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症

2016-05-06 13:10森森
新青年 2016年5期
关键词:市委书记车祸丈夫

森森

每个清晨都是全新的,会以为自己还是20岁。每当夜晚来临,记忆就会清除归零,我得了失忆症……

这是日记本第一页写的。电话里的人自称医生,他告诉她日记藏在衣柜下面的抽屉,授意写日记的也是他。“想寻找真相就不能让你丈夫知道日记,你说你怀疑你的丈夫。”

早上醒来睡在同一张床上的男人告诉她,她叫姚青,T市市委书记程俊的夫人。三月前出车祸造成颅内损伤,只记得当天发生的事。

房子是独栋的,装饰不算奢华,阳光照进落地窗,一室光华。卧室里一整面墙都是姚青的照片,毕业结婚生子,这些人生重要时刻缩印着她的小半生。有个可爱的儿子,目前在国外的爷爷奶奶那里,她出事后送去的。自己妈妈总是忘记自己,才五岁的孩子一定伤心委屈。

自从丈夫当上市委书记,姚青就回家做起全职太太,平日在家除做家务外唯一的休闲就是在这间画室画画,喜欢画静物跟风景,姚青翻了一遍以前的画作,并没有人物肖像。

不知道是不是以防他人偷窥,日记里面只零落记着几个词组,共18页,如果每个早上都接到医生的电话,意味着记日记已有18天。

前15页词组拼合起来都是丈夫每天重复给她的,第16天出现yq,这是自己名字姚青的缩略,有两三幅画出现过,用很淡的笔触。17页记着viki,显然是个人名。

直到室内光线变橙色,姚青方起身去找吃的。

屋里到处贴着便笺,蝇头小楷,潇洒大方,全是必要的生活指示。

姚青回想丈夫,中等身材,架着金丝眼镜,脸色憔悴,日理万机的市委书记每个早上醒来都要向陌生人一样的妻子解释她的前半生。

医生下午四点多钟过来,电话里讲好了带她去见viki。丈夫似乎对她恢复不抱希望,医生是viki的朋友,外面没有市委书记夫人失忆的传闻。

“我原谅你是病人。”说着医生递过来一张工作证,上面写有“XX研究所”。因为病情特殊,所以交谈前要一遍遍自我介绍。

“车祸在哪发生?除了我还有没有人员伤亡?”姚青问,造成她失忆的事丈夫并没有细说。

“谁说是车祸?”医生惊诧地看她,转而语气轻淡:“是刹车失灵,警察还在排查。你丈夫廉政清明,树敌很多。”

“赴约路上,对方是个男人。考虑到话题敏感,并没有公开这层。”医生说这话时转头盯了她一会,眼神犀利。

姚青直觉摇头,“不,我不是那种人!”

医生摇头,目光专注前方,“你失忆了,除了你自己,谁也不知道你是哪种人。”

车上了解到,viki是她在一画廊认识的朋友,因为跟医生交好,所以拜托他给看病。

viki一头短发,一见面就紧紧搂住姚青脖子,鼻音浓重地诉说相思。姚青认得她,早上看的那堆照片里有跟她的合影。

viki是知道姚青病情的极少数,因市委书记告诫她必须跟姚青保持距离,所以出事后两人一直没见过面,这里面有诸多考虑。viki认为有病就得看医生,隐私总要放在健康后头。

姚青跟着viki看了一场小型画展,闲谈中得知,出事之前俩人在这间画廊消磨了不少时光。viki的用意很明显,熟悉的场景很容易唤醒沉睡的记忆。

画展来回看了三遍丝毫有用的回忆都没出现,倒是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有一幅参展的油画,下面没有签名,画上一角隐约着两字母,qy。

姚青问viki,她说不知道,然后转换其他话题。姚青想,跟viki并不是很熟,她可能不知道yq是姚青名字缩写,而顺序颠倒的qy很可能也是一个人名。

“天底下就老程这一个好男人让你遇上了。”临别前viki吻吻她发顶,姚青抬头看见viki在擦眼泪。

太阳挂在地平线上,在高速路上奔驰有种追日的错觉。姚青望着前方,恍惚如梦。

“现在说很残酷,但目的是让你知道过往发生的一切。你丈夫不让你跟viki接触是因为viki知道,你儿子在那场车祸中丧生……”

晚上10点程俊进门。姚青光脚坐在客厅地板上,长发散乱,旁边倒着空酒瓶。

程俊打湿毛巾,蹲在妻子身侧,要给她擦脸。

姚青甩开伸过来的手,目光仇恨:“你好狠心,何必让我知道有过孩子。”

程俊低头摆弄脏掉的毛巾,喉头滚动两下,起身,一扬手将毛巾掼在脚下,拳头捶打上墙壁,悲愤出声: “孩子能瞒得住吗,电视报纸随处都能看到报道,迟早都会知道。告诉你!对你来说丧子之痛要一天一遍的全新感受,不会麻木,不会终结!”

