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女排世界杯夺冠期间舆论关切的三个基本问题的深层探析

余守文，高昌英

(华东政法大学 a.体育部；b.博士后流动站，上海 201620)

● 体育社会科学

中国女排世界杯夺冠期间舆论关切的三个基本问题的深层探析

余守文a，b，高昌英a

(华东政法大学 a.体育部；b.博士后流动站，上海 201620)

针对2015年中国女排世界杯夺冠时，公众关切和争论的公共资金支持体育的合理性、体育在学校教育中的地位和体育特长生招生三方面关于体育的基本问题展开讨论和阐释，希望统一认识，形成合力，推动体育的深化改革。

中国女排；冠军；公共资金；体育特长生；招生

在刚刚结束的第31届里约奥运会上，中国女排团结一心，顽强拼搏，克服了开赛不利，逆境奋战，终于为祖国夺得了一枚宝贵的大球金牌！在举国上下沉浸在一片欢腾和喜悦之时，我突然想起“女排夺冠算个毛”事件。事情要回溯到2015年的9月，中国女排在2015年世界杯上时隔11年再次夺冠，也是在大家欢庆之际，微博认证为“中央财经大学经济学教授”关于中国女排和体育的观点激起千层浪，引来网络一场关于体育的口水大战。凤凰体育当时对该事件进行了网络调查，截至2015年9月15日，共133153人参与了投票，投票结果显示[1]：竟然有48.19%的受调查者选择了“话糙理不糙”(详见图1)，也就是近半数人认为该文对女排夺冠的看法有道理；38.32%的受调查者不支持高校招收体育特长生(详见图2)，认为体育特长生的存在对其他学生不太公平；49.58%的受调查者认为奥运冠军不应该免试进入高校读书(详见图3)。回溯整个事件，公众关切和讨论的问题可以概括为：公共资金支持体育的合理性、体育在学校教育中的地位和体育特长生招生三方面关于体育的基本问题，对这些问题的深入阐释，对于回应公众关切和深入认识体育，对于我国素质教育改革，对于体育公共政策制定和实施都是非常必要的。

图1 “你如何看待中财教授讽刺女排? ”问题的网络投票结果

图2 “你如何看待高校招收体育特长生？”问题的网络投票结果

图3 “你如何看待奥运冠军可以免试入高校？”问题的网络投票结果

1 公共资金支持体育的合理性问题

微博中说“从几亿人里挑几十个人，花钱养起来，天天训练，跟人家业余自费临时凑起来的比赛，拿个冠军算个毛啊”。于是网民聚焦争议的第一个基本问题就是：政府应不应该拿全体纳税人的钱资助体育？讨论这个问题我们首先要知道体育可以分为大众体育和竞技体育。对于涉及全体国民身心健康的大众体育，使用公共资金支持，大家还是没有太多疑问的。

疑问的主要聚焦点在争金夺银的竞技体育，尤其是国家队。有学者将国际体育比赛称之为“和平时期的战争”，意指体育比赛所代表的是国家间软硬实力的角逐和各国对体育比赛胜负的重视。“当今世界体坛竞争日趋激烈，日本充分认识到竞技体育在提高国家地位和弘扬民族精神的价值，在体育立国战略首页提到，在国际大赛中升起日本的国旗是全日本国民激动的时刻，这是一流竞技运动员的长期刻苦训练最佳的结果。对国民的凝聚力、热情有着极大的鼓舞作用”[2]。2015年世界杯中国队战胜日本队，在颁奖典礼时，东道主日本观众绝大多数离席而去。我不相信离席的观众都有狭隘的民族主义情绪，但他们挫败感和失落感显而易见。相比之下，当中国女排姑娘在世界杯赛场上顽强拼搏，在郎平教练的指导下和日本队斗智斗勇，最终战胜传统排球强队日本队，夺得世界杯冠军时，给亿万中华儿女带来了骄傲、自豪和喜悦的感觉。凤凰体育报道，里约奥运会女排决赛吸引了全国数亿电视观众，收视率达到夸张的59%[3]。电视机前和现场观战的中华儿女的心伴随着决赛进程跌宕起伏，为女排最终的胜利喜极而泣，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高高升起而倍感自豪。从经济学视角说，中国女排提供的是一种准公共产品，她们为祖国争得了荣誉，给中华民族带来了正的外部性(外部性是经济学的一个概念，即某个经济行为个体的活动使他人或社会受益，而受益者无须花费成本)。这正是公共资金应该支持竞技体育，弥补市场失灵的原因所在！

