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的命运:盛可以长篇小说主题探析

2016-08-24 06:48何远琳
长江丛刊 2016年19期
关键词:西西命运爱情

何远琳



女性的命运:盛可以长篇小说主题探析

何远琳

相比于大多数的70后小说家,盛可以的小说创作开始的比较晚。1970年生的盛可以,2002年才开始小说创作。此时,世纪之交被冠以“美女作家”的卫慧、棉棉等女性作家趋向欲望和身体自由的写作浪潮已过。这位70后女作家生于湖南益阳,高中毕业后去深圳一边打工一边学习,之后又辗转沈阳、广州、北京等地。丰富而独特的人生经历似乎从一开始就决定了盛可以的小说创作在70后作家中独树一帜。

和大多数的70后女作家一样,女性群体始终是盛可以关注的主体。无一例外地,女性一直是她长篇小说中的核心人物:从最早的《水乳》中的左伊娜和《北妹》中的钱小红,到《无爱一身轻》中的朱妙和《道德颂》中的旨邑,再到近作《时间少女》中的西西和《野蛮生长》中的李春天、刘一花等。这些女性各有不同的性格特点、命运沉浮和感情天地,在小说世界中上演着色彩斑斓的人生故事。与大多数的70后女作家不同的是,在盛可以的长篇小说中,我们看不到女性惯有的风花雪月和小资情调。她以笔为刀,锋刃刺破世事人情,呈露小说中的人物尤其是这些女性人物,在其生存环境或爱情生活中遭遇的种种心酸与无奈。正如张楚所说:“盛可以的小说里没有宗教,却有着比救赎意识更深刻更坦诚的呈现……这个曾经干过多种行业、经历丰富的女人,似乎正在用一颗冷静、甚至冷酷的心,将这个世界貌似深刻的表层刀刀剖开,让生活本真露出自己的肌肉、血管、神经、溃烂的器官以及种种肮脏甚或卑微的真相。”

一、离乡:“北妹”的生存挣扎

改革开放以后,随着南方沿海地区经济的快速发展,许多人开始离开乡村到广东打工,他们当中有相当大一部分是年轻女孩,“北妹”就是广东人对这类女孩的统称。受教育程度不高、涉世未深、经济收入低、生活条件差都是这一群体不可逃避的现实特点。

从写作初期开始,盛可以就对这类女性的命运投去了关注的目光。在这些作品中,尤以《北妹》为代表,盛可以通过展现“北妹”们的生存苦难和心灵苦难,对“这类女性群体的生存状貌和心路历程进行了全面和深入的关照。

《北妹》围绕湖南妹子钱小红从农村到县城再到南方S城的经历展开。初中毕业后,十六岁的钱小红就离开家乡,先到当地的县城打工,后与同乡女孩李思江一起到广东S城,成为“北妹”中的一员。在此过程中,钱小红几乎经历了一个“打工妹”可能遭遇的一切,她们做过县招待所服务员、发廊洗头妹、玩具厂工人、宾馆前台、区医院的临时工等不同的工作。随着钱小红在不同场所的辗转流离,各色人等依次出现。他们或在他人的欺压下忍气吞声或背地使诈,或出卖自己的良知与肉身只为求得生存;或利用在手的权势引诱充满欲望的交换,刻薄对待他人。凡此种种,简直构成了包括钱小红在内的广大“北妹”的全景生态图。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中,对于钱小红这样的“北妹”来说,生活无疑是充满不公和酸楚的。小说中,钱小红因为去千山宾馆找工作而从玩具厂旷工一次就被扣除几天的工钱,在她气愤辞职后,竟然被告知,第一个月的工资只有干满半年后才能领取,钱小红在玩具厂二十多天的劳动就这样付诸流水。

