的办学理念，随即该理念被作为明德教育集团的整体办学指导思想。如今我应学校邀请，再次来阐释明德树人的目标与途径。

一、以明德树人扩展学生的生命气象

我们今天讲“明德树人”，一个非常重要的含义就是要让我们的学生知“道”而“明”“德”。这里的“明”是个动词，是要明人生之德，要明晰自己人生发展的目标。说白了，就是要让学生明白，这一辈子为什么而读书。当年周恩来立志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体现了他那个时代的气象。我们今天的孩子当然也可以为了改变个人的命运而读书，但更重要的是要让他们明白这并不是唯一，不应该躲在自己的利益空间当中，应该有更高的目标，有一种经国济世的情怀。这就是我们当下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怎么以当下的学校教育扩展孩子们的精神气象。我们一定要引导我们的孩子们明德以树人，只有当他们明白了人生之德、学习之德、中学生发展之德，他们才能更好的发展，这个学校才能有气象。

我们要重新思考中学教育的价值秩序，在引导学生时，我们要创造一种什么样的价值理念？有以下五个词。

第一个词：健康。健康是第一位的，我们任何时候都不能以牺牲健康为代价来换取学生的高考成绩，这是费力不讨好。中国有句古话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现在我以为，当一个人从小就吃了很多苦之后，当他做了“人上人”之后，他就会有根深蒂固的特权思想，有难以满足的补偿心理。他会以为他过去都是苦着过来的，他的一切都是靠他自己争取来的，一切都是应得的，他就不会有一种经国济世、报效祖国、奉献社会的情怀。所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是一种典型的封建话语的表达。教育是需要吃苦，但并不是要我们吃苦中苦，而是要在教育中找到一种乐趣。

第二个词：快乐。快乐意味着不管是课堂教学，还是体育活动，包括德育活动，首先就是要让学生找到快乐。比如说这个学生犯了错误，你找他来谈话，首要的就是要让他的心里没有障碍，要化解他心里面的矛盾，要让他找到亲熟感（亲近和熟悉），一定要让他很轻松地和你在一起。这样的话，教育才真正发生。只有处于放松的状态，他的身心潜能才可能被调动起来，才可能让他自己的每一个毛孔进入当下，来感受当下的每一个信息。要让他充分地进入现场，感受各种各样的信息。这就是教育的秘诀，就是要让学生快乐地进入学习，快乐地进入师生交往的情景当中。当然不同的阶段有不同的快乐。幼儿园时是一种感性的快乐，中学时理智比较成熟了，他的快乐可以说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快乐。这里面也涉及到一个学校的美育问题。美育的意义就是要给孩子们快乐的启迪。我想，一个人有一点审美爱好，这不仅仅是让他有审美的情趣，让他今后在这个方面有一点成就，更重要的是让他有一种爱美的心灵，让他保持一种爱美的身心状态。美感是一种润滑剂，是一种乐趣，让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充满意义，充满快乐。

第三个词：德行。要立德，就是要让孩子们有健全的德行。为什么要把德放在中间位置。这所谓的德，就是一个人要有健全的品德，这是建立在健康的身体和快乐的生命体验之上的。以体和美作为基础，德育就有了丰富的资源，这就意味着我们学校的德育可以转换成体育和美育的形式，它们是相互促进的。品德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建立在健康和快乐之上的德才更牢靠，更健全。我们现在讲师德，我很不喜欢硬是让一个老师病倒在讲台上。有病了还在上课，家里的小孩病了也不管，这是一种变态的教师人格。教师生活应该是健康的，生病了当然必须去就医，小病是另外一回事情。我们应该给孩子们一种示范，每一个人都应该活得健康，活得健全，活得充实，活得阳光。我们要给学生以正能量，首先我们老师必须要有正能量。我们站在学生面前，就是一种人格的示范。哪怕是到了最困难的时候，我们也可以让自己活得阳光一点，健康一点。这是明生命之德。