放眼世界，公共资金支持体育也是各国的普遍做法。黄汉升和翁飚指出：“日本排球采用政府间接干预的民间社会团体的组织形式，经费来源是自筹为主适当拨款”[4]。政府拨款无疑是全体纳税人的钱。曲国洋博士指出：“日本最近提出体育立国战略，其在内容上有两个重大提议，一是建立体育省或体育厅，直接受首相的管理成为一级国家机构；二是提高投入，文化产业在国家预算中占到4%，而体育只占1%，其目标是使体育与文化逐渐达到齐平的程度”[2]。因此，日本政府对竞技体育不但有公共资金投入，而且要大幅增加。

美国是竞技体育和体育产业都非常发达的国家，其实美国各级政府也在以不同的方式资助竞技体育。其中通过公共资金支持大型体育设施的建设，然后再以低租金甚至是免租金给职业运动队使用是非常重要的方式之一。表1给出了美国自1961～2003年各时期职业运动队体育设施投资结构。我们可以发现被广泛认为是私人企业的职业队在1961～1984年的20多年中所使用的体育馆100%由政府公共资金投入，在1970～1984年间公共资金投入职业运动队体育设施占比达到93%。美国范德比尔特大学教授约翰·齐格弗里德和安德鲁·津巴利斯特指出“自1990年超过217亿美元(约1400亿人民币)投资于美国的95个体育场馆，政府的公共资金占约2/3”[6]。我在研究美国明尼阿波利斯基于体育的城市转型发展战略时发现，该市2013年破土动工的维京人体育馆投资总额为9.75亿美元，明尼苏达州政府用全体纳税人的钱资助了4.98亿美元，超过了建设成本的一半，达到51.1%[7]。其实，虽然近些年公共资金资助职业体育设施的比例有所下降，但因为大型体育设施的成本奇高，政府用于职业体育设施的资金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

表1 美国各时期职业运动队体育设施投资结构

此外，很重要的一点是日本和美国的体育后备人才主要是学校培养(参见表2)，政府对学校体育的投入，不容忽视。

再者，两国竞技体育自筹部分中，很大部分是企业和个人的赞助和捐助，这些对体育的赞助和捐助会享受政府税收的减免，本质上等于政府又间接补助了体育。

体育关乎国民素质、民族的荣誉感和凝聚力，体育具有正的外部性，政府用公共资金支持体育的发展是合理的。当然，公共资金支持体育的额度应该是多少？这些资金在体育各组成部分按什么比例分配？和这些资金以什么形式直接或间接地支持体育，这些问题值得深入研究和在体育政策法规制定时细致考虑。

表2 为里约奥运会贡献最多美国奥运选手的前6名高校历届奥运会输送选手和获奖情况

2 体育在学校教育中的地位问题

微博中说：“各大学应停止招收体育特长生，第一对高考考生，不公平；第二大学比拼的是头脑，比四肢(或少于四肢)发达，是胡闹；第三特长生靠照顾(比如40多分算及格)，才能拿到学位；第四真有特长，不来大学，也不会埋没；至于奥运冠军免试读大学，更是制度性腐败；同理，我有博士学位，百米赛能少跑90 m？”以及在微博中回复网友说：“我讨厌的不是体育特长生，他们和我毫无关系，而是大学犯贱，放弃学术本职，招惹特长生，捞取对自己毫无价值的体育荣誉。我要推动的是，取消特长生制度，还大学本来的功能。特长生，真有特长，不用来大学，体育市场已经打开，足够容纳你们。大学呢，集中精神，做好知识传承。各走各的路，别瞎搅和”。概括发文者所主张的取消大学招收体育特长生，体育荣誉对大学毫无价值，大学比拼的是头脑的论断，可以推断出其潜台词：体育对学校教育，尤其是大学教育，不重要！真的是这样吗？其实，体育之于人的作用远不止于强身健体、锻炼意志、培养团队意识这些显而易见的作用。国内外许多著名的教育家和思想家都从更高层面指出了体育对于教育的极其重要的地位。