除了生存环境,小说还将对钱小红命运的探寻指向了性。小说一开始就写到钱小红的一个突出特征就是长了双丰乳。在钱小红还在家的时候,他就受到姐夫的凌辱。出门之后,无论是在县城还是后来到S城,钱小红充满活力的身体始终是男人们关注的焦点。面对都市中物质和欲望和双重诱惑,包括钱小红在内的“北妹”持着不同的态度、选择不同的方式对待,而她们的遭遇、命运往往和她们不同的态度和选择有关。小说中的另一位女孩李思江,外出之前简单幼稚、天真善良。刚到S城,当地的一个村长就对两个没有暂住证寸步难行的女孩垂涎不已。李思江在暗自垂泪之后,还是找到村长将第一次给他,换回了能让两个人自由的暂住证。随后,李思江又在与村治安队员坤仔短暂甜蜜同居中意外怀孕,却被坤仔弃之不顾。更不幸的是,又在之后顶替别人结扎中意外被夺去生育能力。与李思江不同,钱小红在性的问题上表现得颇为开放的同时有着坚决的态度和鲜明的立场:她不会为了物质利益而去和人发生关系。最终,钱小红患“乳腺增生”导致她的乳房之累,小说结尾,她拖着沉重累赘的乳房,艰难地走入拥挤的人群、消失人海。此外,钱小红所遇到的其他“北妹”,或出卖身体谋求生存,或发泄欲望寻求满足,如小说中出现在小旅馆中的妓女和在堕落中追求快乐的朱丽。

在以《北妹》为代表的前期创作中,盛可以对自己所了解的“北妹”的生存境遇进行了全方位的展示、对她们的命运展开探寻。在盛可以此后的小说中,这一类形象也不断出现,但不再成为最重要的主体。

二、漂泊:都市女性的情感迷惘

在“北妹”的“离乡”之后,盛可以更多地视线转向都市中的青年单身女性,如长篇小说《无爱一身轻》(盛可以也有一篇同名短篇小说)中的朱妙和《道德颂》中的旨邑。她们虽然比不上二十多岁的姑娘,但也算是依然年轻漂亮。她们有着稳定光鲜的职业,过着优越富裕的生活,身边不乏追求者,然而又都不是心目中最称心的对象。都市里的她们,在经历过一些爱情的创伤后,内心深处一直在寻觅一个安放灵魂的休憩之地,渴望找到情感的寄托,然而又不大愿意再相信纯粹的爱情,所以在某种程度上表现出一种“漂泊”的状态。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在盛可以的另一部长篇小说《水乳》中,女主人公左伊娜虽处在与平头前进的婚姻关系当中并非单身女性,但却同样深陷情感的迷惘、呈现出这种“漂泊”的状态。

盛可以笔下这种“漂泊”的女性,大多写的心思细腻,情感丰富。她通过对小说中女主人公情感世界的深入挖掘,将女性最幽深、最隐秘的内心世界袒露出来。无论是旨邑、朱妙,还是左伊娜,他们的“漂泊“的状态首先直接表现在一个女性在几个不同男性之间的摇摆不定。在《水乳》中,左伊娜始终觉得丈夫平头前进平淡无聊,在婚姻关系外又和商人庄严保持着情人关系,同时还和远方的青年才俊朱涵文关系暧昧。无独有偶,《无爱一身轻》中的朱妙,同样是在局长方东树、摄影师许知元、网络处男程小奇三个不同类型的男人之间忽进忽退。而这种在几个男人之间按摇摆不定的表现,实际上正是这些女性迷惘内心的外化。

《道德颂》突出显现了盛可以对爱情和婚姻关系的认识。“爱情似乎只有建立在非常态(痛苦或毁灭)的基础上,才有撼人力量,不幸即价值,悲剧见深情。而多数爱情是平淡无奇的,平淡无奇的爱情构成庸众的日常生活。不凡的爱情,活在幻想与期待里。”在她看来,婚姻是一种更为强大的关系,然而也只是因为它有着法律的保障。事实上,一旦进去婚姻的围城,爱情将是无所附丽的。就像小说中水荆秋和自己的妻子一样,他们之间已没有感情还是要维系一个家庭。在旨邑看来,就算是水荆秋选择离婚跟旨邑在一起,她也很快会从妻子变为情人。无论对于爱情还是婚姻,盛可以都从一个女性的角度表达了悲观的态度。

三、返乡:乡村女性的苦难命运

作为伴随着经济社会大变革和大发展成长起来的一代人,70后作家大多都经历过乡村和城市两种不同的生活,所以他们在自己的文学作品中回望童年生活过的乡村自然是在情理之中。有的70后作家们通常还会在自己的小说王国里构建一个田园乡村,如鲁敏的东坝、魏微的微湖闹、乔叶的河南老家,那里乡风纯朴、与世无争,如慈母一般接纳游走四方的游子,无论在外面经历多少风雨坎坷,作为大后方的乡村都会以一双宽厚的大手给以抚慰和治愈。