第四个词：学业。学业意味着要有学习的目标。第一是“坚苦真诚”的坚，第二是学习的兴趣，第三是学习的方式，第四才是学习的成绩。学业里面也有价值系统，兴趣为先，方法为核心，成绩只不过是最后一个自然的结果。我们看到考得很好的孩子都有一个目标，能够不断地激励自己，让自己的潜能不断地发挥出来。所以，“坚苦真诚”的这个“坚”是非常重要的，一个人有一个坚定的目标，就会让自己的潜能发挥出来，就不会让自己局限于一时的情绪，每时每刻都能保持一种比较旺盛的学习状态。

第五个词：个性。当一个孩子有了健康、快乐、德行和学业之后，才谈得上完整的个性，谈得上他的独立性和特殊性。我们既强调个性的独特性，也强调一个人的个性要建立在这完整的秩序之上。有了学业和德行，他的个性想怎么样都行，这个时候他可以标新立异，可以成为独特的自我。当然个性首先是完整性，然后是特殊性，是两者的结果，是自然而成的。个性不是一个独特的东西，无非是你健康、快乐，在体育、美育之中所形成的一种生命整体状态。

二、把明德树人渗透为日常的生活方式

上面是明德树人的第一点。那就是要重新明确我们中学生生命之德的五个关键词，要让每个学生意识到怎么样来呵护自己，要努力让自己健康，让自己快乐，以此为基础来树立健全的德行。有了身体、快乐、德行，我就发展自己的学业，我的学业要有自己的兴趣、自己的方向，然后才会有成绩，然后才意识到我的个性要有完整性，要有独特性，要有一个健全的中学生的气象。而怎么做也有三个关键词。

第一个词：青春。中学生要有中学生的气质，要有青春的活力，这种青春的活力既展现在操场上，又展现在辩论场上，还展现在活泼的师生交往当中，包括在课堂敢于跟老师对话等。其表现为思维的活跃，灵光闪耀，有创造力。

第二个词：学问。中学生既要有学，还要有问。学代表着了解经典，问代表着学习的方法和过程。辩论赛、学校的实验室等各种各样的场合都能彰显学问。

第三个词：责任。责任是一个沉甸甸的词。我们要通过各种方式充分地去浸染孩子们的情怀，要用更开阔的东西来浸染他们。只有这样，孩子们的内心世界才有可能是开阔的，才真正地有情怀、有担当。现在我们很多孩子只会应试，生命还没得到丰富，还没有作为人而得到教育。我们中学教育要变得丰富、开阔，就是为了能够给孩子们提供各种资源，这样他才能够真的有开放的心灵品质。什么叫厚德载物？天地有厚生之德，唯有一个人能兼容并蓄、海纳百川，他这个人才真的是有情怀，才能善于接纳各种各样的事物，以包容之心去对待人和事。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方面，要以开阔的文化、开阔的视野来浸润中学生，让学生明德。

德不是教出来的，现在我们上课教学生诚实、友爱、正义，简单的教是教不出来的。教育是一种回忆，回忆他过去的生活。德是活出来，这里有一种活法和说法的问题。我们上课是一种说法，如果没有以孩子们的活法为基础，这个说法是没有内容的，是空的。我们今天的明德树人也是一样的，是一种说法，只有当它成为我们的活法的时候，它才真正成为我们学校的精神，才让每一个学生都明白什么叫明德树人。在我们学校的每一个方面都体现明德树人，这样就变成了我们学校的活法。所以，德一定是要以活法为基础，唯有当我们引导中学生有健全的活法、健全的生活方式后，他们才有可能有健全的中学生之德。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强调要将健康、快乐、充实的中学生活体验作为中学环境。我们要把明德树人渗透成为我们日常的生活方式，学校里面到处要体现这种激扬的生命理想。

这是我们讲明德树人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怎么样让中学生明确自己的德，明白自己的德，树立自己高明高远的德，怎么样让他们在开放的世界、广大的社会背景之中树立自己的人生目标，拥有开阔的胸怀和视野。