“可我为什么要活着!”姚青抓挠着头发嘶吼。

程俊按住她乱挥的手揽入怀中,声音哽咽:“都是因为我,我用余生弥补不够吗?我也是人,有不耐烦,有意志消沉,想一死了之。可还有你,你能不能稍微想想我?只想着,活着,再艰难的活着只是为了我。”

每个清晨都是全新的,会以为自己还是20岁。每当夜晚来临,记忆就会清除归零,我得了失忆症……

第十九页被眼泪浸泡,夹着一张儿子五岁生日照。最爱的儿子没了。她对丈夫不忠,急着投奔另一个男人,亲手葬送儿子。要找出凶手,替儿子报仇!

跟viki约在近郊的公园见面,十二月寒潮正盛,木椅上坐一会凉透身心。

viki被吓得措手不及,差点把舌头吞掉。“什么?我从没听你提起过!”比起震惊听起来质问的情绪更浓。

姚青没浪费时间照顾朋友的感情,直奔重点:“为什么那男人一直没联系我?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市委书记夫人偷情如此劲爆的消息,如果不是藏得滴水不漏,早就满城风雨了。viki明白厉害,正因为保密好,才无从下手。

“我多数时间在画廊,那就从身边的人入手,馆长,画家,保安,一个个查。”

馆里没有一人名字首字母是qy。

在接连接触三个常驻馆里画家看来,姚青端庄大方,惜字如金,尤其是看过城市报的人都认识她,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越雷池半步。

姚青一直挺到晚上十点钟,回家时程俊已经在家了。

“你去哪了,知不知道我差点就报警了。”程俊手握手机,眉心纠成川字,喋喋不休跟她到卧室。

“我在找杀我儿子的凶手。”姚青上床。畏惧未知的过去,她潜意识远离丈夫,疲惫地侧躺一角。

明明没过去的女人,却如深潭,一副胜券在握的老神自在样子,真是对慌张的他最大讽刺。

姚青想不到温文尔雅的丈夫竟然会扇她耳光,疲惫加委屈一涌而上,却本能的吝啬情感表达,只怔怔地看着他。

“你就别折腾了,行吗,我求求你!你还想让我失去你吗!”倒像是他受了委屈,程俊摔门离去。

“客卧衣柜下面有一个笔记本,那里有你想知道的……”

那个所谓的丈夫并没有告诉她孩子的事。浑浑噩噩到中午,日记里提到的叫viki的女人打电话叫她出去。

viki把所有关于画廊人物照片交给她,唯一一张姚青跟男人的合影,像是颁奖时照的。照片上的男人侧身微笑,梨窝深旋。

姚青想了许久,究竟在哪里看见过这人,不是感觉上,是记忆,很清晰。

照片墙上参与她人生的人不少,没有那个男人。

viki说,男人叫秦朗,得急病过世了,很突然,绘画业界的陨星。

姚青将“秦朗”两字反复咀嚼,突然灵光一闪,秦朗,第一个字的首字母q,姚青第一个字首字母y。姚秦,秦姚,yq,qy署的是两个人的姓,隐晦地不分彼此,情人可能是这个秦朗。

姚青给医生打电话调查秦朗真正的死因,还有三月前车祸那天市委书记在哪。

结果在意料中,秦朗是姚青的秘密情人,车祸当日乘坐同一辆车,当场死亡,警界司法界全面封锁信息。

姚青直觉杀死两条人命的凶手就是这个t市的活招牌,各界力保的程俊。

车祸是五点半,程俊下午两点自己驾车离开政务中心,四点又返回,但没驾车。之前查过监控,因家里监控一周前毁坏,并不知道他有没有回家。当初的供词是去了一个私人会所,在那里找到了他的用卡记录,但到底呆了多久没人知道。

问题的症结在于,刹车系统在几时破坏,如果在家里,那情人不可能死在一辆车上。只能是在中途两人相遇后,三人都在车上才符合现场。而如果是程俊跟踪姚青,那他一定知道车上有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警方就是这样排除了程俊的嫌疑。

“即便对你出轨怀恨在心,想在满城风雨前毁了你们,可他完全没动机杀孩子……”

人间最美五月天,暖风和畅,吹进窗子的风带来庭院花香,她坐在卧室,背对着一墙旧时光,心里说不出的宁静。

早上那人说今天是两人结婚纪念日,下午四点接她出去吃饭,让她打扮打扮。姚青摸摸微隆的小腹,暗忖衣柜里哪件衣服合适。

突然手机铃声打破一室安静,对方声称自己是医生:“……日记上有你想知道的……很抱歉这么久才联系你……接下来听好我说的每一句话,你跟程俊在7年前就已秘密离婚,你们之间怎样的协议还不知道……程俊的连任书是车祸前一周下达的……”

姚青慌乱地从柜子里翻出日记本,夹层里掉出一张男孩四五岁时的半身像,跟镜中自己一样的丹凤眼,笑起来一对梨窝深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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