继离开乡村到大城市打拼的“北妹”和都市中的女性青年之后,盛可以将关注的目光转向了乡村。在前面谈到过的长篇小说中,乡村作为小说情节中的某个片段发生的场景也曾出现过,但从未构成小说中的主要人物的主要生活环境,而且展现在这些小说中乡村面貌也是局部的、模糊的。而在最近的两部长篇作品《时间少女》(2012年)和《野蛮生长》(2015年)中,盛可以将小说中的故事安放在了湖南一个叫做兰溪小镇的地方。由此不难看出,在近期的长篇小说创作中,盛可以的目光呈现出一种“返乡”的回归状态。在这里,盛可以继续展开她对女性命运的追问。

《时间少女》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十五岁的西西来到兰溪小镇的米豆腐店打工,在与老板娘的儿子傅寒相恋不久后怀孕。老板娘坚决反对儿子和西西在一起,在西西正由于怀孕不知所措的情况下将她带到医院打胎。手术中出现的意外使西西终身不能怀孕,而这也导致了之后原本和西西相爱的厉小旗对西西的抛弃。期间,西西曾意外地进入过一个算命老奶奶的漆黑小屋,在老奶奶抓住西西手心的刹那,似乎知道了西西命运的全部:西西身边没有爱,她左腕上的那块粉色的胎记其实就是她凄苦命运的标志。原来,小镇上的有着同样胎记的疯癫女人许文艺就是西西的亲生母亲,具有戏剧性的是,母亲的爱情悲剧同西西又极其相似!当西西找到母亲时,这个疯癫的女人已冻死在枫树林边——那个曾经见证过她们母女爱情的地方。在这部小说中,母女两人几乎如出一辙的悲剧和几乎可以预见这种悲剧命运的老奶奶这个神秘人物的多次出现,使小说中西西的悲剧命运似乎带有某种宿命论的色彩。

再来看新作《野蛮生长》,在这部长篇作品中,作者刻画得最为丰满、生命历程呈现得最为完整的人物之一就是“我”的姐姐李春天这个女性。那么,盛可以是如何通过李春天的遭遇来追寻女性命运之谜的呢?在李春天出生的这个农村家庭中,伴着欢声笑语、在或简单或丰盛的晚餐香气中,一家人享受团聚时光、老人尽享天伦之乐的温馨场景是没有的。对于每一位家庭成员来说,家从来就不意味着是一个有父母怀抱和呢喃,有儿女的欢脱和懂事的地方。姐姐李春天生下来就不招父亲待见,她刚出生父亲就试图将这个女婴“背时鬼”淹死。在她用稚嫩的肩膀挑起家务和农活双重重担的同时,还要忍受父亲随时没来由的恶骂。对父亲的仇视让她经常去田间的土地庙跪拜,祈求土地爷让自己的父亲死掉,而且“怎么死都行,就是别让他活着”。写满这个女人命运的,似乎只有“苦难”两个大字。熬到嫁了人,原本以为可以摆脱原有的家庭,确切地说是摆脱父亲。在新家中,公婆的不喜欢、怀胎十月依然要操持整个家、痛失两岁的儿子、怀孕八个月被流产、丈夫怯懦不顾家、光景刚有所好转又接连失去女儿和丈夫等等灾难性的打击接踵而来。李春天的苦难一生又可以归因何处呢?从小所生活的家庭中的家长制、直接导致她流产的计划生育政策执行者的无情和残暴、遇人不淑……这些都可以说是一部分的原因。

总之,盛可以的小说里,她总是对女性的生活进行抽丝剥茧般的深入,再现女性生命中的阴暗。正如她在《小说需要冒犯的力量》中所倡扬的那般:“小说家对恶的探索与思考,是内心能量的巨大喷发,是对于艺术的神圣冒犯。”也许和这位作家的早年南下深圳,而后辗转多地才定居下来,随着阅历的不断增加心智不断成熟又不免回望过去的生活有关,在盛可以的长篇小说中,主要场域和小说主人公的身份也在发生变化。在这条从“离乡”到“返乡”的道路上,始终不变的是这位作家对女性命运的不断探寻。

何远琳,河南信阳人,武汉大学文学院2015级现当代文学专业研究生。

我喜爱文学的沉静,也享受运动中的挑战,相信认真执着地做好喜欢的事自会到达一番新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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