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参照点关系模型视角下现代汉语工具主语句研究

2016-06-22 07:41蔡满园
关键词:概念化

蔡满园

(1.河南大学 外国语学院,河南 开封475001;2.信阳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河南 信阳464000)

·语言学研究·

事件参照点关系模型视角下现代汉语工具主语句研究

蔡满园1,2

(1.河南大学 外国语学院,河南 开封475001;2.信阳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河南 信阳464000)

摘要:在事件参照点关系模型框架下,对现代汉语工具主语句进行探讨,发现在典型事件中,当概念化主体意图从工具的角度出发来看待事件,突显工具和动作之间的这种凭借关系,进而突显工具对受事的作用或影响时,常以工具为概念化过程的起点,在事件参照点关系模型的作用下,形成的心理通达路径投射到句法层面,形成了现代汉语工具主语句。

关键词:事件参照点关系模型;概念化;工具主语句

在语言学研究中,“工具”是一个语义成分,代表赖以完成动作的事物[1]50,是谓词行为的凭借对象[2]22-23。Quirk等[3]351,[4]743认为,工具成分常可以充当句子主语,表示施事者实施某一动作或促成某一过程所凭借的实体。围绕这一观点,学界产生了不少的分歧。支持者认为工具成分可以做句子主语,如朱德熙[5]99-100、王书贵[6]15-24、牛保义[7]、艾小艳和王凤娥[8]、王军[9]等。反对者认为工具成分位于句首,但不是句子的主语,而是状语(如范晓[10])、施事(如范晓[10]、陈昌来[11])或主题(如陈昌来[11]、徐默凡[2])。

现代汉语中,工具成分位于句首的句子很多,情况也很复杂。本文将在认知语法框架下,探索工具主语句形成的认知动因,同时尝试对相关争论进行探讨。

一、事件参照点关系模型

我们在认知参照点理论和典型事件模型的基础上,尝试建构基于参照点关系的事件认知处理与加工模型,我们称之为“事件参照点关系模型”。该模型用于阐释人们对事件进行动态概念化过程中的心理运作过程,这一过程是对概念成分进行动态提取的过程,是一种基于参照点关系的有序列性的心理通达路径。不同的心理通达路径投射到句法层面,形成了不同的句法结构形式。事件参照点关系模型的运作过程可以用下图表示:

图1 事件参照点关系模型运作过程

其中,C为概念化主体(conceptualizer),R为参照点(reference point),T为目标(target),D为领地(dominion),AG为施事(agent),PAT为受事(patient),虚线箭头表示知觉关系,双线箭头表示能量传递时的互动关系。该模型的运作原理是:对于一次简单的事件概念化过程而言,我们的心理通达路径通常遵循事件参照点关系,当概念化主体感知到某一概念,将其作为心理路径的起点时,该起点便成为心理提取过程的参照点,接下来的心理通达路径便受参照点关系的制约,即心理提取过程会导向参照点所辖领地内的另一概念,我们称之为目标概念,在参照点关系、事件的过程性和规约性概念化方式三者合力的共同作用下,我们的心理提取过程依次为“参照点—过程—目标”,形成一条心理通达路径。该心理路径投射到句法层面,形成了现代汉语不同的句子结构形式。通常情况下,我们更倾向于把行为链的链首作为心理路径的起点,形成典型事件参照点关系。然而,在一条行为链中,潜在的参与者还有工具、受事、接受者、受益者、时间、处所等等,它们都可潜在地成为心理路径的起点,从而具备参照点功能。在典型事件中,工具的功能是施事用于对另一实体施加影响所凭借的某种物体,是关系互动过程中的一员,是能量传递的中介,由施事在物理上加以操纵,即施事凭借某一工具导致受事发生状态变化[12]356。