在我国，蔡元培任北大校长时强调“健全之精神必宿在健全之身体”，“大学生注意体育为各国通例”，“凡道德为修己为本，而修己为道，又以体育为本”。南开大学的创始者人张伯苓更是认为，“强国必须强种，强种必须先强身”，主张“强我种族，体育为先”！

在英国，对学校体育教育影响最大的教育家是洛克和斯宾塞。在洛克的教育思想中，体育被视为一切教育的基础。在《教育漫话》中，洛克的第一句话就是：“健康的心智存在于健康的体魄中。”斯宾塞在《教育论》中则将体育提高到与德育、智育同等重要的地位，认为体育关系到国家的兴衰、战争的胜负及商业竞争的成败。

3 体育特长生招生问题

理解了体育对于学校教育的重要意义后，再来探讨高校体育特长生招生问题就水到渠成了。

首先，大学是培养经济社会发展所需人才的机构，体育特长生也是人才，大学招收和培养体育特长生顺理成章。从国际范围来看，学校也是培养体育人才的主渠道。“日本学校运动部还承担着国家提高国际竞技力的使命，最终这种使命通过国际大赛实现。在中学、高校之间的对抗竞技中发现培养优秀运动员，这对于学校名声的宣传和知名度有着很好的宣传作用”[2]。美国学校竞技体育更是发达，如密歇根大学既是一所世界排名前列的著名高校，也非常重视竞技体育，有着优良的体育传统，前美国总统福特就是拿着体育奖学金进入密歇根大学成为该校橄榄球队的中锋，该校学生多次在奥运会上获得金牌，最著名的运动员是体育管理系的“飞鱼”菲尔普斯，今年仍然在里约奥运会上争金夺银，他一人共获得23枚奥运会金牌！表2列出了为里约奥运会贡献最多美国奥运选手的前6名高校在历届奥运会输送选手和获奖情况。我们可以看出无论是像斯坦福大学和普林斯顿大学这些世界的顶级名校，还是像南加州大学和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这样非顶级大学，都为美国的奥运代表队输送了大量的竞技体育人才，他们获得的金牌数甚至超过了若干国家金牌数的总和。

其次，随着专业化分工的细化，大学在招生中也在不断细化和有针对性地评价各专业考生的水平和录取办法。这是大势所趋，也是教育发达国家的普遍做法。三峡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教授黄首晶和郑畅指出“美国的招生制度主要以多元化的人才评价理念促进公平”[6]。不拘一格降人才，也是我国高校招生制度改革的一个方向，如高校自主招生改革。不可否认高校体育特长生招生初始阶段暴露出很多问题，如重体育成绩而忽视文化水平、招生目标功利化和权力寻租等，但只要大方向是正确的，就不能因噎废食，取消了之！

再者，一般来说大众体育和竞技体育存在着普及和提高的“金字塔”关系，即大众体育普及的越好，竞技体育的水平也越高，反过来，高水平的竞技体育也能拉动大众体育的普及。正是存在这样的关系，在学校系统中发展竞技体育既能增加竞技体育的实力，又能带动学校群众体育的参与，双向互动，协同发展。另外，学校竞技体育也是校园精神文化的一个重要载体和扩大学校知名度的重要窗口。

4 结语

综上所述，体育应该得到公共资金的支持，无论是事关全民素质的大众体育，还是具有准公共产品性质的高水平竞技体育。无论是亚洲近邻日本和欧美发达国家，都非常重视体育的发展，以不同方式用全体纳税人的钱资助体育。因为体育之于教育，之于人的全面发展，具有不可替代的重大作用。所以，体育强国也非常重视学校体育，一方面学校体育是高水平竞技体育和大众体育的融合点，另一方面体育的教育功能和精神力量会使学校教育更有活力。

