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众议院弹劾劾罗塞夫

●本报驻巴西特派记者 张卫中　●本报记者 白云怡 刘洋● 陈一 柳玉鹏

数万名巴西民众17日晚聚集在巴西利亚众议院广场上等待弹劾投票结果。

当地时间17日午夜，巴西众议院以367:146票通过对总统迪尔玛·罗塞夫的弹劾表决。这意味着巴西首位女总统能否守住高原宫(巴西总统府)，就要看参议院下个月会给出怎样的脸色了。自去年底起，巴西“政治内战”升级，夹杂着“反腐”“报复”“经济低迷”等各种因素，“南美版纸牌屋”的剧情堪称跌宕起伏。17日的弹劾被认为是执意要总统下台的众议院议长库尼亚之胜，诸多国际媒体却注意到，库尼亚本人及跃跃欲试“想从储君变正主”的副总统特梅尔，都是巴西国内贪腐案首嫌，在他们带动下，巴西众议院给全球观众奉上了一场“马戏般的对决”，而真正受害的恰恰是年仅30岁的巴西民主。17日，罗塞夫所在的劳工党誓言抗争到底，“只因战争没有结束”。美国智库学者温特说，巴西深陷上世纪30年代以来最严重经济下滑，正需要强力领导推动改革，17日发生的或许是场终不被历史认可的弹劾。

“拜拜，甜心”

巴西利亚，众议院广场上，一座约一公里长、3米高的金属“墙”被警方竖起，用来防止罗塞夫支持者与反对者爆发激烈冲突。17日下午，依据警方数字，5.3万名支持弹劾罗塞夫的人与2.6万名罗塞夫拥趸聚集于此，通过电视屏幕观看弹劾投票现场。众议院会场内，513名众议员下午2时起开始就是否弹劾辩论，晚6时许才开始投票，过程中每名议员上台都要抢过麦克风申明立场，支持弹劾者说这么做是“为了选民、为了国家、为了家庭、为了孩子、为了孙子，为了希望，为了改变”，反对弹劾的劳工党议员则抨击弹劾是“政变阴谋”，呼吁其他议员“拿出民主的良知”。时钟接近夜里12点，投票结果才出炉——367:146，弹劾通过。

“通过一场吵闹的、马戏般的对决，巴西众议员们授权国会弹劾总统罗塞夫，同时把拉美最大国家拖入严重的政治危机和‘民主受威胁’的担忧之中”。法新社18日这样总结巴西政治历史中重要的一天。该报道称，当支持弹劾的票数达到通过弹劾必需的342票时，反对派议员爆发出激烈的欢呼，并撒纸屑庆祝。会场外支持弹劾的人则对着电视直播的镜头打出标语——“拜拜，甜心”。拥护罗塞夫的议员们怒不可遏。总统府发言人瓦格纳指责众议员用这种方式威胁中断开启仅30年的巴西民主（军政府在1985年倒台），司法部长卡多佐称弹劾是“反民主政变”。法新社说，距里约奥运会开幕仅4个月，众议院里这一幕如同剪影，映射着巴西国家情绪的极端和痛苦。

罗塞夫为何遭弹劾？反对派给出的公开理由是“违规财政操作”，指责她2014年竞选连任时，编制虚假数字掩饰国家糟糕的经济形势，并违反法律程序挪用国有银行资金，同时在巴西如火如荼的反腐败“洗车运动”中，罗塞夫虽本人未涉嫌腐败，但被指责对腐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且包庇盟友，如前总统卢拉。但罗塞夫遭弹劾的更深层原因，被认为是她无力解决当前的经济困境，且树敌过多，导致执政联盟瓦解。17日投票发言时，许多众议员提都没提“违规财政操作”，只要求“立即弹劾”。圣保罗大学历史学家林肯对美国《纽约时报》说，“这将开启一个危险先例，从现在起，只要是个不受欢迎的总统，就可能受到弹劾”“这是射向巴西民主的一颗非常大的子弹”。英国《独立报》也说，所谓的“违规财政操作”从上世纪90年代起历任巴西总统都在做，罗塞夫的一些做法还是出于维护穷人的利益。文章说，罗塞夫有没有违规操作意义依然不大，目前的结果是，巴西政治内战的规模越来越大了。

“那些政变阴谋者在众议院赢了，但战争没有结束，战斗会在街头和参议院继续。”17日，罗塞夫所在的巴西劳工党领袖吉马良斯说。依据弹劾程序，今年5月参议院将对总统弹劾案进行表决，如果获得简单多数支持弹劾，罗塞夫需要离职180天，由副总统特梅尔代任总统。此后参议院进行第二轮表决，如果2/3以上议员支持弹劾，罗塞夫必须下台，特梅尔接任至2018年底下次大选开启。若未获2/3通过，罗塞夫立即官复原职。

“特梅尔的噩梦”

“骗子是无法治国的”，吉马良斯17日把这话送给对上位心急火燎的副总统特梅尔。对国际社会许多人来说，特梅尔是个陌生名字。他上次登上国际媒体，是被曝光国会尚未启动总统弹劾程序，作为总统大位第一顺位继承人的他已经写好了“就职演说稿”。