Langacker认为,观察格局(viewing arrangement)是指观察者与观察对象之间的关系,在默认格局中,交际双方共处某一固定场所,观察和描述周围实际发生的情况。视点(vantage point)是观察格局中的重要维度,同一客观情景可从多个不同的视点加以观察和描述,由此造就不同的识解方式,并带来形式上的差异[12]73-77。

当注意力焦点聚焦至工具—受事互动时,施事便同其他要素一起处于背景地位。这时,处于焦点区域的概念是工具对受事施加影响,工具在局部范围内充当能量源,即能量从工具传递到受事,导致受事发生某种变化,这时,工具具有了施动性,它对受事产生影响[12]369。对“工具—受事互动”进行概念化时,我们的心理提取过程的起点便从工具开始,在事件参照点关系模型的制约下,工具充当了心理通达路径的参照点,对接下来的心理过程起导向作用。

对于事件参照点关系来说,事件的过程性和现代汉语的规约性概念化方式共同决定了现代汉语的事件参照点关系的默认心理通达路径为“参照点—过程—目标概念”。当工具充当参照点,具备了参照点功能时,其默认心理通达路径同样遵循这一规律,形成“工具—过程—目标概念”,即能量始于工具,经过动作本身,导向能量的接受者。我们用下图来表示:

图2 工具参照点关系模型运作过程

在上图中,C为概念化主体,R为参照点,T为目标,D为领地,AG为施事,PAT为受事,INSTR为工具,虚线箭头表示知觉关系,双线箭头表示能量传递时的互动关系。上面方框表示心理层面的心理运作过程,下面方框表示句法层面的线性顺序,空心双向箭头表示投射关系,即从心理层面向句法层面的投射。虚线表示对应,虚直线表示心理层面的概念与句法结构中的成分相对应,虚曲线表示工具(INSTR)与参照点(R)的对应,虚线圆INSTR表示工具(INSTR)与参照点(R)的重合,虚线圆AG表示处于背景地位。

上图表示,在典型事件中,当概念化主体因为某种原因,意图将工具放在焦点位置,或者说,为了突显工具成分在力的传递过程中的作用时,工具成分便成为心理路径的起点,充当参照点功能。此时,工具被前景化,处于台上区域,通常情况下,会有两种情况发生。

一种情况是工具成分与动作和受事一起处于台上区域,即当注意力焦点聚焦至工具—受事互动时,施事便同其他要素一起处于背景地位。这时,处于焦点区域的概念是工具对受事施加影响,工具在局部范围内充当能量源。当工具作为概念化的起点时,工具与参照点重合,成为动态概念化过程中心理提取过程的起点和参照点。在事件参照点关系模型的作用下,即在参照点关系、事件的过程性和现代汉语概念化方式三者合力的共同作用下,心理提取过程从参照点出发,经动作,最终达至目标概念,形成了一条心理通达路径“工具(参照点)—动作—目标(受事)”。该心理过程投射至句法层面,便编码成为“NPI+VP+NPO”形式句子(其中,NPI代表工具成分,NPA代表施事,VP代表动作,NPO代表受事)。此时,言者以工具为参照点来建构意义,使听者的注意焦点和信息焦点转移至工具上,形成以工具为图形的意象,而施事被隐藏,在句法层面被忽略[8]129-133。

另一种情况是当工具成分被前景化处于台上区域时,同时可以让施事前景化,形成工具、施事、动作和受事共同处于台上区域的情况,但在认知突显程度上,施事的突显度显然不及工具成分。从认知的角度来看,这也符合我们的认知特征。在一次概念化过程中,人们总是有选择性地建构意义,而不可能把看到、听到、触摸到、感受到的一切一股脑儿地建构在一起[13]。对于这种建构时的选择性,受概念化方式、主观性等多种因素的影响。在现代汉语典型事件中,“NPI+NPA+VP+NPO”型句子被语法规约所容纳,也表现出了现代汉语的一种概念化方式。这种概念化方式并非所有语言共有,根据牛保义的考察,英语工具主语句一般不再出现施事者,如不能说*John and a hammer broke the window[7]。