但长期以来我国重文轻体的传统思想和教育评价选拔制度的缺陷，造成学校对体育的重视程度不够，青少年体力活动缺乏，体质健康下滑状况严峻。《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加强青少年体育增强青少年体质的意见》指出：“由于片面追求升学率的影响，社会和学校存在重智育、轻体育的倾向”是导致学生体质健康水平下降的重要原因。中央深刻认识到体育对于青少年健康、劳动者素质和我国社会主义核心价值的重要意义。近年陆续出台了《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加强青少年体育增强青少年体质的意见》《国务院关于加快发展体育产业促进体育消费的若干意见》《中国足球改革发展总体方案》《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强化学校体育促进学生身心健康全面发展的意见》等政策法规，从顶层设计开始推动体育的改革发展，在此时点，统一认识，形成合力，推动体育的深化改革，更好地服务人民和经济、社会、文化建设，其重要性不言自明！

[1] 郎平与中国女排惨遭炮轰：拿冠军算个毛[OL].凤凰网，2015-09-10.http://sports.ifeng.com/a/20150910/44620685_0.shtml.

[2] 曲国洋.日本竞技体育体制研究[D].北京：北京体育大学，2011.

[3] 周凯.女排决赛收视率逆天，中国超半数电视观众都在看[EB/OL](2016-08-21)[2016-09-03].http://2016.ifeng.com/a/20160821/49814316_0.shtml.

[4] 黄汉升，翁飚.美国、日本、中国排球组织机构、竞赛制度和选拔体制的比较研究[J]. 中国体育科技，1996(05):53—57.

[5] Howard Dennis R.，Crompton John L.体育财务:体育产业MBA经典译丛[Z].张兆国.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 2007.

[6] Siegfried J, Zimbalist A. The Economics of Sports Facilities and Their Communities[J]. The Journal of Economic Perspectives. 2000, 14(3): 95—114.

[7] 余守文.美国明尼阿波利斯市基于体育的发展战略对其中心城区的影响——就业和劳动力市场的观察[J].体育与科学， 2015, 36(4): 43—49.

[8] 黄首晶，郑畅.美澳两国自主招生公平性改革的经验与借鉴[J].中国高教研究，2015(7): 59—63.

[9] 美国大学：我们不生产奥运奖牌，只生产奥运奖牌获得者[EB/OL](2016-08-18)[2016-09-03]. http://www.lesports.com/news/835089019.

[10] 国务院.关于加快发展体育产业促进体育消费的若干意见[Z].北京：国务院，2014.

[11] 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加强青少年体育增强青少年体质的意见[Z].北京：国务院办公厅，2007.

[12] 中央深化改革领导小组.中国足球改革发展总体方案[Z].北京：国务院办公厅，2015.

[13] 国务院.关于强化学校体育促进学生身心健康全面发展的意见[Z].北京：国务院办公厅，2016.

Academic Analysis on Three Publicly Dispute Subjects During the Women Volleyball Team China Winning the Global Championship in the 2015

YU Shou-wena，b，GAO Chang-yinga

(East China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 a. Physical Education Department,b. Postdoctoral Resarch Station, Shanghai 201620, China)

Three publicly concerns were analyzed from academic perspective during women volleyball team China winning the Global Championship in the 2015. Is it rational to use public fund financing sports Is sports important to the schools and universities Necessity of the universities recruiting sports talents The correct answer of these three questions is very important to better understanding and uniformly promoting the reform of sports in China.

Women Volleyball Team China； Championship； Public Fund； Sports Talents； Recruit

国家留学基金委“国际区域问题研究及外语高层次人才培养项目”(201206105008)；上海市“浦江人才计划”(14PJC014)

2016-09-03

余守文(1976—)，男，安徽定远人，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体育经济与管理。

G80-056

A

1671-1300(2016)04-0075-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