从表面上看，弹劾罗塞夫的最大推手是众议院议长、与特梅尔同属民主运动党的库尼亚。过去两年，巴西司法当局开展了命名为“洗车运动”的反腐败调查，主要对象是国有的巴西石油公司。随着案情突进，数十名前政府高官、议员、石油公司高管被调查，库尼亚也被查出在瑞士等国设立多个个人账户，用来接收政治献金和受贿。他原希望罗塞夫运用影响力，阻止调查委员会中劳工党议员对他的调查，但遭罗塞夫拒绝。库尼亚随即与总统反目，宣称从此是“罗塞夫政敌”，并在众议院推动弹劾罗塞夫，因此，劳工党指责库尼亚“以合法方式公报私仇”。

然而在劳工党看来，库尼亚背后的特梅尔才是最可恨的。与库尼亚一样，特梅尔本人也涉嫌贪腐。17日投票时，有议员当众指着特梅尔说，“弹劾完罗塞夫，下一个就弹劾你”。英国《卫报》说，多年来，特梅尔和他的民主运动党一直是巴西政坛“决定王位归属的人”，该党也是罗塞夫执政联盟的最重要基石。但上个月他宣布退出执政联盟。文章说，这位银发背头的75岁律师是安安静静，甚至有些哥特式的人物，他常和比自己小40多岁的年轻妻子共同出现，却还没妻子个子高。如今，这个妻子阴影下的男人正发力取代罗塞夫，“决定王位归属的人想自己戴上王冠了”。

“对渴望变革的人来说，特梅尔意味着拯救；对担忧巴西脆弱民主的人来说，特梅尔是策划政变的凶徒”。英国《卫报》说。法新社对特梅尔的前景并不看好。该社称，深陷贪腐指控的“候任总统”在巴西名声不佳，一旦上台，劳工党必竭尽所能对其报复，对他来说，现实的画风恐怕没有想象中美好。正是这种“输家势必拼死折磨赢家”的逻辑，让独立分析家安德鲁·凯撒认定“明早醒来，巴西会更糟”。他说，特梅尔一个劲说自己上位能组成团结政府，但“这不容易，它会成为一个噩梦”。

“巴西分裂”，这是美国《华盛顿邮报》连日来连续强调的观点。该报称，巴西长达20年的军事独裁结束于1985年，此后，它已经弹劾过一位总统——1992年弹劾了费尔南多·科洛尔·德梅洛。不过，基于腐败原因弹劾德梅洛得到了广泛支持，但如今，反对派对罗塞夫的驱赶严重分裂巴西社会。这个国家正深陷上世纪30年代以来最严重经济危机（2015年经济出现3.8%负增长），寨卡病毒在肆虐，距里约奥运会开幕仅剩4个月，而国家的政治领导人却集体深陷丑闻。美国智库学者温特说，眼下巴西经济正需要强力领导推动改革，以让国家回到过去十年曾令世界炫目的正确轨道，“我担心不论对罗塞夫还是这场弹劾，历史最终都不会认可”。

西班牙埃菲社称，几周来，街头抗议成了巴西社会深刻分裂的表达方式，而经济危机是大背景。此前，依靠经济繁荣，巴西劳工党令数百万家庭获益，但今天，他们中一部分感觉购买力在丧失，开始和政府作对，加入到中高收入阶层为主的反对派阵营。文章说，巴西的分裂也有地域性表现，较富裕的南方支持罢免总统，而较贫困的北部和东北部地区大部分人支持罗塞夫。

“猎人和猎物一样低劣，差劲的被更差劲的取代，国家丢掉了取得进步的机会，败给了自负和贪婪，”，英国《独立报》18日说，这才是这场巴西弹劾幕后最悲剧之处。文章说，巴西发生的一切究竟是不是政变见仁见智，但可以肯定，不论罗塞夫支持率降到多低，她都是民选总统，而一些人凭借煽动敌意的媒体、漏洞百出的司法体系和令人瞠目结舌的阴谋，就能大胆地把她赶下台，这才是问题。文章说，巴西媒体一边倒抨击罗塞夫，报道有失公正，“俨然成了反对派的公关部”。

“输在诚实”

《华盛顿邮报》称，2013年，罗塞夫支持率曾超过70%，而最新民调显示，支持率只有13%。是什么造成了这种反差？中国社科院拉丁美洲研究所巴西研究中心执行主任周志伟说，经济衰退、通胀和失业率上升，巴西石油公司贪腐案，以及此前罗塞夫曾试图让卢拉入阁以逃避司法审判等，这些都使劳工党形象受到损害，促使中产阶级对执政党愈加不满。

巴西《圣保罗页报》称，下个月，参议院如果要开启弹劾程序，须得到简单多数支持，即81席中须有41席赞成。而该报称，目前参议院中有47名议员赞成开启对罗塞夫弹劾程序。但也有分析认为，参议院相比众议院更接近政治事务，其对弹劾的态度也可能更为谨慎。

西班牙《国家报》说，巴西国会由近30个不同政党代表组成，组成一个稳定的联合政府是需要花招的，要懂得给予、接纳、逢迎和妥协。这方面罗塞夫的导师做得很好，而罗塞夫就差些。她不妥协、固执、直率的个性也起到决定性作用。文章说，当罗塞夫的盟友议员（现已加入支持弹劾阵营）找到罗塞夫，为本州申请工程预算时，她不接待他们。一些卷入腐败案的议员求罗塞夫庇护，她也拒之门外，巴西政治学者里奇说，“关于弹劾是针对政府腐败的说法是说给天真的人听的，罗塞夫将因诚实丢掉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