“NPI+VP+NPO”与“NPI+NPA+VP+NPO”两种类型不同的是,前者施事处于背景地位;而后者施事并未处于背景地位,而是处于次突显地位,在概念化过程中参与意义建构,形成“工具—施事—动作—受事”这样的心理路径。

二、事件参照点关系模型框架下现代汉语工具主语句分析

1.工具主语句概念存在的必要性及其语义特征

对于“这把刷子他漆过家具”一类的句子,范晓认为“这把刷子”是(工具)状语,表示“动作的工具或方式”[10]。我们知道,典型的工具状语要有介词“用”来引导[14]196,如“我用这把刀切肉”,而范晓没有说明为什么“这把刷子”可以不用介词引导就直接放在句首做状语,反而有介词“用”引导的句子可接受程度却大大降低(如用这把刷子他漆过家具)。同样也没有说明为什么把状语“这把刀”直接放在动词前面所形成的句子“*我这把刀切肉”不符合语法规约的问题。陈昌来认为,从语义功能上看“这把刷子”是工具,但工具成分是可有语义成分“状元”,不是必有成分“动元”,因而不能选择为主语。所以,这类句子中的句首工具成分只能是主题。陈昌来同时认为,对于“这把铁锹曾开过十几亩地”一类的句子,是“状元”成分通过“范畴转化”,把物质世界中的工具范畴转化成为句子语义结构中的施事范畴,物质世界中的工具被拟人化为能发出某种动作行为的施事,因而不再具有工具性[11]。但他没说明为什么要“拟人化”?也没有对范畴转化做进一步详细的解释。

对于以上“状语”说、“主题”说和“施事”说中存在的一些问题,像“这把刷子他漆过家具”和“这把刷子漆过家具”一类的句子,在我们的事件参照点关系模型下,可以得到较为统一的解释。

在事件“他用这把刷子漆过家具”中,力是从“他”发出的,因而施事是具有施动性的“他”,受事是动作的接受者“家具”,而“刷子”只是动作“漆”所凭借的工具。认知语言学认为,人们具有以不同方式识解同一个情景的能力,人们对事件识解的方式决定着语言的编码方式[15]294。当概念化者聚焦于工具“这把刷子”与受事“家具”的互动关系时,工具“这把刷子”与受事“家具”的互动关系被突显而处于前景地位。在事件参照点关系模型的作用下,工具“这把刷子”成为概念化过程的起点并充当着参照点功能,参照点“这把刷子”将心理路径导向领地内的目标,在事件的过程性和现代汉语概念化方式的共同作用下,心理提取过程依次呈现出“工具—(施事)—动作—受事”的有序提取过程,该过程投射向句法层面,便形成了语序为“工具(这把刷子)—[施事(他)]—动作(漆过)—受事(家具)”的句子。因而,我们认为,在这种典型的工具主语句中,工具处于句首的动因是工具被选取为认知参照点的结果。它充当着参照点功能,目的是为了实现动态概念化过程中的有序心理提取过程。该过程投射到句法层面,形成了现代汉语工具主语句。而把这些句子中的工具成分分析为“状语”“主题”或“施事”,均无法更好地解释工具主语句的认知规律和识解选择的认知动因。

牛保义把现代汉语工具主语句的语义特征概括为:(1)表示某种工具是用来实施某一动作的;(2)表示某种工具是某人用来实施某一动作或促成某一过程的;(3)表示某种工具实施某一动作或促成某一过程[7]1-7。牛先生的考察很有道理,这和我们对工具主语句的理解总体上是一致的,也充分说明了这类句子独特性的语义特征。