三、以教师的本真生命影响学生

我们老师先要明德，然后再去树人。前面讲的是目标，这里讲的是路径。这一层面的明德，我把它概括成四个方面。

首先，明明德之德，要明历史上的明德的德行，要明历史上的一直延续到今天的，包括不断在创新着的明德精神。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融汇到这种明德精神里面去。我们选择当老师，应该意识到绝不是那么的容易。我以为当老师有一个难易的辩证法，仅仅只是在教学的方法、教学的姿态、教学的基本知识流程的掌握上面，越来越容易。换言之，在技术层面当老师越来越容易。有了三五年，你站在讲台上没一点问题。但当我们意识到当老师要帮助学生成人、引领学生的精神发展，要真正明德树人的时候，当老师真的很难。一个真正成熟的老师，他内心会越来越意识到教育的艰难，并且会去担当这种教学的艰难。我们要担当明德树人的重任，真的是不容易。正因为如此，我们才知道教育是磨血之事。我们通过一天的努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一定要持之以恒。我们要意识到教育孩子很难，健全成人太难。

第二，明教育之德，特别是当代教育之德。今日教育之德当然有很多内容，包括教育的民主化。人有一点小聪明是很容易的，但要让一个人变得善良真的是很难。我们今天的教育是使人聪明的教育，而不是一种使人良善的教育。我们每个人都成了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我想，明今日教育之德，就是要重新树立人生的价值秩序，要以良善来引领聪明，要真的以树人作为教育的根本，要一视同仁地对待好学生与差学生。教育是长远的事业，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我们一定要立足于长远，立足于孩子们终身的发展来引领他们的当下。能够让学生有开阔的眼光，就是明了教育之德。

第三，明为师之德。其实，作为教师，有时候只是一点点差异，就体现出很大的不同。任何时候，哪怕是面对学生调皮的时候，都应体现出教师的智慧。教师要引导学生，教育学生，要让学生成为健康的人，要让他们知道应该怎么做，这就是教师之德。教师任何时候都是活在师生关系当中的。任何时候面对学生说话，都一定要立足师生关系来思考，要立足于教师的话对学生来说意味着什么、会给学生带来什么样的反应来思考。我们的为师之德是在任何时候都要置身于学生的发展来调整、思考我们的言行，而不是简单地图一时之快。我以为，教师在学生面前不仅仅是展现才华，教师的才华要变成学生的才华，这才是真正的教学，这才是好的教学。最好的教学是激励学生，让学生展现他们自己的才华，呈现健全的中学生的生命气象。教师站在学生面前，站在讲台上，价值是什么？就是向学生显现自己的生命，由此来引导学生，激励学生，这就是重要的为师之德。大家会说，那岂不是不要自己了吗？不是这样的，我们要意识到老师的生命价值是通过学生来显现的。唯有我们自身关注自身，让自己活得健全，我们才能更好地引导学生。我们要有更多的正能量才能引导学生，才能让学生也活在正能量当中。

第四，明生命之德，在我看来，这是明德的最重要的一点，是最高的德性。我们每一个人既是明德人，又是教育人，但是更重要的是我们是人。我们要明白人的德性，明生命的德性。我们生命的德性，很重要的是要“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我们的自强不息，一是加强锻炼，保持健康的身体状态。这样的话，我们在学生面前保持健康的姿态才有了基础。二是要多读书，多学习，保持健康的、活泼的心灵。读书不仅仅要读一些相关的书，也要读一点不相关的书。教语文的并不是只要读语文，也要读一点科学、哲学等方面的书。读书的目的，不仅是直接为教学服务，更是为了保持活跃的心灵生活。我们一方面要保持健康活跃的身体状态，另一方面要保持健康活跃的心灵状态。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以更多的正能量来影响学生。“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我们给学生的示范是文质彬彬。文质彬彬不是文彬彬，我们中国更多的是讲文彬彬，这样的话就太迂腐，没有一种质。质是你的天性，要文和质和谐。我们作为一个老师，怎么样还依然能够保留一点质朴之心，保留一点童心，这恰恰是我们走向学生生命教育的通道。只有我们拥有更多的质朴之心，我们才能更好地走近学生，走向教育。

我现在特别强调教育要以本真的生命进入课堂，以本真的生命进入学生交往。当我们以健全的生命之德，以质朴的生命之德进入到学生，同时我们又以知识的追求进入学生心灵的话，我们对于学生的影响就不仅仅是教学的，更重要地，是生命的整体。

责任编辑/黄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