因此,我们认为,“工具主语句”这一概念的存在完全有其必要性。但在概念的使用上,我们一般持狭义工具主语句的观点。

2.工具主语句的概念范围及相关问题

学界对于工具主语句的判断标准依然没有形成统一意见。在前贤们(如朱德熙[5]99-100、王书贵[6]15-24、范继淹[16]、徐杰[17]、[18]、陈昌来[11]、徐默凡[2]、牛保义[7]、许红花[19]等)研究的基础上,通过我们的进一步考察,根据句法特征和语义特征相结合的原则,我们把工具成分位于句首的句子分为以下几类。

第一类句法表现为“NPI(+NPA)+VP+NPO”,主语NPI和动作VP之间具有凭借关系,即在句子所表示的事件中,动作是通过主语NPI来实现的。动作的施事NPA可以在句法层面显现出来,也可以隐含。如:

(1)这支枪打了很多猎物。

(2)这把刷子他漆过家具。

在事件参照点关系模型框架下考察这类句子,我们发现,在事件中,动作所凭借的工具分别为“这支枪”和“这把刷子”。在对事件进行概念化的过程中,概念化者欲从工具成分出发,突显工具在事件中的作用。在观察格局中,概念化者分别将工具“这支枪”“这把刷子”和受事“猎物”“家具”及其之间的关系放于台上区域。或者说,在开启的注意窗中,由于聚焦于工具与受事之间的互动关系,工具与受事之间的互动关系被突显,二者因此处于前景地位。动作行为的发出者施事要么处于背景地位(如例1),要么处于次突显地位(如例2),但突显的程度不及工具成分。因此,我们把“句首主语所表示的事物是句子动作行为所凭借的工具”这类句子,称为狭义的工具主语句。

一些学者(如王书贵[6]15-24等)把下面的句子称为工具主语句。

(3)这支枪打猎。

(4)这把刀砍柴。

从形式上看,这些句子似乎和我们所列的第一类句子相似,但仔细观察我们就会发现,这些句子并非完整的句子。陈昌来[11]也发现了这一问题,并认为这些句子“多是无时态的非语境句,孤立看很难成句”,要么加上其他完句成分才能成为完整的句子,要么通过对举才能成为完句。如:

(5)大杯喝啤酒,小杯喝白酒。

陈昌来的见解很有道理,但陈昌来研究的视角是要对工具主语句进行质疑,因而并没有对这些句子做进一步的分析。我们认为,像“这支枪打猎”这类句子不但缺少必要的完句成分,而且在意义上也不够清晰。从添加完句成分的角度来说,这些句子可以添加不同的完句成分,形成不同的句式。如:

(6)这支枪打了很多猎物。

(7)这支枪可以打猎。

(8)这支枪打猎用。

因为可以添加的完句成分有很多,我们无法一一列举,从上面三例来看,则分属于不同的句式,其中“这支枪打了很多猎物”属于我们所说的第一类,“这支枪可以打猎”属于我们所说的第二类(下文即将讨论),而“这支枪打猎用”则属于我们所说的第三类(下文即将讨论)。

因此,我们认为,对于孤立的非完整句子“这把刀切肉”来说,要想使之意义明确,还需要添加不同的完句成分,但添加的完句成分不同,形成的句式也不同。

第二类句法表现为“NPI+可以(能、不能等)+VP+NPO”,其中,VP前有能愿动词或VP是含可能补语的动词结构。如:

(9)这把钳子可以安电灯。

(10)喷雾器能把药喷得很匀。

在事件参照点关系模型中来考察这些句子,我们发现,它们都具有这样的特点:这些句子并不是对某一客观事件的表述,而是表示概念化者的主观性评价或主观认定,即从主语NPI所表述的事物的角度来进行主观性的评价,认定该事物NPI与动作VP之间的关系。从上例来看,“用这把钳子安电灯”的事件并没有发生,而是言者主观性地认为,“这把钳子”具有用来“安电灯”的功能,因此认定“这把钳子”可以用来“安电灯”;同样,“用喷雾器把药喷得很匀”的事件也没有发生,言者认为“喷雾器”具有“把药喷得很匀”的功能,因而觉得“喷雾器”可以用来“把药喷得很匀”,因此做出了主观上的评价。这与胡裕树和范晓[20]299-304的分析是一致的。他们也认为,这些含有能愿动词的句子,表示说话者的主观评议。虽然,句子的主语是物理世界中的“工具”,但在句子所表述的语义结构中,这些物理世界的“工具”并不具有语义层面上工具成分的特征。这与陈昌来[11]的分析是一致的。陈昌来也认为,这些“能愿动词+VP”是用来对主语是否具有某种功用进行评议的,主语是被评议的对象。虽然在物质世界中,主语“这把钳子”“喷雾器”都可以被当作工具来使用,但在上面这些例句中,从语义层面来看,这些物质世界的“工具”并没有“被用性”“传递性”等语义特点,因而不具备作为语义工具成分的工具性。

第三类句法表现为“NPI+(NPA)+用来(用它、用它来)+VP+NPO”或“NPI+(NPA)+VP+NPO+用”,其中,在句法结构中显性出现“用”字,语义上表示工具成分“NPI”的功能或用途。如:

(11)这只木桶打水用。

(12)这把刀是用来切肉的。

在事件参照点关系模型框架下考察这些句子,我们发现,这类句子有一个共同特点:概念化者从主语NPI所表述的事物的角度出发,表示主语NPI所表述的事物与动作VP之间的关系,从而直接说明了主语NPI的功能或用途是用来执行VP所表示的动作,或者表示主语NPI已经发生过的功用,这些功用都通过VP来实现。如,在“这只木桶打水用”中,主语“这只木桶”的用途是“用”来“打水”的;在“这把刀是用来切肉的”中,主语“这把刀”的用途“是用来切肉的”。

在这类句子中,一方面,虽然主语NPI与动作VP之间具有凭借关系,但这种凭借关系并未得到突显,突显的是主语NPI的功能或用途,而这种功能或用途是通过VP来实现的;另一方面,主语NPI与动作VP之间的凭借关系也未在某一事件中呈现出来。在上面的例句中,“这只木桶”的用途是用来“打水”的,“木桶”和“打水”之间虽有凭借关系,但这种关系并未得到突显,而且,这种关系也未在某一事件中呈现出来;“这把刀”的用途是用来“切肉”的,“这把刀”和“切肉”之间虽有凭借关系,但这种关系也未得到突显,也未在某一事件中得到呈现。这些句子旨在说明句首NPI所具有的或已经发挥过的功用[11]69,句首NPI是被陈述说明的对象,因而并非突显事件性,也并非突显NPI在事件中与动作VP之间的凭借关系,因而不符合工具主语句的基本语义特征。

第四类句法表现为“NPI+(NPA)+VP”,其中VP后有表示NPI发生某种变化的成分。其语义特征为表述句首名词NPI在动作VP的作用下,发生了某种变化,或者其状态发生了某种改变,这种变化是通过动词后面的成分实现的,动词后面的成分在语义上指向句首NPI。如:

(13)那个锅奶奶煮坏了。

(14)棍子都打折了。

在事件参照点关系模型框架下来考察这些句子,我们发现,这类句子有两个特点,一是句首NPI与动作VP之间虽有凭借关系,但这种凭借关系并未得到突显,突显的是NPI在动作的间接作用下产生的结果,即NPI在动作VP的影响下发生了某种状态变化或位置等发生了改变;二是动作之后有其他语义成分,且该语义成分指向句首NPI。在上例中,“那个锅”与动作“煮”之间虽然有凭借关系,因为“那个锅”不是“煮”的对象,而是用“那个锅”“煮”食物等,但“煮”的时间长了,导致“那个锅”状态发生了改变(“坏了”),因而,句子突显的不是“那个锅”与“煮”之间的凭借关系,而是“那个锅”状态发生的改变;动作“煮”之后的语义成分“坏”指向句首名词“那个锅”。同样,“棍子”与“打”之间也有凭借关系,但这种凭借关系并未得到突显,突显的是用“棍子”“打”某物之后“棍子”发生了状态的变化(“折了”);同时,动作“打”之后有其他语义成分“折”,该成分在语义上指向句首名词“棍子”,表明“棍子”在动作的作用下发生了改变。

通过上面的分析,我们发现,在这类句子中,句首名词NPI虽与动作VP之间有凭借关系,但该凭借关系并未得到突显。这类句子突显的是句首名词NPI在动作VP作用于其他对象的过程中,在动作VP的影响下,导致了句首名词NPI发生了某种变化,这种变化是通过动作VP之后的语义成分来呈现的,动作之后的成分在语义上指向句首名词NPI。因此,这类句子也不是我们所说的工具主语句。许红花把这类句子看作是“受事主语句”的一类,称为“工具受事主语句”[19]。

第五类句法表现为“NPI+VP”,其中,VP表示NPI的性质、状态或发生某种变化等。在语义上,这种结构表示NPI具有某种属性、特征或性质、状态等发生了某种变化。如:

(15)这把刀是我的。

(16)这把斧子生锈了。

在事件参照点关系模型框架下来考察这些句子,我们发现,它们有一个共同特征:句首名词NPI是物理世界中的工具,但在这些句子中,在语义层面上不具有工具性。NPI和动作VP之间没有凭借关系,整个句子只是表述句首NPI所具有的某种属性、特征或者NPI所发生的某种变化。在“这把刀是我的”中,句首名词“这把刀”和判断词“是”之间没有凭借关系,句子仅表示“这把刀”归“我”所有。同样,在“这把斧子生锈了”中,句首名词“这把斧子”和动作“生锈”之间也没有凭借关系,整个句子表示“这把斧子”发生了某种变化(“生锈了”)。因此,这类句子也不是我们所说的工具主语句。

可见,在上面我们所列的工具名词位于句首的五类句子中,只有第一类属于我们所说的工具主语句。在事件参照点关系模型框架下来考察这些句子,不但可以较好地对工具成分位于句首的句子的句法和语义特征进行分析和辨别,从而可以较好地区分工具主语句与非工具主语句,而且可以对这些句子的认知动因进行较为详细的解释。

三、结语

我们在认知语法框架下,建构了事件参照点关系模型,用来阐释人们对事件进行概念化过程中的心理提取过程。当概念化者欲从工具的角度出发来看待事件,突显工具和动作之间的这种凭借关系,进而突显工具在事件中的作用时,常以工具为概念化过程的起点,在事件参照点关系模型的作用下,形成了“工具—(施事)—动作—目标”这样的心理路径,该路径投射到句法层面,形成了现代汉语工具主语句。在此基础上,我们尝试对现代汉语工具主语句研究中存在的分歧进行了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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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韩大强)

Instrument-subject Sentence Based on Event-reference Point Relation Model

CAI Manyuan1,2

(1.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Henan University, Kaifeng 475001, China;2.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Xinyang Normal University, Xinyang 464000, China)

Abstract:The present study is an exploration of the instrument-subject sentence based on Event-reference point Relation Model. In the Canonical Event Model, when the conceptulizer intends to profile the using-relationship between instrument and action and also profile the impact of instrument on patient, he makes the intrument the beginning of the coceptulizing process. Under the constraints of Event-reference point Relation Model, the mental path goes from intrument to the patient, and this mental path is mapped to language and thus the instrument-subject sentence comes into being. This is the cognitive motivation of instrument-subject sentence and based on this we make an effect to resolve some differences on instrument-subject sentence.

Key words:Event-reference point Relation Model; conceptulization; instrument-subject sentence

收稿日期:2015-12-21;收修日期:2016-03-10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14JJD810016);河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2014BKS016)

作者简介:蔡满园(1974—),男,河南南召人,河南大学外国语学院在读博士研究生,信阳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认知语言学。

中图分类号:H0-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3-0964(2016)03-01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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